第49章
連着幾天下暴雪,溫度一降再降。
開足了暖氣的教室裏, 等待開考的學生在垂死掙紮。每個人面前都攤開着專業書, 争取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方飲捧着牛奶罐頭, 漫不經心地支着腦袋。從後面看過去, 背影一動不動, 像是就地睡着了。
“別在這時候睡。”蘇未擔憂地拿筆戳了戳他。
方飲答:“沒睡沒睡,我在認真背公式呢。”
“別背了,光記得公式,也做不出題。”班長插嘴,“超市保溫櫃裏有牛奶?我早上怎麽沒看見?”
“沒啊,保溫櫃裏全是咖啡。”方飲打了個哈欠。
班長用手搭了下那罐頭:“那你這怎麽是熱的呢?”
方飲把自己的手縮到桌子低下去,面不改色地解釋:“自己拿熱水泡半個小時,可得同樣效果。走開點, 你不要企圖拿我的焐手。”
班長聽完,像是今天第一天認識方飲:“你倒是有閑情逸致?泡半小時得換幾次熱水, 你如果把這耐心放在讀書上, 就是全班第一了。”
在後面不吭聲的蘇未心說,出門的時候方飲手上還沒有這東西呢,是現在突然冒出來的。
方飲橫豎複習不進去,索性看向遠處的操場, 轉移話題道:“醫學生真是看得開啊, 從考試周第一天考到考試周最後一天,還得繼續蹲四天,居然有心情打雪仗。”
班長開玩笑:“他們的心态是真的好, 要我我可能得去院長辦公室門口吊着了。”
蘇未也往操場上望,可惜離得太遠了,根本看不清那邊誰是誰,不過感覺得出來,那群人玩得很開心。
收卷鈴聲和整點報時的鐘聲一起響起,想要回家的迫切已經沖淡了對成績的焦慮,這次破天荒的沒人校對答案,全是讨論寒假去哪裏玩。
方飲在路上和蘇未吵吵鬧鬧,邀請蘇未有空來他家裏做客。濕滑的地面不太好走,可他焦急地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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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樓下,陸青折等在門口,見到方飲來了,沖他笑了一下。方飲和蘇未說:“我同學來幫我拿行李。”
蘇未點點頭,他對陸青折稍有印象,不禁疑惑,但沒表現出來。要是他記得沒錯的話,管院應該早就放假了才對,怎麽這時候還在學校裏?
“有點事情,在寝室多住了幾天。”陸青折瞧出了蘇未的好奇,淡淡地說。
之後方飲調侃陸青折,在車上脫掉圍巾,一邊搓着手,一邊明知故問:“陸同學有什麽事啊,這幾天還回寝室住?”
陸青折說:“沒辦法,對象還沒考完試,舍不得讓他異地戀,只好有苦一起吃了。”
送方飲回學校的那天,他沒折返,直接回到了寝室裏。留校的朋友很快發現了他,多問了幾句以後,看着他這麽縱容對象的模樣,發帖感慨了一下,底下聚集了好多檸檬精表示陸青折的對象真是瞎了狗眼。
——瞎了狗眼沒一點欣賞水平和鑒賞能力,完全沒把校草的臉放在眼裏,不懂珍惜。竟然把好好待在家裏的陸青折呼回學校,讓人窩在暖氣時好時壞的寝室!
——如果不會和帥哥正确談戀愛,那麽請速速讓位,讓會的人來!
因為那些回複,陸青折哄了方飲半天才哄好。
聽到陸青折這麽說,方飲滿意地輕哼了幾聲,又想到那糟心的譴責帖子,氣道,“我這是充分利用,我當然知道自己男朋友有多好看!所以才要多看幾眼,讓他天天在我面前晃啊!”
接着自己晃到了陸青折的家裏去,蹭吃蹭喝了一頓。
因為方飲不喜歡穿拖鞋,陸青折怕他着涼,所以走廊、客廳和卧室都在地暖上又鋪了一層地毯。
熱戀中的情侶格外癡迷于向對方索取,他們從讨論地毯的舒适度,變成在走廊上做了一次。
把落地窗的簾子拉上,冬日的暖陽透過縫隙落進來,在地上映出一道道的痕跡,順着太陽的西移,慢慢改變位置。
有一道光恰好照在了方飲的眼睛上,方飲正朝後仰着脖子,不住地喘息,随即閉上了眼睛。然後陸青折吻了吻他濕漉漉的睫毛。
方飲再來走廊時,換成了居家睡衣,頭發吹得半幹不幹,披着一塊毛巾,以防水珠弄濕衣物。
他踮着腳尖,走路時輕輕的,別扭地東張西望了一陣,确認地毯上真如陸青折所說,沒留下什麽東西,才松了口氣,慢吞吞地挪回了屋子裏。
“我晚上要和年威去玩,紀映也應該會一起。”方飲問,“你去嗎?”
陸青折道:“你們玩吧。”
方飲說:“我明天睡完懶覺,來找你好嗎?不過明天也不太行,我該去看奶奶了。”
他拍了一下腦袋,語氣興奮地補充:“陳從今的媽媽是我奶奶的主治醫生欸,你知道嗎?我覺得真的太巧了。”
“阿姨是個很溫柔的大夫。”陸青折說,“他爸也是醫生,不過不在同一家醫院,是A附邊上的那家,以前來接過我放學。”
過了好幾天,4S店來了電話,那輛被陳從今撞到的車修好了。
方飲去提車,和陳從今再次見面,方飲順便說了一句:“你爸還接過陸青折放學?”
“他休學的那段時間,一直在我家呢。”陳從今道。
方飲詫異:“什麽?”
陳從今解釋:“當年他姑媽正好生了重病,自顧不暇,然後我爸媽作為他爸媽的生前好友,把他接到家裏來照顧,等他讀了高中,說自己更習慣一個人住在隔壁,才分開的。”
方飲摸了摸修好的車尾,問:“哦,他休學的時候在幹些什麽?”
“我媽經常帶他去做心理疏導,不過他更多的時候是呆坐在窗戶邊上,一聲不吭地看馬路上的車。”陳從今道,“他爸媽是車禍走的,對方酒駕。”
方飲說:“那真是……”
陳從今道:“而且撞完以後車輛自燃了,遺體被拉出來時,真的慘不忍睹,到了大家都不讓他去看的程度。但他情緒特別過激,非要攔住他也不太人道,就放他進去看了。欸,聽說你有胃病?你痙攣時是怎麽樣的?”
方飲回憶了片刻,答:“趴在洗手池前起不來,最嚴重的話,到最後就是有血。”
“嗯,那他就差出血了。”陳從今道。
方飲撇開頭去,沒讓陳從今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不過想來肯定是不好受。
“你和蘇未是室友?”陳從今的語氣變得輕松了一些。
方飲點點頭:“對啊,他這個假期留在A市打工來着。”
見方飲玩着車鑰匙,打算離開這裏,陳從今猶豫了一下,怕錯過機會,開口:“他在哪裏打工?”
沒想到方飲戒備心還挺重,一副怕蘇未被陳從今拐跑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下陳從今,眼神裏充滿了試探。
他說:“你什麽意思?”
陳從今道:“沒什麽意思。”
說完,他又改口:“好吧,是對蘇未有點意思。”
方飲笑了一會:“你應該主動問他啊?”
“要是問得出來,我會來找你嗎?”陳從今說,“他不肯告訴我。”
方飲“啧”了一聲,意味深長道:“看來你在他眼裏,是個危險人物。”
盡管他知道蘇未這個假期會留在A市打工,但他也不清楚具體是在哪裏工作。和陳從今這麽打趣過以後,他拿出手機問了幾聲,然而蘇未也沒告訴他。
軟磨硬泡了半天,冷酷的蘇未對此守口如瓶。
陳從今也“啧”了一聲,模仿方飲剛才的語氣:“看來你在他眼裏,也是個危險人物。”
方飲:“……”
看來蘇未不是特意避開自己,這讓陳從今心裏輕松不少。方飲又和他講了蘇未治療眼睛的事情,陳從今說:“自費的錢也不少,一個多月,哪裏能攢下那麽多錢?”
方飲異想天開地提議:“你多去股票市場看看?”
陳從今說了句“那也要有本金”,接着神秘兮兮地問了句方飲:“你管不管賬?知道你老公有多少私房錢嗎?”
方飲和陸青折不互相管錢,因為都不缺錢,根本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如果真要管,那賬房先生也該是陸青折,而不是方飲。
不過,被陳從今那麽一提,方飲還真的有些好奇,轉頭去問了陸青折。
陸青折道:“什麽私房錢,活期最近被我花得差不多了……他指的應該是二環的那三套房?”
“我以前還當你是窮巴巴的小可憐呢,看來我才是。”方飲咬住嘴唇,“全靠我媽的副卡活命。”
收掉了就什麽也沒有了,就算能開走那輛車,他賣不掉也供不起。
“你媽媽最近和你關系還好嗎?”陸青折摸了摸他的頭發。
方飲說:“你生日那天我過來找你,把她惹毛了,說外面下着那麽大的雪,我居然還想着玩。不過幸好,她罵了幾句就完了,也沒不讓我走。”
這時,他手機響了響,來電顯示恰巧正是方母。
他僵了一下,繼而道:“剛想說最近得躲着她點,公司快要放春假了,上下忙得團團轉,她肯定心情很差,成了人形自走式**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