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店西側的門很偏僻,不比正門門前的車水馬龍, 面朝一條小道, 靠牆的地方堆了一些雜物。
在這裏站着的零零散散幾個人在高談闊論, 沒注意到蘇未和客人。
趁着感興趣的人酒醉, 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去占一些小便宜, 這種事情早被客人見慣也做慣了。除非對方更壓自己一頭,讓自己不敢逾越。
而蘇未這樣子的,簡直任人欺負。就算事後心裏不爽,也是有口難言,下回見面更不會因此頂撞自己,想逃也沒處逃。
客人的手伸進上衣口袋時,心裏希望蘇未能夠識時務點。
然而蘇未并不願意做任何忍耐,這種程度的捉弄對他而言已經超出承受範圍了。他僵硬地抵抗着, 因酒醉而升高的體溫使他的手掌很熱,把客人往外推的同時, 改變了主意。
他為難地說:“對不起, 我自己回去吧。”
“怎麽那麽緊張?”客人笑笑,“那麽晚了,還醉成這樣,一個人回去多危險。”
說完, 那雙手又搭了上去。蘇未打了寒戰, 牙齒都在微微地發抖,瞧他這樣,客人一時沒再動作, 調笑着:“怎麽那麽玩不起啊?”
言語暧昧地說了幾句安撫性的話,可惜這并未讓蘇未放松警惕。
“行了行了,拿門禁卡送你回家,又不是進門睡你的床。我知道分寸……”客人見多了舉止開放又圓滑的銷售,覺得青澀的比較新鮮,耐着性子去搭讪,“你知道分寸嗎?”
蘇未疲憊地睜着眼睛,已經聽不清楚話了,只會一遍遍地重複“對不起”和“不用了”。
眼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轉而要去摸索褲子口袋,他掙了掙,這一次還真的被他掙開了,作勢要往人多的地方走,但是又被扯住手腕往回帶。
他沒有被拉回去,這股力氣讓他跌跌撞撞,失去重心的身體歪了歪,朝後面踉跄了幾步,狼狽地摔在地上。
好像耗掉了全部的力氣,蘇未一時間連站都站不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那只握住蘇未的手突然被制住了。客人不爽地看向對面,對面站着的人很年輕,即便面無表情,看上去也斯斯文文的,迎上他的目光卻絲毫不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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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似乎壓抑住情緒才開口:“松開他。”
陳從今聽朋友說蘇未在這裏,半信半疑地過來看了看,詢問過經理後,經理說蘇未早就走了。
剛走到門口,他便看到了“早就走了”的蘇未。蘇未本來白淨的面孔浮着不正常的潮紅,在北方的深冬,只穿着一套單薄的衣衫,被陌生人纏着。
客人被這麽打攪了好事,面子上過不去,自然不肯松開蘇未,嚣張地要硬把蘇未往自己這邊拉。
此刻注意力被轉移,他沒有考慮蘇未的感受,力氣用得大了。靠着一股蠻力,客人幾乎把蘇未纖細的胳膊折了過去,把蘇未疼得登時蹙起了眉頭。
接着,他就被揍了。
臉被打偏過去的時候,他還有點蒙,詫異着那麽文質彬彬的一個人,居然打起架來有兩下子。
把蘇未的手腕掐到發紅的那只手松開了,和陳從今纏鬥起來。周圍的人見狀,急忙圍過來勸架。
看到蘇未不太清醒,手腕上留着通紅的指印,聽客人罵罵咧咧,語氣十分蠻橫,再看陳從今那張俊臉特別拉好感度,不像是無端挑釁的人,旁觀者們就把事情大致猜測出個七七八八,拉架時難免有所偏袒。
于是,本就處在下風的客人又挨了幾下拳頭,這才被分開。
蘇未再回過神來時,自己跌坐在花壇邊緣,身邊環境吵吵鬧鬧的,他剛迷迷糊糊地擡起頭,就被一個人抱住上身給輕輕拉了起來。
蘇未一開始沒意識是陳從今,遲疑了一會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被對方撞上後,他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逃避般的垂下頭。
陳從今本來冷着臉,剛剛被打到的嘴角磕出了一點血,有幾分淩厲感。見蘇未無措地站着,他不由地勉強擠出一點笑,放軟了語氣道:“蘇未,過來。”
蘇未看到了陳從今嘴角的傷口,盯着那裏看,被帶到了路燈下,再機械般扭過頭去,像是想找客人的下落。
陳從今捧着他的臉,想把他的臉轉了回來,然而沒成功。他無奈地說:“那家夥打不過我,還挨了罵,自己嫌自己丢人,氣沖沖走了。”
但蘇未還是沒面對他,他感覺蘇未依舊憂心忡忡的,借着這個姿勢很輕地掐了一下蘇未的臉頰,以作安慰。
陳從今自嘲地笑了下,覺得自己拿蘇未完全沒辦法。原先他自己心裏悶着一股火氣,此刻卻擔心蘇未因自己的沖動而生氣。
也不能說是沖動,陳從今想着,看到蘇未被人欺負,自己的行動完全出于本能,沖動可以克制,而本能是無法阻止的,就算剛才不上前去,那會轉化為往後日複一日的懊悔。
“不想理我嗎?”陳從今問。
再不收回手,就不禮貌了,他動了下手指,卻察覺到自己觸摸到了冰涼的液體。
蘇未哭了。
·
“我……”
淩晨正是美夢香甜的時候,然而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方飲第一反應就是打算罵句“我草他媽”,然後顧及到陸青折聽到髒話會皺眉,硬生生忍住了後面的三個字。
後知後覺自己今天沒睡在陸青折那裏,他随即順暢地罵了出口。
做好了狂怼一通對面的準備,不料打電話來的是自己文靜又聰慧的室友,這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改變了自己的态度,清了清嗓子。
方飲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呀?”
蘇未的聲音有些沙啞,口齒不清不過能理解意思,像是宿醉過後,硬生生要自己清醒過來。
事實也的确如此,蘇未洗了冷水澡,刺骨的寒意驅趕了他的醉意。
三言兩語講明白了自己的遭遇,蘇未捂住了臉。他之前沒想過和任何朋友分享這件事情,吃虧也好,吃苦也罷,他能夠默默消化諸多後果。
但是現在牽扯進來了陳從今,他不願意陳從今因此被那個客人記恨為難。
印象裏方飲和那人認識,他寄希望于方飲能夠在其中說上話。不過,他還沒提出請求,方飲便主動抛了一句“這事讓我來解決”,讓蘇未早點睡覺。
方飲挂了電話,躺了回去揉揉眼睛,看清楚現在是五點鐘以後,哀嘆了一聲,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因為身邊沒陸青折,所以他下意識打滾打過頭了,險些跌到床下面去。
而隔壁的趙禾頤稍後開門離開,估計要去研究所繼續切樣片,腳步聲十分虛浮地下了樓。
聽趙禾頤越走越遠,方飲一手枕着後腦勺,一手拿着手機,翻找出那個朋友的電話號碼。
那人秒接電話,八成氣得徹夜未眠,畢竟小便宜沒占成,反而丢光了臉面。他陰陽怪氣道:“難得啊,那麽想我嗎?這時候打我電話。”
“要不是你犯賤,誰他媽這時候找你。”方飲嘀咕。
那人嚷嚷:“姓方的——”
方飲和這群人打交道時,說話向來又直又沖:“閉嘴,你還想趁機摸人褲兜呢?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徹底成了下三濫,居然調戲我室友。”
“我就是想想,根本沒摸!你知道他朋友把我揍成什麽樣了嗎?”那人在方飲面前沒那麽橫,也習慣于聽見方飲随心所欲的言語,毫無氣焰地回嘴道。
方飲“啧”了一聲:“你要是摸了,這會估計在醫院裏剛做完截肢手術。我要帶着一只鹹豬蹄來看你,裝你身上正配你的行為。”
對方完全無法回擊:“……”
那人緩了緩,罵罵咧咧的:“搞沒搞錯?你是方飲嗎?摸摸怎麽了,看得順眼就一夜情的人多得是,動手動腳的就更多了。操,我就是倒黴,遇到一根筋的。”
方飲道:“人家你情我願才這麽搞,我室友不高興,你他媽非要纏着。你到底是去買酒的還是買鴨的?當Coisini是妓院啊?人家的服務裏可沒這項。”
“好好好,我錯了,我真錯了!”那人說,“我哪知道他一個夜店服務生,那麽經不起鬧……”
方飲補了一句:“老狗逼,也不看看我室友多嫩多純一個人,你沖着人家下手之前,也不看看自己手多髒?”
那人理虧,也忌憚方飲,被這麽諷刺了也不和方飲橫,一個勁地嘆氣:“我都被揍了!行了吧!以後不找他麻煩,我繞着他走!”
“也繞着陳從今走。”方飲道,“說的是揍你的那個人,他是我對象的哥們。”
那人不幹了:“你他媽說的是人話嗎?他是你對象的哥們,我就不是你哥們了?他把我揍成豬頭,還要我放過他?”
“我讓你繞着他走,是別給他添堵。再說了,你打得過他嗎?”方飲說。
被摁在地上打的人不說話了,知道對方不會再追究,方飲也沒繼續講。他翻了個身,道:“給個面子。”
他清楚自己以前那個圈子結交的大多數人,得稱作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尋歡作樂,沒什麽名堂。但狐朋狗友也是朋友,一轉眼就把人當垃圾的話,他覺得也太過分了。
方飲說:“抽空請你喝酒,不在Coisini喝了,怕你對店門有心理陰影。地方你自己挑,我最近都有空。到時候敬你一杯,這事當作掀篇。”
那人被方飲這麽打過一聲招呼後,再怎麽不情願也好,終是看在方飲的面子上,生生忍了這口氣。
他郁悶道:“一杯?去你媽的,誠意呢?你等着破産吧。”
方飲非常肆無忌憚,打算滴酒不沾:“附加說明,碰杯是我碰,喝酒紀映喝。”
“你最近耍什麽大牌?”那人匪夷所思,“讓紀映喝個屁,我和紀映喝酒需要借着這由頭?你帶着男朋友來喝還差不多。”
方飲道:“我男朋友不喝酒。”
“為什麽?”
方飲搖搖頭,情緒複雜地冷哼了一聲。
那人正腦補着一出方飲對象不給面子,或者是酒量極差,亦或者是拿不出手,沒法在朋友面前顯擺。
他正想要諷刺幾句,說方飲連這個都搞不定,談個球戀愛,瞎他媽地撿垃圾,就聽到電話那頭飄來了一句話——
“他喝了酒的樣子只能給我一個人看,你想瞧兩眼?真是美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