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汪錢按照老師的要求,記錄下陳寅恪的一篇口述長文。在這一“對科學院的答複”中,陳說:“我的思想,我的主張完全見于我所寫的《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中……我決不反對現政權,在宣統三年時就在瑞士讀過《資本論》原文。但我認為不能先存馬列主義的見解,再研究學術。我要請的人,要帶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獨立精神。不是這樣,即不是我的學生。所以周一良也好,王永興也好,從我之說即是我的學生,否則就不是。”

陳寅恪說:“我侪雖事學問,而決不可倚學問以謀生,道德尤不濟饑寒。要當于學問道德之外,另謀求生之地,經商最妙。”

夏承焘評論陳寅恪時說:“著書有三種:最上,令讀者得益;其次,令此學本身有發現;其三,但令讀者佩服作者之博學精心。陳君之書,在二三之間。”

陳寅恪說:沒有自由思想,沒有獨立精神,即不能發揚真理,即不能研究學術,一切都是小事,惟此是大事;他認為:中國自今以後,即使能忠實輸入北美或東歐思想,其結局當亦等于玄奘唯識之學,在吾國思想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終歸于歇絕者。華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後漸衰微,終必複振。

石泉的《甲午戰争前後的中國政局》,是在導師陳寅恪的指導下開題的,這是陳寅恪惟一一次指導學生作中國近代史學位論文,在很多細節上對石泉有發蒙解惑之力。但陳同時對石泉說:“我可以指導你,其實我對晚清歷史還是熟悉的,不過我不能做這方面的研究。認真做,就必然會動感情,這樣一來,看問題就不客觀了。”

陳垣常對人說:“一篇論文或專著,作完了不要忙着發表,要給三類人看:一是水平高于自己的人,二是和自己平行的人,三是不如自己的人。”他以為這樣可以從不同角度得到反映,以便修改。

據豐子恺在回憶他的老師李叔同時寫到:

有一次他到我家。我請他藤椅子裏坐。他把藤椅子輕輕搖動,然後慢慢地坐下去。起先我不敢問。後來看他每次都如此,我就啓問。法師回答我說:“這椅子裏頭,兩根藤之間,也許有小蟲伏着。突然坐下去,要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讓它們走避。”

豐子恺崇拜李叔同,兩人的師徒之情天高地厚。李叔同溫柔高雅,舉手投足間有奪人心魄的寶相,這正是豐子恺崇拜他的意義所在。所以夏丏尊說:“子恺被李叔同迷住了!”

趙元任告訴女兒,自己研究語言學是為了“好玩兒”。淡淡一句“好玩兒”,背後藏着頗多深意。

周作人說:“科學其實也很道德!”

一次習作,學生引用《資治通鑒》。顧颉剛說:“引用古書資料,要用原始書,《資治通鑒》是二手貨,不足取信于人。”

又一次,粗心大意,寫錯字,老師罵他:“要細心,一個字不可輕輕放過。”

再一次,他出大題目要寫作,這次老師罵他更狠:“你的毛病好出大題。要知道大題目費大功夫,不易做得充實;小題目可以做得充實有力,無懈可擊。某些事,可以大題小作,在學問上則要小題大做。”

古直在廬山東林寺設帳收徒,杜宣等人前去聽課,古直問他帶了什麽書,杜說只帶了一部《辭源》,古直勃然大怒:“怎麽我的學生用《辭源》?”杜說:“我不認識的字,不查《辭源》查什麽?”古更加怒了,大聲地說:“怎麽,我的學生查《辭源》?”後來古直緩和下來,才說:“做學問,不能靠二手貨,不懂的字,要查《說文》,查《爾雅》,查《水經》”,“要查這個字的第一次出現的地方,這樣才可靠。《辭源》這一類書,是二手貨,不可靠的。我們做學問要有窮根究底的精神才行。”

蔡東藩有語:“我為我文,不必不學古人,亦不必強學古人;不必不學今人,亦不必盲從今人。”

蒙文通語與學生:“學問可以不做,卻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聰明人要用笨功夫”。這是胡小石先生告誡其高足王季思的一句話。王季思早年在東南大學受教于胡先生。一次他将自己的一篇論文送請胡先生審閱。論文評析元好問的《論詩三十首》,王季思用張華“平關之役,利在獲二俊”之言诠釋“論功若準平關例,合著黃金鑄子昂”二句。胡小石認為這一典故僅說明了前一句,而後句卻未有着落,因而建議他去查《國語》一書。季思先生遵囑查閱,方知後一句乃用《越語》中勾踐用黃金為範蠡鑄像的典故。

陳中凡研讀古書“審谛九事”:別真僞,識途徑,明诂訓,辨章句,考故實,通條理,知家法,察史實,知流別。

陳望道說:“一個人,如果要在事業上有所成就,需要七分學者氣,三分才子氣。學者氣長到十分就會呆,才子氣長到十分就會浮。”

顧随每次步上講臺,常是先拈舉一個他當時有所感發的話頭,然後就此而引申發揮,有時層層深入,可以接連講授好幾小時甚至好幾周而不止。舉例來說,有一次先生來上課,步上講臺後便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三行字:“自覺,覺人;自利,利他;自渡,渡人。”

初看起來,這三句話好像與學詩并無重要之關系,而只是講為人與學道之方,但先生卻由此而引發出了不少論詩的妙義。先生所首先闡明的,就是詩歌之主要作用,是在于使人感動,所以寫詩之人便首先須要有推己及人與推己及物之心。先生以為必先具有民胞物與之同心,然後方能具有多情銳感之詩心。于是先生便又提出說,偉大的詩人必須有将小我化而為大我之精神,而自我擴大之途徑或方法則有二端:一則是對廣大的人世的關懷,另一則是對大自然的融入。

葉嘉瑩學成出師,南下的時候,顧随對她說:“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法外,別有開發,能自建樹,成為南岳下之馬祖,而不願足下成為孔門之曾參也。”

這重托讓葉嘉瑩一生都忘不了,她說:

我之所以在半生流離輾轉的生活中,一直把我當年聽先生講課時的筆記始終随身攜帶,惟恐或失的緣故,就因為我深知先生所傳述的精華妙義,是我在其他書本中所絕然無法獲得的一種無價之寶。古人有言“經師易得,人師難求”,先生所予人的乃是心靈的啓迪與人格的提升。

——《顧随全集·序言》

夏承焘先生還曾在日記中記下這樣一個夢,謂其前身為宋徽宗雲雲。但是先生更加重視的還是後天的努力。他說:“我曾經諧笑地告訴一位朋友,‘笨’字從‘本’,‘笨’是我治學的本錢。”他的成就、他的詞學建樹,就是在“笨”字上下功夫而取得的。

周祖谟讀書做學問遵循着“次第讀書法”。他說:“專攻某一門學科,也要先讀有關的基礎書,然後兼及其它。如從事語言研究,語言學就要先學好,要會發音,會用音标記音,這是必要的一個次第;從事文學研究的,文學史概要就是必要的一個次第;關于語言文字,就得先看《說文解字》,然後才能研究古文字;研究歷史,應先從通史入手,再進行斷代史研究。”

馮至在自然、人生、生命幾個方面的思考都是很有意義的。他主要提出了幾個問題:

一、忍受寂寞,忍耐,默默擔當一個大宇宙。像自然一樣默默;

二、平凡中的偉大,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像自然界的貴白草一樣“不辜負一個名稱”,像往山上鑿路的老人、化緣在孤島上建造燈塔的人一樣做有益的事業,體現平凡中的偉大;

三、以自然為楷模,維持向上的心情。

錢穆做小學教師10年,中學教師8年,任大學教師時間更長。但他對小學教師生活卻情有獨鐘。他說,在小學任教時,每校學生都在百人左右,師生相聚,同事如兄弟,師生如家人。每天住在學校,吃在學校,工作在學校,團體如家庭,職業即人生。學校就像堂屋,故在小學任教,總覺心安。而中學、大學規模比小學大,人員比小學雜,師生之間、同事之間來往也比較煩瑣。由此才知中學教師、大學教師更是個職業。

晚年錢穆曾多次對人說,教大學不如教中學,教中學不如教小學。

——馬建強:《錢穆是怎樣做小學教師的》

吳世昌先生說:“不教之教比任何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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