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反思“文革”:“我回頭看背後的路,還能夠分辨這些年我是怎樣走過來的。我踏在腳下的是那麽多的謊言,用鮮花裝飾的謊言。”
老舍《二馬》寫道:民族要是老了,人人生下來就是“出窩兒老”,出窩老是生下來便眼花耳聾痰喘咳嗽的!一國裏要有這麽四萬萬出窩老,這個老國便越來越老,直到老得爬也爬不動,便一聲不出的嗚呼哀哉了。
有一年,金庸到臺灣,跟李敖聊天,特別提到,在他兒子死後,他精研佛學,已是虔誠的佛教徒了。李敖說:“佛經裏講‘七注財’、‘七聖財’、‘七德財’,雖然有點出入,但大體上,無不以舍棄財産為要件。所謂‘舍離一切,而無染着’,所謂‘随求給施,無所吝惜’,你有這麽多的財産在身邊,你說你是虔誠佛教徒,你怎麽解釋你的財産呢?”金庸聽了,窘得無以對答。李敖認為,金庸的信佛,是一種“選擇法”:凡對他有利的他就信;對他不利的,他就佯裝不見。這種僞善,自成一家,就叫做“金庸式僞善”。
十五、苦痛
陳寅恪聊及政治決定了他“聊作無益之事”時說:縱覽史乘,凡士大夫階級之轉移升降,往往與道德标準及社會風習之變遷有關……值此道德标準社會風習變易之時,此轉移升降之士大夫階級之人,有賢不肖拙巧之分別,而其賢者拙者,常感受苦痛,終于消滅而後已。其不肖者巧者,則多享受歡樂,往往富貴榮顯,身泰名遂。其何故也?由于善利用或不善利用此兩種以此不同之标準及風俗,以應付此環境而已。
吳研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自陳:所讀之書,終不能達于用,至于落拓極而牢騷起,抑郁發而叱咤生,窮愁著書自以為“呵風雲、撼山岳、奪魂魄、泣鬼神”,或者“态蟲魚、評月露、寫幽恨、寄纏綿”,憤世嫉俗之餘,不覺也是一個大愚人罷了。
王國維說他自己:“餘之性質,欲為哲學家則感情苦多而知為苦寡,欲為詩人則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哲學上說,大都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餘知真理,而餘又愛其謬誤。”
陳寅恪《王觀堂先生挽詞》并序:或問觀堂先生所以死之故。應之曰:近人有東西文化之說,其區域分劃之當否,固不必論,即所謂異同優劣,亦姑不具言;然而可得一假定之義焉。其義曰: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受之苦痛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
近數十年來,自道光之季,迄乎今日,社會經濟之制度,以外族之侵迫,致劇疾之變遷;綱紀之說,無所憑依,不待外來學說之掊擊,而已消沉淪喪于不知覺之間;雖有人焉,強聒而力持,亦終歸于不可救療之局。則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此觀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為天下後世所極哀而深惜者也。
魯迅《少讀中國書》觀點:主張讀經的人是別有用心的,他們要人讀經,成為孝子順民,成為烈女節婦,而自己倒可以得意姿态、高高騎在人民頭上。他們常常以讀經自負,以中國古文化自居,但他們可曾用《論語》感化過五卅慘案的日本兵,可曾用《易經》咒沉了三·一八慘案中炮轟大沽口的八國聯軍的戰艦?
胡适《說儒》:儒是殷民族的教士,他們的衣服是殷服,所行殷禮,他們的人生觀是亡國遺民的柔遜的人生觀,從一個亡國民族的教士階級,變到調和三代文化的師傅。用吾從周的博大精神,提起了“仁以為己任”的絕大使命——這是孔子的新儒教,這就是“亡國奴柔順論”,匈奴人或哥特人亡國不知多少次,性格卻未見柔順,猶太人亡國時間最長也不見柔順。
胡适說:“革命往往多含一點自覺的努力,而歷史演進往往多是不知不覺的自然變化,因為這方法上的不同,在結果也有兩種不同:第一,無意的自然演進是很遲慢的,是很不經濟的,而自覺的人工促進往往可以縮短改革的時間。第二,自然演進的結果往往留下許多久已失其功用的舊制度和舊勢力,而自覺的革命往往能多鏟除一些陳腐的東西。在這兩點上,自覺的革命都優于不自覺的演進。”他坦言:“我們是不承認有什麽根本解決的。世界上兩個大革命,一個法國革命,一個俄國革命,表面上可算是根本解決了,然而骨子裏總逃不了那枝枝節節的具體問題;雖然快意一時,震動百世,而法國和俄國終不能不應付那一點一滴的問題。我們因為不信根本改造的話,只信那一點一滴的改造,所以我們不談主義,只談問題;不存大希望,也不致于大失望。”
陳獨秀為他的時代疾呼:“破壞,破壞偶像,破壞虛僞的偶像。吾人信仰,當以真實和合理的為标準。宗教上、政治上、道德上、自古相傳的虛榮,欺人不合理的信仰都算是偶像,都應該破壞。此等虛僞的偶像倘不破壞,宇宙間實在的真理和吾人心坎兒裏的信仰永遠不能合一。”
“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如傅斯年、羅家倫、段錫朋、羅隆基等,日後都是一時瑜亮。而後來的三·一八、一二·九、一·二一等運動,大多為政治勢力所操縱,那些學生領袖也就欠缺一種氣質,但似乎有點“真人不露相”的深沉。
蘇曼殊曰:優人作劇,蕩破民財,小說增緣,助發淫事。夫音樂隳心,離則愈苦。淫詞導欲,滋益纏綿,佛法割斷貪癡,流溢慈惠,求樂則彼暫而此永,據德則此有而彼無。
蘇曼殊自況:衆人一日不成佛,我夢中宵有淚痕。
蔣介石痛感中華文化的日益淪亡,在其《中國本位的文化建設宣言》中寫道:“中國在文化領域中是消失了,中國政治的形态、社會的組織和思想內容的形式,已經失去了它的特征……從文化的領域去展望,現代世界裏全面固然已經沒有了中國,中國的領土裏面也幾乎沒有了中國人。”
1932年,陳獨秀第五次被捕,在解往南京的火車上,他呼呼酣睡,了不在意。在國民黨軍政部長何應欽向他求字時,他率爾而應,提筆就寫了“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幾個大字。在獄中,他聽到有可能處死的消息,卻毫不畏懼地說:“我腦筋慘痛已極,極盼政府早日提我下獄處死,不欲生在此惡濁社會。”
楊杏佛、瞿秋白遇難後,盛傳魯迅亦将不免,魯迅乃作詩曰:“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
胡風作為魯迅的門生,在非常時期寫出“三十萬言書”,不可不謂之硬漢。在武鬥最兇猛的“文革”之初,他正好在四川深山中勞改,否則必死無疑。饒是如此,他幾經鬥争和監禁後,精神也早已崩潰。文革後雖獲自由,經過治療後精神也逐漸平複,但仍十分敏感,一有風吹草動,馬上舊疾複作。他于1985年去世,彌留之際還在驚惶失措地說:“有人又想誣陷我?這怎麽得了?”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國民黨獨裁統治招致民怨沸騰,黨內要求實行民主、憲政的呼聲也非常強烈。國民黨西南聯大區黨部就曾召開會議,公推馮友蘭致信蔣介石,要求國民政府為收拾人心而實行立憲。信中寫道:“睹一葉之飄零,知深秋之将之。”“昔清室遲遲不肯實行憲政,以致失去人心,使本黨得以成功。前事不遠,可為殷鑒。”據說,蔣看罷“為之動容,為之淚下”。
殷海光窮困之際,向學生和老友求助,他在致許冠三的信中說:“我自己只有一個念頭,‘五四’以來,真正的自由知識分子已經凋零得差不多了,特別像我這樣的人。難道這個時代讓我活活挨餓?”
1961年,田家英在浙江進行農村調查後,到杭州向毛澤東彙報工作,與毛崇橫等人同住劉莊。田善談,往往飯前講故事以廣見聞。此次卻看着飯菜,神情嚴肅,無心擺龍門陣,他說:“農民兄弟太困難了,有一戶農民因搞公社化搬了七次家,辦食堂占了他的房屋,搬到廟裏,廟被征用辦工業,住到親鄰家,整個村子又叫搬遷,只剩下一條扁擔可以擔走的全部家當,下一步遷到哪裏還不知道,真叫人看不下去。”田感嘆:“一飯膏梁頗不薄,慚愧萬家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