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慕子邺徑自入了內室。
雲洺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旁邊正坐着一個女子，一身水藍色的長衫剛好及踝，眉目透着幾分剛醒的風情。
“你——青岚？”慕子邺看着眼前和青岚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出口問道。
“小姑娘，還挺有眼力勁啊。”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子邺，“長得還真有幾分像我妹妹。”
“注靈之術的影響罷了。”慕子邺笑，轉頭去看雲洺，“雲洺，醒醒。”
“別白費力氣了，一時半會兒他是不會醒的。”女子撥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道。
慕子邺明白過來，敢情展墨說什麽太虛幻鏡的影響未根除，就是為了把青岚放出來。說什麽雲洺該醒了，騙她好玩啊。
那女子打量了一會慕子邺，道：“想知道我和我妹妹的故事？”
“不知道青岚女神願不願意說了。”慕子邺坐在床邊，也盈盈笑着。
“真巧。”女子笑了笑，“我不願說。”
慕子邺也不惱，“我猜也是這樣。兩姐妹喜歡一個男人一定很痛苦吧。”
那女子柳眉微挑，“不怕我殺了你？”
“自然怕。”慕子邺笑，“可是展墨哥哥同不同意可就難說了。”
“怎麽，展墨都喜歡找替代品了？”女子語氣譏諷，不客氣地看了慕子邺兩眼。
“青岚女神，利用自己喜歡的人的感覺一定不好受吧。”慕子邺繼續若無其事地說。
“你倒是挺能猜。你懂什麽？”青岚不怒反笑，“知道些皮毛，便随便推測，倒是小女孩的做法。”
慕子邺沒有反駁，只是說：“子邺随便揣測，唐突了。”
“他在哪？”
慕子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在問誰，“可能還在韶華殿吧。”
——如果沒有追出去的話。
“韶華殿？”女子皺了皺眉，“她回來了？”
“就和你前後腳的功夫。”慕子邺很快明白她在問誰。
“她倒是學聰明了。”女子笑了笑，“她和展墨見過了？”
“是。”慕子邺在想那句“學聰明了”是什麽意思。
“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無非是些不讨好的話。”慕子邺倒還真沒法原原本本複述。
“我猜也是。”女子擡眼看了慕子邺一眼，“你知道‘驚鴻貫日’嗎？”
慕子邺點了點頭。
“我以前有個代號，叫驚鴻。”女子笑了笑，“父親告訴我，我以後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一代驚鴻。可是，你說我為什麽就只能做幕後的殺手。我怎麽就沒有資格去站在人前呢？”
“驚鴻貫日？”慕子邺笑，“為什麽不覺得這是妹妹對你的鼓勵呢？”
“鼓勵？我只知道強者才能站上更高的位置。”女子笑了笑，伸手拔出流雲劍，“這把流雲劍，論跟誰最親，那只能是我。”
“那招驚鴻貫日，論誰使起來威力最大，也只能是我。”女子看着劍鋒凜冽的光，笑：“你說，我怎麽就沒有資格成為青岚？她比我優秀了什麽？”
“可是你的确已經成為青岚了。青岚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青岚的一切都是我的嗎？”女子看着慕子邺的眼睛，“那展墨呢？”
“青卿，子邺她就是個孩子。”展墨跨進殿來，打斷了女子的蠱惑。
“展墨。”青卿看了眼跨進屋的展墨，同從前清冷的眉目不同，如今的他像是一攤溫柔的水，只會皺眉。
“展墨哥哥，這是怎麽回事？”慕子邺明白過來，眼前這人必然給自己下了什麽套，險些就鑽進去了。
“年紀輕輕就這般聰明，她的靈識一定不錯。”青卿笑道，絲毫不懼展墨的不滿，“展墨，好歹我們相伴那麽久，頭一次見面你就為了個旁人呵斥我。”
“青卿，我救下你不是讓你再像從前那樣。”展墨拉過慕子邺，讓她離青卿遠一些。
青卿看着展墨的動作，一言不發。
“青卿，你既然已經好了，那便回去吧。和青岚一起回去吧。風岚家族需要你們。”
“展墨，那你呢？”青卿收起了一直挂着的笑，“你還在恨我？”
“青卿，我一個人過得很好。”展墨看着她深如海的眸子，幾分淡然。
“展墨，那你舍得青岚？”
“青卿，你什麽需要用別人來留住一個人了？你不是一向很有自信嗎？”
“展墨，你連青岚都舍得了，你還真是沒什麽留得住你的了。”
青卿笑了笑，眸子裏幾分苦澀顯而易見。
其實她想說的是，展墨，唯獨對你，沒有自信。
你把我該有的自信驕傲都在往昔的歲月裏一點點碾碎，随着風消散幹淨了。
“子邺，你先回去吧。”展墨回頭對她說。
“哦，展墨哥哥，有事找我。”慕子邺露齒一笑，“在天界我還是能罩着你的。”
“小孩子脾氣。”展墨笑了笑。
慕子邺出了殿門，倒是打消了對展墨的幾分懷疑。
雖說不知道為什麽展墨要颠倒姐妹的身份，但這并不影響這場浩劫在自己身上這件事。
那這場浩劫，真的只能以死來結束了嗎？
兩個青岚都回來了，難道沒有什麽解決的法子嗎？她倒真不是那麽惜命，只是為了天下蒼生，怕是太過泛泛而談了。
為了什麽？慕子邺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青岚？”慕子邺正低頭想着，卻碰上了青岚，“你在這兒做什麽？”
“你說，我的劍靈為什麽會愛上別的人？我的劍為什麽更服從別的人？難道時間真是會改變一切？”青岚突兀地問了一句。
慕子邺看着眼前的青岚，和展墨口中描述的那個有點懶，有點俏皮，會耍小性子的青岚完全不同。時間真是會改變一切。
“青岚，你願意和我講講你和展墨哥哥的故事？”慕子邺笑，趁着這時候還是多找點有價值的信息好。
“展墨？”青岚笑，“我以前一直覺得展墨是愛我的，可後來我在混沌中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才明白展墨喜歡的其實一直是堅韌的姐姐，而我的嬌縱，不過是他對我的一種寬容罷了。”
慕子邺的步子因着青岚的話頓了頓，妹妹說展墨愛姐姐，姐姐說展墨愛妹妹。怎麽盡都是些理不清的關系。
“到了，進去說吧。”慕子邺進了韶華殿。
“慕子邺？”青岚看着她，眼前的姑娘一身白衣，目光清澈而堅定。
“你若是跟我生在一個時代，我倒是想和你一較高下。”青岚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模樣，神色有些倨傲。
“子邺便好。”慕子邺笑了笑，“若是青岚不介意，如今也是可以切磋的。”
“現在沒了這種興致。”青岚自己倒了杯茶，掌心一抹，茶香逸散開來。
“恩，百裏銀鈎，真非凡品啊。”慕子邺聞了聞，“子邺以往只是聽到卻未真聞過，今日看來的确名不虛傳。”
“姐姐一向喜歡這個，我卻是不大愛這太濃郁的茶香，清淡些好。”青岚放下了杯子，“想聽以前的事？那我就告訴你。”
慕子邺剛剛還在覺得奇怪，本該熱情似火的妹妹卻偏偏喜愛清淡的茶香，本是清冷尖銳的姐姐偏偏又愛濃郁至極的百裏銀鈎。就聽到青岚要告訴她以往的事，連忙收回思緒，打起精神。
青岚從小是個被幸運環繞的孩子，一出生便是下一任女神，衆星環繞。
如果說是青岚是皎皎明月，那身為青岚的姐姐只是旁邊最黯淡的一顆星。青卿有時候想，就算是被比較也好啊。可是連比較都沒有，甚至一出生她就沒有名字，因為誰都知道她的妹妹才是下一任的女神。
而她，只能在她身後替她搭磚鋪路，做見不得光的殺手。
父親告訴她，你以後會成為風岚家族最優秀的驚鴻護法，是當之無愧的十二護法之首。
可是這些根本不是青卿想要的，她要的是像青岚這樣的寵愛。
她知道青岚最不好的就是劍術，所以她在劍術上下的功夫最多。可上天就是這樣不公平，她鍛造出了流雲劍，整個風岚家族已經很久沒有造出這樣的好劍了。青卿一直不服氣，若是有青岚這樣的工具，材料，她造出的不會比誰差。
可是，她沒有。
這是最不争的事實。
青岚其實也沒料到，可以鍛造出像流雲這樣的劍，出爐的時候，便劍氣凜然，寒氣逼人。
可青岚接受別人的贊揚時，總是心存幾分愧疚。她明白，這樣贊揚不是給她的。是給青岚的，是給下一任女神的，而不是剝掉所有頭銜的她。
這個時候，她就會想到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會不會也為她高興呢？
——僅僅是以姐姐的身份。
青岚很小的時候就崇拜她的姐姐，她的姐姐總是一身水藍色的素袍子，眉目透着幾分疏離。用劍時目光裏的執拗和認真總是讓年紀小小的青岚特別心疼。
為什麽心疼？青岚自己也說不上什麽。
就像是拿走了什麽她的東西，心裏總會翻湧一陣陣的愧疚。
後來青岚明白，那份愧疚只是因為青卿那一直不甘心的眉眼。
青岚問過父親，為什麽姐姐沒有名字。
父親告訴她。
女神沒有繼任之前，十二護法不能有自己的名字。只有女神繼任之後，才能賜名，這是青岚家族的規定。
為什麽？
父親當時只是看了她一眼，說你以後會明白的。
青岚後來的确明白了，一個不該有感情的殺手，有了名字，就有了歸屬。有了歸屬，就有了軟肋。
一個殺手有了軟肋，就像一把好劍有了斷口一樣，再也沒有用了。
青岚也明白了父親當時深深的眼神。
因為父親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日子。
活在陰影之下，暗無天日，沒日沒夜地只能練習殺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