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青卿像是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夢裏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沒有，沒有光，沒有希望。
她醒來的時候，像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那幾個月，一切都從從前一樣。
她不喜歡青岚，又默默看着展墨。
生活無波無瀾。
青岚倒像是同從前一樣，偶爾見到她，依舊“阿姐”“阿姐”地叫得歡快。青卿不大願意理她，依舊把自己隐在黑暗裏。
青岚的注靈之術練到了第五層，這幾乎是最困難的一層，過了，她的注靈之術修煉從此不會太過痛苦。過不去，注靈之術只會前功盡棄。
青岚很努力，可這一層始終過不去。
青岚有些洩氣，開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是練這個的料。
“展墨，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青岚提着流雲劍，又敗給了展墨。
“怎麽這麽說？”
“你看，我的劍術是練不好了，注靈之術又學不上去。這個女神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青岚看着他，有些懊惱。
“青岚，練功的事情也急不得。”展墨對于眼前的少女的洩氣，也有些不知所措。
“展墨，劍術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有你在，有阿姐在。只是這第五層的注靈之術是個瓶頸期，我始終過不去。”青岚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展墨，陪我一起練吧。有你在，我總是能安心些。你不知道，每次練功的時候，都好疼。”
看着少女蹙起的秀氣的眉，展墨直覺不可答應，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點頭了。
注靈之術修煉的地方是在一個空曠的修羅場裏。
青岚在胸口施法，嘴裏念了幾句。
平地突然鑽出許多厲鬼，厮厲地叫喊着，青岚望着眼前圍繞着她打轉而不敢貿然行動的厲鬼，神色平靜。
“展墨，你怕嗎？”青岚笑着問他。
“不怕。”展墨反手握住她，掌心溫熱，透着穩穩的堅毅的溫度。
“展墨，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怕了。”青岚雙手結印，身畔頓時升起幾陣陰風，青色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少女的眉眼堅毅，将自己的靈魄一點點撕扯開，控制着每一個靈魄與厲鬼糾纏。
幾個稍弱的厲鬼已經被靈魄吞噬，吞噬掉厲鬼的靈魄頓時漲大了幾分，閃着耀眼的青光，似乎有些得意。
可最厲害的幾個依舊與靈魄在糾纏，而靈魄似乎處于下風。
青岚的額頭漸漸滲出汗，這是信念力在戰鬥，不但要忍受靈魄撕裂的痛苦，更要控制許多靈魄同時戰鬥。
青岚手裏的結印愈發光亮，竟隐隐透着血紅的光影。
最後一個厲鬼也敗在了靈魄的吞噬下，最後一個靈魄一歸位，青岚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展墨連忙伸手扶住她，“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展墨，就是靈魄有些受損，用力過度了罷了。”青岚沒什麽痛苦的神色，倒是有幾分興奮，“我今天找到點感覺了，怎麽控制我的靈魄更自如地戰鬥，和如何同時派出更多且戰鬥力更強的靈魄。展墨，這些我遲早都會學會的。”
“恩，我相信你。”展墨笑了笑，“都會學會的。”
“展墨，萬一你以後不陪在我身邊了，該怎麽辦啊？”青岚和展墨靠在修羅場旁邊的大石旁，青岚把流雲放在一邊，手枕在腦後面，随口問道。
“怎麽會？我是流雲劍的劍靈。”展墨笑青岚無謂的擔心。
青岚不知道那日随口的一句感慨，竟真成了事實。
她最愛的人，和她最欽佩的阿姐一起背叛了她。
青岚勾住展墨的手，“展墨，你的手真好看。這麽好看的手，就應該握更好的劍。展墨，如果有一天，流雲劍不在我手裏，你是不是也不會陪在我身邊？”
青岚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最後一句話幾乎成了若有似無的嘆息。
展墨愣了愣，笑道：“不會的。”
“展墨，如果你背叛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然後拉你一起下地獄。展墨，我說過，你是我的。”青岚的話很輕，展墨聽得不太真切。
“你說什麽？”展墨問。
“沒什麽。展墨，你是我的人。”青岚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擡頭吻上去。
展墨怔了怔，也攬住她的腰。
兩個人青澀而熱烈地回應着彼此，兩顆孤寂的心一點點靠近。
青岚其實生活得并沒有如旁人所見那麽幸福。身為下一任的女神，接受的不僅僅是榮耀，更是責任。
她要付出的努力不是旁人所可以想象的。注靈之術的痛苦亦要十分堅韌的心性才能承受。
青岚懂事起，便愛追随她的阿姐。
她的阿姐一直都對她冷冷的，青岚看到她最多的畫面，就是阿姐練劍的模樣。就像是天山上最嬌豔的那朵雪蓮，孤傲清冷，不染俗塵。
青岚最愛的便是練劍，可練的最不好也是劍術。
其實青岚一直知道，不是自己天分不夠，是因為自己心裏頭總覺得，有阿姐在，為什麽還要練劍。
她十歲以前，一直不能明白，阿姐看到自己拉着她袖子時矛盾而厭棄的眼神，她那時候只會把手指頭一根一根松開，然後眨着眼睛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阿姐，忍住眼眶下的淚水。
這個時候，阿姐總會帶着幾分複雜的情緒看她，然後拂袖離開。
青岚看不懂阿姐眸子裏的情緒，直到死她才明白。她的阿姐這樣地恨着她。
眸子裏的憐惜一年比一年少。眸子裏的不屑與不甘一年比一年藏得深。
藏在越來越厚的疏離與恭謹下，青岚直覺愈發看不透她的阿姐。
十歲那年，青岚正式被選為下一任的女神，她穿着笨重的禮服，坐在高高的臺上。看着阿姐清瘦筆直如青竹一般的身影，心裏湧上心疼。
她的阿姐，本該高傲而皎潔。
十二護法第一次齊齊亮相，他們帶着面具，穿着清一色的白袍。
即便隔着高高的臺，青岚還是一眼認出了她的阿姐，站在最前面，身影最孤傲的那個。
青岚隐隐約約知道些什麽，可又摸不清她的阿姐，為什麽這麽清冷。
儀式繁瑣而又冗雜，青岚有些無聊。其實好多人她都不認識。這個祭司那個長老，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只喜歡畢恭畢敬地對她指手畫腳。她只想看她的阿姐。
好不容易等儀式結束，天已經黑了。青岚跑去找阿姐。卻聽到阿姐的聲音。
“驚鴻，你那個妹妹倒是挺水靈。以後你可要誓死效忠你的妹妹，你願意？”是個男人的聲音，輕佻。
“穿雲，這是我的事。”青卿的聲音還是清冷寡淡。
“驚鴻，我是為你不服，你那個妹妹什麽都比不過你。你卻只能躲在這殺手的陰影下，讓她去接受世人的朝拜。”
“穿雲，她是青岚不是妹妹。”
青岚聽到阿姐的一陣腳步聲，接着那個穿雲也跟了過去。
身上的禮服還沒來得及褪下，本來跑來時也并未覺得多少沉重。可現在突然覺得身上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難怪，阿姐看她的眼神總是一分厭棄與不甘。原來阿姐是覺得自己搶走了她的東西。阿姐雖然沒說，可心裏頭怕是同那人講的一樣吧。
自己什麽都不如阿姐，卻讓阿姐替她做事。
可是阿姐，如果今日是你來當這個女神。我一定會很高興地替你慶祝。阿姐，我就願意一輩子效忠于你，為了阿姐就算殺人也是件幸福的事。
可阿姐說，她是青岚不是妹妹。
阿姐，為什麽青岚和妹妹只能選一個？你的心裏，如果我成了青岚就再也不可能成為你的妹妹了嗎？
阿姐，那這個青岚我不要也罷。
青岚看到阿姐的次數越來越少，阿姐看自己的眼神也在也沒有年少時的情緒。眸子清淡，沒什麽起伏。
青岚也沒有看到過青卿從戰場回來的模樣。她是殺手，怎麽會不殺人。血腥味是青卿曾經最喜歡的味道，它就像她的一個夢魇。
明明骨子裏厭棄得要死，卻又離不開它。噬骨地熱愛那血腥味。
青卿一直覺得殺人就像接受青岚一樣。
看上去已經輕松地同平日聊天一樣。也早已滲進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無孔不入。
可她的骨子裏始終不愛它。
就像她始終不愛殺人，不愛青岚
——她的妹妹，下一任的女神。
青岚在儀式之後便有了自己獨立的居所。那裏有獨立的練武場，獨立的冶兵室，一切的一切都獨立了。
青岚曾經很自暴自棄地想過，終于和一切都分開了。她就像個與所有世界隔離的人。除了教她練功的老師，和伺候的人，她看不到一個可以交談的人。
她一個人練劍，一個人練習枯燥的心法，一個人運氣修煉，一個人閉關練習注靈之術，一個突破瓶頸，一個人忍受疼痛孤寂。
青岚一直覺得自己真是個樂觀開朗的好姑娘。就算世界和自己就像脫了節一樣，自己依舊笑顏燦爛。
有人說過這一任的青岚怕是太小孩子天性。
可哪一任的青岚是幼稚的？
經過這樣的世俗冷眼，看過這樣的阿谀奉承，陽奉陰違。誰又真的做得到純潔如初。
青岚的笑不過是一場自己欺騙自己的化妝。我很快樂，我在笑。
青岚是不大愛鍛造武器這門課程，一則的确沒啥用處，二則好的武器太多了。
雖說自己鍛造的自然趁手，可奈何自己這方面這是沒啥天賦，不知浪費了多少好料，也沒煉出個什麽好兵器。
這一切，因為流雲劍的出世都改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