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與展墨的初識幾乎就刻在了腦子裏。

青岚收回了回憶的思緒，幾分惆悵慢慢地回籠，看着身側的展墨，心分外平靜。

現在這樣，有阿姐，有展墨，有大家就都夠了。她青岚此生如此，亦是知足。

兩個人在修羅場坐了一會就回去了。

“女神，青冥長老正在找你。”青岚剛回來，婢女便跑來通知她。

“父親找我？”青岚怔了怔，轉頭對展墨說：“展墨，你先回去吧。我去父親那一趟。”

展墨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青岚跟着婢女走了過去，卻發現路不是去父親的府邸的路。

“這是怎麽回事？這不是去父親那兒的路？”青岚看着眼前的婢女，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青岚女神，這的确不是去找父親的路，這是送你去地獄的路。”婢女輕輕笑道，周遭的景物突然扭曲起來，所有熟悉的景物都化成了空氣裏的碎片。

青岚怔了怔，“注靈之術？”

水藍色的袍子以一種妖冶的姿态綻開，曾經讓青岚追逐許久的人的面孔一點點浮現在她面前，笑得輕蔑。

這樣的笑容，青岚竟有些失神，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阿姐露出真正心思的笑容。

“阿姐。”青岚的聲音有些哽咽，“你想讓我死？”

青卿笑，“是，我日日夜夜巴不得你死。”

青岚臉上浮出一抹自嘲，“阿姐，我以為我什麽都和你争，什麽都讓你最優秀，你至少會願意多看我一眼。阿姐，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恨我。”

青卿目光冷漠，無名風吹得她衣袍獵獵作響。發絲揚在空中，面容精致而冷漠。

“青岚，你這話可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你不争不搶，那是因為即便你不争不搶，什麽東西也都擺在了你面前。我倒是又争又搶，可還是什麽都沒有。”

“阿姐，你想要女神的位置。我給你便好，阿姐，我只希望你把我當做一個妹妹，一個景仰姐姐的妹妹，而不是青岚，不是女神。”青岚目光有些放空，“阿姐，你不知道，我多少次，想說我不坐這個位子，我把它給你。你本來就比我優秀，本來就比我更勝任這個位子。”

青卿的面色凝了凝，又放聲大笑，“青岚，我不需要你讓。我要的東西就要靠自己拿到。”

青岚沒再說什麽，放棄似地阖上了眸，“阿姐，那你便殺了我吧。”

青卿頓了頓，冷笑：“你以為我不敢嗎？”

“我不喜歡手到擒來的，拿起你的流雲，我們就好好比一比，究竟誰更有能力。”

青岚沒再說什麽，兩個人的靈魄幾乎同一時間沖出本體，糾纏在一起。

劍氣铮铮地發出響聲，青岚的面色蒼白，似乎有些難以招架。

青卿卻是越打越勇，淩空一踩，劍柄在青岚的手腕一擊，流雲劍應聲落地。

“阿姐，你用計了。”青岚面色蒼白，體內的真氣流轉不同，靈魄的形式她幾乎維持不了多久。

青岚狠了狠心，撕裂了靈魄，一半留在這與青卿幾乎糾打，一半化出了原身，企圖擊破結界。

七首火凰踏火而生，一聲聲啼血鳴叫着，撞擊結界。

“青岚，讓我看看你的注靈之術究竟學的怎麽樣了。”青卿笑，雙手在胸口結印。

那個她一直突破不了的瓶頸，就在青卿的結印中輕輕松松打破了桎梏，青岚心頭一涼，知道這第六層心法的除了自己只有一個人。

原來背叛自己不僅僅一個。

可笑自己以為自己待人用心真誠，到頭卻被自己最愛的一個個傷透了。

時光像是一瞬間靜止了，水紋一圈圈漾開，青岚進入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一個稚嫩的童聲傳入耳中，“阿姐，你的劍法真好看，教我吧。”

青岚的手指幾乎控制不住想觸碰那個提着劍，眉目清冷的少女，“阿姐，那個時候你就這般恨我了，對嗎？”

那時候的自己看不穿阿姐眼裏的受傷與輕蔑，可現在都明白了。

當時自己的一句“教我吧”，怕是在阿姐心裏頭只是對她的一種諷刺吧。

可是阿姐，自己從始至終都是那麽欽佩你，我努力向你學習，向你靠攏。

我青岚何德何能，遭你如此妒忌。

水紋裏的少女突然提劍朝自己胸口刺過來，靈魄被吞噬的痛感一下子擊潰了青岚的最後一道防線。

原來這第六層，是心理注靈。

利用心理的脆弱點來攻擊敵人的靈魄。趁人不防，攻其不備。

倒是兵家常用，沒想到阿姐也會用這招來對付自己。

耳邊傳來青卿嘲弄的聲音，“我當青岚女神有多厲害，原來第六層的注靈之術都沒見識過。”

青岚的目光一點點破碎，向來只有她吞噬別人靈魄，沒想到原來這麽疼，一直一直疼到心坎裏。

阿姐，你真的一點點心痛的感覺都沒有嗎？

水紋漾得愈發厲害，青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練武場外的青卿，而練武場裏，是自己和展墨，自己和展墨正在比劍。

目光間的心意相融，少女含羞帶怯的笑，少年微微泛紅的耳根。

在青岚看來卻是莫大的諷刺。

剛剛口口聲聲答應自己，即便有一天，流雲劍不在自己手裏，他依然會陪在自己身邊。

可現在呢？同着自己最敬重的阿姐一起來殺了自己。

水紋裏少年溫柔的目光突然變得猙獰，青岚這次已經意識到了，一個側身躲過了展墨的劍，可青岚還是清清楚楚感覺靈魄被撕碎的痛楚。

她的阿姐，已經把劍刺進了她的胸膛。

而展墨正一臉嘲弄地看着自己。

青岚笑了，額間的七首火凰的圖騰隐隐浮現出來，她看着水紋中的展墨。

展墨，我說過，如果你背叛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然後拉你一起下地獄。展墨，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七首火凰渾身燃起了耀眼的火光，燒紅了整片天空，泣血般的鳴叫叩在青卿心頭。青卿任由最後一縷靈魄化作原身逃了出去，她不想去追。

她累了。

這女神之位最終會是她的。

而青岚的那句，“把我當做妹妹”一下一下擊打青卿的心。

青卿笑了笑，“青岚，你會和我的靈魄融為一體。你會看着我，如何帶領風岚家族走上鼎盛，青岚，我的妹妹，你會和我并肩看着盛世天下。”

青卿一笑間，結界化作塵沫，在她踏雲而來的身後化為烏有。整個世界盡在我手的微笑，昭示着這一任的女神的不平凡。

展墨再見到青卿的時候，是在三日後的冊封大典上。

展墨一身黑衣，踏着淩厲的殺氣，一步一步走上高臺，劍在地上劃拉出響聲。

沒有人敢去攔。

也攔不住。

青卿站在臺上，靜靜地看着自己在心間愛了千百遍的男人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要殺了自己。

“青岚呢？”展墨的聲音沙啞得恐怖，青卿皺了皺眉，控制住幾乎馬上想要關心的心情，笑：“你記住了，從今天起，我就是青岚——最新一任的女神。”

展墨的眸子裏有短暫的失神，“你殺了青岚？取代了她？”

青卿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展墨手裏的劍尖已經對準了青卿的心口，只要稍稍一用力，便會刺進心髒。

“青卿，你騙了我。”展墨看着她，“我真沒想過，你會不擇手段到殺了自己的親妹妹。”

一聲“青卿”讓盛裝站在高臺上的女子一下子失了神，多少次想聽他叫她的名字，青卿，一遍，兩遍，十遍，二十遍，日日夜夜地叫。

“展墨，兵不厭詐是戰術。”青卿眉目像是結了厚厚的霜，轉身坐回了高臺，轉身間的背影竟是分外落寞。

高處不勝寒。

從前不屑一顧，今日算是徹底嘗了個遍。

展墨，多想與你共享這份喜悅。可你卻只在乎另一個人的生死。

青岚，你都不在了，我依然不如你。

奪下展墨手裏的劍的是青冥

——青岚的父親。

——兩個青岚的父親。

“展墨，還記得第一次我單獨留下你時同你說的話嗎？”青冥把展墨帶到了青岚從前住的地方，負手看着枝頭怒放的桃花，問道。

“記得。”展墨沒什麽表情。

“我告訴過你，我的兩個女兒都很優秀，她們注定都不平凡。而你和她們牽扯不清，卻始終不是一條路的人。”

“我記得。”

“那麽留下來，好好輔佐青岚吧。青岚需要一個劍術最好的驚鴻。而你，是最适合的人選。”

“我還有什麽理由留在這？”展墨冷笑。

“為了青岚。”

展墨一直沒有明白，那句“為了青岚”究竟是為了哪個青岚，可展墨他最終還是留下了，不是“為了青岚”，卻也的确是“為了青岚”。

青卿告訴他，青岚有一縷殘魂被放走了，而想要找到她，只能依靠注靈之術，條件就是，展墨留下。

青卿說，“展墨，你留下吧。做我的驚鴻，陪我踏遍這六界衆生，我要你知道，誰才是最适合這個位置的。”

展墨說，“你救回她，我便留下。”

展墨最後一句話是，“若想讓我愛上你，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青卿笑了笑，展墨，我只愛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