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節一過，時間就顯得快了很多。
王家過年的時候跟平時并沒有什麽不同，王振國是一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奮鬥得來的，所以會比別人更懂的事業與錢的重要性。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懂得怎麽表達親情。王家沒有什麽親戚，只有生意上往來的朋友。連過年的時候，也只是偶爾會有幾個重要的朋友過來看望一下，每當這個時候，小蕊都會躲在書房裏不出來。
今天也不列外。王振國有個生意上往來的客戶過來，也不算朋友，只是有過幾筆生意上的往來。
小蕊照例在是躲在樓上的書房的，張媽本來說初五就會回來的，誰知道老家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所以只能推到初十過來。小蕊學校正月十二報名，十六開始上課，王振國早已把張媽兒子入學的事情處理好了，來了就可以上課，所以能不能報名前回來影響也不大。只是小蕊孤單了很多，更安靜了。
為了照顧小蕊，家裏每個房間都開着空調，在千禧年初可謂是很奢侈的行為。小蕊穿了件米白色的長款毛衣，下身穿了件黑色的厚厚的打底褲坐在飄窗上。
這身衣服是張媽把小蕊選擇的，張媽也不懂什麽時尚，就是看着電視裏人穿的好看，她就買了回來。不過張媽始終覺得，女孩子穿的好看就行，不必那麽花哨，所以王振國給了好大一筆買衣服的資金，都被張媽用在了飯菜上。
有時不得不說，張媽的眼光還是很好，例如此時，此時陽光穿過玻璃窗，籠罩在小蕊的身上，長款毛衣對小蕊來說有些寬大，毛茸茸的，像一只慵懶的小貓。
冷寒松禮貌的敲了敲門，沒有回響，想起上樓前王父說過的話，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一只美麗的小貓正抱膝坐在飄窗上睡覺。
時間仿佛是靜止的，冷寒松終于明白，王父為什麽說，如果敲門沒有人應，就直接進去，王父這樣說，是因為他知道即使小蕊在屋裏，她也不會說話，而冷寒松則覺得，是因為這畫面太美好，所以不忍心打擾。
書房裏很寬敞也很幹淨，兩個并在一起的兩門書櫃，前面放着一張椅子一個書桌。書桌斜對面擺了一個兩人沙發和一個小茶幾，茶幾上放着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冷寒松看出來這個正是自己借給小蕊的。沙發側面是一個大大的飄窗，上面鋪着厚厚的軟墊。此時的小蕊正坐在軟墊上，抱膝靠在窗戶的一側，靜靜的睡覺。
冷寒松沒有直接過去，而是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王心蕊同學？”
睫毛顫了顫，沒有答應。
冷寒松笑，果然睡覺的時候是最不設防的啊，“王心蕊同學，再不起床上學都要遲到了哦。”
小蕊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張媽。”
冷寒松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張媽？”
小蕊動了動，忽然猛然地張開眼睛，身體本能地縮到窗角，一雙略帶迷蒙的大眼睛驚恐和抗拒地看着眼前的人。
冷寒松被這樣的眼神刺到，往後微微退了一步。
“怎麽？又不記得我了？是不是吓到你了，不要害怕，我只是來看看你。”
小蕊看了會眼前的人，随即低下了頭，“你好。”
冷寒松嘴角帶笑，“同學來了也不招待一下，就這樣讓同學站着不太好吧？”
小蕊有些局促的從飄窗上下來，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說道：“坐。”
冷寒松順從地坐在沙發上，然後看着她。
小蕊顯然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樣的情況，她從來沒有面對面的單獨面對一個不太熟的人，對她來講，除了家裏人和顧宸，所有人都不熟。
冷寒松看着眼前這個局促不安的小貓，心情大好。
“難道你不應該問問，為什麽我會來？或者給客人倒杯水之類的嗎？”
小蕊指了指茶幾上的筆記本，然後說道，“謝謝你。”想了想，又道：“倒水。”然後往門外走去。張媽不在，鐘點工還沒有來，這些事情自然是沒人做的。
冷寒松暗道，沒想到小貓還是很懂禮貌的，連忙說道，“好啦，我跟你說着玩呢。同學大老遠的過來，不陪同學聊聊天麽？站在那裏多累，坐一會兒吧，這是你家，怎麽好像我才是主人一樣？”
小蕊的認知裏，人分為四種，顧宸，爸爸，其他人和陌生人。冷寒松屬于第五種，因為其他人裏有小曼和小慧，而他卻不知屬于哪一種。
冷寒松往沙發的另一邊坐了坐，雖然知道這是徒勞的，但還是鬼使神差地想要試一試。
事實上，小蕊沒有讓他失望——安靜地坐在了飄窗上。
冷寒松心裏嘆息了一下。
“成績已經出來的了，你知道嗎？”冷寒松像聊天一樣，随意地說道，“你考的怎麽樣，聽說你們班這次又是張薇考了第一。”
小蕊搖了搖頭。
果然……
冷寒松換個話題,再接再厲。
“過幾天就要報名了，你想好是學文還是學理了嗎？”
“文科。”
“哦，是嗎？學文科挺好的，我本來也打算學文，但是文綜太差了，所以只能選擇理科。”、
“……”
“對了，你跟陸曼好像很熟的樣子，你們一定是好朋友咯？”冷寒松看着小蕊。眼前這人動了動，擡起頭看着他。
陽光從她的背後透過來，形成一個溫暖的光暈。
“小曼。好朋友。”小蕊的眼睛大，睫毛長，像天空的星星，看着你的時候，你會覺得整個夜空都是明亮。
“哦，這樣啊。”冷寒松看着她，發現她眼裏閃着光，“我有一個哥們，挺有意思的，你們應該見過，想請她吃頓飯，但是苦于找不到中間人，所以想請你幫幫忙。”
小蕊歪歪頭，想了想。
冷寒松趕緊接着道，“很簡單，就是一起吃個飯，不是現在，開學後有時間了再請。陸曼趙慧都一起去，那我哥們心眼死，你要是不幫這個忙，他肯定要難過死的。”
小蕊點點頭。
冷寒松呼出一口氣，為自己的口才感到驕傲。那哥們也沒說一定要請王心蕊幫忙，只是讓他幫着想想法子，創造一些機會，冷寒松覺得多虧了自己聰明機智，才想出這麽一個好方法。
冷寒松随意地跟小蕊聊着，話題當然是圍繞着陸曼或學校的。
小蕊比剛開始好了很多，放松下來後，不會一直不安地低着頭了。有時候冷寒松看到屋裏的一個小擺件，随意問一句，小蕊都能說上幾句。
例如，“這個是顧大哥買的，很喜歡。”“張媽說這樣比較好看。”每當這個時候，冷寒松都能發現，小蕊的嘴角是帶笑的，空靈的，像個天使。
樓下。
冷強一邊應承着王振國，一邊在心裏苦笑。這個兒子真是會出難題，論財勢，王家自然比冷家要強好幾倍，論背景也是王振國混的要出色，自己家如果不是攀着靳家，想進王家的大門還真是有的難。
好在王父為人倒也随和，雖然家裏冷清，但是越聊越覺得待人親近。
時間是長也是短的。一下午的時間，對于冷強來說很長，對于自己兒子來說，卻很短。
冷寒松發現，跟小蕊在一起，即使兩人都不說話，安安靜靜的發着呆，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小蕊有一種使人安心的力量，她的安靜不僅不會使人感到無聊和焦躁，反而會讓人覺得自由和放松。
直到鐘點工上樓來打掃衛生，冷寒松才驚覺時間已經這麽晚了。放下手裏的書，冷寒松很想揉一揉窩在沙發一角發呆的某人的頭發，但是考慮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心蕊同學，這個筆記本就送你吧，反正我書上記得也有，用不到。”冷寒松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時間不早了，我爸也應該等着急了，再不走，我爸就要上來催了。”
小蕊笑。
冷寒松摸摸鼻子，“你不送送？”
小蕊果然起身，跟在他的後面。
冷寒松覺得自己有點擔心，王家把她保護的太好了，萬一被別人發現了怎麽辦？
冷寒松走後，小蕊又恢複了平常的樣子。今天上午顧宸打過電話，說自己可能會提前回來，所以一整天小蕊的心情都是愉悅的。
農歷正月十二號報名，正月十六號開學。報名自是不需要小蕊親自去的，王振國打個電話就能把所有事情搞定。顧宸照例給小蕊打了電話，問了下小蕊的填報意向，顧宸同樣認為小蕊學習理科更合适一些，但既然小蕊選擇了，顧宸還是很支持她的，畢竟學什麽對于這樣出生的小蕊來說并不重要，只要她喜歡就好。
張媽回來的日期推遲了幾天，正月初十趕到，王振國前天晚上就派了人去接，只是這次回來的除了張媽之外，還有張媽的兒子，鄭虎。
鄭虎人如其名，長的虎頭虎腦，個子不是很高，卻很精壯，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看起來倒很明亮。張媽一路上唠叨着王家的事情，說的最多的就是王家的小姐。從早上六點，一直說到下午三點，直到車進了N市市區才停下說教。對，是說教，鄭虎通過自己親娘的敘述，知道了以下幾點：小姐是個美麗且安靜的女孩子；小姐不喜歡吵鬧害怕陌生人；小姐就是王家的規矩；一切以小姐為中心，一切以保護小姐為目的。鄭虎雖然對最後一條感到奇怪，但還是憨厚的點了點頭，王家于他們有恩，小姐自然就是他們的恩人，保護恩人也是應該的。
鄭虎摟着懷裏那個毛絨絨的小東西，想着見了王家人自己一定要表現自然些。鄭虎默念，小寶啊你可一定要給哥加油啊！小寶舔了舔主人的手指頭，算作回答。
車在一個格外豪華的別墅前停了下來。鄭虎背起書包懷裏抱着小寶，規規矩矩的跟在張媽後面，走到後備箱那裏去拿行李。
“哎喲我的大小姐，你怎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趕快進去，別凍着。”張媽一下車就喊道。
鄭虎聞聲擡起了頭，然後咱們這個憨厚的農村小夥子就紅了臉。多少個夜裏，鄭虎捋着小寶的毛感慨着，要是自己控制住，沒有把你扔在地上該有多好啊！
小寶是一個兩個月大的小土狗，灰褐色，皮毛較長，長得圓滾圓滾的，黑色的圓眼睛，可愛極了！然而，正是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把小蕊吓到了。當它從鄭虎懷裏落下的那一刻，小蕊顯然是收到了驚吓，驚恐地往後退了兩步。
鄭虎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抱起在地上掙紮的小寶，慌張地往前走了幾步，緊張兮兮地說到，“小……小姐別……別害怕，它叫小……小寶，不咬人的。”鄭虎一緊張人就有點結巴，現在連話都說不好了。
張媽一巴掌拍在自家熊孩子的頭上，“跟你說了要放包裏，你偏要抱在手裏，要是小姐被吓到了，你晚餐就跟小寶一起吃！”小蕊不僅害怕陌生人，陌生的東西都讓她感到恐懼，這也是王家從來沒有養過任何動物的原因。
鄭虎可憐兮兮地摸着頭。
“小姐，別害怕，你要是不喜歡咱就不養，我馬上讓虎子把它丢出去！”
小蕊看看張媽又看看鄭虎以及他懷裏的小東西，然後搖了搖頭。
鄭虎竟然秒懂了，立馬獻寶似的把小寶往外伸了伸，“你看，它……它很可愛的，不信，你……你摸摸？”
張媽覺得自己家的熊孩子沒救了，為他的前途感到堪憂。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小蕊竟然真的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後伸出手，快速而又小心翼翼地輕觸了一下小寶的毛。然後，停了停，又輕輕摸了一下。鄭虎屏住呼吸。小寶倒也争氣，完全不動的任人摸。
“小寶。”小蕊輕聲說，然後，笑了。
鄭虎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笑容！而張媽則紅了眼，小姐，真的長大了。
王振國中午臨時有事出去了，所以沒看到下午驚險的一幕，等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卻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小蕊坐在單人沙發上，全神貫注地看着寬大的沙發上，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夥子略顯局促和笨拙的和一個精神抖擻活潑亂跳的小土狗進行着互動。
鄭虎緊張而又激動的逗着小寶，一擡頭正碰上一個慈愛卻不失威嚴的目光，那人四十來歲，眼睛很深，臉色有些憔悴，但依然遮蓋不住英氣的面容。鄭虎只消一眼就看出來這人正是小姐的父親，“老……老……老爺。”
王振國笑着擺擺手，示意他繼續，“你就是鄭虎吧，路上肯定辛苦了，不用站起來，你們繼續。”
小蕊從單人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振國的身邊，用手抓住他的胳膊，然後又指了指旁邊沙發方向，“爸爸，小寶。”
王振國摸了摸小蕊的頭，“它的名字叫小寶？蕊蕊喜歡嗎？”
小蕊點了頭，“喜歡。”
張媽趕緊從廚房伸出頭來，手裏拎着個飯勺，“要是小姐喜歡，明天就可以回老家再抱幾個過來。小姐兔子喜歡不？小貓呢？”
小蕊搖了搖頭，然後走到沙發邊，鄭虎趕緊往旁邊讓了讓，小蕊用手輕輕摸了一下小寶，然後快速地拿開，“喜歡小寶。”
張媽和王父對看一眼，都舒心地笑了。只有鄭虎還傻愣愣地立在旁邊，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