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反正,看着像是有濑益烈在宅中的一日,彌查都是要跟她們租住在一處,不能肯走的。

這回,嚴妍又去了那募戶行,那行裏上兩次幫她們辦租的倍甲伢檔一見她這隔了才一月就又回來了,還以為是租住的宅子出了什麽問題。結果,不是宅子的事兒,而是這丫頭有問題要問。嚴妍向他打聽了,不想,他還真是知曉那事,說是:“通關紙也不難,只要你能向外務行證實你是個買賣人,需要往來境內外地買辦貨品,或是你有家親住于境那邊兒,就可以的。”

嚴妍一聽,似乎只能走第一條道,便接着向倍甲伢檔詢問如何去證明較好。那伢檔說是,要跟人家說你做的是什麽買賣,當然了,最好的證明就是你在交子鋪的存銀。

嚴妍一聽,這就方便了,就是不知還有什麽隐蔽的坎兒。倍甲伢檔說,沒什麽坎的吧,再具體的,得她去人外務行問了才能清楚。

跟着,嚴妍就直接帶着她在交子行的存證去了外務行,還想跟人外務行解釋自己确實是做小買賣的,有個小面檔,雖說看着不起眼,但這些個銀兩真是自己實實在在地親手掙回來的。結果,一個外務行,小機構了,裏頭那十二個外務有十一個都去她家面檔吃過面條兒,那自然是知道她說的不能假。

這麽一來,事兒就好辦了,嚴妍心裏是松了口氣兒,唯一事汗顏,便是,這十一個光顧過她家買賣的人,她一個都不記得。她背後涼了涼,心裏嘆了口氣,想着這日後是不是要長點兒心,多識人臉面,否則的話,這生意可怎麽做得大?

這外務行也是神,當日就把通關的紙給她辦了,還附帶了個好處,就是順帶給她辦了張戶籍紙。即是講,她以後就是西京的人口了,在城內置宅買地,是沒問題的。不像之前,之前她們那幾個,個個屬“流民”,就算本是奴籍,一旦被他們主人的府上給趕了出來,那府上管家便會自行給他們銷戶,府上的奴們一般在官衙的記錄檔裏是不會單個兒的立奴籍挂名的,于是,自由是自由了,可于兩處都無名,便變成了這城裏沒有身份的流民。官府倒是不會阻撓這些在城中的流民務工生活,制度上并不像現代那般嚴明,不是說非得人人有個戶籍證。只是,你必得有了戶籍證,才能買賣田宅。

那外務行的人當時讓她除了提供交子存銀證明,還要她提供個戶籍紙,說是因為這涉及到外務。她說她沒有,她各種考量,不得已撒了個謊,說她小時跟她娘親被大戶裏頭給趕了出來,後來娘親過了世,她才想着自己謀生的,從來也不曉得有戶籍紙這樁事。

那外務行裏頭的人見她着實可憐,說是不急,給她給一并辦了,她就于那行內等了一個時辰。外務行的人本身只辦得了通關紙,而戶籍紙得到府衙裏頭去書寫蓋印。人家還幫她跑了趟腿,回來時,拿着戶籍紙給了她,再把通關紙也一并交給了她。

她就暈了,心道:這樣,戶口就直接辦下來了?

還真不知道是該感嘆時代不同呢,還是該感嘆這些人的辦事效率高。

人家為她跑事兒,雖說是出于不少的同情憐憫,可也畢竟是為她出心出力了的。她就留了一錠銀,說是權當給人做幾日的茶水錢。那行裏的人也就沒推就,收下了。?

☆、買黃米

? 嚴妍拿了戶籍紙與通關紙回去後,就想着近日裏定要往宋那邊走一趟。她有想過要不要買個馬車、給家裏再買頭毛驢等等這類關于“設備”的問題。畢竟,日後該是要常用到。但是買牲口之類的事,是需要挑的,她又不會挑,故而她又想着不如這趟就包一趟馬車,租用別人的,等這趟回來後再謀打算,好好學着挑看牲口。

可是,沒有畜力的幫助,就會有許多處排布不開,她就幹脆,抽了一天的下晝,讓濑益烈頂替自己的位置,和糾裏一起看着檔子,糾裏也熟悉下面的步序,下晝不忙,要是偶爾有客人,她也是能幫着下一下面條兒。嚴妍說她在晚膳人多前一定趕回來。

她拉着賣菜大叔陪她挑牲口去了。嚴妍她們幾個和賣菜大叔家的關系一直很好,上回賣菜大叔的大兒媳添了個小子,村上頭習慣将那滿月酒擺在晚上,她們幾個收了工之後還去吃酒了,嚴妍給包的那個紅包,實在是大。兩邊的關系也就一直這麽有來有往的,“相見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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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大叔還教給她挑牲口的方法,大叔可能幹了,畢竟是個田間做活的人,對牛與驢的選揀細則自是了熟于心,而對馬也懂得不少。

她們挑了一頭中等體型的驢,毛黑而不棕,腿略略顯得粗短,說是這樣的驢不懶?嚴妍不懂看,大叔說什麽,那就是什麽了,于是,買了,以後可以幫家裏磨谷子。還挑了兩匹馬,一匹是腿短膘厚的,适合短途耐力運輸,嚴妍想着讓這匹馬以後可以幫她們拉板車去街口擺檔。另一匹是腿長精健的,适合跑長途,拉馬車箱。再接着,她們還買了輛現成的馬車,雙輪圓大,箍厚鐵環,釘長密集,一看就是結實的一輛。

将馬車箱與那匹跑長途的棗紅馬一上套扣,一成套的車攆子便有了,去宋地,就靠它。

嚴妍把馬車、牲口等請人幫着送回了家,停于她們宅中的院子裏,先喂上了草糧,讓彌查先幫着照看一下,她便急急地往自家面檔趕去了。換下了濑益烈,濑益烈就回了去,準備繼續磨谷子,而她就一直忙到了晚膳時段過後。到了點,濑益烈來接她們,一看,他就是面色不好,似有幾分難過。

嚴妍還想着,這是怎麽了?難道是說,那彌查終于在今日下晝跟他把話講清楚了,所以他一下子受的刺激太大?嚴妍一直瞄着他那帶着感傷的神色,也不好直接問,就三個人氣氛微妙地一路走回了家。

到了家後,嚴妍私下裏問濑益烈:“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氣色有些不太好啊。”

“……”濑益烈支吾了一下,便問道:“嚴妍,你是不是不要我給你幹活兒了?”濑益烈現在的工錢又漲了幾成,幾乎是他以前當小二時的三倍那麽多,這份活計對于他來說很重要。

“啊?這是哪來的話?沒有啊。”

“那你為什麽買頭驢回來。”

“!”嚴妍差點想說:因為我看不過去你那麽蠢,所以想買個聰明的回來。

不過,她跟濑益烈解釋道:“這個,我正想跟你說呢。這驢是買回來讓你趕的,它磨磨,你也能輕松點,它還能幫着拉糧回來。要想跟你說的是,你今後能不能學習照顧牲口,這三頭牲口就交給你照顧了,這些個我不懂。”

“哦,這樣啊。放心吧,我會學着照顧牲口的。或許我可以問問大叔的二兒子,他不是幫人趕馬車的嗎?”這麽一講,他就放下了心頭壓了一下午的大石,自從下午回了家,看到了那頭驢開始,他就沒有好過過。

“嗯,就這麽說定了。”想想真累,夥計跟個小孩兒似的,還得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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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安頓好了,人力重新排布了排布,嚴妍這次準備要出行兩日,一來一回,到達彼端那日晚在界那邊住個店,第二日再往回趕。不想走得太遠,只是想先看看,心裏能對那邊有個映象也好。她怕糾裏一人在檔子上挨人欺負,就讓濑益烈幫着一起擺那兩天的檔,而宅院裏,就由彌查看着,彌查只要管裝谷入磨,至于推磨的活兒就交給毛驢來幹。

這回,賣菜大叔的二兒子抽了兩日出來,義務幫她趕馬車。當然嚴妍也不會讓人那麽“義務”,界時必是有些個“禮尚往來”的。

去到了那端,嚴妍是覺着,西京和這邊很像,不論是城中布局,還是商鋪屋宅的形貌,都是那麽的類似,可能畢竟是相距不遠,故而那風格亦是相去不遠。只單就是西京那邊兒遼人那種外族人樣貌的人多,而真定府這邊就是多數人一看就是漢族人臉孔。不知往再南邊兒的宋土腹地走走,會否有不同的城鄉布局、民風人情。

嚴妍逛了逛,雖說這城本身帶不給她太多的別樣感受,但一下子得見這許多的漢族人,于街上市井間熙攘穿流,她,還是相當有感觸的,知真定府并不是她故鄉,可這會兒,卻看着這裏個個人,都像是老鄉。一時間,眼框還有點發酸。

在街上走着,也不知是不是她也染上了職業病,看到是糧鋪就愛進去轉轉。和這邊的宋人掌櫃小有交談,怎的就是覺着親切。雖說這邊的宋人掌櫃比起在西京的那些豪放派遼人掌櫃來,是溫雅含蓄上不止一星半點,可嚴妍今兒個就是愛主動多搭上兩句,高興嘛。

這邊的米糧鋪子與西京那邊的賣的品種不太一樣,比方說那邊就沒有黃米,而這邊有黃米,插的那個木牌子上面寫:黍。

嚴妍看了眼,只有大黃米,沒有小黃米。大黃米色澤極黃亮,明晃晃的金黃色,顏色倒是美,只是沒有小黃米有糯性。不過,不做純的黃米面饅頭倒是可以,摻點麥粉就成。嚴妍想着,不如買個幾大袋子回去,給家裏的小食檔添點新品也好。

說到為什麽要做黃米面饅頭,也沒別的,又是看上了它便宜,她不想做純的小麥粉白馍,顏色沒人家黃米面饅頭那麽金黃鮮亮不說,吃也不一定會比黃米面的饅頭好吃,最主要的,那成本對于她現在來說有些貴。

她回了她落腳的那個客棧,得讓大叔的二兒子跟她一塊兒去那糧鋪,駕着馬車也好運貨啊。回到時,見大叔的二兒子在洗馬,那馬還被洗得很享受,她就也不好意思剝奪那馬的舒服時光,就講着,她先過去買,順道再看看,讓他這兒繼續洗,不急,洗完了到那家糧鋪去接她就行了。大叔的二子就應好,讓她先去,說他一洗完便駕過去。

嚴妍就又走回了那家糧鋪,買了整整四個大型米袋那麽多的大黃米,那家糧鋪的夥計幫她将貨搬到鋪子內靠近門口的地方給靠着,而嚴妍就繼續看看其它的糧食,心裏記了記價,跟西京那邊的糧價比對比對着。

這時,忽然有人在背後叫她:“嚴妍。”

她應聲一轉頭,就窘了,竟然是阊隆糧鋪的東家。?

☆、歸途

? 嚴妍轉身見着竟然是阊隆糧鋪的東家陶北原,臉上忍不住隐隐泛了泛紅,因為這下是給抓了個正正着。雖說這其實并沒有什麽,她愛怎麽過來是她個人的自由,可她畢竟是之前嘴上應着人家,可實際上卻避着他,繞過他,自己就這麽跑過境來了。

那東家,父親是遼人,母親是宋人,背景不知,上一回只告訴嚴妍說,讓她稱呼他的宋人名字,因系他母親那一支的姓氏是“陶”,嚴妍當時估計着這人是走南闖北的,為了在宋地行走方便才取定了一個宋人名字的。嚴妍此時心裏呼了口氣,她差點連這人的姓名都忘了,上回主要是想着,去那家買糧都大半年了,也才見過這東家一趟,想是這東家也不常去他鋪子裏,就沒什麽深刻記憶的必要,結果,又遇上了,還好距離上次見面并未有太多時日。她這剛才甫見他那一刻,給小驚了一下,就更是回想乏力,定了定神,終于憶起這人的姓名。上前喚了一聲:“陶大哥。”

“在這裏做什麽呢?”陶北原臉上隐隐有些笑意,此刻像是抓到了一只心虛的小老鼠,那小老鼠還強作鎮定地上前來招呼,一副不露形色的樣子。不過為了不把小老鼠給吓跑掉,他也聰明地不點破。

“我來買糧。”

“哦。你這趟是要在宋停留上多長時日?”

“不久,來回就兩天,我明早就往回趕。”

“哦,這樣。我也明早回去,既然同路,有沒有什麽幫得上的?”

“沒有。”回得超級幹脆。

“你是雇的馬車還是自己的馬車,車上夠放你這些糧嗎?你好像買了很多。”

“夠放的。”避重就輕,不用人家問什麽話就得答全的。

“來去一趟不容易,要兩日光景,你要是看着那邊兒沒有的谷子,可以多買一些,我那輛馬車上還能幫你放幾大袋子的。”越避就越逼着她來。

嚴妍是悶了,這人怎麽回事,非得逼着她領他情是不?好!你自找的,可別怪我!她講:“好吧。我也正好想着多買幾袋子。”

轉頭又跟人掌櫃買了八大袋,心想,我裝死你,壓得你那馬車一日跑不到十裏地,我看你以後還一天到晚這麽事兒事兒的。

結果,她那八大袋買完了,那陶北原也是神色如常。只跟那家掌櫃的招呼了一聲,說:“吳掌櫃,連着她那四袋子送去我那兒吧。”

招呼完了,轉頭對嚴妍講:“先往我那兒放着吧,這樣你走動起來也方便。明早我們巳時在北城門那兒等。”

“……”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只能說:“好。”

第二早準時去了北城門那兒,一看人已到了,再一看,有些洩氣,人那馬車兩匹高大強壯的黑馬,是駕雙頭馬車,那車輿方箱拱頂,箱身箍銅,一看就是輛“豪華座駕”,別說是那十二大袋黃米了,怕是來個二十大袋也不怕。

和那輛雙頭黑馬馬車一比,自己這輛單頭棗紅馬馬車顯得尤其的微小,明明幾日前剛購入那陣子,還覺得它挺高壯、挺威武不凡的,這會兒,瞅着,那就是個娘兒們的車!

其實這也無所謂了,也不是要跟人比來比去,陶北原是個男人,自己是個女人,毫無可比性,女人也不用那麽要強,自己買自己用,夠用就行,也不是要用來裝門面。只是,和陶北原這兩次的接觸下來,給嚴妍感覺怪怪的。

從來沒人跟她搞過什麽“暧昧”,她只知道以前讀職高時,班上男生會避免跟她有任何的暧昧,事事都要跟她楚河漢界的劃分清楚,她一開始也不明白人家為什麽要跟她保持着那麽清楚的距離,後來才想明白,假使是跟她被旁人扯在一塊兒、說在一塊兒,一個,在哥們兒那裏丢不起那個人,再一個,萬一叫他們心儀的女孩見着,給誤會了他和她的關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也因此,她就從來不曉得所謂“有暧昧”具體是個什麽感覺、什麽狀态。沒有經驗,無從比較,她也就無法斷定這人是不是對自己有那層意思,雖說她隐隐覺着有些像是那麽回事兒,但她還真不敢斷定說這人一定是那麽個想法,自己的感覺也不能作準,第六感還常能出錯呢,萬一人家不是呢,萬一人家也就是兼帶了幾分遼人的豪氣,做事就是這麽的“古道熱腸”、不拘泥于細節呢。?

☆、黃米面饅頭

? 這趟由宋回了來西京,一路上,陶北原為了遷就嚴妍的馬車速度,還讓自己的車夫不要駕得太快,那麽一路的也算是并駕齊驅了,只是,兩人并不處于一個車輿裏,而是各在各的馬車裏,各想着各的事兒。

陶北原在想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嚴妍在想些什麽,她也就一開始時為了那些個叫她鬧不明白的兒女情長事而煩郁了一下子,之後,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麽能力理清這麽複雜的事情,便也幹脆不再去想了。腦袋放到空空,是她之前二十五歲向後那兩年中最喜歡的一種狀态。

到了西京的南城門,陶北原與嚴妍的馬車前後腳入了城。他也沒有直接回家去,而是讓車夫趕着車跟着嚴妍的馬車一路去了她宅子,得幫她把貨給卸了。

去了她住的那處宅子,他也沒多說什麽話,只是和自己的車夫一起,幫嚴妍把一袋袋的黍往她宅內放。本來嚴妍是想把貨堆去自己廂房的裏間,看是他搬,就算了吧,請人幫着把谷物袋子摞去了北房的那個堂裏,也好,光足,通風,久久也不怕放壞。

本來大叔的二兒子還要幫着她們搬那些糧袋子的,可她見他這兩日跟着自己奔波,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再做這活,就硬塞給了他不少“茶水錢”,要他早些回家裏去休息。

陶北原搬完了谷子,嚴妍給他與他車夫二人斟了茶水,說實話,除了斟茶,她也不曉得能做什麽了,這一小筆人情賬,清不了。她總不能也硬塞給人些“茶水錢”吧,人家一看就是家業頗豐的,用那種還禮方式也有些磕碜人。那就先這麽的吧,斟個茶,陪着說兩句,客套客套,比方說,以後來她檔上吃個面不要錢什麽的,哈啦哈啦,也能把這一刻的些許尴尬給抹掉些。

陶北原心裏不住地笑,不過還是一本正經地聽着她在那兒講,也認真地應和寒暄。

他環顧了一下嚴妍住的這宅,心裏倒是有些疑惑,他見識過幾次這丫頭那小面檔前的陣勢,那生意好得跟打仗似的,照說按她那一碗湯餅的賣價,他心裏骨碌一下就能給她算出筆賬來,那賺得絕不能少,就不明白她怎麽住在這麽簡樸的地方,幹淨倒是挺幹淨的,處處也都拾掇得挺齊整,就是,這簡樸到都幾近簡陋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樣子。那時他在她站的那個點對面的酒樓二樓,友人約了他聚在那二樓的一個窗口位。他先到了,坐着等,一邊啜着茶,一邊向窗外張望着。就見下面街上,兩個姑娘在賣似是湯餅的一種吃食,其中一個被人調戲狠了,面色隐忍微愠,明明能感受到她內裏那股子火氣,像是下一刻便能舀一大勺熱湯朝那地痞潑過去的樣子,可還是百忍千忍地不動聲色,他還正想着要不要下去幫幫她,就見她臉上愠色忽地不見了,也見對面立了兩個高壯漢子在買她家的湯餅,她臉上的神色是越來越可憐,一副被地痞調戲欺負了也不知道怎麽辦的樣子,然後,就是那兩個漢子看不過眼,狠狠教訓了那個地痞一頓。

他當時心想,那丫頭故意的吧,就等着人過來幫她教訓人呢吧。借力打力,玩兒的不錯。

其實,嚴妍一個是不曉得自己的那些個神色變化早已叫人看在了眼裏,二一個,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套被看在了陶北原眼裏是那麽個解讀法。說實在的,她每每在外做小買賣時,一遇欺負就扮弱、裝可憐,并不是說要扮成個什麽嬌弱的美人來讨得男人護衛的好處。她的想法是,實在不想自己一個女人和一些地頭蛇起什麽正面沖突,怕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有,她向來以為幫她出手的那些個大漢都是出于一種強烈的正義感。這種應該很正常的吧,也不是什麽私相授受、難以說清的好處,這種是舉手之勞吧,就像帶路上迷了路的小孩兒去找警察叔叔,或扶蹒跚的老奶奶過大馬路是在一個層面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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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送走了陶北原那個總是叫她莫名地有些心底發毛的男人,她不禁緩了口氣。定了定,想着弄她的小食檔新品。

先取了一小把黃米,升了竈,微炒了一下,主要是聞一下它出的那個香氣,心裏好有個準數。

一炒,發現它出香比在現代的那些黃米要快,而且那香味裏面夾雜的甜勁兒也濃過現代的。想着這古時候,确是有一樣好,就是各種農副産口的質量确實有保障。雖說人産量不一定有保障,但人質量是一定有保障的。

她聞着那香,一股子的滿意開懷就油然而升。熄了竈,去了街上的雜貨鋪子就想買蒸籠,一看,沒有。也對,這種遼地蠻地,吃的餅子橫來豎去也就是一樣粗犷的爐烤圓餅,哪會吃什麽蒸出來的那種細膩水汽之物。

于是她就去了木匠鋪子,請人給按她說的那個形狀、材質造上五個大型的蒸籠。

定做蒸籠得需些時日。這些日子裏,她就親自把黃米給炒了,因為炒的火候以及時長得她自己把關,過了,少了都不行。到時蒸出的黃米面饅頭那個谷香的強弱,最大程度上是取決于這個第一步——炒谷的。

第二日,她就又回去面檔幹活兒了,濑益烈被換回了家,磨她炒好的那些黃色的谷子。嚴妍交待了他,一定要磨兩遍,還要過兩遍篩才行。

等蒸籠到了手,她很滿意那家木匠鋪子的活兒,手藝那是不帶假的,籠圈子箍的那竹片是嚴絲合縫,大小合宜,撂放極穩。她記下了那木匠鋪子的名字,想着下回有什麽要請別人特別做的木工活兒,就上這家來。

回了去,她蒸了一籠試試口味,跟她想的相比,是只好不差,誰讓人家這時候的糧好呢。

還別說,過了不幾日,她還真就又得用上那家木匠鋪子了,因為她得改造一下那用來做面檔生意的板車。

現在她家做買賣的板車是由馬拉着去街上的,故而可以不用考慮太多人力上是否吃得消的問題,那板車絕對可以再加高加寬。她這麽地一合計,就想好了接下去要做的改變。她準備把家裏的兩輛板車,僅留一輛在家裏備着,平時不用,另一輛送回給賣菜大叔,他家的菜越種越多了,收成漸好,興許以後他家還會多一個人推多一輛板車出來,跟着大叔一起在早市時過來街上賣菜呢?

跟着,她決定重新買一輛大型的板車,要板層夠高、車身夠寬的,這樣,便于做夾層出來,也便于改造。而家裏那輛馬車,也不是平時時時都要出遠門的,在這城中出個行,只要不是由城東去城西、或是自城北到城南地跨城而行,那就只需走走便行了,還能鍛煉一下身體。那馬車就用來運糧,買了什麽谷子往車輿裏頭一裝,那麽運着回去,也叫別人家看不去她家到底買入了些個什麽東西。一想到這茬子,嚴妍就覺着,有必要叫濑益烈學習駕馬車,改日帶點錢財禮品和着那輛板車給大叔那兒一并送過去,也好順道兒托請一下他家二兒子給教一下濑益烈駕馬,學會了後,他也能自己趕着個馬車去拉拉貨。

這麽一條線計劃好了,第二日開始就一步步地付諸實施了。

一切倒也順利,沒遇上什麽阻滞。就連那架大板車也改造得極為順利,板車兩側的扶手加高,以至于車體的凹槽加深,上蓋平板形成夾層,層內可存放工具貨品。平板并不蓋全,在近馬匹那一側留有空缺,鍋與爐可置于缺口內,非常穩當。車的四個角上支架起實柱,上面還加一個屋頂一樣的木蓋,兩側斜下來,兩側“屋”頂各有一層貼着翻上去的木板,下雨時可以翻下支平,這樣,她們操作食物的人與那些來買食的客人都可以有板遮雨。

嚴妍一看到改造好的板車,像個移動的小房子似的,心裏頭十分高興,連聲向木匠鋪的王叔道謝。王叔也很高興,他也是個宋人,早年流落在遼,生活不易,後來開了這個木匠鋪子,生活才一步步地有了保障,他手藝好,人實在,幾年前還帶上了兩個遼人徒弟。他見一個同是宋人的丫頭在這塊異土想支巴起生活來,覺着那肯定是不易的,所以幫她做活,都是他親自上的陣,事事上心。

嚴妍看到了改好的這移動木屋形板車後,是很想給它上個霸氣側漏的漆,比方說什麽黑漆鑲金粉那種,可後來一想,算了,咱還是走親和低調路線吧,原木色是最最親和的原生态自然色,就保持原色吧,那木匠鋪的王叔就給她的板車塗了層不知什麽物質的東西,像是層油子,不改原木的顏色,說是能防水防蛀。

接着,她還想請人做個幌子,用漢字與契丹文豎寫:嚴記面鋪。

照說,她這個移動的攤子,就不該叫什麽“記”,也不該叫什麽“鋪”,該是叫個什麽“小嚴家面檔”這類的微弱名頭的,可她算計着日後定是要盤下個食肆來做,到時,就要叫“嚴記面鋪”,那遲叫不如早叫,先把這名頭給打出去,這種事兒,不用怕醜!

嚴妍本是想請人做這幌子的,結果,這事叫彌查聽了去,她可就技癢了,說是選布針繡這事兒,她現在拿手,這幌子她來做便是了。嚴妍一想,可對哦,家裏頭就有人善于此事,做什麽還出去花錢找人來弄。

彌查用了五日便繡出一個幌子,近米黃色的布色,棗紅的絲線。布色與板車的木色相配,絲線顏色與馬身顏色相配,厚布的周邊也是棗紅色的回紋鎖邊,下有棗紅的須子。嚴妍一看,笑盈盈地誇了彌查幾句賢惠,還打趣道,真會幫家裏省錢,這活兒拿出去賣都行。彌查倒也不常聽他人那麽直接的贊揚,再加上嚴妍打趣得還有點不正經的樣兒,竟也臉上浮上點赧色。?

☆、新品上架

? 嚴妍之前在宋境內買黃米時,有細細地在心中盤算比對了兩邊的貨物品種以及物價。比方說宋境內的人也是吃不太起肉,真要吃起來的話,還是多為雞鴨等禽類,魚較少吃,羊肉是幾乎不吃的,牛也較少吃,牛肉少人吃是因為它價高,豬肉的價最為賤,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看着就是上好的五花肉、上好的小裏脊、大裏脊還有腱子肉,可那價賣得卻是極賤。而遼境內的人吃肉多為吃牛、羊肉,豬肉少吃是因為他們較少飼養豬。

還有一個,就是黃米真是她那次在宋逗留時發現的最好的一樣東西,那個價兒真便宜,就因為煮了不及香飯大米上口、好吃、糯。可,別直接去蒸煮它,換個做法,不就能上口了麽。

她一次買了十二大袋,給了人家一粒碎得都快看不到的細銀碎。因是,兩邊兒的銀可以互作交換買賣之用,而銅幣上的鑄號不同,不能流通,所以她備了不少極細碎的散銀,只等着在宋境時花銷使用。

這黃米一折合,是比烏麥還要便宜,而且,制作黃米面饅頭,要摻和的細白面兒的比例亦是更少。荞麥面條那配比是八比二,而這黃米面饅頭的配比是,九分的黃米粉子配一分的細白面。這麽一算,她到時一大只黃米面饅頭賣四文銅錢,那個利算來是會更加的多的。

那黃米粒兒微炒至香,兩次細磨兩次過篩,摻入用溫水化開的堿水,上上下下這麽地摻和。這畢竟是米粒兒,出不來面團子那種表面平整光滑的樣子,而是雖有那麽三分的粘度,卻處處有細裂分開,那質地更像是粘膩的細豆沙那般。不過,只要是澱粉,就可以經歷發酵,大大的一盆粘豆沙狀的粘米面團,就那麽靜置半個時辰,這時,可以倒那一成的白面粉下去,揉和均勻,再入适量的的濃堿水,再上上下下地摻和,直至這盆子粘米面團是比先前還要均勻柔滑方休。

嚴妍是覺着累,可是她也挺甘心情願地在做這件事。因為她還是記得當初自己無法由一個二級的面點技師升級到一級的高級面點師,就是因為自己當時的力收不住,原因不明,她曉得那根本無關乎自己做為一個面點師的技藝,是就是表象上的原因是因為自己臂壯,那使出的勁兒收不住,可,也有可能是是因為當時自己的心總是小有浮躁煩悶,每日總是莫名地有些燥郁。制面,也要靠心,心有多平穩柔和,那出的面團子,不論是用什麽谷物混合的,也會細致柔和。

故而,她願意在如今這具身子尚在成長的階段中,從各種最基本基礎的做起,在一上一下地壓揉面團中,在以心為秤的揪面中,在一絲一縷地規整切面中,去體會自己的心,是否穩得下來,心穩則力穩,這一層,無關技藝。

等嚴妍終于讓她家那匹馬兒拉着那個全新的移動木屋式的板車,車側懸上“嚴記面鋪”的名號去到她那個固定的點做買賣的那日,她家也有了新品擺上了架,就是那個黃米面饅頭。照說是不該擔心它好不好賣,因為她們一家子現在都愛吃那個,濑益烈誇張一點的話,一天能吃六個,要知道那個不是牛奶刀切小饅頭那個尺寸啊,而是一只就有一個調色盤那麽大的直徑,還鼓鼓地極其飽滿惹人。

但她還是要等賣了才曉得,所以車上板槽那個豁口裏又嵌了一個爐與鍋,鍋內有水,上架蒸籠三層,一批能出三十只大大的金黃色的黃米面饅頭。她想着是要蒸一撥子賣一撥子,賣完再蒸。這饅頭熟的出來那質地,介于小麥饅頭與米制松糕之間,冷熱皆能吃,只要不放過夜便可。

嚴妍她本是想着,要不要留一手,別在大街大巷上地那麽架鍋蒸,別到時叫別家仿了去,可一想,算了,剛蒸出來時新新鮮鮮的最最好吃,她得首先照顧到她的客人們吃時的口感。其它的,先随便吧。況且,沒人知道她家的面食是用什麽混合出來的,又是具體怎麽個制出來的,就算能仿了個樣子,也仿不去那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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