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1)
回到了西京,她整個人叫人看着就像是精神了一圈,莫名地心情好。
她張羅着去木匠鋪訂制桌子、凳子,想着等這入了三月上春,就要在自己鋪子門口外支上頂帳與擺好露天的桌凳,來客要是願意在外喝奶茶與吃茶點的話,倒也是另一份閑情。
這北方城裏的三月雖不及江南那陽春三月時的溫暖柔情,可這一城的桃花還是會像上一年那般怒放的。枝頭盈滿粉面嬌羞,叫她看,是拼得過櫻花。只是上一年那三月,滿城桃花亦是開得爛漫,胭脂雲海,可這人并無心賞花,那時的她剛被王府裏頭趕出來,捉襟見肘,忙于生計,這哪有心情去欣賞。
可這一年,她倒是來了心情,隐約于心中還盼着那花快些開來,好叫自己早些透過一雙不同的眼去觀賞。北方的城都是硬朗的城,城硬朗,人亦豪邁,只有這春花開時,才能裝點出一季軟春,同時也叫這剛強難化的城變得柔情了許多。
嚴妍一邊盼着那上春桃花兒開,一邊也想着要麽将二層靠街那一側的幾間廂房也給開放了給來客用,若有客需要在較隐蔽的空間內談些事兒,也還是廂房方便保密。
她正做着這些準備的事兒,卻某日叫她發現了樁怪異事。
就是這彌查好好地做她的掌櫃也罷,近來卻見她總是跑茅房,這是怎麽了,喝多了?這麽尿頻?可也沒見她飲多少水。問彌查,說是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她這沒事兒吧。彌查臉還有些漲紅,說是無礙。她問糾裏這彌查怎麽了,糾裏講她也不曉得,一直都好好的,從沒見有什麽異常。
二月尾的一日,大早上,她與彌查在火房門口講着話,裏頭濑益烈已煮上了羊湯。那味兒一出來,嚴妍只覺得實在是香,可彌查捂着嘴就往茅房跑。濑益烈竟也跟了進去,他扶着彌查出來時,還跟她講:“怎麽吐得這麽厲害?可要上樓躺着?”
“我沒事。可能一開始都這樣。”
“什麽吐?什麽一開始都這樣?”愣了一會兒,想到該不會是彌查懷上了吧。就又講道:“你們?”再找不出其它解釋了,她只有挑眉望向他們。
彌查聞言很不好意思,怎麽說都是她那晚勾引的這塊木頭。
濑益烈倒還像是一塊木頭,講:“東家,好像我們哪天晚上得在這樓裏擺個席,我要娶她。”
嚴妍的表情此時比濑益烈還像塊木頭,看來這古人也不簡單啊,思想這麽進步,該出手時就出手了。可又一想,也是,他倆都無父無母,自然少了些三書六禮、媒妁之言的條框步驟。而且,這是在遼國,誰知道他們這兒是個什麽奇怪婚俗呢。不過就算是在現代的幾十年前,也有不少農村人家娶媳婦過門都是自己人擺一桌兒就完事兒了。
總之對于婚嫁這樁事,她是真沒有主意,她想了一想,講道:“行啊,我們準備個三、五日,就把這席擺上吧。我再問問人這擺席上頭有沒有什麽禮數在。”?
☆、辦婚席
? 這晚上,嚴妍與耶律隆浚兩人在火房內用晚膳。她家用晚膳一般都較旁人家要晚些,因為她家還得顧住外頭堂內的生意,得避開一個峰期。而耶律隆浚為了就着她,也将自己平日裏用晚膳的時段給後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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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一陣子彌查身子不太舒服,就上樓躺着去了,濑益烈這會兒上了樓去陪她。火房內就得嚴妍與那王爺二人。
嚴妍問:“你們這兒婚嫁有什麽禮俗?”
那男人挾着他碗裏粉絲的手就這麽停了下來,偏頭擡眼望向嚴妍,開口道:“你要嫁給我了?”
嚴妍挾着一筷子綠面的手也就這麽停了下來,張口怔怔地:“……”頓了一會兒,講:“就問你一下婚嫁禮俗,瞎想什麽。”
“你不會是要嫁給別人?”
“你還沒完了。”
“嘁,不識逗。說吧,問我這個做什麽?”
“我們樓裏要給濑益烈和彌查辦個席。沒辦過,不曉得複不複雜。”
“嗯,今兒晚上你跟我回去問問我們府上大管家,他應該知道。”
“好。”剛擡頭又想講些什麽,卻又緘默了。低了頭去吃她的面。
“你不是想說什麽?”
“沒有。”
“跟我有什麽不能講的?”
“也沒什麽,就是剛剛忽然興起想問一下你為什麽不曉得這方面的事。”
“哪天你嫁了給我,那一套走完了,我不也曉得了。”
“……”
“其實,你可有想過哪天嫁給我?你都十六了,是準備拖到哪一日才嫁人。”
“……暫時還沒想過。”
“那就是日後會想?”
“……嗯。”
用完膳,她二人又在火房裏頭留了會兒,等濑益烈下得樓來,才出發去這王爺府上。那王爺于北院書房中召來大管家,問了話,說是這婚嫁的條理安排上頭可有什麽講究。那大管家講了一套,嚴妍一聽覺着頭疼,看來一切還不是那麽簡單,可能她與濑益烈他們都把事兒給想得太容易了。
一聽到那些什麽“對子馬”、“走轎”、“挂墜子”,嚴妍聽得頭都有些大,根本不明白什麽是什麽。那大管家就一條一條地逐個兒給她解釋清楚,聽她講了她家裏那兩個的具體情況,還給她出了主意,想着如何盡量從簡,卻又能将該辦的禮都給辦周到。嚴妍是向他們交待了濑益烈與彌查的全部狀況,除去彌查已懷上了這一樣沒講,怕怎麽的都是有名聲顧忌在。
由這大管家出完了主意,嚴妍一看,這哪還能只在某日晚上于樓中擺個席就把這婚給結了,這必須得讓嚴記停業三日啊。看來哪日得在大門上張貼告示,寫“東家有喜,将停業三日”此類的。
她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停業七日,因為還得采辦彩禮、嫁妝這些換盅禮,對于她家來講也是煩,這彩禮、嫁妝都得是她一家來辦。她問耶律隆浚,他就跟她講:“不用特別停業去辦彩禮這些了,我差人幫你們買齊備了便是。不過聽來,那三日還是得空出來,大家也多些時間予大婚當日前準備齊當。”
想着這必須是要“過門”的,得有那麽個儀式在,才能叫一對年青人的夫妻關系在社會中被認可。那屆時彌查還不能住在這樓子裏,否則,怎麽過門,由自家過到自家,也有些不太像話。嚴妍想着不如讓彌查住在賣菜大叔他們家一陣子,可後來跟彌查說了,她不肯,一個是有些遠,還有就是她這懷着孩子,這陣子時不時地嘔得厲害,不曉得在人家家裏方不方便。
那也只有住到隔壁街的客棧裏了,就是嚴妍有些嫌到時那轎子去将她由客棧裏頭給接到她家酒樓,叫人看着怪。好在後來那王爺說他的一個友人在這西京有個閑置的行府,就叫人給收拾了出來,讓彌查先住了進去,再差了幾個他府上的丫鬟在那幾日裏伺候她。
一切照儀式走,按禮先下了小定,那大管家就找人擇了吉日。定下了日子,嚴妍就算準了将那吉日與其前二日給空了出來,一早在她家門口張貼好“東家有喜”雲雲的告示。跟着也跟進了一下王府那頭幫着她們采辦各式彩禮嫁妝的進程。
各個人似乎都沾染了不少喜氣,濑益烈有時晚上耐不住還跟到新嫁娘暫住的那處行府裏頭去找她,被嚴妍發現了一次後就給提拉了回來,說是什麽于禮不合,還是別這樣為妙。濑益烈也只得忍着不去,其實他也是擔心彌查身子骨弱,一人住在那頭被人照顧不周。
嚴記裏的小孩也覺得樓裏辦婚席這事很新鮮,每天還都在盼着婚宴那日的到來,那感覺還有些像要過年似的那麽隆重盛大。
那男人被洽端知會了才曉得原來那新嫁娘都懷上了,跟嚴妍聚在一起時便怨她這事連他都瞞着,說是跟他有什麽不好講的,竟然口守得那麽緊。還側面地在那兒羨慕濑益烈,說是真是好命,他女人這麽“爽快”就要給他生孩子,這麽“爽快”就要嫁給他,也不知自己哪天命能像他那麽好。
嚴妍白了他一眼,沒講話。
大婚當日也就迎親、鬧婚、拜禮、酒席這一套簡化了的流程,倒也辦得似模似樣。
就是那鬧婚,她們家裏人心裏頭都清楚,這新嫁娘肚皮裏有個小寶貝,可不敢鬧騰她,故而最後都是鬧的濑益烈。拜禮,這男方這邊請的是賣菜大叔代着這個位置,女方那頭就由嚴妍代的那個位置。他們這兒主婚與司儀都是由一個人弄,還不能是男人,所以是由王爺府的大管家請的一個這城中有名的冰人代為主理。
而那席就是在嚴記一樓的大堂內辦的,請的有賣菜大叔一大家子,勻德實老爺子,他還将他老婆子帶來了,而陶北原并沒有來,跟着還有王爺以及他府上的大管家,還有一些由他府上帶來的人。還有把那木匠鋪子裏的師傅與他的徒弟們也給請了來。一些四鄰八舍也是請了來,講明了不要帶什麽禮來了,就圖個熱鬧,賞臉吃一頓就行了。
這請來的在這同一條街上做買賣的鄰裏們也是樂呵呵地都來了,可也不能真不帶禮,倒都備了份合适的禮帶了來這席上。
這席上,嚴妍聽了她家隔壁那家,就是家裏頭院子裏有梅花的那家準備下個月尾就不做了,想将鋪子盤出去。嚴妍問說這做得好好的,做什麽就要收了手不幹了。他家當家的回,說是買賣倒一直做得還行,就是這些年該賺的也賺夠了,想着差不多了就停下來不幹了,收拾些積蓄回鄉去種種地、養養老,倒是他們眼下最想過的日子。
嚴妍一聽,倒是正好,她要了。并排兩家,打通,變成一間大的!?
☆、拓展鋪面
? 那日,一衆人盡歡至晚,而嚴妍一晚上都在盤算着将隔壁那間給盤下來,還有盤下來之後要做些什麽。那男人一晚上貼着她坐,低頭跟她耳語,問她在想些什麽,她便如實講了,說是想将隔壁也盤下來。
哪知他有些不高興,問她:“你總想着将買賣往大了做做什麽?現在這麽個鋪子不夠嗎?随便做一做也就罷了,你還想一輩子撲在上頭。”
嚴妍一聽這話,心裏頭有些後悔,要是早曉得這男人這心思,還愛阻礙自己手腳,就不把話講給他聽了。她要盤鋪子也是有別的考慮,也不是說有什麽大的野心,這死男人!
她白了他一眼,悶了頭沒講話。而耶律隆浚更是沒可能改變自己的立場,他講出口的話是沒有可能被他自己就這麽收回來。嚴妍也不知怎的,想着跟他二人這麽僵着也是不太好,還是把話跟他說明白,說明白了或許他也就不會氣了。
“喂,我是想把鋪子盤了下來,變成一間大的,跟着叫濑益烈也往裏入三到四成的份子,這樣他也做小半個東家,鋪子做大了對誰都好,他現在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了。”
“……這樣。”這男人見她先松了口過來把話解釋清楚,算是先來哄了人,心裏頭也不像剛才那般堵得慌。臉上竟還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就是這樣。”她都不好再加一句:你看看你之前那張臉黑的。
“那好,我也往裏頭夾一份。”
“什麽!”誰要他也摻一腳進來做這買賣,這男人怎麽這麽得寸進尺。
“嗯,怎麽說你這兒現在還有我差來的夥計。你這鋪子做大了,不免要增加人手,你那自個兒請,倒不如由我調派家裏的家丁、廚子來你這兒幫忙,用起人也放心,而且也省了你不少心。”
“……”竟被他說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倒真是那麽個道理,可就是這做買賣上頭還真不想也與這人有什麽關聯。這上頭都有牽扯,那自己不就與他成天到晚地栓在一起了。一想到這個,還确實有些叫人無力。
“就這麽定了,我四,你四,他二就行了。”
“……”倒第一次見識到這麽霸道的男人,不知是自己見識的男人少,還是其實個個男人都是這德性。她沒辦法了,頓了頓,講:“不行,我四,你三,他三。”
“好,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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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與濑益烈和彌查講了這事兒,說是她要将隔壁也給盤下來,做成一間大的嚴記。還有這眼下的情況是,有三頭合份子,那王爺出三份,她出四份,想問一問濑益烈要不要也往裏出三份。想是這買賣定有賺頭,入了份子就是小半個東家了,賺多少分多少,可比拿一份定的工錢多多了。
彌查做了一陣子這嚴記的掌櫃,對入賬的數可是心裏有數得很。要是入了三成的本,那照嚴記的買賣興榮程度來計,每月能拿到手的錢是現在濑益烈與自己工錢加一塊兒的兩百來倍那麽多。那只有傻子才不肯。
彌查對濑益烈點點頭,那濑益烈就對嚴妍點點頭。
其實彌查心裏頭相當感激嚴妍肯帶他們家進來做這買賣,這好事兒跟白送他們似的。
再有一個,有那王爺坐着陣,這鋪子也沒人敢欺負。
其實,這嚴妍倒是沒想過什麽鋪子有沒有人來欺負這事,基本上,平日裏做人好好做,行事稍低調些,也不太會招人打擊報複。
她只記得來到這個地方後,她自己做的唯一一件不低調的事,就是在海邊上罵了那個王爺,結果就招來他的打擊報複,弄得自己一頭亂麻地這麽邊拖邊走地走到了今天。其它時候,她倒是從未做過什麽強出頭的事,那當然也不會有別的什麽人來打擊報複她。
這麽想來,她心裏倒是有些後悔,早知道那日海邊是真不該罵那王爺。一罵完,就此就甩不掉了。
一邊怨着,一邊嘴角竟有些幾不可察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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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那隔壁鋪子被盤了下來。內外都被改建成與現在這嚴記一式的模樣。兩個大堂打通,大堂中間那堵牆倒是沒有全鑿掉,而是只開了個拱門,也不挂簾栊,兩邊對望,倒顯得極盡寬敞氣派。
二樓臨街那一面的廂房全給開放了給來客用,就是用廂房得額外加錢,可也還是有不少人願意多出錢用那廂房。
那二樓靠後院那一側還是住人,嚴妍、糾裏與三個小孩還是住在原來嚴記那頭,而濑益烈與彌查兩人就搬去了新盤下來的鋪子裏頭。還有就是阿琏終于肯乖乖地自己睡一間了。
這會兒有了兩間并排的鋪子,這大門外也是有了一長溜,嚴妍支了頂帳,帳下一排擺着十來張圓桌配有靠墊的椅子。這麽一來,不少人也很喜歡在鋪子外頭消閑,叫上一客蛋撻與一杯奶茶,享受人間四月天。
那支在戶外的頂帳也是有特色,由二樓底弄的可拆卸的油布,擋雨,遮烈陽。斜着下來,像是意式的遮陽篷,兩側不像法式遮陽篷那樣地包邊。那油布帳子最下面飄着的那一圈全繡的是嚴記面鋪的字樣。
這鋪子裏頭又增派了一撥人手,都是另一個“合夥人”——那王爺差來的,包括兩個跑堂,兩個打雜,兩個他府裏的年輕火夫。那兩個年輕火夫本在那王爺府上的火房裏幫廚,一直以來在火房裏頭做的事也較雜。這次是由濑益烈去挑的人,把他們挑過來後就由他親手帶着做這面鋪裏較為專門一些的活。
這隔壁鋪子本不是做飲食生意的,而是做雜貨的,也就沒有火房。可嚴妍還是建了一個,還是開放式的。這麽一來,任何涉及商業機密的都在左邊嚴記那個不開放的火房裏頭弄好,比方說和面制胚,而任何有些“花裏胡哨”、叫來客會有興味一看的,都搬到右側這個開放式的火房裏弄。那濑益烈就在這個開放式的火房裏頭坐陣。
這開放式火房裏頭竈臺、磚結構烤爐的排布與原本嚴記火房裏頭的一樣。就是面向大堂那一側的牆沒有建完全,只建到一半,至人腰側那麽高。這樣那跑堂的還能得方便,直接在這個開口處取制好的面點送去給客人也就行了。?
☆、“霧皮”越南春卷
? 餅卷,由一張皮子卷着裏頭各色的餡兒。多數時候,人們先見皮子再見餡,全因那層皮子不透明。世界各地都有餅卷,花樣繁多,其中,當然也有皮子透明的餅卷。
那樣的皮,是叫人一瞧就能既見外皮又見內餡,清爽色鮮的食材被包裹其中,叫人總想在不是很餓的時候也來上那麽一份。只因那皮子輕薄似是不會占肚子,而裏頭的餡料都選的是色澤絢麗的,被包裹在一處,便盡顯缤紛,誘得人為其食指動。這“色香味”,“色”字當先。單就“有色”這一點,也足以叫人口中生津。
法國的牛凍春,越南生春卷,貴陽的絲娃娃都走的這個路線。
嚴妍太熟悉這樣的餅卷了,可還真不是因為她多愛吃這種透明皮子的餅卷,也不是因為以前她爸爸那茶點酒樓裏頭在賣這類餅卷。而是由于她媽媽讓她減肥,說是什麽不能吃太多澱粉。這下可好,全是吃裏頭的菜了,外頭那一層又透又薄的皮子,就變成了她唯一可吃的主食。一個卷吃完,也就代表她一頓飯吃完了。
憶想當年,她還真是不太中意這種食物,光看着就能覺得更加地餓。她過去還不止一次幻想過要是那一層薄如紙的透明皮子能變得再實在些,能不要那麽地透明,該是多好。
要是能變成山東煎餅那種雜糧皮,或是浙江食餅筒的白面皮,又或是土耳其KABAB卷在外面的那種烤餅皮,那該多好。再不濟,來個肯德基裏頭那個變了調、變了味的墨西哥雞肉卷也行啊。那些個多實在,可她倒好,她家裏人圍一桌吃飯,每人一餐的主食是一碗飯,她呢,一張A5紙那麽大的薄透米紙就要把她給打發了。
所以她也是無奈,多數時候為了不讓自己難受也不讓家裏人難受,她都是自己在廚房裏燙了皮子、配了料,吃完就算完事兒了。
現在在這裏,她好似也沒有那麽饑餓了,食欲正常。這麽的,一想到那一種透明皮子的卷餅,倒也沒有什麽負面情緒。
只是,仍會在心中設想着,不如就讓當年的“夢想”成真吧。當時多想讓那透明皮子變得實在點,可當時媽媽不許,現如今,也用不着減肥了,那不如就叫那透明皮子變得不那麽透明吧。變成“霧皮”,像毛玻璃般地朦胧,或是像老式藝術照進行柔焦處理過一般地霧朦朦。
在這一季,來這麽一道精致的食物,好似,能讓人邊吃邊體會浪漫。
時值仲夏,農歷五月。也不知為何,古今中外的人都愛給它附上一層奇幻的色彩。
不論是宋人還是遼人都稱其為“惡月”,不知是因為這時節開始由地表向上蒸騰熱氣了,擾人心神,不得沉靜;還是因為枝上偶有鳴蟬聲亂耳,叫人煩恹。
不論是莎士比亞描繪的《仲夏夜之夢》中的奇幻與喜色浪漫,還是愛德華的那幅《仲夏夜》油畫中的灰暗與夜色迷離,仿佛這個月,在人眼裏不論是喜氣還是悲情,它總能給人一種很幻境的感覺。就算是喜,它也是幻境中的喜,即便是悲,它也是幻境中的悲。
那來一份“霧皮越南生春卷”吧,應一下這景,也解一下郁結。客官們如咬開那層霧皮,見着的可是活色生鮮的芫菜、豆芽還有煮好的粉橙粉橙的斑節蝦仁等等。有紅有綠又有白,再配上她用茱萸制的本就帶有微酸的辣椒醬,清口,醒口,也爽口。似乎就沒有比這一道更适合這個時令的膳品了。
這越南春卷會透明,該是因為那張皮子是純米制的皮。要叫它變得霧氣起來,就得加白面粉。三分的面融入七分的厚米漿,加沸水。邊徐徐加這滾燙的水,邊用筷子急速攪動,最後變成一個水潤稀薄的融合了米漿的燙面團子。表面一點兒也不光滑,粘在手上就下不來。起了竈,平底鐵鍋,保持中高火。一個團子往平鐵鍋上一壓揉,很快一張霧蒙蒙的春卷皮就成了形,須臾間,邊就翹了,一揭,整張就下來了。就這麽一壓一張、一壓一張,變冷後回韌。
嚴妍給它改了名,叫它“霧皮仲夏卷”。其實,這個名是個很矯揉造作的名字,極為違背她之前的風格。之前,像是什麽“綠面”、“黃馍”那種起名方法仿佛一去不返了。
起個膳品名不再走簡單、直接、明了的路線了,這不曉得是因為她們家做起了酒樓,什麽東西都得上檔次,還是因為她心中已開始有某些只有女人才有的陰柔屬性在微微蕩漾起來了?
可她在心裏頭也是有解釋的,她覺着這還是很簡單直接明了的一個菜品名。霧皮,因為這餅卷的皮是霧面毛玻璃似地半透明;仲夏是因為現在是仲夏,叫“春卷”會讓人聯想到春天;卷,因為這是個餅卷。?
☆、“時花”天婦羅
? 嚴妍只能說到底是個女人,還是比男人要摳門些,想出的膳品一直都很省糧。不像那個濑益烈,到底是男人,做什麽都大刀闊斧,他這面點師傅的根基底子在前一陣子打得很紮實。做着做着,自然會自主自發地去演變創新。
這創造欲似乎也是人的一個本能。像他,創出來了一款面條與一款餅,在嚴妍看來:其一,那面條像是新疆拉條子,那款餅像是土家手撕餅,也不知這男人是怎麽想出來的,真挺有才;其二,還真是費面啊,這男人怕是也不太考慮成本這類的問題。
可想着他都創制出來了,不讓放在樓裏賣,也不好,說不準會打擊到他。就準賣了,就是這叫價上頭得貴上不少,一下子就得高出她家其它已有的膳品一大截。卻不想,還是有不少人進了樓子裏來,一看有新品了還看着特別香,他們就會點來吃。這麽看來,來這樓裏的不少客都是富貴人,或許他們也真不計較那幾個銅子兒。這麽算來的話,要是多出些成本貴些的膳品,該是也行的。
可她還是摳門兒,可能到底是個女人,比起男人确實是小家子氣一些。她是最好那些食材都不要錢,可這做餐飲的哪能是無本的買賣。做這一行的最計較的就是一個成本,一邊計較還得一邊保證良心。這良心商販要掙錢,一時間,竟覺得這人也挺難做。
她想不出來,就在那兒幹着急。一邊急,還得一邊看着那濑益烈在那頭“大刀闊斧”地創新出各種精面制的面食。那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男人,再這麽下去,她都快有些控制不住這個樓裏的定價定位走向了。這怎能叫她不急,而且濑益烈還被一衆食客大加贊賞。就包括那個王爺也是,吃了他做的一種類似是手抓餅的餅之後,就讓他直接挂了木牌子在樓裏賣起來了,點來吃的人還不少。
一想到這家裏家外兩個男人,都在這裏瞎起哄,完全不考慮酒樓的整體發展,她就頭疼。一時間,看着他們兩個都有些來氣,還有些後悔當時心一軟、口一松,就将酒樓“股份”就這麽給讓出去了。
一來氣,就想着出去走走。想着倒不如一個人走去賣菜大叔他們家那兒,那裏在城外,是鄉野地方,接近自然。去那種地方走上一走,一個能解悶氣,一個說不準還能找着些靈感,想到些節約成本的膳品來補救濑益烈的“大刀闊斧”。
這時候是下午,她這一來一回,要是想着不緊不慢的話得一個多時辰,倒是能趕得及在那男人來她這兒用晚膳之前回來。這麽一算計時間,看是能夠,她就提了個籃子,裝了好些把綠面進去想給賣菜大叔帶過去,他家人多,吃起來也快。
可剛一走到她嚴記門口,就見那男人帶了兩個人過來了。她心是沒好氣:用不用這麽巧,這還怎麽出去散個心。
那男人走了過來,身後一人還提了個食盒,遞到前頭給他的主子。耶律隆浚把那圓桶型食盒轉而遞給了她,揭開,道:“這是吐蕃諸部貢來的葡萄,拿來給你嘗嘗。”
“哦,謝謝。”就收下了。
“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想出去走走,去叔刺大叔家那一片看看。”
“哦,去做什麽?”
“……去看看菜。”每次都這樣,問得可清楚可明白了。不說出具體一樁什麽事,這男人就會繼續問。她哪裏曉得要具體去做什麽,散心、走一走、瞎逛、閑晃、随意看看、呼吸一下鄉間空氣,多着呢。無奈之下,只得随口掰了句“去看看菜”。
“哦,那我們一道去吧。”
“……好吧。”就知道。
她轉身将那個葡萄放進了火房,讓濑益烈他們幾個吃,說她先不吃了,要出去走一走。濑益烈像是看到了什麽從沒見過的稀世珍寶一樣,問她怎麽會有這麽貴重的果子,她講是那王爺給的。跟着,濑益烈就不敢要了。嚴妍也是不明白幾串葡萄而矣有什麽好稀罕的,就又推給他,叫他拿去分給他妹子和他娘子吃吧,給她留一串就行,晚上回來後她再吃,說是她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些,濑益烈也就不再推卻了。
想着反正一會兒那男人要跟着自己一道出城,她便又拿了個食盒裝了兩打新鮮出爐的蛋撻要給大叔家帶過去,有人幫忙拎這一路,是可以帶多些東西的。她轉了身到門口處,見那男人已差了他身後的随侍回他府上去了。就走近他,兩人一起去往賣菜大叔家住的那片城郊。
到了時,賣菜大叔的二兒子岩木這時候定是不在的,一定是還在城裏做活。其他幾個大叔家裏的人倒是都在。這時候是下午,賣菜大叔早賣完了菜回來了。他和他大兒子都在他家菜地裏。
他家的菜地占地挺廣,足有三畝多,且他家那個用栅欄圍的農家大院兒裏也有種着菜。他家四季會種不同品種的時蔬,每畝分了十來窪,一個區塊一個區塊整整齊齊,每個區塊種不同品種的菜,都長得很“壯”,一看就是給他家兩個男人打理得非常好。
他家農家大院兒裏頭有一塊也支了架子,架子頂還編有縱橫交錯的細竹杆,形成可透光的頂蓋。這時節他家種了一種瓜,已經結出來了。在頂上往下垂下,像一個個吊着的燈籠。
湊近一看,有些像南瓜。形狀上像是一個拉長版的南瓜,就是瓜皮的顏色青到發白,與南瓜皮色完全不同。這一個個“燈籠”由頂上垂下,而那頂架與周圍支架上頭爬滿了這種瓜的藤,藤上還開了不少花。就連那花也是像南瓜花,就是不比南瓜花那麽黃,也不比南瓜花張口張得那麽開。一問,這瓜叫北麥瓜,由西北面的黑汗那邊傳過來的,在遼國種開了,還生長得不錯。
大叔要留他們用晚膳,說是這北麥瓜的瓜味可足了,切了絲可是真嫩,晚上就用這個來氽湯。嚴妍說不用了,她們還是回家用膳得了,用不着麻煩了。說着還掂腳去聞聞那瓜,想體會一下大叔說的“瓜味十足”。大叔看她那樣兒,就拿了把菜刀割了一只大的給她,說是送給她晚上回家下飯。她也就收下了,耶律隆浚接過了那一大只,估摸着足有十七、八斤。
嚴妍剛擡腳要往這架子外頭走,忽然,腦袋開了竅。就問大叔:“叔刺大叔,你家這北麥瓜的花要嗎?”
“啊?這花誰要,沒人吃啊。”
“那給我一些吧。”
“哎,好。”說着,就掰了一籃子的北麥瓜花給她。
跟着,她跟着叔刺大叔在他家菜地裏頭再到處轉轉看看,叔刺大叔是個盡職的“向導”,還跟她介紹不同的菜,有些她好像是認得,可有些就是從未見過的了,不過大叔都會跟她講那些叫什麽,以及他們遼國人會怎麽吃那些菜。其實,聽來聽去,多是氽湯,再多的,就是氽了燙水後撈出給涼拌了。這也沒辦法,這時候,沒多少人吃得上油。
好像之前聽勻德實老爺子說過在宋地的士大夫間有風行用油烹制食材的,可是平民間沒這回事,多是偶爾用肉氽成羹湯,裏頭配有青菜。想是喝了那羹,倒也是能補充不少的動物油脂下肚。
朝家走回時,那男人抱着那只瓜,而嚴妍提着那籃子長條狀嫩黃的瓜花,她想着:得做一些類似天婦羅的東西出來。現代人會吃裹面糊炸南瓜花,那她們就來點清爽的酥炸北麥瓜花,力求那層挂漿面衣能均勻稀薄且酥脆入味。?
☆、各式薄衣炸物與甘潤糖水
? 嚴妍想着做類似天婦羅的炸物,可這也不可能完全是天婦羅。由裹漿到酥炸都會與天婦羅很不一樣,只因一些取材的限制與她有的她自個兒的考量。她在這裏試過給正常面粉洗筋去筋,可是再去也達不到像天婦羅粉那般低筋,那這樣就沒辦法了,也就不可以像做天婦羅那樣先将極低筋的粉調水制漿,再将食物浸進去拖一層那薄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