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3)

比一般的鳙魚還要頭大身小,買的人自然不多,因那買回家去也沒幾兩肉吃得到口,故而價賤。可這魚頭是道美味啊,還極補膠原、美容養顏。

她想着反正這些日子趕路以來,都沒怎麽吃好過,這哪怕是在自己人的地盤上,也吃不到太多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她就買了兩條,跟那魚販講,她只要魚頭。人家還覺得她挺奇怪,但仍是按她講的,把魚頭剖了,再由魚頭中間剖開,處理好了再給她。她可是開心得不得了,想着這麽便宜就有這麽新鮮的好魚頭吃,人生真挺美好。苦中作樂的精神看來她随時都是有的。

買了魚頭,再買了些木姜子、良姜、□□等香辛料。

跟着去了糧鋪,挑了白高粱米、籽粒仁和黍子三種雜糧谷物,請人鋪子後頭給混合磨了粉。白高粱增粘,籽粒仁增韌,黍子調和出淡黃色。

回了她現在暫住的那客棧,問人掌櫃的借了火房,說是想自個兒煮些家鄉美食吃一頓,別鄉已久了,心裏想念那味道。那掌櫃的被她這麽一說,心頭感慨,就允了她去用那火房。因為要用到這家火房裏頭的一些調料和柴禾,她就留了十來個銅子兒給人掌櫃的,講是她用完了火房會灑掃幹淨的。

這魚頭炖上,竈上那口大鐵鍋的鍋壁上也貼上了雜糧細粉揉成的小餅,色淡黃。炖魚頭的蒸汽上湧,在炖制的過程中,小餅也被順道蒸熟了。

煮好後,她正想着放涼稍許,就吃這淡黃的雜糧小蒸餅配上那滿滿是膠原的炖魚頭當晚膳,這火房門就被推開了。嚴妍轉頭一看,見是個十四、五的小丫頭,膚色很白,模樣俏麗,看着并不完全像是漢族人。她身後跟了兩個魁梧大漢,雖說比不上遼人那般生猛,可那塊頭也确實挺能震懾住他人的。

小丫頭看了嚴妍一眼,道:“這是什麽?”

嚴妍愣了一下,回:“雜糧小蒸餅和炖魚頭。”

“哦,我餓。”

嚴妍又愣了一下,回:“哦,小妹妹,不用客氣,你也一起吃吧。”

“小妹妹?你也沒有多大!”

“?”總是忘記自己現年十六。

那小丫頭扭頭跟她身後兩個大漢講:“幫我把那個炖魚頭和雜糧小蒸餅端到我樓上廂房裏頭去。把窗子都支開。”

“是。”

嚴妍就呆在那裏了,都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明搶?可是那兩個大漢的塊頭,她也不敢說不行。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做好的晚膳被人端走。想着,這可真是一個欠缺家教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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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以為她的晚膳要被這三人拿走再分食掉的時候,那小丫頭跟她講:“你不上來吃嗎?呆在那頭做什麽?”

“啊?”這,她也有份?

跟着,嚴妍就吃了這輩子吃過的氣氛最恐怖的一頓飯。與那俏麗小丫頭一起分享食物,這煮得倒是相當好吃,可就是身後兩個彪形大漢環臂抱胸而立,叫人怎麽地都覺着不對味,很影響胃口。可那小丫頭卻吃得很自然惬意,完全不覺得身後頭立了人有什麽不對。故而嚴妍也沒吃上多少,大部分都被那小丫頭啖入口中。

用完了這餐,嚴妍就想速速逃遁而去,起身收拾碗筷準備下到一樓後院的火房裏頭去。可她手裏的活兒被那兩個大漢接了過去,說是不用擔心,清潔的活兒有他們。

她就講她要回房去了,那小丫頭也沒攔她。

只是,這第二早,她的房門就被敲開了,一擡眼就看見昨日那兩個大漢,她被吓得咽了口口水。

那兩個大漢其中一個開口道:“我們公主今日起程返回大理,你跟我們走吧。”

“……”她想了想,道:“不行,我家中有老有小,我跟不得你們去。”

她知道大理,該是雲南大理吧。她還以為這大理是在宋境內的,只是她并不想去雲南。而她哪裏曉得,此“大理”非彼“大理”,這時的大理是大理國,在宋的西邊,建國于雲貴高原上,國都與國名同名,也是大理。她一旦跟了他們去,她又是得“出這一趟國”。

“好,你家老小在哪處,我們去帶他們過來。”

“……我不能跟你們去。我不想去大理。”這兩人怎麽跟他家主子一般地蠻橫無理。

那兩人對視一眼,直接架了她就走。扔進馬車,就啓程往西南方向行進。

在那車攆內,昨日那個小丫頭跟她講:“我是大理段氏三公主段寶貞,以後你就負責煮東西給我吃,還有,我最厭惡總是吃一樣的東西。”?

☆、嚴妍,你不要讓我找到你!

? 嚴妍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逃出遼之後并不會返回自己的故土,反而是直接就入了大理。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她也逐日弄清了周遭的一些狀況。慢慢地,覺着似乎這大理國也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跟着她便安安心心地呆了下來。

她的日子是越過越平靜,越過越悠然,越過還越發覺得這大理真是塊好地方。這不論是古時還是現代,可能都挺适合放松一個繁忙“都市”人疲憊的身心。

可另一頭,那個被幾個花樓裏賣風月的女子在暗處擺了一道的男人,日子卻越過越暴躁。

她消失的第一日,他晚上照例來到嚴記火房,要與她共用晚膳。只是他那日确如他所言地來得晚了些,可一來到,見所有人臉色都有些不太對頭。在火房裏不像往日那樣見到嚴妍,他倒也沒多想,只尋常問了句:“嚴妍呢?”

濑益烈就講:“回,回王爺,嚴妍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怎麽不早些告知我!是不是被什麽人綁了。快給我看歹人傳來的書信。”他根本就想不到是那女人自己出走的,他當是她在城裏逛時,被什麽一早盯上她的有心人給綁走了。

濑益烈張口結舌地講不出話來,這,确有書信,卻并非什麽劫質的書信,而只有嚴妍她本人留書出走的書信一封。他講:“她,她……”他有些欲言又止,實是講不出什麽話來,已擔心了一整日,就是擔心這一刻王爺到來後,面對這王爺本人時的難以應對。

“她什麽!”他急死了,要劫財倒也罷了,給了錢財再送那匪類去死也不遲。可萬一劫了色怎麽辦!他急道:“都是死人,怎麽一早不來告知我!非還得等我來到。”

“王,王爺,這是書信,您且看。”

他一把奪過那信,掃了兩眼。明白了,是那女人自己留書出走,他沒講一句話,轉身出了火房,膳也不用了,就這麽走了。

只是,他想了一個晚上也沒想明白,那女人做什麽要自己求去。明明她與他二人的關系日趨親密了。為什麽?

度過了極度冷靜的一晚,第二早,他沖去了嚴記,鎖了整間鋪子,帶了人逼問這嚴記內的由上至下。他根本就不信這鋪子裏頭的人會不曉得那女人去了哪處。就算她寫了“別問我去了哪兒”,可這又如何,那女人多數時候心思缜密,說不準就是她一早思及這一層,才加了這麽一筆。這一夥人一定是串謀好的!

那夥人就講真的不知道,就在她走的前一日,她還講是要去成衣鋪子裏頭買衣裳的,當時,她們還當是她近日來與王爺親近多了,而愛上了裝扮。

耶律隆浚見問這夥人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且他們也像是很焦急的樣子,根本不像是扮出來的。便也不再在這上頭浪費時間。

轉而差人到處查那死女人臨走前一日的行跡。終是查着了那家販馬場,裏頭的人講了确有那麽個姑娘家來買過馬車,說是她家東家讓她來買的,可她家在大興修整,當日白日裏牽不回去,于是在夜裏頭子時三刻才來取的馬車。之後便不知去向了,他們還當她是牽了馬車回她家去了。

耶律隆浚知曉了這一層,想着她是駕了馬車出城去了,可她不會駕馬車,亦不會騎馬。忽地,想到一人,就是岩木。

找來岩木,耶律隆浚沒想到這岩木還在這城裏,他還當是這岩木送的嚴妍出城的。逼問岩木時,岩木就講,他是今日方知嚴妍都已不在這城裏了。問他是否隐瞞了嚴妍的行蹤,問他是不是其實是曉得的,只是送走了她又折回了。他就講自己實在是冤枉,完全不知曉這整樁事。

忽然,他像是憶起了什麽,便跟那王爺講道:“回王爺,我記得那個月她總是要我駕車帶她去南京道的海邊上,可那好幾回,都不完全是我在駕車,她非要我教她怎麽駕馬車。我當時還怕她傷着,回來,回來後向您不好交待,可她興頭很濃的模樣,我便也不好拒絕。教着教着,她也越駕越好,最後那一回,回程的一路都是她一人駕的。”

這男人聽至這處,牙根漸漸地發癢。

再回頭問了濑益烈他們,要他們将她最後走前的所有細節都和盤托出。他們講,好似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異常,就是走了,留了封書信,還把交子和這鋪子的份子都留給了他們。

這王爺差人去了趟交子行。問那交子行的人,那嚴記東家有無來過這行裏兌過交子。裏頭人查後說是有的,分了七、八趟,都是小筆小筆地支了銀兩出去,但那七八趟合在一塊兒,那筆銀子的總數,這麽看來也不小。且她要的都是未經改鑄的銀兩,上頭的鑄號全還是宋的。

那男人知道了這些,将牙根咬得死緊。

搜!差人往宋境內搜。第一處去的便是離他們西京最近的真定府,果然順着藤,就花了幾日找到了那販馬場的人所描述的馬車。可竟是在一戶村戶裏頭,那村戶裏頭的人講,那日那姑娘家趕了個馬車來說是要送予他家的,然後什麽也沒講,就背了個包袱走了。

這線索到了這裏,幾乎就斷了。嚴妍跟的人商隊走的,商隊的人多,她夾在裏頭,也不顯露,很難叫人發現。

耶律隆浚覺得自己的牙根都要被自己給咬碎了。這麽看來,那女人紮實地謀劃這次出走,是謀劃了一整個月,而那個月內,她對自己那副溫順的樣子,叫自己一度以為她肯接受自己了,心中還不時地竊喜不已。哪知那死女人根本就是騙着自己,完全是一早想好了要走,才擺出那麽副順從的模樣,不叫自己起疑心。

可她為什麽要走,這點還是叫他想不明白。在西京內又指派了人手細查,漸漸地才查到那女人謀劃要走之前,在這嚴記內發生的一些異常。查到了那些妓館中的姑娘們。

全部帶來訊問,某一些被吓着了,就指着其中一個姑娘講:“民女不知道,是霜霜叫我們這麽講的。她給我們銀子,叫我們只要演一出就行了。”

耶律隆浚這時才注意到那個霜霜,還得回想上一會兒,還憶起那是之前住在自己府上的一個姑娘。

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敢這樣在嚴妍面前毀壞他的名聲。

他當時什麽也沒講,只讓人打發了那些妓館裏的姑娘家出去。

到了晚上,找來府上其中一個二管家,跟他交待了些事,讓他去處理那些這次犯事犯到他頭上的花樓女子。還跟那二管家講:“你該知道怎麽做的吧。”

那二管家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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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跟着的一個月,這男人幾乎什麽樣的情緒都有。有時想着那女人不會對自己一點情意也沒有的,過陣子說不準就會回來了。有時又埋怨那些被差去嚴記樓裏的人都是死人,連他們東家心思有異也看不出來,那些人也是心裏頭叫冤不已。有時他還指望着差去宋境內的幾撥人手能給他帶來什麽新消息。

最後,他絕望了,叫來那個去處理那批花樓女子的二管家,問:“都發配了嗎?”

“回王爺,都已發配,入了在茶劄刺部的大營了。”

“都殺了吧。”

二管家頓了一頓,回:“是。”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特別高尚的人,他現如今這般煎熬,總得有人來陪葬。

再然後,他變得非常氣憤。每當想起那死女人走之前的那個月,她對自己那般溫和的模樣,就總是有些眷戀,可發現那也只能眷戀,他根本就什麽也得不到了,他就會變得急火攻心。再想到她那時的柔情全是敷衍自己的,就覺得她将自己像是玩弄在了掌心一樣。

跟着,見她這麽久了,音訊全無,對自己怕是毫無情意。竟然被那幾個花樓女子随口胡說了一通,叫她聽了去,便這樣信了,根本就沒想着跟自己親口确認,跟着就能那般毫不留戀地走掉。一思及此,她那種對他的毫無情義、毫不信任、甚至是總帶着一種淡淡的蔑視,就足以叫他怒火焚心。

就這麽找了四個多月,仍是杳無音訊。來報的人道:“王爺,整個宋內都快翻遍了,也找不到,不過多數鄉間我們的人還未踏足。要往鄉間去搜尋嗎?”

“搜。把宋內的地都翻過來耙一遍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是。”

這晚上,耶律隆浚手裏攥着一支簪。眼中的神色倒并不像他這些時日裏講出的話那般狠戾,倒是充滿了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意,還有一股濃濃的痛苦。

得知那死女人留書出走那日,他去嚴記确是去得晚,但其實并不是因為那日有公務要忙到那麽晚,而是因為那幾日想到要送那死女人一只簪,他便将一塊大理國騰沖府貢給宋國,既而又被宋國轉貢過來的上等玉料送去了玉雕行,讓那家盡快雕出。可那家是緊趕慢趕也得三日,最快是在那日晚上酉時二刻才能全弄好給送去他府上,他便想着拿到了簪子再去嚴記用晚膳,順道送給那女人。可,這結果。

他脫口而出的,又是一句陰狠的話:“嚴妍,你不要讓我找到你!”?

☆、複來游

? 一轉眼,自嚴妍逃離西京已有九個多月了。一年的三個季就這麽飛逝,回首來時路,她發現這命運給自己的安排也挺好,怎說也是待她不薄。在這大理國,可既是她的藏身之所,也是她的容身之處。

她倒是真地過得相當安逸,這兒,就哪怕是她呼吸的空氣都是明媚清澈的,一日一日,一呼一吸間,該洗的不該洗的,該忘的不該忘的,都漸漸被洗滌淡去。

生活沒什麽不好,倒可用“相當滋潤”來形容,确是潤澤鮮亮的地方,過得也确是潤澤鮮亮的好日子,那滋養出的人又怎能不是潤澤鮮亮的。映山映水,映這好景。

她已滿十七,愈發出落得纖秾合度。面頰也變得愈發豐潤,将年少時的面部骨感給隐了去,脂肉勻稱,像顆蜜桃,還是優良的“寒露蜜”,即便成熟了,也仍是帶着少許青澀,可又因熟了而飛上些紅粉,向人展示着它已熟了,不多不少,青上透粉,暈染得将好。她的膚色竟跟這一片水土上的“白尼”差不多,也是相當地白,融在白尼的姑娘堆裏,都看不出她原是中原那些膚色黃的種族的人。

她似已完全地融入了,就是連穿衣都穿的是白尼姑娘的衣裳。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白尼人也就是白族人,只知道她們都很愛白色,長得也白。入境随俗也是自然,別人給她穿什麽她就穿什麽,這兒,幾乎人人都穿得一樣,那她和她們穿得一樣就肯定不會有問題。

她即便是不清楚這就是白族,可她也是知道給她穿的這些衣裳定是少數民族服飾。現在,她于平日裏多是着白色上衣,紅坎肩,下身穿白褲,這上衣袖口與褲腿處多是繡着花朵或蝴蝶的豔麗紋樣。這行頭,在漢人地方,她可不敢穿,可在這兒,穿着這方水土上的人的這些豔麗衣裳,還生活在山明水秀中,人心裏本有的美好也能輕易地被烘托了出來,對生活的熱愛也能就此迸發出來。

這相當滋潤,當然是由于在大理國皇室的日子過得好。在這兒,根本是不用考慮食材價格貴賤,她根本就不用像是之前做嚴記酒樓時那般地精打細算,一個銅子一個銅子地往下節約。在這兒,需要考慮的就是美味與健康,再有一個,就是多變。其餘的幾乎所有事情都用不着她去操心。她人被水米滋養得好,也不見有什麽煩心事兒,那自然是出落得好。

在大理國內的大理城生活,這麽看來,是一切都好,她就連當初帶出來的銀子還一錠都沒用過。可就是唯有兩樣事不太好,一個,就是那個三公主段寶貞嘴刁,這嚴妍做東西就不能重樣兒。而嚴妍又不敢做之前在西京內做過的東西,怕是飲食之類的萬一有流傳,傳了出這段氏皇室,到了外頭叫人查到她這兒來就不妙了。好在她不用考慮成本,她便将腦子裏頭所有記得的面點、菜譜,哪怕是她爸做過的米制糕點,能取材能複制的都給一樣一樣地“變現”。

再有一個不太好的事,就是那死丫頭的二哥,這大理國的二世子一見到她就臉紅。只要一見着她,沒講上兩句話就臉紅,臉紅得她後來就怕遇上這二世子,因為他一臉紅,她也尴尬。需知這二世子才十七,還都未滿十八,而她也只是看着像十七,真地不想和“高中生”談戀愛。這每次看他局促成那樣,怎能叫她不尴尬。

故而,這在大理城的日子,是過得真好。這兒四季如春,過得嚴妍都不知這又是一年春将過,因這兒四季皆是一派春華。

這兒的民居也是白色的,頂是平的。可那皇室建築與塔倒是充滿了泰緬風情,取黃與金的色彩,上有尖頂。在嚴妍看來,她就不是很明白為何是這麽一副形貌了。

倒也是,以她之前在電視上獲取的一些雲南印象,該是這片土地元朝時被蒙古鐵騎攻下後帶上的蒙藏色彩與風格,再有就是日後朱元璋那沒文化的瘋子像個希^特勒前世似地對大理進行瘋狂文化滅絕後的明清文化滲入後的遺風。

可這時的大理國,倒是真包含了一部分現今的緬甸,因此才有的泰緬風情。比方說那騰沖府,就在現今的緬甸境內,産上好的緬甸玉,那子料與和田玉子料可是不相伯仲。

可這日子過得再美,她還是時不時地會想到要回宋看看,畢竟那兒才真是她的故土。雖說這不論是她之前住的那個遼還是她現如今住的這大理,在現今來講都是中國的一部分,可這時這天下都三分、四分了,她的根本是不在這些地方,她只知她是漢人,要去漢人呆的地方才對。現在有那死丫頭限制住,想回去久居是沒可能,可只要能讓她再體驗一番漢地民情也是好的。

她跟那死丫頭講了這事,說是她想去看看,能不能給她些日子的空閑,叫她好回去走走。那死丫頭講,可以的,還說要跟她一道去。她講這就不用了吧,她想一個人去散散心,其實,她就是想得到個那麽幾日好離這丫頭和她全家都遠點兒。可那死丫頭講,你一個人去了,誰煮東西給我吃?

嚴妍心都有些無力了,這“放年假”竟然還要天天照三餐地給“老板”煮東西吃。可也沒辦法,就說是好的。

這段寶貞就帶了她貼身的随侍跟着嚴妍一起駕着豪華車攆啓程,經由會川郡,再經由建昌府,直截入了宋的泸州。一行人找了客棧住下,嚴妍便要出去走走。可那死丫頭非得粘着她一塊兒去,她也沒辦法,就只得帶着段寶貞。

可,一到了市集,就叫她看見了不得了的事物。?

☆、泸州窖

? 這泸州極近宋與大理的邊境,于宋內算是地處偏僻。由大理國到宋這邊來的這一路,她還是能明顯感到地形的變化,似由架高處入了谷地內。

這入了泸州,首先一個,天氣像是忽然間就變了,由四季如春的地方到了一個四季分明的地方。此時這一年的春已過,入了初夏那個月份,這泸州城叫她覺着有些悶。再有一個,就是這城的上空似總飄着一股酒香,甘美清澄,可這一城都是這種缥缈醉人的味道,是能讓不慣飲酒的她光聞着都覺得有些暈。

又悶又暈的感覺,她也只能解釋為她現在正水土不服,在這城裏玩個幾日便能好的。

這城青磚黑瓦,意趣古雅,就在這兒轉轉也挺好。且這城離大理也近,她其實還是怕萬一入宋腹地太深,那男人要是還在發派人手找自己可如何是好,那之前自己的功夫不都白廢了。可又一想,說不準那人早就不在找自己了,也說不準他從來就沒找過自己。她覺得他就算來找自己,也是為了報冤,“到嘴的鴨子飛了”,會叫他懊惱不已,直想報了這一“箭”之仇,此心方休。

可她那又悶又暈的感覺,沒多久,便被街上的一紙榜文給吓醒。

她與段寶貞都穿着宋人衣裳,身後跟着兩個大漢,去這城的市集轉轉。這日天陰,她們四人出門前各帶了把油紙傘,全由身後人拿着。

嚴妍随意地向街左右兩邊的攤子上瞥着,想看看都有些什麽新奇的貨品。一行人走在街中央,也沒有特意在哪家停駐住腳。過了一會兒,有人扯她的手臂,她向左一偏頭,看到段寶貞在扯她袖口。她問:“怎麽了?”

“嚴妍,我似是在牆上看到你的畫像了。”

“什麽?”

這時這陰沉的天忽地下起了雨,頭一陣雨勢還挺猛,這出門閑逛的四人也被淋了個措不及防,趕忙打開油紙傘。街上的販子也都忙着給自己的貨攤蓋上油布,還忙着拽他們的板車或是地攤往身後鋪子的檐下躲。

這時,身後頭兩個大漢中的一個也講:“是啊,我之前像是也看到了,牆上張貼那榜文上的畫像跟你很像。”

嚴妍趁着這雨勢,借着她那把傘的遮掩,朝她們說的那張榜走去。好在榜邊并沒有人守着。這雨淋得紙都有些糊了,上頭畫的那頭像也有些花了,她看了榜上的字,挑清楚的看,不清楚的就猜字:“重犯緝拿榜:上記容貌女子,嚴妍,宋裔,久居遼西京,于西京時重傷西京趙王,并現已潛逃在宋,現遼室聯宋三院十八路嚴緝此人,如有見者及時申告,凡揭榜并尋得此活人者,可得金千兩。”

文字盡,左下角處蓋有紅泥官印。

看完了後,嚴妍的心就一直咚咚咚地跳。趙王不就是那個人的封號嗎?一紙官榜,對她“所犯之事”并未多加闡明,只說是重傷了趙王。其語味淡淳不薄,叫她反複咀嚼,也還是無法确定榜文上這句話的明确含義。

後頭一個大漢也不知是腦子怎麽長的,聲音也不壓低地講了句:“哎?這上頭的人也叫嚴妍唉。”說得嚴妍都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疏忽大意,想着一直是住在大理國,也就沒有隐姓埋名。

被段寶貞轉身瞪了一眼,他就閉口不敢講話了。

嚴妍手伸到外頭接了些雨水,再縮回傘下抹了把臉,把額前的頭發也弄得濕粘,帶到臉上貼着少許,顯得她被雨淋得狼狽淩亂,看不出原貌。

嚴妍與段寶貞各撐了一打傘,段寶貞于傘下伸手去握了握嚴妍的手。幾人都沉默了,不作聲,也默契,轉頭都朝着客棧走去。一路上,嚴妍的傘都打得低低地。

回了客棧,連澡也顧不上洗。

“怎麽辦,他來抓我了。”

“誰?那個西京趙王?”

“是。”

“你怎麽重傷他了?”

“……”

“你捅他刀子了?”

“……我沒有。”

“那他們為什麽講你重傷他了?”

“……他,他自己不小心的。”

“那是怎麽傷了?看看能不能補救一下。”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傷,他,他就是要抓我回去繼續給他煮飯,在他府上的日子不好過,我實在受不了了才走的。我根本就沒有傷他。”說了謊。

“這樣。好,你不要怕,我帶你回大理去,我們再都不來這裏了。我們大理國與遼并不接壤,幾乎無甚交集。你藏在我皇室深院中,沒人找得到你。”

“好。”

下午時,大漢其中一人就去了中藥鋪子,買了白芷、蒼術,要人家研成粉,再去肉檔要了些雞血。急步回來後,就将血與粉摻在一起,給嚴妍點上,等一凝結,就弄得她像是由臉到頸子都出了疹子的樣子。

而段寶貞就出了去買了塊厚紗,給嚴妍蒙了面。四人傍晚時分就趁着即降的夜色出了城。

嚴妍心頭确有害怕,可也總是摻了點說不出的味道在裏頭,一直在幹擾着她純粹的害怕。

出得泸州城時,一城窖藏美酒的甘淳味道就被抛在了身後,別也勿勿,人在途中,作逃者,不作他想。可等車攆行在大理境內了,嚴妍還是能隐約聞到些酒味。她想着不知是不是自個兒不經吓,在那泸州城,被那榜文一驚魂,整個人都起了幻覺,而那酒的醉人味像是個勾魂使者似地要來索取她的一魂三魄。

卻在這時,段寶貞拿了壺酒出來,說是她去買面紗時順道買的。她讓嚴妍來上兩口,酒能壓驚,酒能解愁。嚴妍本不信一醉解千愁,可她确實需要東西來壓驚。接了壺,就小飲了兩口。酒量并不好,沒一會兒,酒精上了頭,就糊裏糊塗的了。不鬧,也沒話,就傻在那裏,慢慢合上眼,想要直截睡去。

一壺泸州窖,她喝了這回程的一路。虧得她沒酒量,不然,想那只得一壺,怕是絕對不夠。間或,真地會想到,他會不會意思是她傷了他的心,可每每一思及這層可能性,又總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捧玉盅

? 這夜裏,耶律隆浚躺在氈帳裏也睡不着。

他此時不在西京,已在他皇兄的上京道阻蔔大司的草原上住了近一月了。一月前,他還在西京,那時最新得到的消息是,有人申告說是在襄州似有見過他那張緝拿榜上的女子,可之後就消失無蹤,也不知她去了哪兒。

得了這個沒有太多用處的消息後,他整個人的心情仍是一直不見好,積郁在內。也便不想再留在西京他王府內住着,一到了街上就能見嚴記偌大的招牌挂在那兒,生意一樣興旺,只是,嚴記的正主兒不見了。就這麽在眼皮子底下一下子消失掉了,快到自己都反應不及,只有在被迫接受那個事實後,不停地調整自己以适應劇變。

這事實這麽久以來都叫他難以咽下。人都搜尋了這麽久了,她到底是能藏到哪兒去,莫不是真地去了哪個人跡罕至的荒野村落,找了個男人嫁了,閉門不出,與世隔絕。

這個想法叫他難以忍受。不過即便這樣,如果真是她的選擇,他想或許他會試着接受。但不論如何,他要找到她,跟她說明白,一直以來他都是真心的。可能方式不對,或許總是叫她讨厭,可那也只是因為他不懂怎麽做。

入睡後,他做了一個夢,夢裏回到了那次他和她去自達縣部的草原上。在那一席宴上,她屈腿坐在自己身側,手捧玉盅,笑盈盈地給自己斟滿了一碗酒,自己很開心,就喝完了那碗酒。跟着,她又斟滿了一碗,看着自己喝完了。這次宴上的自己似乎不勝酒力,到了第四碗時,就變得很不清醒,視線朦胧,伏到案上。

那時,她放下玉盅,伏到自己耳邊,跟自己講:“我要走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不要找我,沒有你,我才能過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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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大理城。

這大理城裏的皇宮緊挨着彌源河,皇宮占地頗廣,有尖塔兩座,也有綠草如茵。那尖塔也并不是擺設,而是段寶貞的父皇段思廉與她的皇後、妃子們理佛用的。

這興宗段思廉的妃嫔并不多,子女好像也沒有一般皇帝的那麽多。大世子與二世子在宮外建有世子府,滿了十六後就不再與他們父皇母後住在一處了。而段寶貞和她往下,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還仍是住在皇宮裏。

段寶貞在這宮裏有她自己的院落,也有她自己私享的火房。嚴妍就成了那個火房裏頭的領頭“火夫”。其實,最早時,嚴妍也只是為她一人服務。後來,其它院裏的妃子或是皇子、皇女們來到她這一院中,但凡用了什麽點心或是用了哪頓膳,就能在他們心中留下不淺的印象。久而久之,那三公主段寶貞的火房裏頭常能烹制出出人意表的美味佳肴一事,就傳得遍皇室皆知。

再慢慢地,嚴妍就不光是只為段寶貞一人服務了,雖她仍與段寶貞住在一個院子裏,可間或別院的妃子們在理佛節或是守夏祭時要備個什麽茶食、點心了,就會問段寶貞借人。

興宗一直知曉他三女兒帶了個外族人,還是個宋人回到宮裏來,可他一直以來寵極這個三公主,也就沒說什麽,且見一直也沒引發什麽事端,就覺着外人就外人罷,倒也不妨。經常,他也能享用到一些由他三女兒那院裏做好拿出的點心。

過了這月上旬的守夏祭,大理皇室似乎很忙。一問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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