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通話視頻一直卡在女孩剛接通的畫面。

斑駁的白牆, 露出半角灰霾的天空, 小巷昏暗。并不是酒店房間的背景。

話筒傳來斷斷續續的雜音, 隐約聽見她的聲音,又不止是她的, 像是還有好幾個人。雜亂交纏, 聽不清楚。

顧霭沉微微皺眉,試圖和她通上聯系, “明晞, 你在哪裏?”

畫面卡住不動, 電流聲嘈雜, 卡卡頓頓。

工友抛過來一瓶水,在他身旁坐下,問:“女朋友?”

“對。”顧霭沉起身, 想找個信號更好的地方。旁邊工友說:“我剛才拉磚的時候好像看見這個女孩子了。”

工友指了指不遠處的林蔭,“就在那裏, 後來被一個女人帶上車, 又自己跑了出來。往小巷的方向跑了。”

顧霭沉腳步頓住,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确定是她?”

工友聳聳肩,“工地上哪有女孩子,最多就是煮飯的大姐。那麽漂亮的女孩子,誰見了都不會認錯的。”

手機畫面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卡頓,視野旋轉。女孩的模樣從屏幕上消失,傳來什麽落地的聲音。像是手機摔在地面。

攝像頭對準天空的方向, 濃雲密布,小巷裏雜亂的電線,牆角斑駁,矮樓上方隐蔽的網吧招牌。

幾雙男生修長的褲腿出現在畫面邊緣。

鏡頭被人用腳踩住,遮去一半。

然後他聽見女孩驚恐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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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霭沉,救我!”

梁子堯和同行的幾個男生把明晞拽進旁邊網吧,這邊地頭偏僻,極少人經過,她的大聲呼喊等同無用。

網吧是梁子堯自己的場子,二樓大廳,有人聞聲朝這邊望來,被梁子堯一聲吼了回去。

他們把她往樓上的包房扯,明晞大力掙紮,雙手緊緊摳住牆邊不願服從,但她的力量對比起幾個男生實在太小,被他們拽着像是一只任由擺布的玩具。

幾番撕扯,她的頭發和衣服都亂了。

“跑?你還想往哪跑呢?”梁子堯冷笑,她的掙紮只會讓他更加興奮,不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攥着她衣領把她往房間裏拖。

明晞掙脫不開,對準梁子堯的手狠狠咬下去!梁子堯擰眉痛嘶,女孩通紅的眼死死地盯着他,眼淚滾落。聽到她絕望驚恐的叫聲,刺激他心裏的念想更勝。

有人扯住她的頭發,把她朝後拉開。明晞痛得忍不住低呼了聲,整個頭皮都麻了。

她驚恐叫着,手腳胡亂踢蹬,怎麽也掙不開。

她被推進小包房裏,裏面一張椅子,沙發床,狹窄不過十幾平米。旁側半開的一道小窗,天色晦暗無光,寂風卷起枯葉在半空滾動,挾着老式居民樓裏混濁難聞的怪味。

這頭是死角,與二樓大廳完全隔絕。

明晞趁機想跑出門外,又被誰一把推了回來,朝後跌坐在地,痛得直不起身。幾個男生把她拽起來摁在椅背,她用盡全身力氣掙紮,大叫,他們拿繩子綁住她的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我他媽讓你叫!你有本事就繼續叫!在我們地盤上,你叫天皇老子也沒用!”

她半張臉被打得瞬間腫起,五指印在白皙的臉上格外鮮紅突兀。頭發亂七八糟,嗓子也叫啞了。

“放開我!你們這是在犯法!”她紅着眼憤怒地瞪他們,大顆眼淚顫抖滾落,砸在灰撲撲的地上。

“犯法?”梁子堯走到她面前蹲下,滿意地看她因為害怕不停顫抖的模樣,無助又可憐。即使衣衫頭發都亂了,這張倔強的臉孔仍然美得令他肖想。

他惡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嗯?”

“放開我!”明晞掙紮扭動身子,厭惡想甩開梁子堯的手,和她綁在一起的木椅發出嘎吱嘎吱随時都可能散架的聲響。

她大聲尖叫,沒有任何用處。

梁子堯讓另外兩個男生在門外等着,別讓其他人上樓,把門反鎖,裏面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被綁在椅子上,手腳腕被繩子磨破了皮,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一步步靠近。

目光貪婪流連,眼神之中呼嘯破出的念想,每一寸都粘膩得令她作嘔。明晞反胃地別開臉,被對方攫住臉頰,強迫地扭轉過來。

梁子堯陰恻地道:“你剛才喊他的名字?指望那個叫顧霭沉的來救你?你真以為顧霭沉是什麽好東西呢,著名土木工程師和建築學家的孩子?全校年級第一?就因為他長的那張臉,裝的那個樣子,騙了多少小姑娘喜歡他?你看不上我,你以為顧霭沉就能比我幹淨清高到哪裏去——”

“不要把他和你相提并論!”明晞眼睛發紅,身軀止不住地顫。

梁子堯舔了舔幹燥的唇,心頭氣血上湧,粗粝的指腹沿着她的下颌滑過臉頰,頸脖,摳住她衣衫領口。

撕拉——

衣料碎掉。

襯衫被扯成兩半。

大片白皙的肌膚暴露,纖薄的肩膀,細細的鎖骨,女孩嬌柔的身段。

明晞恐懼得像是要瘋掉。

她被牢牢綁在椅子上,無法逃離。

梁子堯目光幽暗,某種壓抑的情緒快要破籠而出。女孩脖子上的紅印,她與那個男生已發生過親密之事。那日狹路相逢,她依賴地躲在那個男生的背後,這樣清高驕傲他求而不得的女孩,竟會和那樣的人在一起。

“你以為顧霭沉能有多幹淨,嗯?他能有多好?嗯?”梁子堯神情愈發昏暗,咬牙切齒地說。貪婪,念想,憤怒,報複,已經将他理智徹底吞噬。

他喉結滾動着,低頭逼近她的臉,“怎麽他沒告訴你,他到底是誰?”

明晞顫抖着,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逼近,嘶聲喊男生的名字——

“霭沉——!!!”

她越是掙紮,梁子堯越是興奮,深暗的雙眸像是地底燃起的幽火。他要占據她,毀掉她,讓那個自以為是的男生再也無法高高在上地擁有她。

看着他們崩潰,瘋掉,才足以平息他心頭的恨!

梁子堯腦袋埋進去,貪婪地咬吮她的脖子,“我現在就告訴你,顧霭沉根本就不是什麽著名土木工程師和建築學家的孩子,他在昆城孤兒院裏足足住了三年,他沒有朋友,也從來不和誰來往,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媽是按摩店裏給錢就能操的雞,被人包起來的小三,聲名早在整個昆城都臭了!他恐怕連自己親生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吧……哦對了,當初他媽上吊自殺被他親眼撞見,還曾經有過很嚴重的抑郁症,想死但又沒死成,一直茍延殘喘直到被顧家兩夫妻撿回去……他外表裝得那麽清高,美好,把過去全都隐瞞,恐怕誰也想象不到吧?像這樣陰暗又肮髒的人,你竟然會選擇和他在一起,你是被他騙了……”

對方濕滑的唇舌在她頸脖來回吮舐,攫住她雙肩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能把她硬生生捏碎。明晞腦子裏混亂如麻,好似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講些什麽,也不知道梁子堯口中那個“他”到底是誰。

她崩潰大叫,被梁子堯整個人托起扔到沙發。

明晞雙手被綁着,貼沿沙發一點一點朝後顫巍地挪動,很快脊背撞上牆壁,無路可退。

她滿臉是淚,嘴唇嗡嗡地抖,本能求救地喊:“霭沉……霭沉……”

門外突然傳來沉悶的痛呼,看守的人被摁着大力撞在牆上,瞬間暈死過去。

大門被一腳踹開,光亮猛地瀉進,強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顧霭沉看見女孩失魂落魄地倒在房間角落,滿臉是淚;撕爛的衣衫和頸脖刺目鮮紅的印子,絕望哭喊他的名字;

思緒和理智一瞬之間像被什麽炸得支離破碎,胸腔因為翻湧極度憤怒的血液劇烈起伏,雙拳緊捏,骨骼承受不住發出毛骨悚然的震顫,青筋凸浮暴起延伸至整個手背。

他雙目發紅,整個人像是失控了,眸光又冷又深,聲音卻是低啞至極:

“我要殺了你。”

明晞幾乎沒看清一切是怎麽發生的,窗外幾聲雷鳴巨響後開始砸落暴雨,紫色的閃電像是要把大地劈碎。随之房間裏像是有什麽也被砸碎了,骨骼和肌肉混淆沉悶的破碎聲。

梁子堯橫着從她面前飛過去,撞在牆壁倒下,痛苦又慘烈的大叫。

顧霭沉一步步地逼近,梁子堯癱在地上捂着半張血淋淋的臉拖拽着身體像殘廢一樣的後退,神情極度驚恐,抽搐着,顫抖地向他求饒。

牛仔褲之間濡濕溫熱的液體,尿也失禁了。鋼條插在他的右眼裏,血液混合腦漿飛濺,一地都是。

網吧管理員怕搞出人命報了警,警方很快便派車過來。老舊的矮樓外擠滿了過路居民,吵吵嚷嚷。警察和醫護人員從外闖入的時候,顧霭沉仍然一腳一腳地踹在梁子堯身上,不留任何餘力。

起先梁子堯還會發出一兩聲哀嚎求饒,後來疼得無法叫喊,再後來以一種詭異扭曲的姿勢倒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坨被踹爛的肉。

顧霭沉被警察帶上警車,扣進拘留室。

到處都是血。

他身上也沾了血。

那場暴雨整整下了三天。

昏天暗地,仿佛要把整座城都淹掉。

明晞被明湘雅從警局帶回來,保镖和家裏傭人輪流看守在她的房間,三天三夜,滴水不進。

明湘雅走到門口,支開了保镖和看護,獨自推門進去。

與外界隔絕的那三天,她不吃不喝,他被關在裏面,她仿佛也把自己封閉起來。

明晞抱膝蜷縮在牆角,人已處在極度崩潰的邊緣,纖瘦身軀驚弓之鳥般一碰就碎。

看見明湘雅進來,她艱難而緩慢地轉頭,失魂落魄,臉上滿是淚痕。

“媽。”她低聲喊,聲音也是顫抖的。

明湘雅走到床邊坐下,靜靜地看她。

明晞眼睛漸漸泛了紅,冰冷的指尖緊握住明湘雅的手腕,止不住的抖,卻異常大力,像是攥緊瀕死邊緣最後能夠救命的草。

“你一定要幫他。”她哀求地說,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他是因為我才會那樣的……你一定要幫他……”

“你想我怎麽幫他?”明湘雅問。

明晞翕了翕唇,還未出聲,明湘雅打斷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醫院傷殘鑒定結果出來了,梁子堯人沒死。但肋骨被踢斷四根,身上大小數不清的軟組織挫傷,右眼要做眼球摘除手術。”明湘雅語氣平靜,重複地問,“你想我怎麽幫他?他把人打得重傷致殘,現在已經被刑事拘留了。”

“是梁子堯挑事在先的!”明晞崩潰哭喊。

“法院判決不問過程,只看結果。”明湘雅說,“梁家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自己好端端的兒子被打得半死不活,下半生算是廢了。現在他們拒絕和解,一定要告到顧霭沉坐牢。你難道到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可他是因為我!”明晞聽不進去,也不想聽,“梁子堯傷成什麽樣跟我有什麽關系?!他這種人死了也是活該!我不能因為這件事眼睜睜看着霭沉去坐牢!”

“你不能?你除了會在這裏沖我大呼小叫你還能做什麽?”明湘雅冷笑,話語殘忍,“顧霭沉在南城沒家世沒背景,連請個辯護律師都成問題,誰能幫他?”

明晞不可置信于明湘雅平靜冷漠的模樣,更激得她情緒崩潰。

她流着淚說:“他是因為我才打傷梁子堯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整件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我是您的女兒,您怎麽能把話說得這麽事不關己,把所有過錯都推在他的身上?!”

“現在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了?”明湘雅拎着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從床上揪下來。明晞連滾帶爬,三天三夜沒出門沒吃飯,她虛脫得站都站不穩。踉踉跄跄,被明湘雅強行摁在全身鏡前。

鏡中女孩與昔日的精致漂亮判若兩人,明晞自己幾乎也認不出自己。頭發亂七八糟,眼圈青黑,整張臉哭得發腫,衣衫淩亂,還維持着剛被帶回來的樣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的自己像什麽樣子。”明晞哭着掙紮,不願面對。明湘雅抓着她不讓她逃開。指骨深陷進她細瘦的胳膊裏,疼得幾乎要把她捏碎了。

明湘雅說:“你現在知道心疼知道害怕了,懂得跑回家找我幫忙了?當初從家裏跑出去的時候為什麽想不到今天的後果?說你天真幼稚不懂事,你不願意承認。他現在人被扣在看守所裏,你一句不願意他坐牢,不能讓他坐牢,可你能怎麽辦?”

“那男孩今年才十八歲,以他的在校成績,不出意外就是省狀元,高考結束他有大把的前景和未來。現在呢?現在他只能蹲在裏面,等待法院至少三年以上的判決!”

“這個社會是有偏見的,國有企業不會聘用一個有過刑事案底的人。他沒有家世,沒有背景,背着這個案底從牢裏出來,他的一輩子也就結束了。”

“這就是你們大言不慚要向我證明的,你們自己選擇的路,不知天高地厚!”

明湘雅松手,明晞便癱軟地跪坐在地,像一瞬被抽走靈魂的木偶,怔然失去了動作。

明湘雅的話如同一把刀,把她整個人捅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原來她幫不了他,也幫不了自己。

明晞蜷起雙膝環抱住自己,後退到角落裏,把自己卷成小小脆弱的一團,開始崩潰絕望地哭。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她嗚咽地說,連聲音也是破碎的。那一刻腦海裏混亂如麻,無數場景猶如飛快倒流的時間長河,如果他們從不認識,那時雨夜她不曾主動折返肯德基找他;她沒有和他同桌,沒有與他一起在小樹林裏偷偷抽煙,沒有答應和他一起逃課出去……

如果她沒有喜歡上他。

一切都不曾發生,也許他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明晞哽咽着,哭得整個人都在抽搐。聲音破破碎碎已聽不清楚,她顫抖地抱住自己,淚水混亂的臉埋進雙膝。

“從最開始,我就不應該和他在一起的,是我把他害成現在這樣……我什麽都不想要了,我只想他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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