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溪鎮很繁榮。
至少比起長柳鎮來說,要富庶不少。
不管街上擺攤吆喝的攤販,房屋密度,還是人口,都幾乎是長柳鎮的兩倍。
朱捕頭是長柳鎮上唯二的衙役。
若不是縣衙規定了每個鎮都需要衙役,以防鎮上出事,沒人管治,只怕除了大溪鎮,不會有其他鎮子出身的衙役了。
縣衙裏的捕快,每三日休息一日。
這日本該是朱捕頭難得的空閑日子,卻沒曾想這幾個街頭惡霸竟又惹了事,害得他在家中陪伴懷孕娘子的計劃泡了湯,只得拎着他們趕來縣衙。
一路上朱捕頭臉色都很不好看,還時不時在後頭揣上李二疤、林青幾腳,好幾次都踹中了劉慶的屁@股,把他從昏迷中愣是給踹醒了。
劉慶醒來後,就從李二疤身上跳下來,一行人趕路的速度要快了不少。
四人剛到縣衙,縣令接了通知都還未出現,季唯就一路緊趕慢趕地匆匆趕來了。
他站在縣衙外,先是整了整衣服,然後把被風吹亂的頭發随意打理了下,并不想給人帶來邋遢的第一印象。
“來了就給我滾進來,站在那裏幹什麽?”朱捕頭爆喝一聲,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由于縣衙又要開堂,周圍看熱鬧的人早就互相通知,一會的功夫,就在外頭圍了十來個人,交頭接耳地讨論。
他們中大部分人都不認識季唯等人,有一二人覺得他們面熟,也是因着他們當初常常被人告上公堂的緣故。
朱捕頭按住季唯肩膀,猛一使勁,沒想到季唯早有準備,下盤極穩,愣是紋絲不動。他臉上有些挂不住,惡狠狠叱道:“還不趕快跪下!大人馬上就來了!”
季唯雖是從善如流地跪了,但心裏對這動辄下跪的作風,仍是不敢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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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人呈季唯在前,劉慶為首三人在後的順序跪着。
就算是跪時,劉慶也不安分,在後頭惡狠狠警告季唯,等出了這裏,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聲音稍大些,就引來朱捕頭側目,上前狠狠一靴子,踹的劉慶撲倒在地,只能敢怒不敢言,否則惹怒了朱捕頭,到時治他一個藐視公堂之罪,不僅要打二十板子,還得在大牢裏蹲上十日才得解脫。
就在李二疤又挨了朱捕頭一腳時,突然有人尖聲喊道:“陸大人到——”
朱捕頭迅速退回衙役隊伍最前方,手裏接過其他同僚遞來的水火棍,有節奏地在地上擊打,嘴裏發出低沉的之聲。
“威——武——”
知縣陸展鴻身穿青色九品官服,頭戴烏紗帽。生的一張四方臉,嘴唇豐厚,膚色偏黑,年約四十,看起來剛毅周正。
他一坐下,看清來人,眉頭就微微皺起,但仍是一拍驚堂木,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小民季唯,長柳鎮大河村人。”
“小民劉慶,長柳鎮大河村人。”
“小民李二黑,長柳鎮沛村人。”
“小民林青,長柳鎮豐西村人。”
四人報完名姓,陸展鴻看向朱捕頭,颔首道:“朱捕頭,今日既是你叫來本官,就由你來說一說這樁鬥毆的來龍去脈。”
朱捕頭只簡單訴說來龍去脈,話畢,再度退回隊伍中。
陸展鴻道:“季唯,事情經過當如何?”
季唯側過身,露出脖子上新鮮的傷痕,高呼:“大人,您要為小民做主啊。小民早在月前,遭到劉慶等人毆打,将小民打的重傷在床,險些一命嗚呼。自那以後,小民就發誓退出青龍幫,幹一門正經生意為生。可哪知卻惹了這幾人前來,說是要報複小民背叛幫會,将小民打至殘廢,不足三月難以下床!小民本不欲與三人起沖突,卻沒想到劉慶竟然帶了匕首,讓李二黑困住小民,威脅要割掉小民耳朵,并用匕首在小民脖子上割了一刀。大人,您瞧小民身上血痕,此事街上攤販路人皆可為證,小民是無辜的——”
季唯喊完,雙手摁地,行大禮。
陸展鴻目露困惑,手上驚堂木一拍,就問劉慶,“季唯所言,可是實話?”
劉慶有心要反駁季唯,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大喊:“他說謊!明明是他先動手的!他言語挑釁我兄弟三人,甚至欺辱小婦人,這樣的事,我劉慶豈能善罷甘休!”
林青适時叩首,“大人,小民有話說!”
陸展鴻應允。
林青道:“劉慶所言皆屬實,季唯是非黑白颠倒,還望大人傳召證人包子西施上堂呈供!”
語畢,重重叩首。
季唯哼笑,一點不怕林青,“望大人傳召證人,還我清白。”
他證人多得很,并不怕他。
不過此番要傳召證人,來回就需要一個多時辰,更不消說專門跑到證人家中,将他們帶來,這一舉更是極為耗費時間。
顯然今日很難繼續在公攤對峙,陸展鴻又依次詢問四人數個問題,由師爺将證詞記下,後讓衙役将四人關押到普通牢房。
劉慶大怒,高喊:“陸大人,我又不曾犯事,為何要關我進牢房!”
李二疤以及林青都跟着附和。
饒是季唯,也有些犯嘀咕。
他清清白白做人,這回事一點錯處也無,憑什麽就淪落到要坐牢的地步了?實在是冤枉至極!
哪知他們幾人惡名昭彰,尤其是在陸展鴻此處印象更差。若換了其他人犯事,找尋證人期間,自行回家即可,但換了他們,就偏要關進牢房,以作威懾。
季唯被原主拖累,确實可說是無辜至極。
但陸展鴻已下了令,其他衙役全都湧上來,兩人對付一人,哪還有壓制不住的道理。
季唯眼看木已成舟,也懶得再做抵抗。就乖乖跟在衙役後邊,去了牢房。
雖說是牢房,但這普通牢房,條件尚不算差。
一間也有四五平,地上幹幹淨淨無甚蟲蟻,靠牆角處還有一張小床,剛好夠人躺下。
衙役将四人分開關押,季唯與劉慶相鄰。
剛将劉慶押進牢房內,劉慶就跑到那堵相鄰的木牆上用力一踹,把木柱子踹的搖晃。
衙役見狀,大聲呵斥:“劉慶!你再不老實,就把你拖出來打上二十個板子,看你還敢不敢鬧事!”
劉慶是真被打過板子的,當即老實不少。
等衙役都走了,才開始跟人商量着怎麽在牢房裏把季唯搞死。
季唯都懶得理他們,反正隔着牢門,外頭還有牢頭看着。就算他們想搞死他,也得看看有沒這本事,有沒這膽子。
今天上午累了一天,下午又要趕着來縣衙,渾身上下泛着酸。
季唯躺到床上,沒過多久,就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低低得啜泣聲,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小臉。
季唯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揉着眼睛盯着牢門外的柳意綿看,震驚道:“綿綿,你怎麽會在這?”
他不是不讓那人告訴綿綿的嗎?
季唯心裏惱怒,就不該讓人把推車送回去。幹脆就先寄存在哪裏好了,看他哭成這樣,真叫人心裏頭難過。
隔着牢門,季唯也不能怎麽安撫他,只好把胳膊伸出去,揉了揉柳意綿的腦袋,溫柔道:“綿綿乖,不哭啊,季哥沒犯事兒,明天就能放出去了,你一會兒就回去,別在這地兒待着。”
柳意綿哭着搖頭,兩只眼睛濕漉漉,紅通通,看起來特別的可憐,“季哥,我不走。我等你明天一塊走,我知道你沒錯,我信你的……”
他一把握住季唯寬大的手掌,捧在胸@前的位置,好像這樣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看的隔壁牢房裏的劉慶啧啧作響,嘲諷道:“這就是你那姘頭吧?聽說是個還沒過門的哥兒?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就是不曉得床上滋味如何?”
劉慶舔了舔下唇,眼神流露出幾分淫@邪。
柳意綿見狀,瑟縮了一下,抓着季唯的手掌越發用勁。
季唯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肩膀:“你一個人來的?怎知我在此處?”
柳意綿搖頭,小聲說道:“周嬸跟我一起來的,季哥忘了,我就是這大溪鎮的人啊。”只是他在大溪鎮另一頭,距離長柳鎮很遠,光是靠走的,就要走上兩三個時辰。
“那周嬸去哪了?”
“他聽說你還未吃飯,讓我在這等你醒來,跑去買吃食了。”柳意綿哽咽着,說話一頓一頓的。
那邊劉慶看不得他們郎情妾意的模樣,說話越發不堪起來,“小哥兒,看看你慶哥啊,床上勇猛絕對勝過這不中用的家夥百倍!過來,慶哥給你看看寶貝——”
季唯忍無可忍,把手從柳意綿掌心裏抽出。在劉慶跟隔壁牢房的李二疤說騷話時,沖到他背後,用力拽住他領子,把劉慶猛力卡在木柱之間。
饒是劉慶再如何掙紮,腦袋被卡在木柱之間,人又背對着季唯,怎麽也掙脫不了。只能徒勞的手腳并用,嘴裏惡聲咒罵。
季唯腳尖用力踹在劉慶屁@股縫上,惡狠狠道:“你不是想爽爽嗎?季哥讓你爽個夠!”他腳尖鑽的越發深,讓劉慶只想往前逃,兩人互相用勁,劉慶被拉得像條繃緊的弦。
最後用力過猛,再加上季唯手勁一松,劉慶卡在木柱之間的腦門,在身體跌落力道的帶動下,從上往下用力一滑,整個人猛坐在地上,摔了個敦實。
雖說腦袋最後是從木柱裏頭掙出來了,但木柱上未曾打磨光滑的木刺,卻也不知紮了多少在劉慶腦袋上。
痛得他臉色扭曲,捂着腦袋瘋狂呻@吟,咒罵季唯。
柳意綿怯怯地望着劉慶,一瞬間被吓得忘了哭,“季哥,他、他沒事吧?”
“沒事,就讓他嚎幾聲。”
那邊李二疤跟林青,都被季唯這狠勁兒給吓住了,半天都沒敢在吭聲。
牢房裏只剩下季唯輕輕柔柔的說話聲,與剛才發狠那人天差地別,仿佛二人。
等到周嬸終于提着東西進來,柳意綿早就停止了哭泣,除了眼角還有些紅,看起來正常不少。
“這個點也不好買吃的,就去鋪子裏買了兩個菜包和一碗菜粥,你瞧瞧夠不夠。不夠嬸再去買點。”周嬸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望着季唯這狼狽樣,眼角也跟着濕了。
“你說你,跟那些人混什麽混,現在好了,就是想做個正經人,他們也纏着你不放了。你娘要是還在,恐怕都要哭昏了。”
季唯低聲認錯,邊吃邊聽周嬸數落。
他餓了半天,肚子空空,一碗普通菜粥跟菜包,都覺得神仙般美味,吃的停不下來。
隔壁三人聞着味兒,饞的不行,伸長了脖子喊道:“牢頭大人,晚飯啥時候啊,餓的不行了!”
外頭牢頭賭得正歡,聞聲不耐煩道:“晚什麽飯!你們這些渣宰東西,一天能吃一頓就不錯了,還想頓頓吃?美得你們!”
“那憑什麽季唯就能吃!”李二疤怒吼。
牢頭笑了,“人家有情@人兒來送,你們有啥?要有也能吃啊。”
這話可把劉慶氣的火冒三丈,一想到包子西施,更恨不得将她掐死在床上。
季唯把東西吃光,就勸周嬸帶柳意綿回家。話才剛起了個頭,柳意綿就哭個不停,就是周嬸拉着他,死活抱着牢門不肯走。
動靜一大,牢頭就丢了骰子進來查看,見到這一出,紛紛笑起來。
“沒想到這小哥兒,還是個癡情種,非要留下來陪心上人。不如這樣,咱們就當是成全他,開了門,讓他進去咋樣?”
一個牢頭提議,另外一人也無甚意見。
也是由于季唯等人雖是暫行入獄,卻并非蓋棺定論的罪過。捕快将四人帶來後,也曾與牢頭叮囑過,只需口頭威脅即可,無須重責。
提議那人拎着鑰匙,笑眯眯走過來,“小哥兒,你真想好了不走?”
柳意綿長睫還挂着淚,卻極認真用力地點頭,啞着嗓子堅定道:“我要留下來陪季哥。”
牢頭頗有些羨慕,看了季唯一眼,伸手打開了鎖頭,一把将柳意綿推進去後,才重新上鎖。
周嬸攥住牢頭胳膊,鬧道:“哪有這樣的!綿綿又沒犯錯,你快把他放出來!”
牢頭冷了臉,“是他說要進去,我才放的。哪有剛進去就出來的理,再鬧我把你也給關進去。”
眼看牢頭離開了牢房,季唯才半摟着柳意綿安撫了幾句,對周嬸道:“嬸,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我看你還是回去吧。綿綿這樣子,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先留在這,有我照看着。”
周嬸轉念一想,人家小兩口都沒啥意見呢,她一個外人在這裏說道啥,頓時洩了勁。
想了想又道,“我回去幫你問問,看有誰願意來給你作證的。”
臨走前,劉慶終于适應了那種綿綿不決的痛楚,咬牙切齒沖着周嬸背影喊:“告訴包子西施那賤人,今天不滾來,等爺從這出去了,非把她掐死不可!”
周嬸背影僵了僵,飛快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感謝紫月閣主20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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