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老爺子有偌大家業, 何必與我聯手?”季唯苦笑, 他如今自顧不暇,鋪子裏的供貨每日減少, 上門的客人卻一天天的增多。他一門心思的想要解決這個問題,絲毫沒想過要壯大生意。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生意剛剛起步就想要跑起來, 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哎,此言差矣。”張老爺子敲了敲拐杖,“做生意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是固步自封, 那麽要不了多久,其他人就會瓜分了我打下的基業,到那時再去努力可就遲了。”

“吾兒鳴遠喜讀書, 對生意之道毫無興趣。老頭子我要是不努力些,怕是我走了後,這家業還不夠他揮霍。”

“張秀才為人勤懇, 必不會如此。”

張老爺子自信地摸着下巴的胡子, 笑眯眯道:“季小友想必還在為貨源不足一事苦惱吧,不知可尋到新的奶源了?”

“這可真是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裏。連老爺子都知道我這些糟心事了。”

手裏老抱着一疊書站住有些費力,張老爺子體貼季唯,招呼他到花園角落裏的石桌歇息,“不過是老友見面時,提到了幾句, 這才被我知曉。至于老頭子我會這麽說,當然是有我的倚杖。”

“年輕人有手藝,有能力,有沖勁是好事,也不愁不成事。只不過你在短短數月時間內,就做到了其他人十數年都做不成的事,未免有些操之過急,少了積澱。要是你肯花上一二年的時間,尋足了貨源,招夠了人手,我看這附近幾個鎮子,怕都是你囊中之物了。”張老爺子這話可不是誇張,他年紀大閱歷豐富,又是做生意發家的,對此看的透徹。

一聽說季唯的難處,就明白了問題出在何處,這才能掐着季唯的痛點,來談條件。

“而我們張家,別的沒有,人脈算是上數一數二。放話出去,還怕找不到身強體壯的工人?在附近的各大城鎮,也均設有分鋪。若是你願意,不出一個月,我就能讓你做的東西暢銷十鄉,屆時你掙的錢更是百十倍于今日!”

季唯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張老爺子真是眼光毒辣,一下子切中要害。

寥寥數語,就将他如今所面臨的難處道清。可哪怕季唯早早地知道問題在哪,要想要解決也絕不是個容易的事。

就好比尋找新奶源一事,季唯與他人奔走找尋,卻仍沒有着落。與之比起來,人手不足倒也不算什麽難解決的大問題了。

張老爺子會這麽說,肯定心中也早有了計較。

“不知老爺子有什麽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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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家的人脈、鋪子、人手,都可以供你使用,但你需讓張家參與糕餅制作,之後的進賬你我可四六分。你四,我六。”張老爺子語帶笑意,面目祥和,可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哪怕只是靜靜注視着,都帶給季唯莫大的壓力。

“您的意思就是要以人力物力財力,來換我秘方?”季唯想通了張老爺子的目的,心裏頭的那股不踏實的勁兒反倒是散了,恢複了往常的雲淡風輕。

“季小友覺得如何?”

季唯搖頭道:“秘方之秘,就在于其不外傳,這可是立身之本,當然是不能換給老爺子的。”

他看張老爺子說話的模樣,立馬又接話道,“其實中秋售賣月餅,我們之間的合作就十分的順利,若是老爺子覺得尚可,就延續那般合作。不過這回,換你張家替我進貨,我來招工制作糕餅,再運去你的各大餅鋪賣就是了,你六我四,尚可一試。”

西點原料多是奶、糖、細白面粉,不管哪樣都算不上便宜。

若是全都由張家進貨,那麽利潤就壓低了三成。也就是這六成中,張家至多能賺到三成。

前前後後由張家跑腿出力,費時費勁,只有這區區三成,若不是張老爺子看中的是季唯的秘方,只怕還不會有此一出。

秘方珍貴,非眼光老道者,辨識不出其中價值。

“這嘛——”張老爺子垂下目光,盯着石桌上繁複的天然紋理,心中飛快算了起來。

季唯再如何驚才絕豔,這“味絕”也不過是這短短二月的事情。

在偏遠的鎮子上,還有不少人沒聽過見過吃過。短時間內,并不會有多大的賺頭。可若能将這東西為衆人所知,那利潤便是數十倍的猛增,到時才算得上大頭。

按張老爺子所想,這周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

也就是他得做好半年內,賺不過……

“你這二月以來,進賬幾何?”

季唯掐指粗略一算,“以我只能,不過四百出頭罷了。”

張老爺子點頭,下意識贊道:“四百也算是不——你是說四百兩!?”他突然反應過來,失了從容,難得的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大約如此,可能稍有出入,老爺子可是覺得太少?”季唯心中還暗暗惋惜,自從月餅禮盒的外包裝用光以後,就停止了接單不再制作廣式月餅了。

一則是中秋已過,月餅禮盒售價過高,市場開始飽和。

二則是制作太費功夫,以鋪子如今冰皮月餅、甜甜圈、可頌三樣制作,就已忙的暈頭轉向,若再加上廣式月餅,恐怕小店再難為繼。

光靠着廣式月餅,就為季唯帶來了近二百兩銀子的收入。

再加上這段日子以來北街鋪子的火爆生意,日日都有十多兩銀子的進賬,把之前灌餅與冰皮月餅算上,加起來早破了四字頭。

這不算則已,一算倒真讓季唯吃了一驚。

可他還只是吃驚,張老爺子已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覺得太少?這怎麽可能!

要知道張家生意做得大,除了米鋪外,青城與縣裏頭的各大鎮子都有張氏餅鋪與雜貨鋪,饒是這樣,也不過月入八@九百兩銀子罷了。

而季唯呢?初出茅廬,二三月之前他還在街上當個混混,到處收取保護費,如今轉眼就成了做生意的奇才,将他這個老頭子都給比了下去,怎能不讓張老爺子驚到失言?

“老爺子?”季唯又喊了聲。

“不必再說了,我答應你!”張老爺子心潮澎湃,面上卻要作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盯着季唯,忍不住嘆息,“只可惜你姓季啊!”

“嗯?”季唯還以為自己聽錯。

“若你是我張家子弟,哪怕是遠房子弟,我也要把你搶過來。”張老爺子哈哈笑了兩聲,從石凳上起身,伸了個懶腰,“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我有些累了,是該回去歇歇了。”

眼看着他要走,季唯還沒聽張老爺子說奶源的事該如何解決,急的大聲叫住張老爺子,“那奶呢?”

“莫急,白沙鎮與白水鎮上,分別有一牛羊戶,比之趙瘸子所養羊群,只多不少,應付你目前是足夠了。但要我說,若要徹底解決此事,還是由我們自行飼養,屆時自産自銷,既降低了本錢,又減了無謂的人力損耗。”

“恐怕得花不少時間呢。”養牛羊本就是件費時費力的事,若沒有張家幫忙,季唯一人決計完成不了。

“先把你目前的問題給解決了,養牛羊的事,還需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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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張老爺子這番交談,雖只是口頭協議,但卻讓季唯放松了不少。

他抱着這疊書,先回了一趟北街鋪子,與趙虎交代了幾句,就說要走,被趙虎攔了下來。

“你怎麽能走?你可不許走!“趙虎拽住季唯的胳膊,把蛋糕訂單本甩給了他,“這可是你定下的規矩,每日安排個單子。你明明只說回去洗個澡,歇息歇息,結果澡也沒洗,蛋糕也沒做,回來跟我說你下午要走,不成!說什麽也不成!”

季唯嘆氣,只覺得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妥協道:“那我做了再走,總行了吧?”

趙虎擰着的眉頭,在接觸到那疊書本時,突然舒展開,“難不成你是要跑到大溪鎮去找小柳?”

還不待季唯說話,他就連連點頭,寬厚的巴掌拍在季唯肩頭,“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高興壞了。”

“跟你娘有什麽幹系?”

“我娘把小柳當他兒子疼啊,連我這親兒子都比不上他。現在去了縣學,你說這都十天過去了,她可是日日記挂着,還說要去大溪鎮看他。要不是我攔着,說你要去,她早雇車去了。”趙虎滿意極了,又要伸手拍季唯,被他避了開。

“我還打算跟你提提這事兒呢,結果這不是給忙忘了。”

“要不是趙瘸子那邊母羊斷奶,我早就去了,還需要你提?”季唯哼了聲,“對了,之前讓你去幫我挑的毛驢,你找了沒?老向人家林姐借牛車,也總歸不方便。”

“毛驢還是我娘找人幫你買的,就養在我家院子裏呢,你也不早說我就拉來了。”

“得了,我先去做蛋糕,你就替我跑一趟,把毛驢拉來吧。”

眼看着未時就要過了,季唯也不再耽擱。

好在今日只有個基礎奶油蛋糕,只需要打奶油,烘烤戚風,再裱個花就算完成了。

只不過要去見柳意綿,季唯總要提個禮物。

做一個蛋糕也是做,兩個也是做,就順手又多做了個六寸的小蛋糕,內裏填了熟透的蜜桃,在頂上撒了些桃丁,用小盒子套了系上粉色絲帶,拎上專為柳意綿打包好的零食包,坐上了趙虎替他拉來的小毛驢,朝大溪鎮去了。

剛離長柳鎮時,季唯思緒甚重,巴不得插了翅膀,片刻也不耽擱地就飛到柳意綿跟前去瞧瞧這少年郎可是餓了?瘦了?病了?

可這毛驢颠啊颠,不知不覺縣學在望,季唯反倒是緊張起來,一下子口也渴了,頭也疼了,整個人都有些發暈,從毛驢背上翻身下來的時候,腳底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

還好手上攥得緊,不過扯疼了小毛驢,被它噴了一臉帶唾沫星子的熱氣。

季唯把毛驢托寄在書院馬房,左手一個蛋糕,右手一個零食包,長了一張與書院風馬牛不相及的陽剛五官走在路上,不知道引了多少人回頭打量,再扭回去嘲弄嬉笑,弄的季唯有點莫名,還有點緊張。

眼瞧着要到校舍,他腳步卻越邁越小。

季唯遠遠打量了幾眼,見綠竹舍房門緊閉,似是無人,反倒是松了口氣。

他挑了張無人坐的空桌正要坐下等待,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喊叫遠遠傳來。驚的季唯坐歪了屁@股,摔得龇牙咧嘴,頭昏腦脹,一時間竟忘了張嘴回話。

柳意綿見狀,丢下三人,飛奔到季唯跟前蹲下,抱住了他一只手臂,緊緊地摟在胸前,又激動又擔憂道:“季哥,你沒事吧?”

季唯看着他,只搖了頭,沒吭聲。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柳意綿喃喃着,眼也不眨地看着季唯,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你哭什麽?”季唯還沒回過神來,有點愣住,下意識伸手去替他擦去眼角滾落的淚珠兒。

柳意綿抿着唇,潛意識欣喜地想靠近,又本能害羞地想躲開,只能別扭地別過臉,小小聲辯道:“我只是太歡喜了,沒反應過來,才不是哭。”

可話雖是這麽說,眼睛卻又迅速冒出了淚花。

季唯笑了笑,“好,才不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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