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就是季唯?幸會幸會。”被柳意綿落在身後的三人, 也都走到了兩人面前, 上回雖與季唯見上了面,趙勉光卻并未與季唯搭上話。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心中藏事,再見到季唯,就失去了平常心, 忍不住搶先開口。
季唯見有外人在,坐在地上未免太過不雅觀,手撐着石凳站起身,拉了柳意綿一把, 轉身面向三人,“我是季唯,請問如何稱呼?”
“姓趙, 名勉光,你叫我名字即可。”趙勉光的目光繞着季唯打轉,将他從上到下看了遍, 就覺得這人除了長得高些, 剛健些,與常人也無甚不同。
想不通柳意綿為何總将他提在嘴邊, 三句不離季哥。
趙勉光有些煩躁,又怕被看出,打過招呼後就站到了一旁,沒再說什麽,眼睛若有似無地總往柳意綿身上飄。
可有了季唯在跟前, 柳意綿的視線裏又哪能容得下其他人?
哪怕是他趙勉光說話,柳意綿也未曾向他投來一瞥,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季唯的臉龐,像是要将這十日的分別全都看回來似的,眼也不眨。
“我聽文宣多次提起你,總算是見到本尊了!”紀寶山沖季唯作揖,面目感激,“中秋前多虧了你肯讓我幫忙,家母生病,才有錢抓藥。以後季公子要是有什麽需要,我一定幫忙!”
“那錢本就是你自己辛苦換來的,不是我的功勞。要謝就謝文宣吧,是他提起你,要讓你來幫忙的。”季唯拿起桌上的蛋糕與零食包,招呼三人同行,“我帶了蛋糕,你們都來嘗嘗。”
“蛋糕?我還從未聽說過這個,趕快趕快,柳弟去開門!”林泰猴急的催促,柳意綿也只能從懷裏掏出鑰匙,先行去開門。
“是這個盒子還是這個包?我能先看看嗎?”林泰繞着季唯轉了圈,盯着他兩手裏的東西,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一會你就知道了,不急。”季唯走了幾步,腦袋有些昏脹暈眩,額頭布滿了冷汗,順着臉頰滾落。
他擡起袖子擦了擦,只當是近日煩心生意上的事,晚上沒睡好覺導致的,并不放在心上。
上石階時,季唯眼前一黑,整個人失了力氣就往林泰身上倒去。好在林泰就站在他邊上,見狀伸手摟住他,才沒讓季唯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季唯你怎麽了?你可別吓我!”林泰緊張地喊了兩聲,聽到季唯微弱的呻@吟聲,才松了口氣,又生怕他手裏的盒子掉在地上,連忙從季唯手裏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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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我拿着吧,免得你摔了。”
“你幫我一把啊,傻站着幹什麽?”林泰不滿地嘟囔,趙勉光如夢驚醒般伸手穿過季唯腋下,用力将他提溜起來,費勁地拉着季唯上階梯。
不過等他們走上去後,季唯也恢複了力氣,能自行走路。只不過額頭上的冷汗冒得更快更多了些,一滴一滴地往下滾落,幾乎要将季唯的眼睛糊住。
“季哥,你要喝——”柳意綿見他們三人久未進來,跑出來扶着門框想問問季唯喝不喝水,一看到他面如土色,嘴唇發白,吓得沖過來抓着他的手,緊張的聲音都在抖。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難受?頭暈嗎?身子有沒無力?是不是來的路上,日頭太大中暑了?”柳意綿一直是安靜的,林泰跟趙勉光都沒見過他一口氣說這麽多,語速又急又快,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比他自己生了重病還要緊張難過。
“都怪我,如果季哥不是要來看我,就不會中暑了。”
季唯安撫道:“你別想太多了,是張秀才要我替他送書給你,不管你的事。”說完才想起來,他沒法拿上那麽多的東西,那些書還挂在毛驢身上沒取下來。
“書沒在這,我一會去……”
“不!我自己拿就好了,你多休息,不要再累着了。”柳意綿把他扶進了屋。
紀寶山見狀趕緊湊過來,想要幫忙,卻被柳意綿避了開。
“你們随便坐着,這是季哥帶來的糕點,你們嘗嘗。”柳意綿拿水壺倒水,沒沒想到壺中空空如也,他又急着給季唯喝水,就只好帶着水壺去裝水。
校舍住的人不少,特意騰出了一間屋子給學子們燒水做飯。雖說生火做飯的人并不多,但燒水總歸是每個人必須要的,因此時不時還是會有人來。
柳意綿一出了門,趙勉光就找了個借口跟了過去。
他進了廚房,才發現趙勉光也來了。
“勉光,你來廚房做什麽?”柳意綿把火爐裏還未徹底熄滅的火星引燃,又丢了幾根木頭,往鍋裏倒了一小半的水,讓水燒得快些。
“怕你這邊有什麽要幫忙的,就過來看看。”趙勉光站在距離柳意綿三步遠的地方,專注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陶醉,在柳意綿轉身時,迅速的收回視線。
“我能有什麽要幫忙的,就是燒個水。”柳意綿翻出了一張小杌子,坐在竈膛邊,兩手撐着下巴。
他時而深思,時而面露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
趙勉光心中微澀,“季唯來了,你很歡喜吧。”
柳意綿聞言,迅速擡頭,又有點羞澀地把頭低了下去,“我沒想過他會來,會這麽快來。季哥生意忙,我以為要一二個月才能見上他一回。”
“一二個月才見一回,說明将你忘在腦後,根本沒上心!”趙勉光拔高了些聲音。
“勉光,你這是怎麽了?我也只是假設罷了,不過才十日,他就來了,可見季哥心裏頭……還是有我的。”最後幾個字說的又輕又快,趙勉光沒聽清。
可看到柳意綿那喜不自禁的模樣,也能才想到說的是什麽了。
“但他卻是來送書的,并非專程來看你啊。”趙勉光心中有股說不出的不服氣。
哪怕柳意綿才來書院不過十日,他們幾人日日形影不離,早就對季柳二人之間的事知之甚詳。
這季唯壓根沒将柳意綿放在心上,否則柳意綿一個哥兒,二人相處一年,又怎會至今未有名分,還将他送來縣學書院?
來了書院,又住在校舍,一個月見一次面都是常有的事。他若對柳意綿真有心,就根本不會想出這個主意。
趙勉光想來想去,又多加探問,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心中信服,言語中也多有表露。
“是不是專程,也不打緊啊。”柳意綿歪着腦袋看趙勉光,“要是季哥不想來,他大可叫人送過來,何必自己親自跑一趟,還中了暑氣?”
趙勉光一梗,讪讪道:“許是他來大溪鎮有事……”
“不管怎樣,我都見到他了,這就夠了。”柳意綿暗自琢磨,他來書院上學後,奶也沒喝了,繩子也沒跳了,不知能不能長到兩人約定的高度。
一想到這個,他就有些發愁。
“勉光,我是不是生的矮?你們個個都比我高許多呢。”
“你是哥兒,我們是男子,體質本就不同,我們自然比你高些。你只比林泰矮一寸,說起來算是高的了。”哥兒本就不多,加上柳意綿,趙勉光也就見過兩個,但卻知道哥兒瘦弱矮小,不及尋常男子。
像柳意綿這樣的,怕已是極高的了。
“還差得遠啊……”柳意綿輕輕嘆氣。
“什麽?”趙勉光狐疑。
“沒什麽。”
等了半刻,鍋蓋冒出了騰騰熱氣。
柳意綿起身踮起腳尖,打開蓋子一瞧,水果然燒開了。
他用勺子把開水裝到水壺中,用灰燼把火熄了,跟趙勉光一同回房。
*****
紀寶山在屋裏等了半天,也沒見兩人回來,出門打算去他們,就跟捧着水壺要的柳意綿撞了個滿懷。
他踉跄了好幾步穩住身子,但柳意綿卻為了護着懷裏的水壺,沒伸手去夠門框,整個人朝後跌去。
“小心!”趙勉光大步朝前邁了一大步,張開手臂摟住柳意綿,将他牢牢的護在懷裏,才沒讓人與水壺一起摔了。
“多謝勉光,我沒事了。”柳意綿受驚不小,半晌才松了口氣,低垂着的目光,掙紮着要從他懷裏退出來。
“不必言謝。”趙勉光一松開手,柳意綿立馬朝前走了兩步,有些惴惴不安地擡頭去看季唯,一下子望進了他的眼睛裏。
季唯雖沒說什麽,但柳意綿心思細密,向來敏感。也知道當着他的面,被其他人抱在懷裏,總歸是不好,就倒了一杯熱水,捧到了季唯跟前。
“季哥,消消暑。”
季唯接過,手指觸上了柳意綿的,就順勢握住,望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沒什麽事了,還麻煩你去替我燒水。”
“沒……沒什麽,就是燒個水而已,不麻煩的!”柳意綿緊盯着被握住的手指,臉頰久違地燒了起來,眼睛慌張地不知道該往哪放,弱弱道:“反正勉光他們也是要喝的。”
“哦?”季唯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門邊,還沒動彈過的趙勉光,笑了,勉光兄怎麽不過來?綿綿說了,你們也要喝的。”
“我正好渴的不行!”林泰剛吃完一個甜甜圈,嘴巴渴得冒煙,立馬倒了一碗水。
這熱水剛燒好,又沒涼過,燙的林泰直吐舌頭,“你們不回來,季唯就不肯讓我們吃蛋糕,等的我都餓了!”
“那他們回來了,你就切了吧,切四塊就好了,我不吃。”季唯道。
“不用,我不吃,你們吃吧。”趙勉光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目光如有若無地瞥向兩人交握的手指上,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當然知道柳意綿是季唯買回去的哥兒,可他們二人既然一年還未成親,趙勉光總忍不住的存了僥幸,這季唯是否對柳意綿不感興趣。
可他這點僥幸,在看到兩人緊握的手時,又破滅了。
趙勉光又是一聲嘆氣。
“林泰切了蛋糕了,你還不快去吃?”季唯收回視線,松開手,揉了揉柳意綿的腦袋。
“我不吃,季哥吃。”柳意綿搖頭,把抽回來的手藏在身後,緊緊地握成拳頭。
“傻瓜,我大老遠帶過來,當然是給你吃的。”正好林泰遞過來一塊小蛋糕,季唯伸手抄過來端在手裏,“難不成要我喂你吃?”
林泰嘴裏塞的滿滿的,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惡寒道:“你們兩個注意着點!這裏還有三個外人呢!別拿我們不當人啊!”
紀寶山偷笑。
趙勉光攥着袖子,毫無食欲,低頭看身上穿的外衫。
還是柳意綿縫補後的那件,只不過深灰色,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縫補痕跡的。
家人并不是沒叫他換一件新的,可趙勉光總覺得這件不太一樣,洗了又穿,總舍不得換下。
可今日,突然就覺得實在是太傻了,破衣服還穿着幹什麽?不過是惹人發笑罷了,并無什麽用處。
回去還是換身新的,才合身。
“勉光怎麽不吃?季哥做的蛋糕,就連縣令陸大人都說好吃呢。”柳意綿微微擰着眉,困惑地看着碰也不碰蛋糕的趙勉光,“你要是覺得渴,我幫你倒杯水——”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季唯的蛋糕,柳意綿覺得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吃,不可能有人不喜歡。
他這麽想着,偷偷看了季唯一眼,被他撞了個正着。
季唯長臂一伸,攥住了他手腕,瞥了趙勉光後腦勺一眼,笑了笑,“不是什麽人都喜歡蛋糕,勉光兄若是渴了,水壺就在邊上,自己倒即可,你湊過去是非要逼他吃嗎?”
“啊不是的!”柳意綿搖頭,看了看趙勉光,又看季唯,“我只是……”
“蛋糕不好吃嗎?”
“怎麽會!”
“那你什麽不能好好坐着?”
柳意綿被問的一呆,不敢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