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看你平時膽小如鼠, 這會倒是膽子大了。是知道我奈何不了你?”季唯靠坐在床上, 兩手貼在柳意綿臉頰上,能夠感受到肌膚傳來的滾燙熱量。
如果是以前, 季唯會有意識的與柳意綿保持幾分距離,哪怕是平時親近,也甚少會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而柳意綿作為哥兒, 內斂害羞,更是不好意思這般主動。
也就是多虧了今日,二人捅破了那層紙窗戶,少了隔閡, 才能夠像現在這樣自然親近。
柳意綿半垂着腦袋,低低嗯了聲。但季唯離他近,仍是聽到了, 當即笑了一聲,存了幾分調侃的念頭,一下子湊的極近, 就連呼吸都鋪打在了柳意綿的脖頸上。
柳意綿驚呼了一聲, 瞬間撒開握着季唯手腕的手,上半身朝後仰去。
這是他無意識的舉動。
哪怕他心中已是非季唯莫屬, 可他仍然還是個甚少與男人親近的哥兒,這般規避的動作,是刻在骨字裏的潛意識。
等他做完了,才反應過來,又羞又囧地偷偷瞥了季唯一眼, 就看到他一刻也沒停頓,順着他倒下來的方向探過身來,左臂撐在他腦袋前方,牢牢地罩住柳意綿。
狹窄又昏暗的空間裏,充斥着季唯身上清爽的味道。
柳意綿屏住了呼吸,眼珠子不住朝上飄去,正正好對上了季唯調整了姿勢後,出現在他視野中的面容。
他的五官本就深刻英俊,此時又側對着燭光,季唯深深的望着柳意綿,半張臉明亮,半張臉隐在陰影中,有一種詭秘又驚人的魅力。
柳意綿看的有些癡了,紅潤的嘴唇微微張着,卻忘了呼吸。
季唯慢騰騰地笑了,又壓低了身子,湊得更近,與柳意綿的臉頰相距不到一寸,幾乎能感覺到他透體穿出的熱氣。
“你這樣看着我,是想我親你嗎?”
季唯是個很直接的人,在這方面上,他深受西方影響。
在他這直白的問題下,柳意綿吶吶不知如何言語,只是緊緊抿着唇,眼睛往邊上瞥去,說什麽也不敢看季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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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麽的,今夜的季哥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這念頭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當季唯埋頭如鴻毛般從他雙唇上輕掠而過時,柳意綿腦子一白,就徹底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吓呆了?”季唯湊在柳意綿耳邊輕輕道。
熱風入耳,柳意綿僵住了!
季唯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逝,又低頭朝他唇上親去。不過這回,柳意綿總算是找回了些理智,放在腰側的右手飛快地扯了一截被子往腦袋上一罩,骨碌滾到牆角去了。
“好了,我與你開個玩笑罷了。”季唯幽沉的眸子閃了閃,翻身躺在了邊上,輕輕松了口氣。
他看着房頂,露出了一個苦笑。
這簡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逗他做什麽。
躺了一會,見柳意綿還羞的躲在被子裏,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探過半邊身子,吹滅了書桌上的燭燈。
燈一滅,屋子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中。
這一夜,對季唯來說,着實有點煎熬。
以前他不過思緒紛亂,念頭有些多而已,如今他已與柳意綿說破了心意,跟他躺在一張床上,隔了不到一尺遠的少年,就是他的心上人。
不管是誰,心上人躺在自己身邊,心情總是很難平靜,也很難不去多想。
不過季唯知道,也并不只有他一人如此。
他兩手交疊在腦後枕着,一直到後半夜,邊兒上裹得緊緊的小家夥,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洗了幾口新鮮空氣後,悄悄地起身,把被子蓋到了季唯身上,在夜色中盯着季唯看了好一會,才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睡過去了。
次日,二人都有些困倦。
柳意綿白皙的皮膚上,很明顯能看出眼下的一抹青色。季唯膚色偏黑,倒是看不大清,只不過眼睛裏也多了些血絲,顯然是沒睡好。
簡單洗漱過後,二人上街在攤子上點了鹹菜小粥,就着饅頭吃完,回了書院。
季唯要回去,就得先去馬廄牽驢子。
大早上的馬廄裏只有一頭驢子,正低頭吃草。
季唯從錢袋子裏摸出兩枚小小的銀錠,要塞給柳意綿,卻被他搖着頭,推了回來。
“我在書院中開銷不大,季哥收回去吧。”
“有錢雖不能解決樣樣煩惱,但沒錢,卻又萬萬不能。就算你花不了這麽多,兜裏有錢也總比沒錢好。”季唯掰開他手指,把錢放在柳意綿手心裏。
“二兩銀子已不算小數目,萬一屋裏又遭賊,就不好了。”柳意綿不想拒絕季唯好意,就拿了一小顆銀錠子,剩下一個退還給了。
季唯也知他性子倔,又好儉,不多做勉強。
“你可得照顧好自個兒,我下次來若見你病了瘦了——”季唯哼了一聲,也沒把話說完,“你自個兒想想該怎麽懲罰你吧。”
“我知道了。”
季唯牽着驢子,與柳意綿并肩走着在小徑上。
要去大門口,就得先穿過這條幽靜的石子小路。時辰還算早,路上來往的人并不算多,遙遙能看到大門時,季唯拉着驢子停下來,還不等柳意綿反應過來,左手攬住他細腰,一把将他扯到懷裏,在他額頭親了一口。
這一下,既重且響,吧唧一聲羞的柳意綿連脖子也紅透了,埋在季唯懷裏,不敢開頭,只用拳頭輕輕錘了他胸口一下,低聲道:“大庭廣衆之下,季哥也,也不知羞……”
“哈哈哈哈哈——”季唯大聲笑起來,驚起了樹梢上幾只鳥兒撲棱棱飛走。
“這有什麽,你我乃未婚夫夫,遲早都是一家人,怕什麽。誰要說你,罵回去便是,看誰敢亂嚼舌根。”季唯拍了拍柳意綿的脊背,“好了,我該走了。再不回去,趙虎又該說我撂挑子了。”
柳意綿站在大門口,依依不舍地望着季唯遠去的背影,良久良久,直到再看不到他絲毫影子了,才惆悵地轉身往回走。
他剛走出去沒多遠,就聽到啪啪啪的清脆鼓掌聲。一開始,柳意綿還以為不管他的事,并沒在意,垂着眼睛看前方,步履匆匆地打算回屋子翻看張秀才托季唯帶來的書。
可他還沒走出去多少步,就被人給叫住了。
“喲,這不是咱們書院,鼎鼎大名的那個哥兒嗎?”這聲音有些熟悉,帶了滿滿的輕蔑與居高臨下。
柳意綿臉色一變,轉過身,果然是陳沛之,身邊跟了幾個狐朋狗友,是平日裏時常為難柳意綿的那批人。
他的目光在六個人之中穿梭,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柳意綿有些失望,卻又松了一口氣。
柳成蔭不在。
“瞧瞧,都說哥兒內斂羞怯,我瞧這不是這樣啊。剛才是誰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親熱,啧啧,楊明兄,你說桃紅館裏的姑娘,有沒這麽熱情奔放啊?”陳沛之啧啧稱奇,提到的這個桃紅館,就是大溪鎮上為數不多的兩家青樓妓館之一,距離縣學,并不算太遠,只隔了兩條街。
陳沛之等人,時常光顧。
楊明更是在桃紅館裏,有一個老鄉好。
柳意綿知道,他們一定是看到剛才那一幕了!
雖說他不知道他們躲在哪裏看的,但,但竟然被他們看到了……
柳意綿心口砰砰,砰砰又跳了起來,緊張混雜着些微的恐懼,讓他背後冷汗頻出,微微往後退去。
“你這是要往哪裏走啊?怎麽做的,容不得其他人說得?”陳沛之與楊明相視一笑,六人齊齊朝前方踏去,不斷逼近柳意綿,把他逼的節節後退,逐漸往人少的角落裏退去。
“要我說啊,書院裏就不該收什麽哥兒。你瞧這嬌滴滴的小公子,碰又碰不得,平日裏洗澡還得打水到屋裏,哪像我們胡亂一洗。”陳沛之高聲笑道。
“是啊,都不讓碰呢!”楊明走近了,伸手要去捉柳意綿,快要碰上他的手臂時,被他急急避開,卻退無可退的撞上了背後的磚牆。
“我們男人嘛,随便怎麽都好,可你這小哥兒,在書院裏頭,我們是碰不得,罵不得,還近不得。你說說你,除了一張臉生的比我們俏了些,書念得又不行,憑什麽和我們同坐一堂?”陳沛之目光一凝,冷冷地盯着柳意綿。
他與眼前這哥兒,因着這事兒,與林泰、陸玉書等人,起過數次沖突。他家境尚可,卻無法與陸玉書相比,多次被喝退,面上無光,早就有念頭想找回場子,卻礙于柳意綿總于幾人同進同出,甚少落單,找不找機會。
今日,可總算讓他等着了!
“老與林泰那些人混在一處有什麽好?”陳沛之轉身,沖身後的狐朋狗友如是問道。
“林泰有錢!”
“陸玉書可是公子哥兒啊!”
“這哥兒生的皮白面嫩,倒有幾分姿色,說不準啊……”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柳意綿面色蒼白,淚盈于睫,緊緊咬着下唇,胸口堵着一股悶氣吐不出又咽不下。
“你們!你們住嘴!”柳意綿喝了一聲,見他們不以為意,就要沖出去。但他面前可是堵了六個大男人,各個都比他高比他壯,剛要沖就被陳沛之與楊明伸手攔下來,推了一把,撞在了牆上。
“不能走,你可要把話說清楚了。書院可是清淨地,哪能容許你這哥兒胡作非為,不如去山長那走一遭,把話說清楚也好!”
“就是!”
“找山長!”
柳意綿孤身一人,對着六個惡意滿滿的男人,那種無助深深的攥住了他的心。哪怕是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可下唇也早因過于用力,而被咬破見血了。
“你們在幹什麽?!”
一聲暴喝傳來,柳意綿聽着,那忍了多時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滾了下來了。
“讓開!都讓開!若再這樣,我去叫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