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玉書, 你在就好了!快下來!柳弟屋裏失竊了!”林泰喊的大聲, 一下子把二樓的不少人也給驚了出來。

柳意綿一出現,就被人給拉到了石桌邊, 不少人圍着他問道:“丢了多少銀子?多嗎?要不要報官?”

“肯定是書院裏的學子所為,我看還是告知山長!”

“不然先看看能不能找回來吧?”

“玉書,你怎麽看?”林泰走到陸玉書身邊, 将剛才看到的事跟他說了。

“意綿,你沒事吧?”陸玉書望向柳意綿的目光有些擔憂,不過在看到他臉上的平靜時,就知道他的擔心是多餘了。

“今日, 在場的各位,是否有看到生人前來校舍?”

陸玉書可是學子中的領頭人物,剛才沒開口說話的人, 一見他發話,立馬都出聲了。

“我在這的時候,就沒看到有生面孔來了。”

“有一個。”

衆人将目光投向出聲的人, 一眼掃過去, 沒看到人。

原來是兩個正坐在棋盤前對弈的青年,兩人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點了下頭,對陸玉書道:“我二人今日在這對弈三盤,約好三局兩勝,現在是第三盤。”

陸玉書微微一笑,對弈頗為耗時, 若是精妙的一盤棋局,對坐上一個時辰也不是什麽難事。更何況是三盤棋局,對方說不準真看到了行竊者。

“是張小滿。”青年名叫賀蘭,他看到大家皺眉苦思的模樣,嘆了口氣,“只不過我是在思考下一步棋時,正好見到他來,之後就沒再注意,不知是否是他,還需要傳他來一問才知。”

“好,那我去找他!”不等其他人開口,林泰已經跑了出去。

等他走了,其他人才紛紛議論起來。在場的十多個學子都很難相信,平時跟大家說話唯唯諾諾,甚至不敢擡頭直視他人的張小滿,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

“這事還需要證實,大家先不要妄下定論。”陸玉書提醒。

柳意綿一直沒說話,他就坐在一張凳子上。在聽到賀蘭說出張小滿的名字後,他也是不敢置信的。

他入學也近一月,同窗學子都認得差不多,更何況他還曾與張小滿說過幾句話。

那是在數日前講學結束後,柳意綿要趕着離開,正好與張小滿撞在一塊。他還未來得及道歉,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張小滿就飛快的起身,将他從地上扶起,并不斷地對他道歉。

明明這事錯在柳意綿,可他卻堅決地說是他沒有看清楚眼前有人,貿然裝上去。不管柳意綿怎麽說,他都将錯攬在身上。

柳意綿當時急着離開,後來得知他的毛筆寫的炸了毛都沒錢換,就替他買了一支羊毫筆。當時張小滿極為驚喜,沖柳意綿不斷鞠躬道謝,弄得柳意綿有些不好意思。

後來兩人就再也沒有交集,但此事在他心中還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許他只是來這有其他事呢?

柳意綿心中存疑。

過了沒多久,林泰就揪着張小滿的胳膊将他帶來了。

兩人一路上小跑着來,林泰身子健朗,張小滿瘦弱。等到衆人面前的時候,張小滿幾乎站立不穩,只能攀着林泰的胳膊站着,大張着嘴不停喘氣,眼睛紅通通的,似乎是哭過。

“張小滿。”陸玉書只不過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張小滿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眼淚鼻涕齊齊流下,哭得稀裏嘩啦的。

“陸公子,柳公子,真的不是我偷得!我哪有這個膽子幹這種事情!真的不是我!”張小滿邊哭邊嚎,凄慘的讓旁觀者都生出了二分的同情。

柳意綿更是伸手想要去拉他,卻被張小滿給扯住了手臂,朝着他跪行幾步,哽咽道:“柳公子,你要相信我……小滿只是……只是來那東西的,沒有偷東西!”

“你來拿什麽了?”柳意綿溫和地看着他,語調宛如春風一樣輕柔。

張小滿躁動的情緒被撫平了,漸漸安靜下來,抽搭了幾下,才垂着頭道:“是陳哥讓我來拿一本書。”

“陳哥?”

“陳、陳沛之。”

陸玉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問道:“拿什麽書?到他那裏拿嗎?”

“是《春秋公羊傳》,是……是……”他結結巴巴地說話,不敢擡頭。

“是什麽?”陸玉書朝他走去,語調沉沉,透出幾分冷然,“你不可說謊。”

張小滿咬牙,半晌才道:“不是的,陳哥讓我來替柳公子的兄長,來拿這本書,說是有事要出去,下午來找我要。我來拿了,但門卻是關着的,我等了一會,就走了。”

柳意綿點點頭,“我大兄的書确實落在我這了。”他又問張小滿,“你來的時候,門确實是關着的?”

張小滿激動地握緊柳意綿的胳膊,“是的!關着的!”

柳意綿被他抓的生疼,輕輕叫了一聲,張小滿卻沒聽到,還是林泰一巴掌拍在張小滿手背上,他吃痛才松手。

“不管怎麽說,你是今天唯一一個來這裏的生人,我看,這件事還是找山長定奪吧。”賀蘭看着張小滿,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看也是,這樣最好。”

“對,先找山長!”

張小滿又趴在地上哭了起來,他哭得那麽傷心,就連提議的賀蘭都面露不忍,扭開臉去。

他學業不算精,只是勉強在書院待着。若是被山長知道了,又找不到偷竊者,哪怕柳意綿不願意追求,張小滿也會被勸退。

對于他來說,無異于五雷轟頂了。

陸玉書嘆了口氣,溫言問道:“意綿,你丢了多少?”

“……二兩。”

柳意綿低聲回答。

其他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倒不是因為沒見過這麽多錢。而是一下子丢了二兩銀子,若是柳意綿報官,那麽少說也得蹲十幾天牢子。

陸玉書半彎下腰,伸手遞到張小滿面前,靜靜地望着他,“小滿,清者自清,若你未曾做過,也不怕去山長面前走一遭。”

張小滿哭得鼻尖通紅,眼睛被淚水糊住,看不清陸玉書的面目,“可是……可是我……”

“別怕,未曾水落石出前,我不會讓你退學。”陸玉書的這句話,給了張小滿強有力的支持,他一下子止住了哭聲,緊緊抱住陸玉書的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所以現在,先跟我們一起去見山長吧。”

*****

長柳鎮,停雲樓。

停雲樓是長柳鎮唯一一家稱得上酒樓的酒樓,共有二層高。要想上二樓,起碼得消費一兩銀子,因此上去的人,非富即貴。

張老爺子高興地仰頭喝了一杯酒,樂呵呵道:“老鄭,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坐在他對面的鄭義眯着眼睛想了下,“少說也有五年了吧,長柳鎮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啊。”

“我老了不少,你看着還是那麽有精神。”張老爺子和鄭義算是老友,兩人年歲相近,可鄭義看起來卻比張老爺子年輕十歲。

一個走路還需要拐杖,一個健步如飛、神采奕奕,确實是令人感慨。

“你這麽多年在外頭走商,賺得不少吧?”張老爺子看着鄭義雖不見蒼老,但卻多了不少風霜的臉龐,多少有些感慨。

鄭義也曾經是長柳鎮上的人,跟張老爺子相識多年。三十來歲的時候,向往書中所寫的大好山河,就帶了銀子出去游歷。多年後歸來,竟在外頭做起了走商,回來将妻兒接了出去。

距他上回離開,就又是五年過去了。

“對了,我這回從崖州回來,帶了不少當地的特産來賣。你肯定沒吃過,我送你些。”鄭義有些興奮,他初到崖州,那處的風土人情讓他有些流連,不過實在受不住高溫,待了一月多,還是逃了出來。

“你瞧我,是不是黑了不少,都是在崖州曬得,本來我看起來還能更年輕些呢。”鄭義大笑,仰頭飲盡了杯中酒。

“你給我帶了什麽?”張老爺子有些好奇。

“那裏的人都叫它‘越王頭’,關于這個還有個故事呢。”鄭義又飲了杯酒,拿着筷子在碗碟上敲了起來,“相傳林邑王與越王有怨,使刺客乘其醉,取其首,懸于樹,化為椰子,其核猶有兩眼,故俗謂之越王頭,而其漿猶如酒也。無色透明,味道清香,你一定要試一試。”

“這故事倒特別,我還真的要試試了,多送些到我府上。這等新奇東西,我得讓季家小子一起嘗嘗。”

“季家小子?”

“改天帶來給你瞧瞧,是個人才。”

鄭義拍桌大笑,“好!你老張都誇的人才,我可得見見!”

久別的二人,就在這停雲樓上将這五年間發生的事情互相道來。

鄭義做走商,南來北往,也不知道再見何時。對于年過半百的兩人來說,或許這就是二人相見最後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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