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杞子是那夜死裏逃生的人之一, 其他真珠院的人,在事發後也都給仔細看管起來。

據杞子說,火最初是從裏頭燃起來的。

那夜晚風大,窗戶開了半扇,大概是風把桌上的蠟燭吹倒,将屋內的帳幔給點燃了。

那會兒大家都已經睡熟,發現的時候, 整間裏屋都是火光蔓延,而雕花床也幾乎都給火吞沒了,依稀可以看到奶娘的半邊身子伏在床邊,仿佛是個要去救人的樣子。

杞子因為睡覺打鼾, 睡起來又死沉, 有時候西閑夜間叫她她都聽不到,所以等閑不用她值夜,只是睡在外間。

今晚上是奶娘跟另一個宮女睡在裏間守着西閑。等火從裏頭席卷出來的時候, 杞子仍睡得渾然不知, 還是外頭一個小丫頭起夜,發現裏頭火光通明,不知道怎麽樣,忙跑去把門打開才發現, 那時候火已經卷到杞子的榻上,她的褥子都開始燃燒, 再過片刻, 只怕她也性命不保。

那小丫頭即刻叫嚷起來, 真珠院裏衆人才猛然驚醒,奔走呼叫,又打水救火,但這會兒哪裏還能救的下來,偏偏春日大風,不多會兒,火舌已經透向屋頂,整個院子眼看将變成一個火海,衆人慌裏慌張地開了門都逃了出去。

其他衆人的說法,也都大同小異。

文安王趙宗栩來到雁北,原本是為了宣旨,沒想到先遇到這種事。随趙宗栩一痛到來的那些朝廷的內侍官,禮部官員們陸續到達後也知道了,一個個心驚肉跳,不敢做聲。

如果換了別的人,不管發生什麽不測情形,聖旨自然是最重要的。但如今對方是鎮北王,且又是如此慘事……大家不約而同畏縮起來,只擔心鎮北王憤怒之下殃及自己,哪裏還敢多嘴。

趙宗栩短暫地安撫了衆人道:“我同各位商議一下,等鎮北王的家事稍微料理妥當,王爺的情緒平靜些,咱們再宣旨意,大家說如何?”

衆人紛紛附和,表示一切都聽文安王示下。

趙宗栩處理了外事,才又返回王府,還沒進門就給王府管事拉住,道:“王妃命我們快去找王爺您呢,我們殿下要把要把真珠院的那些人都給側妃陪葬。”

文安王大驚:“現在那些人呢?”

“都已經綁在了北院。”

趙宗栩打聽趙宗冕在書房,便匆匆趕過去,進門就嗅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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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王趴在桌上,人事不省,地上有給摔碎了的酒壇子,還有一壇沒開封的擱在桌邊。

趙宗栩上前:“宗冕!”連喚幾聲,都不答應。文安王無奈,只得先把他懷中抱着的一壇子酒挪開,想把他扶到榻上去睡。

才一動,趙宗冕有所察覺,他睜開眼睛看了會兒,認出是文安王,便道:“王兄,你來了。”

文安王道:“怎麽喝這麽多酒。”

趙宗冕怔怔盯着他:“王兄,你确信那個……就是西閑嗎?”

文安王一震:“你說什麽?”

“我去看過了,”趙宗冕閉上雙眼喃喃道,“我不信,那不是她,不是她。”

“叫你不要去的,”文安王呆了呆,擰眉道:“你……你這是何必!”

先前因看了那副場景,文安王受驚不小,回頭對趙宗冕的描述盡量隐晦。

沒想到他居然自己去看了。怪不得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而趙宗冕扶着他的肩頭,問道:“王兄,你快告訴我,那不是小閑。”

文安王無法回答。只得含糊說道:“你喝醉了,我叫人熬些醒酒湯,你且先睡會兒。”

趙宗冕道:“喝什麽醒酒湯,得喝酒,醉死了才好,省的我的眼前總是她、她那樣……”

文安王垂下眼皮:“不要去想了。”

趙宗冕道:“你當我喜歡想嗎?”

文安王道:“宗冕,想開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本來是可以避免的,”趙宗冕猛然站住腳,血紅着眼說:“是她,一定是她!”

文安王心驚:“你說什麽?你難道是說……”

“一個瑛姬,又是西閑,”趙宗冕眯起雙眼,“當初張素華跟她說瑛姬跟張斌有染,按照她向來的謹慎,一定有更好的法子處置,但她偏偏沒有插手,最後鬧成那樣難看的局面,難道不是她有意放縱?瑛姬也就罷了,可不該、不該是西閑。”

說到西閑的名字,趙宗冕心頭翻湧,他踉跄後退數步,倒在羅漢榻上,呼呼喘氣,雙眼通紅。

文安王沉吟說道:“你那侍妾的事,王妃必然有自己的打算,畢竟她也沒料到二夫人會……至于側妃的事,不是說只是偶然麽?”

趙宗冕斜睨他:“王兄,你別和稀泥,我知道你是最謹慎心細的,平心而論,你說這件事可是偶然?”

文安王沉默不語。趙宗冕笑道:“你不信是不是?我也不信。但是在我走之前我特意跟她說過,我要真珠院一切安好,我不信在她的眼皮底下,會活活地死了人。”

話說到這裏,文安王道:“你覺着是有人謀害側妃?”

趙宗冕俯身欲嘔,因從回來後就并沒有進食,只吐了一地的酒水膽汁。

文安王忙上前給他撫胸捶背。

趙宗冕吐的十分痛苦,卻仍說道:“一定是有人。不管是誰,我都要他血債血償。”

文安王道:“如果是這樣,你更不能先自亂陣腳,再這樣下去,自己先折騰壞了,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趙宗冕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喃喃了兩聲,連着兩日傷神無眠,此刻竟就着這個趴伏的姿勢,睡了過去。

只不過是兩天後,鎮北王府就安葬了林側妃衆人的屍首。

其他真珠院的人倒是不曾殺,因為文安王提起,說是要仔細詢問他們的口供以查明真相。

對于真珠院這宗禍事,其他王府中的人均都諱莫如深,不敢妄言。

因為都知道趙宗冕向來寵愛側妃,何況還有小世子,大家都唯恐一言不慎,惹來殺身之禍。

王府裏一度有流言說鎮北王因此遷怒王妃,要将王妃廢黜,更加弄得人心惶惶。

而對侍妾們來說,反應也各自不同。

李夫人是向來的沉默內斂,倒也罷了,王琴兒素日是最愛打聽的,可是在這件事上卻反常的保持緘默。

這天柳姬去尋她,卻見王琴兒倒在榻上,恹恹的。

柳姬說:“幾天不見你,聽說你病了?這是怎麽了?”又說:“難道是王府的風水不好?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果然像是你說的,得找個法師來驅驅邪。”

王琴兒聽到這裏,道:“我看,請法師也沒有用。”

“什麽沒有用?先前瑛姬出事的時候,不是你說要請的嗎?”

“是啊,那是因為我不知道瑛姬的事是有人故意陷害,還以為是鬼。現在……”

“現在怎麽樣?”

王琴兒望着她,終于道:“算了。”

柳姬說道:“你幹什麽要說不說的?真是悶死人。如今偌大的王府裏能跟我說說話的只有你了。你怎麽也變成個悶嘴葫蘆。”

王琴兒道:“我怕話說多了,惹禍上身。”

柳姬詫異道:“這是怎麽說?什麽話能惹禍上身?”

王琴兒背對着她,并不回答,只是過了會兒才問道:“真珠院的事,王爺查的怎麽樣了啊?”

柳姬道:“聽說把那些伺候的下人輪番拷打呢。可到底要問出什麽來?難道真的也跟瑛姬似的,是有人要害側妃?如果這回也是,那會是誰?難不成還是我們幾個中的?”

王琴兒抖了抖,回頭看向她。

柳姬說道:“難不成是你?”

王琴兒一骨碌坐起來,怒道:“別胡說!”

柳姬忙道:“我不過是玩笑罷了,這也值得生氣?這裏又沒有別的人。”

“王爺很上心這件事,這種話雖是玩笑,傳到他耳中算什麽,”王琴兒說到這裏,又冷笑着對柳姬道:“虧你還有心玩笑,人家把刀磨快了,要架到咱們的脖子上了,死到臨頭你還笑!”

柳姬駭笑道:“你怎麽越說越離譜,誰把刀架到咱們脖子上了?敢情你說王爺?我們又沒有謀害側妃,怕什麽!”

王琴兒起身下地,走到門口看了眼,見并沒有人,才又回來,道:“你可真是個只有臉蛋的蠢貨!你想想看,側妃為什麽會死,不過是因為她有了身孕又得寵,礙了那個人的眼罷了,你我又為什麽要謀害她?難道謀害了她我們就能當側妃了?”

“你這話說的跟我心裏想的一樣,誰好好的安生日子不過呀。”柳姬一怔,“你說的‘那個人’是王妃?”

王琴兒不答,只說道:“你想安生,但有人不這麽想,先前瑛姬深受寵愛,雖然張素華看不慣,難道那個人就能看的慣了,張素華明明已經告訴她瑛姬跟侍衛私通,她卻不理會,未必不是猜透了張素華的性子,知道她會動手鏟除瑛姬,如此坐山觀虎鬥,借張素華的手除掉了眼中釘,何等高明。”

柳姬吃驚地看着她:“你說王妃是故意縱容二夫人害瑛姬的?”

王琴兒道:“一箭雙雕的去了兩個人,現在側妃出了事,你猜又輪到我們哪一個了?”

柳姬咽了口唾沫:“反正不是我!”

王琴兒冷笑:“難道是我?”

正說到這會兒,小丫頭從外慌裏慌張地跑進來:“不知道為什麽,有兩個侍衛向着咱們這邊過來了,殺氣騰騰的,像是出了事。”

王琴兒霍然起身,往外看了眼,又回頭看柳姬:“看看,我說什麽來着,說曹操曹操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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