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709一更

蘇霁卿聽西閑說了這句, 眼眶微微泛紅。

其實就在西閑成為了鎮北王側妃之時,蘇霁卿就知道今生自己跟她再也無緣。去雁北也是想完成自己的心願。

後經過那驚魂一夜, 一路上相扶相攜, 患難與共,更親眼見證了小泰兒的誕生, 如今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早已經不止是當初單純的那點男女之情了。

在蘇霁卿伴随西閑來到江南隐居後, 對外,他只說西閑是自己的“兄嫂”, 兄長因南下辦貨, 嫂子産子無法跟随,所以暫時在這裏養身子。

進進出出從來都是規規矩矩, 以禮相待。心中對她雖然仍有的眷戀牽念斬不斷理還亂,卻從不曾從言行中表露出一絲一毫。

或許他要做的, 唯一能做的,無非就是保護她的周全,讓她跟小泰兒平平安安。

如今聽西閑要他做小泰兒的幹爹,蘇霁卿也明白, 這是西閑另一種周全自己的方式。蘇霁卿停了停, 笑道:“我……當然求之不得。”

當日下午,蘇霁卿領了一個人來,這人就是當初勸他去雁北的尹西園先生。

畢竟他立刻要回京城去, 可如果家中沒有男子照料,只留西閑跟泰兒母子在, 恐怕生事。

尹西園是個機靈之極的人,在戲班從雁北回江南後,因蘇霁卿沒有陪同,他詢問起班主,得知蘇霁卿陪着他同鄉的妻子耽擱在泰州了。

尹西園聽說西閑産子,便料到一時半會回不來,特派了心腹的家人送了些銀兩過去給蘇霁卿。

那會兒蘇霁卿留在泰州,因要給西閑養身子,又雇奶娘之類,花費不少,正有些暗中犯愁,得了尹西園的銀子,猶如雪中送炭,頓時解了燃眉之急,蘇霁卿心中感激萬分。

後來蘇霁卿同西閑回來,卻并沒有讓她跟尹西園見面,反避開姑蘇這繁盛的地方,悄悄去了古鎮。

尹西園是個灑脫的人,也并沒有因此而有半點怨言。只是他心中也有些數……猜測這位“同鄉之妻”,多半就是蘇霁卿的心上人而已。

尹西園自己是個擅寫戲文的,自然猜得到兩人之間一定有一段匪夷所思的糾葛,但他跟蘇霁卿是知己之交,所以既然蘇霁卿不說,他就不問。

如今蘇霁卿要離開一段時間,想來想去,把西閑母子托付給尹西園竟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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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而來的路上,尹西園才笑道:“我以為你一輩子也不叫我看見佳人了。”

蘇霁卿立刻糾正道:“待見了後,西園兄就随我稱呼,以‘嫂子’相呼最好。”

尹西園道:“我本以為你是《西廂記》裏張生得莺莺小姐,怎麽……現在看來,卻像是趙太//祖千裏送京娘。”

前面的《西廂》自然是人盡皆知,後面這個,說的卻是宋太//祖趙匡胤沒有稱帝前的故事,趙匡胤年青之時,救了一位被囚禁的苦命女子京娘,為了保護京娘安全,趙匡胤跟京娘結為異姓兄妹,輾轉千裏,把京娘送回了她的家鄉京城,此事廣為流傳,成為美談。

蘇霁卿聽到“趙太//祖”的話,若有所思,道:“西園擡舉我了,我怎能跟太//祖相提并論,趙匡胤千裏護京娘,縱然京娘對他心生愛慕,他卻仍不為所動,而我……恰好相反。”

尹西園聽了這話,已确認了蘇霁卿的求而不得。但蘇霁卿是京內的貴公子,家境極佳,品貌俱上,又能對什麽樣的女子如此苦戀而不得?甚至對方已經嫁人生子……倒是讓他好奇起來。

蘇霁卿事先已經同西閑說過此事,西閑雖不想見外人,但畢竟是蘇霁卿的朋友,也是他擔保過的,何況人在異鄉,有些外面的事方不方便,的确得有個可靠的人周旋走動。

在碼頭下船,沿枕水街走到門首,尹西園打量着那精致的門頭,笑贊了幾句,道:“霁卿知不知道,你沒去找我之前,我正尋思着去同裏或木渎那邊去找個僻靜的地方隐居一段時間,又怕你有事找不到我,才又多留了一陣,果然給我猜中了。”

蘇霁卿問:“怎麽又想隐居?”

尹西園道:“還不是又給人催戲了?欠了好幾家的戲文,每天給追着吵嚷,聒噪的我難以安神。”

“好好地怎麽又欠了戲?”

“沒什麽,我花費大。”尹西園沖他一笑。

蘇霁卿卻跟他一樣,都是心思玲珑的,略一想就說道:“當初在泰州,你命人送了那二百兩銀子,解了我燃眉之急,當時我沒多想,後來想想,你是個手頭不攢銀子的,你哪裏來那麽多錢?”

尹西園笑道:“我當然有百寶囊,需要了就掏一點出來。”

“所以你才欠了人家的戲?”

尹西園的戲自然有名,那些梨園班頭想求還求不到,倘若尹西園主動開口,自然大把的銀子送上來。

尹西園見蘇霁卿已經猜到,便笑道:“何必在這清淨的地方別提這些俗事,橫豎我都會給他們的,現在趕緊請我見過嫂夫人吧?”

蘇霁卿上前叩門,一名身着灰布麻衣的中年人過來開了門,這卻是蘇霁卿的貼身仆人忠叔,因可靠幹練,先放在這裏權當門房。

忠叔請了兩人入內,蘇霁卿請西園坐了,自己請了西閑出來相見。

尹西園把西閑掃了一眼,含笑上前行禮:“給嫂子請安。”

西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物,稍有些不自在,便回了禮:“霁卿已經将先生援手等事告訴了妾身,先生高義,妾身感激不盡,以後也多賴先生照拂。”

她從來都稱呼蘇霁卿“三哥”,這還是頭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為讓尹西園相信兩人之間的叔嫂關系罷了。

蘇霁卿聽着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溫溫柔柔地吐出,不由失了神。

尹西園卻難得的規規矩矩,正色說道:“嫂子千萬不用多禮,霁卿的親戚就是我的親戚。他回京的這段日子,有什麽吩咐只管叫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也只管呵斥。”

西閑聽了這兩句,卻覺着心寬了不少,知道是個心無藏私的人。略說兩句,仍回內室去了。

次日清早,蘇霁卿便要啓程回京,西閑送他出了門,想到兩人一路從雁北生死相依的情誼,不免也有些離愁別緒。

尹西園送蘇霁卿到了碼頭,叮囑他一路多加留意保重身體,臨別時候蘇霁卿道:“西園兄務必記得我的話,一定得照看好他們,要知道,他們母子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他們安好我才安好,他們若有丁點兒閃失,我只能以命相殉。”

尹西園點頭道:“實在想不到你也會有這種牽腸挂肚的時候,你放心就是,我好歹也算是半個地頭蛇,有我在,保他們平安無事,你安心去辦事,速去速回。我保管大大小小一根頭發絲也不帶少的。”

江南之地最尚才氣,尹西園名聲最大,上到知州跟各衙官員,下到販夫走卒三教九流,他都有交際,蘇霁卿自然也知道,聞言才同他灑淚揮別。

當日,尹西園派了個貼身的人回蘇州,跟各大戲班的班主交代他要閉關寫戲,至少三個月出關,叫他們不要驚恐也不要找尋,不然打擾了他的清淨就寫不出來了。大家向來知道他的脾氣,一概都答應了,反叮囑那小厮讓好生伺候西園先生。

尹西園自己在南浔,于西閑的屋子旁邊又另租了一間院落,每日裏喝酒賞花彈琴,西閑時不時會從後院聽見他撥弄的琴聲,只是很少聽見完整的一曲,多半是零散的曲調,可雖然如此,卻也能聽出是極動聽悅耳,可見頗有造詣。

日子就如同門前的流水,平緩而清澈的流動,西閑一門心思地照料小泰兒,不知不覺進了九月,小家夥看着沒長多少,可力氣卻又大了好些,每次吃奶都把奶娘咬的很疼。

這天西閑給泰兒換了自己給他裁減的新衣裳,雖然已經盡量合身,卻到底有些大了,西閑望着這小家夥裹在裏頭,烏溜溜的眼睛四處打量,顯得十分有神,西閑又是喜歡,又有些傷感。

正在這時,外頭阿芷歡天喜地地進來道:“西園先生來了!”

西閑抱着泰兒,一時來不及放下,回頭看時,尹西園在門外站定,笑道:“嫂夫人好。”

西閑道:“先生來了。阿芷快看茶。”

尹西園笑打量泰兒道:“這就是麟兒?讓我看看如何?”

西閑只好走到外間,小心将泰兒遞給他,尹西園把泰兒抱在懷中,低頭打量,啧啧道:“這孩子龍睛虎目,很有精神呀。”

西閑聽他贊美泰兒,雖自己看不出泰兒又瘦又小哪裏是什麽“龍睛虎目”,但聽了這種話,仍是忍不住喜歡,便笑道:“多謝先生吉言。”

尹西園道:“我也稍稍看些《周易》,對人的面相略有一二研究,我看小公子這面相很是貴氣,将來至少是出将入相之選。”

西閑聽到最後一句,卻并不覺着高興,只是微笑而已。

兩人說話時候,泰兒盯着尹西園,自打出生,他所見過的男子無非是蘇霁卿,突然又看見了一個人,大為驚奇,瞪大雙眼瞧着西園。

突然泰兒打了個哈欠,懶懶地掙了掙身子,西閑見他仿佛困了,便将他接了過來。

此刻阿芷送了茶上來,對西閑道:“先生送了好些燕窩,魚膠給奶奶補養身子。”

西閑忙道:“這怎麽使得?實在太破費了。”

尹西園笑吟吟道:“我孝敬嫂夫人,還不是理所應當的。”

說到這裏,突然掀動鼻子嗅了嗅,又低頭瞧了會兒,突然“啊”地一聲。

西閑不知如何,回頭看時,卻見尹西園揪着衣裳道:“這是什麽?”

阿芷在旁探頭一看,掩口笑道:“哈哈,是不是方才小公子尿了?”

尹西園這才知道吃了童子尿,目瞪口呆。

西閑本想致歉,望着他呆若木雞的模樣,又頗覺好笑,回頭看泰兒,卻見他仍懶洋洋的,雙眼中似乎帶着些許笑意。

西閑在南浔陪着泰兒安穩度日的時候,千裏之外的京城,發生了一件引發了軒然大波的“小事。”

擔任禦史臺大夫的林牧野,上了一道奏疏。

林禦史為人苛直,最愛彈劾人,某官員收受賄賂,某官員禮數不周,某官員多納了小妾……他都要彈劾一下。

大家都是知道的,這本來不足為奇。

但這次,林禦史彈劾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鎮北王趙宗冕。

林牧野在奏疏上,言辭激烈,彈劾鎮北王沉湎酒/色,內宅穢亂,侍妾側妃相繼不明不白的身亡,何況如今還涉及了皇族血脈的湮滅,懇請皇帝徹查此事,追究鎮北王的不作為,嚴懲不貸。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大魔王暗搓搓做了一件讓你們吃鯨的事,所以不要太小看他哦,當然,虐一虐他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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