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709二更

因為側妃之事委實太慘, 所以盡管朝中大人們并不很喜歡林禦史,但在這件事情上, 卻也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 沒有大規模地跳出來排斥他。

這其實已經算是一種贊同了。

何況除了林牧野之外,另外也有人很希望事情向着這個方向發展。

比如在東宮。

入秋以來, 皇帝因年事已高, 龍體欠佳, 便命太子監國,将政事一概交給太子。

所以禦史臺的那份彈劾折子, 現在就擺在了太子趙啓的桌子上。

趙啓把林牧野的折子反複看了幾次, 尤其是最後數句,原來寫的是:“趙宗冕自恃軍功卓著, 罔顧人倫,無視朝綱, 沉湎酒色,失德無狀,致使賢良之妃葬身火海,皇族血脈一夜淪喪, 天理何在!古人雲位高則持重, 功高則越謙,趙宗冕雖有功于朝廷,私德敗壞實不可忍, 若一味因為皇親之故而放縱,以後恐更滋生事端, 養虎為患,臣林牧野泣血懇請皇上嚴懲鎮北王趙宗冕,為側妃、皇嗣伸冤。”

趙啓暗暗贊嘆,點頭道:“這林牧野果然敢說的很,罵的真是毒辣,入骨三分呀,而且難得他不用虛詞,這‘養虎為患’四個字……難為他敢寫上去。若是鎮北王在這裏親眼看了,卻不知會是什麽反應。”

旁邊藍長史道:“翰林院都炸鍋了,大家争相傳看,議論紛紛。”“哦?都說什麽?”

藍長史道:“有說這林側妃可憐,林牧野因為愛女慘死所以發了瘋的。也有說這林牧野說的中肯,鎮北王的确有些無法無天,仗着雁北天高皇帝遠就越發肆無忌憚,朝廷該好好管管的。”

趙啓點點頭,問前面周健:“現在文安王還在雁北是不是,怎麽一直沒見他的奏報?”

周健道:“臣覺着王爺可能也在左右為難。”

趙啓笑道:“為難什麽?”

周健說道:“文安王跟鎮北王的私交不錯,但這件事鬧得實在太大,如今連京內都滿城風雨,何況雁北,眼見是壓不下去,可鎮北王那脾氣……就算要追究他的責任,只怕也難,倘若再逼急了,更指不定會怎麽樣。夠文安王焦頭爛額的了。”

趙啓喃喃沉吟:“逼急了……”

周簡問道:“殿下打算怎麽處理此事?看林禦史這個樣子,一定是得讨個說法,滿朝文武也在觀望,等待太子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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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道:“說來雖然确實是王叔的過失,內宅接二連三的出事不說,如今更變本加厲的一屍兩命。那林側妃何等賢德聰明蘭心蕙質的女子,那日在金銮殿在父皇面前還為鎮北王解了圍,也無怪林禦史如此不留情面的上書彈劾。可,那畢竟是孤的王叔,涉及皇族體面……”

最要緊的一點也是最讓太子忌憚的一點,鎮北王還有兵。

藍長史道:“殿下何必為難,既然文安王在雁北,不如就全權交付他料理,只下旨命他詳細查明真相,秉公處置,還側妃一個公道就是了,這樣的話,辦得好是太子的英明,辦的不好,大家都知道是文安王在主事……自然跟太子不相幹,而且太子還可以順便追究文安王的責任。”

趙啓回頭看着藍長史笑道:“這主意虧你怎麽想出來的。”

周健道:“這倒是個兩全齊美的好法子。”

趙啓點點頭,想了片刻又對周健說道:“孤本來想親自去林家一趟……可是,唉,你就代替孤去走一趟,好生安撫林大人,就說我一定會替他讨回公道的。”

周健躬身領命。

趙啓處理了此事,外間一個小太監突然匆匆跑來,進門後躬身道:“殿下,太子妃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趙啓不以為然:“什麽事這樣着急?”

小太監道:“說是蘇良媛的事,讓太子盡快回去呢。”

趙啓一聽,皺眉道:“你先去吧,孤知道了。就對太子妃說這邊兒正忙着,其他事由她看着處理就是了。”

小太監只得領命,退了出去。

先前,林側妃慘死的消息從雁北傳回京,起初沒有人信,後來消息慢慢确鑿,京內從朝臣到平民百姓皆都驚得不知所以。

當初鎮北王大張旗鼓迎娶側妃的盛況,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去了才一年,居然就變成如此結局收場,而且最聳人聽聞的是,側妃是身懷小王子而殒命的……

剎那間,滿城飄的都是這件事。

林家衆人的震驚跟悲痛自不必說了,除了林家人外,另一個最無法接受此事的,就是蘇舒燕了。

當時蘇舒燕才接到西閑的最後一封來信,信中說起雁北的風物等等,以及雁北王府內的情形三兩句,無非是贊頌王妃的德行,說衆侍妾相待甚好等等。

蘇舒燕畢竟跟她是從小長大的,竟從西閑內斂含蓄的言語裏讀出了另一種意思。

西閑自然不是嘴碎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跟她讨論內宅的事,蘇舒燕同西閑心有靈犀,便明白她是在以王府內宅的情形提醒自己,讓她在東宮善自珍重。

可紙上的字跡仿佛還未幹似的,突然就傳來人已經沒了的噩耗。蘇舒燕從張良媛的口中得知的時候,整個人陡然色變,一反常态地厲聲呵斥道:“別胡說,這也是好聽風就是雨的?那是王府,怎麽能有什麽走水!還燒死人?說這些話也不怕爛了舌頭!”

張良媛被她斥責,忙叫苦道:“我哪裏敢拿這個說謊,我是才從娘娘那裏聽來的,外頭已經都傳遍了,聽說林禦史已經要上書了。”

蘇舒燕突然覺着頭皮一陣陣發麻,雙腿卻有些不聽使喚地發顫,仿佛漫天的日影都消散了,只剩下無盡的黯淡将她籠罩其中。

張良媛兀自說:“真是可憐,最可憐的就是那快足月的小王子了,唉,按理說鎮北王行軍打仗,殺人如麻的煞氣必然是大的,怎麽內宅子卻這樣不安……”

話沒說完,眼前沒了人,她轉頭看時,見蘇舒燕猶如游魂一樣從廊上直直地去了。

蘇舒燕鬼使神差地到了太子妃的正殿,太子妃正跟潘良娣也在說這件事,兩人都臉色凝重。

蘇舒燕走到跟前兒,行了禮。

太子妃道:“蘇良媛你來了?你……你可聽說了……”突然發現蘇舒燕臉色異常,就知道她已經聽說,太子妃嘆道:“真是天有不測風雲。罷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蘇舒燕道:“娘娘在說什麽?”

太子妃道:“自然是雁北那邊兒的事,林側妃居然,唉!本以為她是個有福的,沒想到命這樣不好。”

潘良娣也說道:“我跟娘娘說了半天了,以後咱們東宮也要加倍留神,畢竟水火無情,最是兇猛的。”

蘇舒燕看着太子妃道:“林姐姐真的沒了?”

太子妃道:“是呀,據說是風吹到了燭臺,點燃了幔帳,火是從內室燒了起來的,所以竟沒有逃出來。”

蘇舒燕張了張口,眼前一陣模糊,還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就直挺挺地往後倒了過去。

醒來後,蘇舒燕大哭了幾回,痛不欲生,也不管東宮什麽規矩了。

趙啓起初也體恤她們姊妹情深,又見她哭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竟比其他媚笑相應的後妃別有一番風味,便耐心安撫了幾回。

誰知許多天過去,蘇舒燕仍是沒有辦法忘懷此事,因過于傷心以至于病倒了。

趙啓去看過兩次,見她始終并恹恹地神色哀傷,也并不梳妝打扮,不免就心生厭倦之意,于是竟不再理會。

今日小太監來報,趙啓就以為是蘇舒燕病情的事,所以更不想操心。直到這日夜間回到內宅,見了太子妃,太子妃笑道:“臣妾今日遣人請殿下,殿下怎麽也不回來?”

趙啓幾乎忘了此事,問道:“怎麽了?是她……又病了不成?”

太子妃笑道:“殿下且寬心,哪裏是什麽病,是蘇良媛她有喜了呢。”

趙啓驚的回頭:“你說什麽?”

太子妃笑道:“今兒臣妾因聽說她最近不肯吃藥,也不肯看太醫,整個人恹恹的,怕她因為林側妃的事抑郁成疾,于是過去勸她,好說歹說,終于叫了太醫給她瞧,誰知一診居然是喜脈,所以臣妾忙派人去請殿下回來的。”

趙啓怔了會兒,笑道:“這可真是想不到,難得。既然如此,孤今晚上去看看良媛。”

太子妃笑道:“正該如此。”又叮囑說道:“只是太醫說,妹妹她因為過于悲痛,近來又不曾好好吃飯養病,所以身子有些虛弱,殿下記得要說些好聽的話,讓她寬心,這樣才宜于養胎呢。”

趙啓笑道:“難道我連這個也不知道?”說了這句,竟有些迫不及待,擡腿出門去了。

蘇舒燕忽然有喜,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雖然衆人都在恭喜她,她自己卻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一旦想起西閑,不免想起昔日跟她相處的種種,眼淚不由自主就落下來,但是……偏偏這個小家夥在這時候降臨。

假如西閑還在,蘇舒燕一定會歡喜雀躍迫不及待地告訴她這個消息,可現在…… ,悲欣交集,讓她的心酸加倍。

正在雙眼濕潤的時候,外間道:“太子駕到。”

蘇舒燕擡頭的時候,太子趙啓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他近前按住将起身迎駕的蘇舒燕道:“不要動,身上覺着怎麽樣?”

蘇舒燕道:“沒什麽大礙。多謝殿下慰問。”

趙啓攙扶着她在床邊坐了,細細打量,卻見她頭發蓬松,仍舊不施粉黛,整個人比先前更加瘦了,當初才進東宮的時候,珠圓玉潤的令人一見可喜,但現在,下颌變得尖尖的,身上的衣裳都因此而顯得寬綽好些。

趙啓道:“我聽太子妃說,你是有喜了。怪不得這些日子一直都精神不振的,都怪孤太粗心大意了,沒叫太醫早點來給你瞧,讓你受了這許多天的委屈。”

蘇舒燕搖了搖頭:“殿下公務繁忙,臣妾是知道的。”

趙啓笑了笑:“孤知道你是最貼心的……是啊,這些日子實在是太焦頭爛額了,各種棘手的事……”說到這裏,突然想到其中最棘手的自然是林牧野彈劾鎮北王的那件,可說起來只怕又惹蘇舒燕傷心,于是忙打住。

不料蘇舒燕自己道:“殿下,我聽說林禦史上書彈劾鎮北王?”

“是啊。”趙啓見她主動提起來,倒是有些意外。

蘇舒燕的眼睛仍是微腫的,這會兒更加紅通通的:“如今皇上命殿下為監國,殿下是不是就能決定這些大事啦?”

趙啓見她楚楚之态,又問的這樣可愛,便道:“是啊,這些事都是孤在料理。所以忙的連看你的時候都沒有了。”

蘇舒燕道:“那,那臣妾能不能求殿下一件事?”

趙啓內心詫異:“是什麽事?”

蘇舒燕深吸了一口氣,原本哀怨的神情慢慢地轉作決絕的憎恨:“我想求殿下,就如林禦史所奏,嚴懲鎮北王,給林姐姐報仇!”

趙啓吃驚不小,幾乎沒有立刻就接口。蘇舒燕抓住他的手,哭道:“林姐姐一屍兩命實在是太可憐了,求殿下應允臣妾給她報仇,別讓她死的不明不白呀。”

趙啓原本就想借着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轄制鎮北王,如今見蘇舒燕如此,卻也正中下懷。只是看她如此傷心未免也擔心她的身體,忙抱住蘇舒燕道:“好好好,別哭了,孤答應你好不好?放心就是了……”

蘇舒燕擡頭,含淚問:“殿下說真的?”

趙啓道:“皇上說話是金口玉言,本太子如今是監國,自然也不會兒戲的。”

蘇舒燕投入他的懷中:“多謝殿下。”

趙啓抱着她,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孤既然答應了你,你也答應孤,從此後不許動辄就哭了,這樣對身子不好,對你肚子裏的皇嗣也不好。”

蘇舒燕吸吸鼻子,點頭道:“是。”

趙啓略覺安慰,想了想,微笑道:“總之你好好養胎,最好給皇上生一個皇太孫出來。皇上一高興,別說是區區鎮北王……你要什麽,孤都統統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為閨蜜跟男神反目成仇的小燕子有沒有~啊~今天眼看也是三更君稱王稱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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