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0713三更

這夜西閑失眠了。

她握着蘇舒燕的荷包, 拒絕相信那個總是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就這麽毫無聲息的不在了。

那天在文安王跟她說了這消息後, 她甚至在心中懷疑這是趙宗栩的某個陰險的圖謀。

直到趙宗栩跟她說:“我找到你, 本該把你送到宗冕身邊,但我沒有這樣做,你大概在心裏懷疑我有什麽打算。”

他突然主動提起這個。

西閑道:“那王爺可有打算嗎?”

“其實我不想你回京的理由, 正如我在南浔跟你說過的, 就是想給你一條活路。”

“請恕我不明白。”

此刻屋內傳來了泰兒呀呀的呼喚聲。西閑忙回頭, 想要入內安撫那孩子。趙宗栩道:“你不要去。”看着西閑皺眉的樣子, 他又說道:“等你聽完我下面要說的話,就會明白我的用意。”

幸而泰兒叫的不厲害, 只是一種撒嬌似的喃喃, 片刻就停了下來,大概是給奶娘哄住了。

趙宗栩道:“想必你已經知道了王妃的出身,是不是?”

西閑點頭,趙宗栩道:“那你可知道她的頭胎是怎麽沒了的?”

文安王将當年的事簡略同西閑說了,道:“聰明如你,只怕已經知道了, 王妃的身體本來很好, 之所以會小産,是因為宮裏頭容不下那個孩子。”

那時候趙宗冕已經開始帶兵,雖不似現在這樣聲名赫赫, 可也算是一員骁将, 而王妃的出身,卻又是曾經有過“謀逆”名聲的異姓王。

雖然有些事情沒有攤開在太陽底下, 但當初吳王面聖之後便暴病身亡,在民間已經有隐秘的傳說,說是皇上容不下一個能征善戰的吳王,所以……

不管吳王謀逆是否是真,在這樣複雜的背景下,皇帝對于鎮北王跟吳妃的小世子,絕對不會帶着善意去歡迎的。

西閑道:“我聽說鎮北王府的火,是五夫人王琴兒所縱,這又是為什麽?”

趙宗栩道:“你會不會覺着奇怪,宗冕後院的這幾位夫人,出身各自不同,平日裏也會争風吃醋,可為什麽在宗冕離開的那段時候,只有瑛姬出了意外?”

“不是說是因為她最得寵,招致嫉妒麽?”文安王道:“這是其中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因為瑛姬最沒有心機。也……最無後臺。”西閑聽到這裏:“原來是這樣,然後瑛姬沒了……就換了我?”

文安王道:“其實你又不同,你比瑛姬有心多了。在瑛姬的這件事上,後宅裏只怕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的,就算沒有伸手的,也是樂得旁觀而已,但是對你就不一樣了。”

西閑不禁想起那夜說“這種蠢事我一輩子只做一次”的柳姬,這會兒也似乎才明白了,當時柳姬說會有更加防不勝防且令人無法抗拒的招數,是什麽意思。

西閑道:“有心又如何,還是被逼的亡命天涯。”

文安王笑道:“你也算是善有善報,得道多助了,不然的話,又怎會貴人相助,一路有驚無險,直到現在呢。”

西閑搖頭:“王爺說笑了。多謝王爺點撥。”

文安王道:“你不必忙着謝,我現在已經改了主意。”

趙宗栩低頭走了兩步:“沒想到他們迫不及待到這種地步,但是太子良娣之死非同小可,我怕宗冕這次招架不了。而且我這裏也險象環生,所以我想……”

他看向西閑:“讓你回京。”

西閑并不感覺驚訝:“王爺讓我回京,是想讓我相助王爺解開困局嗎。只怕我沒有那個能耐。”

“你有,只看你願不願意,”趙宗栩又道,“而且,你自己也想要回去,對不對。”

西閑見他已經知道,便說:“我不信舒燕會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以為世間哪一個人都有你一樣‘死裏逃生’的運氣嗎?”文安王看穿她的心意,“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西閑仍不敢去深思,只怕自己一想,就會失去自制。

文安王道:“好了,話已至此,你願不願意回京?”

西閑道:“我是無妨,只怕對泰兒不利。”如果泰兒的突然出現讓某些人覺着不安,對付一個小嬰兒,明裏暗裏,下手的機會千千萬。

文安王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幫你照看着小王子如何?”

西閑看一眼他,又垂眸道:“請恕妾身直言,泰兒跟着王爺不妥,王爺自有要事處理,絕不會分神照料一個嬰兒,交給別人,我也不能放心。”

文安王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方才只是試你的,我已經給你想到了一個極合适的人。”他微微低頭,輕聲在西閑耳畔說了一個名字,然後含笑打量她:“這個人如何?”

文安王所提的人,赫然竟是小公爺關潛。

西閑很意外文安王會提到他,可……西閑忙問:“小公爺難道就在江南?”

文安王笑笑:“正如你所料。這次宗冕就是派他來找你的。不過你放心,如今關潛已經跟宗冕的其他兩個心腹分開,所以你把泰兒交給他,宗冕是不會知道的。”

正如趙宗栩所說,在她帶着西閑離開南浔的時候,關潛獨自一人推開了枕水街上的院門,他望着面前陌生而空無一人的庭院,走到那被桂花香氣醺然的清甜猶在的房間,他确信自己沒有找錯地方,但顯然是來晚了一步。

直到文安王的人找到了他。

西閑早從文安王口中聽說了關潛在白山重傷幾乎不治的事,十分心疼這個年紀小小卻受盡這許多非人折磨的少年。當終于在蒼雲鎮跟關潛見面之時,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關潛身上的氣質卻已經完全變了,整個人精幹內斂,直到進門的那刻仍保持着戒備,勁瘦的身子繃緊。

直到看見前方的西閑,那個昔日的少年才仿佛在瞬間又回來了,他幾乎是失态地奔到西閑身旁,猛然将她擁住,渾身都在遏制不住地發抖。

那一刻西閑發現關潛竟長高了許多,當初還差不多跟自己一樣,如今竟比她高出了半個頭。

把泰兒交給關潛,總比給文安王帶着放心。

所以西閑才能狠心回到京城。

如今她只想找出謀害蘇舒燕的真兇,為舒燕報仇,只要解決了這件事,趙宗冕自然也就無礙。而文安王答應她,到時候只要她願意,就會會相助她離開鎮北王。

其實西閑對于文安王的話也是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雖然文安王告訴了她朝廷隐秘,但西閑直覺文安王有些無法出口的理由,只是她想不到。

文安王跟西閑串通了一下離開鎮北王府後的說辭,并做了相應安排。

關潛帶了泰兒先行離開,文安王派了心腹之人暗中護送西閑回到京中。

就在西閑離開之後,尹西園詢問文安王:“為什麽又放她回去了?不是說不能讓她再留在鎮北王的身邊嗎?”

文安王道:“她的确不能留在宗冕身邊,可是現在,只有她的身份才最合适在京內出現,也只有她有能力解開現在這個局。”

“既然她如此能耐,為什麽不讓她留在鎮北王身旁,對王爺而言豈不是如虎添翼。”

“你不懂,”文安王轉身:“宗冕從小最聽我的話,也最叫我放心,可是……我擔心林西閑在他身邊,一切就不一樣了。”

尹西園道:“難道王爺擔心鎮北王會生異心?如果他将不利于王爺,為什麽要讓林西閑回京幫他,就借着東宮的手除掉就是了。”

“唇亡齒寒,”文安王沉默,“如今有宗冕在,我才最安全。可是……沒想到他們竟不管不顧地要動手了。”

尹西園道:“是,王爺遇刺的事已經傳開了,真的是東宮所為?”

“難說。”文安王道:“蜀中傳來消息,東宮遣使前往宣诏,斥寧澤王在地方上斂財傷民,如今把寧澤王府從上到下都貶為庶人,而我在朝中的人也傳信回來,說是東宮查到我跟朝臣暗中通信,本也要派使臣去申饬的……我以為我忠心耿耿為朝廷奔走,不至于會造人暗嫉,我還是高估了太子的寬仁之心啊。”

尹西園道:“太子妒賢嫉能到這種田地,才監國就弄得藩王雞犬不寧,王爺何必再繼續忍下去?如果真如王爺所說,等他們平了鎮北王,就該肆無忌憚對王爺下手了。寧澤王就是先例。”

文安王道:“我又何嘗不知,在雁北的時候,宗冕向我透露過這個意思……但如今雁北軍遠水解不了近渴,且群龍無首,而我的屬地只有區區八萬精兵,稍有不慎,滿盤皆輸,不管如何正面開戰都是下策,且容易招致非議。如今唯有靜觀其變,等一個最适合的契機。”

尹西園忖度片刻:“林西閑上京,真能解開鎮北王之危?”

“她若不能,我也不至于冒險放她去了。”

“那若為鎮北王洗脫此罪,之後呢?”

“之後……”文安王眯起雙眼想了會兒,“之後就看這滔天的罪名推在誰的頭上了。”

尹西園有所感悟:“事情在東宮發生,最先給鎮北王蓋罪的就是東宮,若事情查明,不管是誰下手,只要證明了鎮北王無辜,東宮就難逃其咎。”

文安王冷笑道:“太子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他們攪吧,攪鬧到不可開交的時候,就是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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