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718二更
青鄉侯的祖父何老侯爺, 曾是先帝身邊的功臣,進出伴駕很得寵信。老侯爺膝下唯一獨子在十八歲那年夭亡, 幸而留下青鄉侯何友晴一個遺腹子。
老侯爺愛逾性命, 從小嬌慣的很。
老侯爺下世後,何友晴襲爵, 他原本是個十足十的纨绔子弟, 鬥雞走犬, 吃酒打架,無所不用其極。
只在二十歲成家後, 才終于有所收斂, 因為老侯爺在軍中的威望,他也在五城兵馬司裏擔任副指揮一職。
只不過他畢竟纨绔慣了, 也不大管事,每天只呼朋喚友地團聚喝酒, 倒是跟軍中上下厮混的很熟。
因為他出手闊綽又講義氣,再加上是老勳貴之後,長相又好人也風流,所以竟跟五城之中的大小頭目都很熟絡, 大家都十分喜歡他。
自從太子監國後, 太子有意把五城兵馬司的人手也更換一下,竟把中,東, 西三城的指揮副使都相繼換成了自己的人,而且東西兩城還都是太子妃的娘家親戚。
對此将領們十分無奈, 私下相聚頗有牢騷。
青鄉侯對此不以為意,他本就是富貴出身,在軍中厮混只是不想日子過得無聊而已,又沒指望飛黃騰達。
而且若算起來,其實青鄉侯也算是太子一脈的人,所以在這次動蕩裏紋風不動。
因種種緣故,青鄉侯對身邊許多變故只一笑了之而已。
直到那日青鄉侯夫人入宮,竟給嘉昌縣主給羞辱了。
這位侯夫人的性子良善嬌弱,也非伶牙俐齒之輩,受了委屈便只是哭,青鄉侯卻一向疼愛有加,自從娶了後,連向來流連的青樓地方都不去了。
侯夫人回家之後說起此事,青鄉侯聽了大怒,恨不得去東宮理論,或者把嘉昌縣主先打死,但他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沖動的纨绔少年,思來想去,竟生生地按捺下來。
嘉昌縣主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區區一個縣主敢如此羞辱侯爺夫人,不過是仗着太子妃的權勢,将來太子登基,他們這些老勳貴的子弟當然越發給人騎到頭上來了。
青鄉侯是個外優內慧的人,舉一反三,把一切都看的十分明白。當下反而越發表現出忠心于太子之态,甚至有一次,跟一名非議太子做事的軍官打了起來,果然太子聽聞,十分嘉賞,竟以心腹看待。
成宗覺着兵馬指揮使魏翔平日裏跟趙宗冕喝過幾頓酒,不值得信賴,所以便命副指揮範大人行事,又派了東宮的心腹執事跟青鄉侯兩人督助行事。
青鄉侯在得了太子所命之後,立刻就告訴了一個人。
那人也立刻轉告給了西閑。
所以才有了今日這場。
青鄉侯殺了東宮執事,範大人已呆若木雞,青鄉侯握着滴血的劍,喝道:“這兩個狗雜碎為證,此賊假傳太子旨意欲挑起皇室相殘,如今此賊已經給本侯殺了,誰還不服站出來!本侯替太子誅之!”
東宮有幾個統領因為暗受了太子的授意,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麽的。只是萬萬想不到青鄉侯居然臨陣倒戈,且如此幹脆地手起刀落。
起初的震驚過後,一人喝道:“青鄉侯,你敢如此!”紛紛拔刀。
剎那間,東宮的府兵跟青鄉侯的親衛打了起來,五城兵馬司的人沒有範大人的命令,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握着兵器膽戰心驚。
青鄉侯的人畢竟少,正在苦鬥,卻見從裏間有一名美豔女子走了出來,正是先前露面過的柳姬。
只見柳姬哼道:“就算是太子也不該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人,仗着你們人多嗎?”
又揚聲道:“雁北王府的人還不動手,是要等人家真的把王妃拿了去嗎?”
趙宗冕這次上京,不過帶了二三百人的親衛而已,多半都在西巷王府充當侍衛等。
原先因王妃有命不能擅動,一個個像是老虎給鎖在籠子裏,只看着外頭人家厮殺熱鬧,本來就已經忍無可忍了,如今聽了柳姬吩咐,頓時都跳起來沖入戰團。
有了這些人相助,場面頓時大不同了。
青鄉侯本受了點傷,此刻退了下來,範大人拉着他:“你、你怎麽殺了他?這下亂成一鍋粥了,該怎麽辦?”
青鄉侯笑道:“痛快,痛快,今日才出這口鳥氣。”
回頭看範大人一臉惶恐,便說:“大人放心,牽連不到你,你真的以為今天的事就這麽完了?咱們這裏不過是小意思,你想象看宮裏頭吧。”說着,提着劍又跳了進去。
範大人呆站了會兒,忙跳腳吩咐道:“五城兵馬司的人都不要輕舉妄動,退後,退後!”
宮中。
趙宗冕道:“這叫做天作孽,尤可為,自做孽,不可活。太子你覺着是不是這樣?”
趙啓頹然無語。
他當然記得青鄉侯,這本是他所看好的年輕勳貴子弟,所以才在這次特派了他如此秘密而重要的任務,本想讓這年青人建立從龍之功,沒想到竟給他反刺一刀。
成宗道:“曾金芝呢?他總不會也反叛朕吧?”曾金芝統領三千禁軍,此刻卻仍沒有露面,成宗不信連他也叛變了。
這次回答他的,是顧恒:“回陛下,曾金芝冥頑不靈,已經被我所殺。”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仍是平靜如水。
成宗的雙眼驀地睜大,他瞪了顧恒半天,仿佛不認得他。
顧恒臉上那一抹醒目的血漬顯得那麽刺眼,皇帝想說話,一股氣卻直沖而上,這讓他猛然咳嗽起來,喉頭隐隐地有一股腥甜湧動。
皇帝再也支撐不住,他搖搖欲墜,臉色頹敗。
往後倒下的時候,皇帝聽見趙啓喚道:“父皇!”
一只手臂将他及時扶住,成宗模模糊糊看見小孩子的臉在面前晃動,似是而非的稚嫩的臉龐,像是泰兒,也像是小時候的趙宗冕。
成宗聽見自己沉沉地嘆息了聲:這難道……就是命中注定嗎。
然後就閉上雙眼,昏厥過去。
成宗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面前坐着的人是章令公主。
見皇帝睜開雙眼,章令道:“皇兄,你可算醒了。”回頭叫太監将藥端了上來,她親手捧着,要喂給成宗喝。
成宗皺眉搖頭,示意不想喝。
章令道:“皇兄,你知不知道你先前吐了血?可千萬別再動氣。”
成宗問道:“太子呢?”
章令面有難色,只道成宗催問才回答:“現在西苑。”
成宗似松了口氣:“宗冕……把太子幽禁了?”
章令一點頭,成宗道:“好、好。宗冕現在哪裏?”
章令說道:“我聽說他先前出宮去了。”
“出宮?”成宗簡直不信,“這會兒他出宮去幹什麽?他、他不是該……”
“該怎麽樣?該逼宮,該讓您下旨讓他繼位?”章令苦笑了聲,“皇兄,你不要多想了。其實宗冕沒有謀反的意思,只是你們逼的他無路可退了。”
“他不謀反,那今日是怎麽樣?”成宗有些糊塗,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難道、難道他是想……”
章令嘆道:“您已經猜到了?不錯,我聽了也還不信呢,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人,辛辛苦苦成了事,卻叫別人來摘果子。”
章令說完,忙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在說什麽。皇兄,喝藥吧。”
成宗下意識張嘴吃了口藥,卻又擋住:“宗冕他真的無意于皇位?”
“那當然,要不怎麽八百裏加急地叫文安王上京呢。”
“他,他是想讓宗栩繼承……”成宗無法置信滿面錯愕,半晌幹啞着聲音笑道:“這個人,還說自己聰明了,居然還是這樣、這樣……”
章令細看着他:“皇兄,你覺着宗冕這樣做不妥?”
“算了,”成宗卻又擺手道:“讓他去,讓他去,他什麽做不出來,簡直、簡直是瘋了。”說着又咳嗽起來。
章令公主忙放下藥碗,舉手在他背上輕捶,道:“行了行了,明明一家人,偏偏弄得水火不容,橫豎文安王還沒到,等到了的時候再說吧。”
成宗往後一倒:“等宗栩來?哼……他倒是惦記着人家的情分,只不知道人家會不會給他容情。”他轉頭看向章令公主:“這殿內外的人是不是都換了?”
章令公主道:“是。”
“顧恒呢?”
“顧統領在外巡視,皇兄想見他?”
“朕自問沒有對不住他,他向來又跟宗冕不對付,朕想不通,他為什麽居然……”
章令公主笑道:“何嘗不是呢,我也還記得呢,當初他們兩個還小的時候,宗冕常把他打的鼻青臉腫,兩個人一見面就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今兒怎麽反跟宗冕一個鼻孔出氣了,簡直是母雞打鳴,鐵樹開花,太陽打西邊出來。”
成宗聽了這幾句話,卻突然若有所悟。
他擰眉,半晌,沒有再開口。
是夜。
趙宗冕抱了泰兒回府的時候,這孩子興奮了一整天,終于疲倦的在馬背上的時候就睡着了,就算趙宗冕下馬進府,都沒有驚醒。
裏頭西閑早得了消息,忙不疊地迎了出來。
趙宗冕看她那樣急切,小心将泰兒交還給她:“放心,這孩子睡得沉着呢。”
西閑細細看看泰兒,禁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問趙宗冕:“給他吃了東西沒有?”
趙宗冕正凝視她親泰兒之舉,心中一動。聞言道:“吃過了,還真好喂,顧恒拿了個餅子給他,吃的還直打嗝,後來才想起來,又給了他一袋水。”
西閑見他當個笑話來說,不僅白了一眼。可說了這件小事,才又想起來今兒他在宮中必然驚險重重,便忙又問:“殿下事情可順利嗎?”
趙宗冕道:“如今我好端端站在這裏,能不順利嗎?”
本還要再說兩句,西閑道:“王妃也等的着急了,殿下還請入內說話。”
白天因王府的人加入,東宮府兵或死或傷,有人便丢了兵器,正收拾殘局的時候,宮裏有太監來宣旨,叫範副指揮使速速将五城兵馬司撤回,但凡在王府鬧事者,當作謀逆處置。
範指揮使聽了這話,驚出了一身冷汗,後怕地看向青鄉侯。若不是青鄉侯先前鬧了一場,這會兒動手的自然是他,那麽謀逆的罪名只怕真的就落在他的頭上了。
西閑命人給青鄉侯将傷口包紮過了,青鄉侯面謝過,道:“賤內在宮裏那次,多虧了娘娘義舉,本該親自來謝,還請勿怪失禮。”
本來青鄉侯夫人在那次之後,好幾次央求着要往王府來交際,青鄉侯只是不許她來,這自然是怕引起太子的人的忌憚,壞了自己的圖謀。
西閑道:“那不過是舉手之勞,且早就忘了。侯爺不必挂懷。”
青鄉侯道:“娘娘這份心懷、行事,比那些空有母儀天下之名的蛇蠍毒婦強上何止百倍。”
西閑笑着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多說,青鄉侯也明白過來,當即便告辭,帶人離去。
王府一時又恢複了平靜,王妃從內轉出,同西閑說起宮裏的情形,原來方才那傳旨太監更傳達了趙宗冕的口訊,只說一切順利讓她們不用擔心。
王妃對西閑道:“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只不知往後如何。對了,今日給青鄉侯拿下的那兩個人原來是廢太子妃府裏的人?她可真是不依不饒。”
西閑道:“這就叫做自做孽,不可活。”
王妃說道:“妹妹想如何料理此事?”
西閑笑了笑,聲音很輕:“我只想讓蘇嫔死的瞑目罷了。”
趙宗冕入內,簡略同王妃敘了幾句,王妃問起宮中詳細,聽聞太子在西苑,皇帝病倒之事,便問:“王爺真的已經傳了文安王進京嗎?”
趙宗冕道:“這是自然。”
王妃道:“王爺……難道……”她遲疑沒有開口,趙宗冕卻已經明白。
趙宗冕道:“你說讓我當皇帝?我像是皇帝嗎?”
王妃見他挑明,便低下頭,趙宗冕道:“皇帝不是好當的,我當個王爺就已經足夠,若有敵兵來犯也能親帶兵出擊,倘若當了皇帝,還能打個屁,自古禦駕親征的都沒有好下場,不能帶兵打仗,算什麽男人。”
王妃嘆了口氣,卻沒有多說,只道:“臣妾只聽王爺的。”
趙宗冕笑了笑,突然說道:“王妃,其實你心裏也覺着,文安王當這個皇帝比較合适吧?”
王妃一怔。
趙宗冕默然看着她,并沒有說什麽。頃刻他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現在這情形,你總也該滿意了吧?”
王妃凝眸,眼中閃閃爍爍:“殿下……”
“還有一件事,”趙宗冕道:“今日我在宮裏,老家夥跟我說起當年的事,他的意思,并沒有下手害那個孩子。”
王妃神情微微一變:“王爺信他的話?”
趙宗冕道:“原本我是不會信的。畢竟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誰?難不成真的是咱們運氣不好?還是說有別的人害了那孩子?”
王妃的嘴角一動,卻又生生忍住。
“算了,”趙宗冕垂下眼皮,重新回身:“不管如何,希望你……能睡個好覺吧。”他負着手大步往外,燈影閃爍中,那高挑挺拔的身影疏忽從眼前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張就是不停地風雲變幻啊~注意不要眨眼,還有反轉喲~泰鵝:确定我是撿來的了,我可沒有那麽笨大魔王:鵝子鵝子,五文錢一頭!
泰鵝:物美價廉,還買小送大呢
大魔王:…… 算了不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