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也不算不能幹,帶着獨女還能把這生意支撐起來,這可是在古代,死了老公沒有兒子又富有的女人,簡直就是塊無主大肥肉。沒被宗族啃光還能支撐家業的女人是很了不起的。等到了後四十回,夏家就突然生意消乏,夏太太還過繼了個十分不堪的夏三做兒子,只能理解為高鹗對夏金桂不喜歡,于是為了解決掉她就用了金手指。
可這會兒聽着夏太太的話,似乎夏家是真真切切的沒銀子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見夏金桂瞧着自己,夏太太的臉不由一紅,輕聲道:“你瞧着我做什麽?咱們家的情形你還不曉得?原先你二叔在的時候,他還是個好人,也肯幫襯,咱們家這才支撐下去了,這會兒你二叔的心也冷了,不肯幫忙,那些夥計見了我是個女人,就跟個無腳蟹一樣,前年送進宮裏的桂花,先是被說不如往年的好,那銀子到這會兒還沒要回來呢,沒有銀子,這門生意怎麽做的下去?”
夏太太這一說夏金桂就明白了,看來夏金桂還是要比夏太太明白一些,而夏太太只怕也和薛姨媽差不多,是個只精于後宅的人,不,就這兩天看來,薛姨媽連後宅都要靠着寶釵幫忙。不過只要還有別人家欠自家的銀子就好。要賬這種事,哪個做生意的人沒經歷過?
夏金桂想着就給夏太太打了一碗粥:“娘,您先吃飯,吃完飯回到家裏找來媒婆,說給兄弟娶媳婦的事兒,家世長相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人能幹,會說話。”夏太太接了粥碗卻沒往嘴邊放,還是一臉憂心忡忡:“咱們家這會兒,自然還是要靠親家幫襯的。”
說着夏太太壓低聲音:“就說這邊,還……”夏金桂笑盈盈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進夏太太嘴裏:“娘,您放心,我有主意呢。”
夏太太見女兒滿面笑容,身不由己地把那粥咽下去,夏金桂也端起碗吃飯,擡頭卻見寶蟾若有所思地望着這邊。夏金桂的眉不由一挑,寶蟾已經急忙低頭,現出一臉謙卑來。這個丫頭,絕對有事瞞着自己,夏金桂又想起剛醒來沒睜眼的那會兒,突如其來的,口鼻處像有什麽東西緊緊蒙住的情形了。
這個寶蟾,是留不得了,不過現在自己身為薛家大奶奶,要處置寶蟾,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等哪天,尋個機會把她配了人就是。夏金桂的眼收回,和夏太太說笑着繼續吃飯。
寶蟾覺得自己緊握的雙手手心處全是汗,大奶奶這一醒過來,雖然相貌還和原來一樣,可也不知道怎麽的,原先還敢和她強幾句嘴,現在偶爾對上她的眼就有些害怕,不敢再像原來一樣,敢強嘴了。
寶蟾的心思,夏金桂壓根不放在心上,吃完飯送夏太太回去時候,夏金桂千叮咛萬叮囑,等到夏太太去相看那日,要告訴自己,自己也要親自去瞧瞧這未來的弟媳婦。夏太太不曉得夏金桂的目的,滿口答應了。
送走夏太太,夏金桂剛要閉上眼再養一養神,自己這會兒還是病人,不用去婆婆跟前伺候。雖說之前的夏金桂也沒有去婆婆跟前伺候,但那總會被人說閑話,這會兒可不同。
“奶奶,您想去瞧瞧以後的舅奶奶,是不是……還有,二爺這邊,也說要把二奶奶接過門了。”寶蟾見夏金桂閉目養神,擔心夏金桂疑惑到自己身上,索性再來進幾句言語,激起夏金桂對邢岫煙和夏三未來媳婦的怒氣,好讓自己脫身。
寶蟾這吞吞吐吐,透着不實在的話讓夏金桂睜開眼,瞧着寶蟾不說話。寶蟾覺得心都快要跳出腔子了,堆着笑上前對夏金桂道:“奶奶原先,不是……”
原先的夏金桂是想過勾搭上薛蝌的,後來勾搭不上薛蝌,又想和夏三勾搭上手,薛蝌也就算了,夏三這樣一個不堪的人,也不知夏金桂是怎樣的饑不擇食?夏金桂斜了寶蟾一眼:“什麽原先不原先的?”
寶蟾急忙垂手而立,夏金桂對着寶蟾勾一勾手指,寶蟾往前一步,夏金桂湊到寶蟾跟前,聲音透着一絲甜膩:“我瞧着,你是不是因為大爺出不來了,想着沒有為他守的道理,想要嫁人?”
寶蟾一時猜測不出來夏金桂的目的,膝蓋一軟就跪下:“大奶奶,奴,奴怎會想着嫁人呢,奴是大奶奶的人,是生是死是榮是辱都要靠大奶奶。”
夏金桂居高臨下地看着寶蟾,心裏在琢磨薛姨媽到底有多縱容兒子,才會連這樣兩個一眼就看得到底的人欺負的話都說不出來?接着夏金桂對寶蟾微笑:“起來吧,橫豎你記得今兒的話就是。”
Advertisement
寶蟾剛要磕頭起身,就聽到上面的夏金桂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你可要記得,生死榮辱都要靠了我。”
寶蟾沒想到夏金桂突然重複,有些驚訝地擡頭看着夏金桂,夏金桂笑的意味深長:“寶蟾,要記住哦,別忘記。”
寶蟾覺得舌頭有千斤重,這不該是一句表忠心的套話?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曉得這不過是哄人的話。可是這會兒,夏金桂的意思卻不是當做套話了。寶蟾覺得自己把自己逼到無路可去的地步,只有咬着牙,磕頭下去:“是。”
夏金桂又是一笑,重新躺下去:“我乏了,要歇歇,你在門口守着,凡有人要來探望,就說我睡了。”
寶蟾急忙給夏金桂把被子蓋好,放下帳子,自己端了個板凳坐到門口,一邊做針線,一邊想着心事。薛家的院子裏一片安靜,薛姨媽在窗口見了,對寶琴笑着道:“你瞧,這會兒多好,安安靜靜的。”
說着薛姨媽就嘆氣:“要是早先就這樣安靜,蟠兒也不會……”
見薛姨媽又要落淚,寶琴急忙安慰幾句,又道:“我方才聽說,我哥哥要娶嫂子了?”這一句讓薛姨媽點頭:“你們父母的服都已滿了,你哥哥的親事定的又早,按說早該完婚才是。只是因着你大哥的事要你哥哥去奔忙,這才耽誤下來。這會兒你都出閣了,你大哥那邊,只怕也沒指望了,讓你哥哥完婚,到時我也好有個幫手。”
說着薛姨媽又開始哽咽起來,寶琴又安慰幾句,就有人來報,鳳姐打發平兒來瞧夏金桂。
☆、夏家
寶琴接出去,和平兒各自敘了幾句寒溫,寶蟾已經來說夏金桂歇下了,不見人。平兒也不以為忤,先去給薛姨媽請了安,又去瞧過了香菱,也就告辭。
平兒一走,梅家又來接寶琴,薛姨媽送走寶琴,見夏金桂的房裏還是安安靜靜,不由又嘆一聲,但願以後,夏金桂就像現在這樣,再不吵鬧,十分安靜。夏金桂這一歇,就歇了四五天,這幾天裏面,賈府的人流水樣的來探望,夏金桂都給來了個不見,賈府的人也不奇怪,照了這位奶奶的脾氣,肯見才是奇事。
因此來人大都是給薛姨媽請過安,還有幾個去見了香菱之後就當走過了這個過場,再不打發人來了。
封建社會大家族裏面,真是規矩繁多。夏金桂見這兩天人來的少了,在心裏感慨一句,想着夏太太那邊只怕也尋好媒人了,想着自己再不能裝病了,也好打扮了起來,先回趟夏家,和夏太太把夏家的賬都給拿過來,該讨的去讨,該歸攏的去歸攏,也好讓夏家的生意重新做起來。
因此夏金桂喚寶蟾來給自己梳洗打扮,又讓小舍兒去和薛姨媽說,自己要回娘家一趟。寶蟾給夏金桂梳着頭,見夏金桂并沒有別的吩咐,忍不住開口:“奶奶原先回去,都要帶上些東西。”
東西?夏金桂不由往自己梳妝臺和箱子裏面瞧去,這兩天夏金桂也沒閑着,把自己箱子櫃子都給開了,裏面的衣料首飾衣衫,都檢查了一遍,還找到了一本賬,上面記着夏金桂的嫁妝和這幾年的開支情況。
雖然上面的記賬字碼夏金桂不大看得懂,但半蒙半猜,夏金桂還是猜出了一些。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夏金桂這些嫁妝,除掉衣衫首飾,還剩下千把兩銀子呢。當然在原先的夏金桂眼裏,這千把兩銀子都是死的,但在現在的夏金桂眼裏,這千把兩銀子,可是能派大用場的。不過,最好還是先回夏家,看了夏家的賬本,再把欠下的銀子給讨回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自己手裏的銀子。
此刻聽到寶蟾提醒自己要帶東西回夏家,夏金桂的眉不由一皺,看來夏金桂和夏太太一樣,都只在意後宅的事兒而不曉得外面的世界。真是好氣又好笑,就算在家裏鬥贏了又怎樣,也不過就是這三鬥稻子兩升米的東西,外面的天地才大呢。
不過夏金桂當然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只是又斜了寶蟾一眼:“我是回娘家,空手來回,誰又會說我一個不字?趕緊收拾了,我們趕緊回去。”寶蟾急忙應是,手上已經麻利起來。小舍兒走進屋裏,把手裏的包袱放在桌上,對夏金桂恭敬地道:“大奶奶,太太聽得您要回去,這是幾樣點心,說帶給親家太太的。”
夏金桂示意寶蟾把點心收起,在鏡中瞧了瞧自己,果真是個美人,才十八|九的年紀,這樣的人品相貌,又有銀子,為什麽眼界就這樣想,除了薛家的男人就想不到別人了?夏金桂自戀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理一理衣服,扶着寶蟾的手走出屋子。
都有好幾天沒見太陽了,今兒天色又好,一走出屋子,夏金桂用手擋在額前看向太陽,寶蟾已經拿過扇子給夏金桂支在眼前,夏金桂剛走下臺階,就見一個做婦人打扮的二十上下的美人走到自己面前,對自己行禮:“大奶奶好,我已經養好了,大奶奶要出門,合該來伺候。”
這說話的姿态,再加上寶蟾見到這美人的時候面上現出的一抹不屑,都讓夏金桂知道,來人必定是紅樓夢中命最苦的一個,香菱。看着這個年紀不大,容貌美麗,卻被命運折磨的有些死氣沉沉的姑娘,夏金桂并沒說話,只是瞧着香菱。
“秋菱,你還好意思到奶奶跟前來?你都幹了些什麽事兒?”夏金桂不說話,寶蟾卻忍不住了,俗話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寶蟾比夏金桂恨香菱還要多恨幾分。秋菱,秋菱,這個女子,除了随波逐流,仿佛不能做什麽事。此刻寶蟾呵呼着她,她除了面色更蒼白之外,沒有別的動作。
夏金桂收起心中的嘆息,對寶蟾道:“菱姑娘也是好意,你這樣大呼小叫做什麽?”寶蟾被夏金桂制止,急忙低頭不語。香菱的面色卻更蒼白了,也不知道這位大奶奶,和顏悅色後面,是不是藏了別的心思?只是,除了嘆一聲自己命苦之外,香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夏金桂已經看見香菱握住帕子的骨節已經泛白,在那微微搖頭就對香菱道:“我出門,向來不用這麽多人伺候,你好好地伺候太太,就跟伺候我一樣的。”香菱急忙屈膝應是,後退半步,避在路邊,讓夏金桂先走。
夏金桂走出一步,回頭看向香菱,見她身子在陽光之中,更顯單薄。這是一個可憐的,被命運擺弄無法掙脫的姑娘,夏金桂心中的憐憫更深,然而夏金桂更清楚地知道,對香菱,自己無能為力,即便把她放出去,重新嫁人,香菱也不會過的好,她像一只籠中的鳥,習慣了在薛家,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什麽樣的。
自己只能用夏金桂的身份對她好一點了。香菱見夏金桂停下腳步看向自己,以為夏金桂又要呵斥自己,急忙站的更加筆直,現出謙卑相來。
“我覺得,香菱這名字不錯,從此後,就還是叫香菱罷。”夏金桂丢下這麽一句話,就帶着寶蟾離去。寶蟾還不忘狠狠瞪香菱一眼,這才扶着夏金桂離開。香菱沒想到夏金桂丢下的竟是這麽一句話,抓住帕子的手再次握緊,名字有什麽要緊?叫香菱也好,秋菱也罷,都不過是別人喊着,自己就要應着。
只有英蓮,甄英蓮,才是自己心中,從沒忘記過的名字。怎麽會忘了家鄉在那,叫什麽呢?只是不敢提,不能提,提了就是一頓打,一頓罵。久而久之,心就死了,只當這世上,從沒有過甄英蓮,只求這無常,快些來到,好讓自己在這世上不再受苦。
“菱姑娘。”小丫鬟見香菱在院子中間怔怔站着,動也不動,有些驚訝地喊了一聲,香菱這才回神過來,對小丫鬟微笑:“走吧,我們去服侍太太去。”小丫鬟點頭,接着就笑了:“奶奶果真和原來不一樣了,不但對菱姑娘你笑,還說,你從此以後,還叫香菱,真好。”
好嗎?香菱又微微一笑,什麽都沒說,就往薛姨媽的屋子走去。
夏金桂感慨了會兒香菱的身世,等馬車從寧榮街轉出來,上了大街時候,夏金桂的注意力就被大街上的繁華給吸引了,她掀起車簾,瞧着外面,從路人身上的衣着,小販們的吆喝聲,還有他們報的價格開始判斷起這個王朝的富裕程度來。
從目前來判斷,這個朝代應該處于繁華期,而且還不是繁華初期,往來的人面上帶的笑讓這個判斷更正确了。這樣就太好了,要知道不管在任何時期,人們都不會放棄美的追求,更何況是桂花這樣在中國傳統中,屬于十分吉慶的花。
夏金桂覺得,這把牌其實并沒那麽爛,還是有反轉的餘地。幸好自己不是成為四春中的任何一個。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夏金桂都沒注意到馬車已經停下,寶蟾已經跳下車,等着扶夏金桂下車,但等了許久夏金桂都坐在那一動不動,寶蟾只好出言提醒:“大奶奶,到了。”
古代的城市就是小啊,這麽一會兒就到了。夏金桂忙收起思緒,扶着寶蟾的手下車,夏家門裏已經走出一個男子,對着夏金桂滿面都是笑:“妹妹,你回來了。”這是夏家?雖說薛家的住處小了些,不過他們畢竟是客居,住的是賈府的房子,夏金桂還能表示理解。
但這夏家,先不說這巷子不算太寬,勉強能算城市中産階級住的地方,就說這房子,看起來也不大,還有門口連個正經守門的都沒有,只有一個拖着鼻涕的小厮站在那裏,不時把鼻涕往上吸一吸。這夏家就這樣落魄?至于眼前的夏三,因為早知道他上不了臺盤,夏金桂的落差倒沒那麽大。
“妹妹,你怎麽還不進去?”夏三見夏金桂下了車只在那皺眉看着不進門,有些驚訝地問。夏金桂瞧向寶蟾:“我娘就住這樣的地方,你怎麽從沒和我說過?”寶蟾被夏金桂這一問問的有些糊塗了,但又不敢駁回夏金桂,只低聲道:“我,我……”
“妹妹,先進去吧。”夏三急忙打圓場。夏金桂也不理他,扶了寶蟾的手走進門內,好在裏面院子收拾的還算幹淨,院中一棵桂花枝繁葉茂地,堂屋上也挂了門簾,夏太太扶了一個婆子站在院裏。夏太太身後還站了一個丫鬟,看來這婆子丫鬟和小厮,就是夏家現在剩下的下人了,還真是敗的很徹底啊!
☆、勸說
這樣的人家,娶媳婦還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夏金桂心中嘆了口氣,望向夏三,夏三見夏金桂瞧向自己,笑的更加谄媚,嘴一張,那黃牙就露出來。怎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猥瑣?夏金桂覺得頭又開始疼起來了,這樣的男人,要個靠譜勤快的姑娘嫁給他,夏金桂自己都覺得是推那姑娘進火坑,而夏三要娶個不靠譜的,懶惰的,那就是夏金桂自己給自己挖坑。
見夏金桂用手扶住額頭,夏太太還當夏金桂身子沒完全好,上前拉着夏金桂的胳膊:“快進屋歇歇去,哎,你叫個人過來就成,何必又自個過來,上回你來過了,還說……”夏太太想起自己女兒那驕縱的脾氣,又把話給咽回去。
原來夏金桂以前來過,難怪寶蟾會一臉奇怪地瞧着自己。不過夏金桂也急忙順着夏太太的話說“上一回來,那是許久之前,我都快忘了這屋子是什麽樣了,這回過來,倒吓了一跳。還和寶蟾說,她怎麽就忘了提醒我?怎麽說我也是做女兒的,給你們再賃一處房子,也不是什麽麻煩的事。”
這一句話就說的夏太太淚漣漣的,用帕子點着眼角:“我的金桂,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哎,我也想呢,後來你婆家事兒這麽多,我也不好開口,再說這些時日,你常讓人送些吃的用的來,也就夠了。”
見夏太太又淚水漣漣,夏金桂不由有些頭大,不知道是古代女人淚點特別低還是夏金桂遇到的人都是這樣的,怎麽說不上三句話,就要用帕子擦眼淚,難道不哭她們就不會說話了。好在夏金桂也不是會安慰別人的人,夏太太掉了幾滴淚,就和女兒走進屋裏。
這屋子裏的家具,應該是夏家自己的家具,雖說木頭上的漆掉了,螺钿小箱子上的螺钿也缺了角,那椅袱看起來更是用了許久的,顏色一點都不鮮亮了。但乍一看還有幾分氣派,能騙的了人。
夏金桂打量了下屋裏擺設,和夏太太坐在炕上,夏三賠着笑在下面椅子上坐下。丫鬟端來了茶,夏三接過茶親自給夏金桂送到手上,才搓着手說:“前兒薛家那邊送信來,吓的我和娘都哭了,原本我也過去了,誰知榮國府的琏二爺來尋我說話,就沒進去見姐姐,姐姐身子好了,真是大好事。”
從這說的話上來看,夏三也不算不會說話的,只是這形容,怎麽就那麽猥瑣?夏金桂喝一口茶,見茶色也不夠透亮,這夏家的日子,到底是怎麽過的?夏太太讓丫鬟端來幾樣點心,又對夏金桂道:“你想吃什麽菜,我讓人去做,恰好昨兒殺了只雞,白煮了,還剩下一半沒動呢,我讓人把這雞炸了,你和我喝一盅。”
嗯,記得書裏的夏金桂就好油炸了骨頭下酒,看來這愛好還夏太太還是縱容着女兒的。不過夏金桂這會兒可沒心情喝酒,就着把茶杯放在炕桌上,對夏太太笑着道:“這酒先不忙喝,我就想問問娘,前兒和娘說的話,娘尋了媒人不成?”
夏三本來就張着嘴巴在聽夏太太和夏金桂說話,聽到這話,嘴巴張的更大了,夏太太見夏三這一臉的呆相,遲疑一下才對夏金桂道:“這事兒,我是尋了媒人了,不過這媒人說,那樣小戶人家的姑娘,只怕擔不起家來。大戶人家的姑娘,正經說,我們這會兒去求,人家也不肯把女兒嫁來。倒是想着,不如去求那種寡婦。”
求娶個寡婦?夏金桂倒不會反對,不過聽夏太太這話,只怕夏太太不願意,果然夏太太已經皺眉:“我們家,怎麽說也是有名聲的人家,求不得大戶人家的,難道那樣中等人家的女兒也求不得。我想着,倒不如去求個賈家族裏的。說來也是老親,頂多我們這會兒落魄了些,但嫁過門來,兩口子好生把家做起來,也不會讓人家女兒受苦。”
看來夏太太是千方百計地想要和賈家綁在一起,那是,在外人眼裏,賈府現在還正是興旺時候,那想過沒有不多時候,就被抄了家,奪了爵,所謂的蘭桂齊芳,不過是高鹗的yy罷了。要按曹雪芹的本意,不過是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夏家這樣敗落的人家,當然是抱上越粗的大腿越好。
當然這些話夏金桂不會和夏太太說,只能用別的話打消她的這個念頭,否則和賈家綁的越緊,到時就越難脫身。
夏金桂的眉只微微一皺就對夏太太笑着道:“那娘可打聽過,賈家族內,有哪個姑娘合适?”這一問就把夏太太問住了,她還真沒打聽過,她還是沒敗落前的富家太太的想法,只要有了這個念頭,去和榮國府的當家人一說,除了寧榮二府的,剩下的賈家族內的姑娘,那不是任由自己家挑嗎?哪還想着去打聽打聽?
夏金桂見夏太太愣在那裏,笑的更甜了:“娘,這不光是兄弟一輩子的事兒,還是您後半輩子的事兒呢。我雖有心孝敬您,但我畢竟是個嫁出去的女兒了,除了能常讓人送些東西給您,接您過去住幾天之外,別的也就無能為力了。娘您怎麽說也是要和兄弟住一起。要是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卻不過面子,讓人去說,那家子又不敢駁老太太的回,把女兒嫁過來。這女兒心裏不情願,到時……”
夏金桂故意停下不說,夏太太已經有些遲疑,夏三卻開口道:“這話說的不對,我是做兒子的,要媳婦對娘不好,我自然要管教媳婦。”
哎,這個夏三,還真是個馬不知臉長的人物,不過這話夏金桂當然不會直說,只對夏三搖頭:“這就是男人不懂後宅的事兒了,你就算有心孝敬,可常出門在外,這兒媳是和婆婆長住的,到時候面上過的去,可細微處要尋點什麽事兒出來,你這做男人的也不知道。”
一句話說的夏三又低頭了,夏太太的眉皺的更緊。夏金桂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對夏太太的聲音放的更柔:“這是其一,其二呢,老太太也不曉得這族內的姑娘,哪個好,要是尋了個不好的,連面子都不要的。到時娘難道還和她天天嚷叫不成?”
都說人是丈八燈臺,只照別人不照自己,夏太太也不例外,雖說夏金桂那悍妒的名聲在外,可在夏太太瞧來,那可都是薛蟠做的不好,還有薛姨媽,怎麽沒早早地就把美妾給打發了?偏生要在房裏留這麽個人?這會兒聽到夏金桂說要娶回來個不好的,夏太太可沒有半分想到夏金桂頭上,只在那琢磨,這樣的媳婦可一點都不好。
夏三在旁察言觀色,他雖沒多少見識,可也曉得娶賈家族內姑娘的路,只怕行不通了,因此大着膽子開口:“這,只怕不會這樣吧?”
只要說服了夏太太,夏三的想法,夏金桂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她只對夏三微笑:“瞧瞧,這媳婦還沒過門呢,就護着她了。”說着夏金桂就用帕子捂住嘴低頭微笑。夏三被夏金桂說的頭低低的,不敢再說一個字。
夏太太仔細一琢磨,這天下的男子,肯聽枕頭風的人還是多,況且這個兒子又是過繼來的,并不是自己親生的,自然是要先聽自己女兒的。因此夏太太對夏金桂點頭:“果然還是你想的周到。只是這樣一來,難道我們家真要娶個寡婦?”
“這娶寡婦也沒什麽,要是這寡婦樣樣說的來的,我們家這會兒,還真不好挑。”說着夏金桂擡頭瞧一眼夏三:“還有一句,這說媳婦說媳婦,只怕也是要去給人相看的。等我回去,讓人送兩塊衣料來,還有牙刷、青鹽。也要從頭到腳打扮的光鮮,再把牙齒刷了,舌頭刮幹淨了,都說門面門面,門面打扮好了,也好給娘挑個好媳婦回來。”
這話讓夏三剛擡起的頭又低下去,夏太太已經嘆氣:“哎,這也怪我,自從搬到這來,我見這屋子,這擺設,再想想我們家原來的光景,哪還有心去想這些。”
“等娘娶了個能幹的兒媳婦回來,那時娘就享了兒媳婦福,那時,就好了。”夏金桂兩三句話說的夏太太心花都開了,拉着夏金桂的手說長道短。夏三也在旁邊插幾句嘴,一時屋內倒也和樂融融。
說了會兒話,夏三就出去街上買些東西,等夏三走了,夏太太才指着外面對夏金桂悄悄地道:“實在說,這人我也沒看上,就看中他老實了,但沒想到這麽上不了臺盤。”說着夏太太又要嘆氣,夏金桂急忙阻止夏太太嘆氣,趁機道:“娘,咱們家原先的那些賬,可在不在,要在,拿了賬本,去讨賬也好。不然的話,這過日子,娶媳婦,怎麽也要銀子。”
☆、媒婆
夏太太倒沒想到從來不關心這些的女兒會問賬本的事兒,愣了下才道:“賬本自然是在,那天你二叔原原本本交給我,後來的賬房也把賬拿給我了,可我也瞧不來賬,全糊塗。”都是薛家的女兒,怎麽寶釵就會瞧賬對這生意十分明白?看來薛家養女兒還真是随心所欲,各不相同呢。
夏金桂腹诽了一句薛家的長輩才對夏太太笑着道:“既然賬本還在,那娘就拿出來給我瞧瞧,可有什麽沒結的賬,也好結了。”這樣重要的東西,夏太太當然不會拿出來,只帶着女兒起身,走到自己房裏,打開箱子拿出一沓子賬本來:“這只是歷年的總賬。”
夏金桂打開一本賬,上面記得清清楚楚,又道後面幾本也是如此,再到最新的兩本,顯見得就是糊塗賬了,開銷大大增加,賣桂花苗的賬,卻遲遲收不回來,就算有收回來的,也是小筆小筆的,大筆的賬,就這樣挂在這裏。
夏金桂越瞧眉皺的越緊,夏太太見女兒拿起一本又放下一本,夏太太原本就瞧不懂,這會兒還是不懂,只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地說夏二叔如何如何的不好,都這麽些年了,竟把賬那麽一總,自己過日子去了,請來的賬房也是白吃飯不幹活的,白瞎了她一年五十兩銀子的俸祿。還有那些夥計們,一個比一個懶。
夏金桂任由她絮叨,把夏二叔過目過的賬都交給夏太太,拿起新的那兩本賬:“娘,這兩本,我帶回去,仔細瞧瞧。”夏太太疑惑地問:“你瞧它們做什麽?就算有收不回來的賬,我們家裏現在這個樣子,也……”
原來夏太太還是曉得一些的,不過她這樣怕事,一味只想着抱親戚們的大腿讓他們解決問題,這不是夏月娥的風格。素來夏月娥信奉的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幹,只有靠自己才能屹立不倒。因此夏金桂只對夏太太敷衍一笑:“娘,這些我帶去,自然有我的道理。等我瞧出了裏面的門道,再讓人去讨債,給你讨些銀子回來,您說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可夏太太不大相信這帳能順利讨回來。夏金桂也不喚人進來,只把賬本那麽一卷,放進自己懷裏,就扶了夏太太:“娘,我餓了,吃了飯我也該回薛家了,不然外面人瞧着不好。”
聽到女兒說餓了,從來都是嬌慣女兒的夏太太自然拉着夏金桂出去外面吃飯。
夏家的飯菜還算精致,看來這個婆子之所以還被留下就是因為做的一手好菜,果真這世上,還是要有專業技能,夏金桂吃完午飯,和夏太太說了會兒話,正打算離開就聽到院子裏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夏太太可在?”
夏太太聽了聽就對夏金桂道:“巧了,媒婆來了。”
媒婆來了也好,免得還要再跑一趟,媒婆已經走進屋裏,見了夏太太手一拍正要說話,就見夏太太身邊坐着個穿金戴銀的美人,這美人坐姿還十分端莊,唇邊雖然含着笑,可卻覺得有股煞氣。
這媒婆急忙收斂起來,不敢像原先對夏太太一樣,屈膝對夏太太福了一福,就對夏太太滿面堆笑:“這位奶奶就是太太您的千金?簡直跟畫上的人兒似的。”
夏太太十分得意于媒婆的誇獎,瞧了夏金桂一眼,這才得意地道:“這就是我那女兒,嫁到薛家,是薛家的大奶奶。”
媒婆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給夏金桂磕了一個頭。夏金桂倒沒想到媒婆就這樣給自己磕頭,想叫她起來呢,又記得這好像也是常見的事兒,還在猶豫的時候媒婆已經自己起來,也不敢像平常一樣大喇喇地坐在夏太太身邊,而是在椅上斜着坐了小半邊,對夏太太道:“原來您千金還真是薛家的大奶奶。”
“哪有什麽真的假的,我不也姓薛?”夏太太這話說的既得意又氣悶,得意的是媒婆總算相信不是自己誇口,氣悶的是現在家裏的這情形,真不能說句響亮的話。
“那是,那是。”媒婆連應了幾聲才對夏太太皺眉:“這可不好了,原先我給您家說的,是個有許多嫁妝的寡婦,這會兒您家裏有這樣的親戚,只怕配不上。”媒婆見風使舵的本事還真不錯,夏金桂的頭微微一擡,對媒婆故作好奇地問:“我還不曉得,您給我們兄弟,說了個什麽樣的人?”
媒婆見夏金桂這樣問,急忙轉向夏金桂:“這人呢,要說年齡也不大,今年才二十,生的也好。手裏呢,也有個上千銀子。”夏金桂曉得媒婆的話,總是要打上幾個折扣的,說是上千銀子,能有三四百銀子就不錯了,當然這在市井人家,也算很好的一份嫁妝了。
因此夏金桂哦了一聲就道:“那她既有這許多銀子,為何不招個女婿呢?”
媒婆哎了一聲就道:“奶奶您還不知道呢。她嫁的,也是個有錢人家,嫁過去三年丈夫就一場急病沒了,她公公要她守,她先還應了,誰知婆婆傷心兒子沒了,也沒了。這下沒有了婆婆,小叔子今年也十六了,沒有娶媳婦。也不知為了什麽,她不肯再守,上了公堂,求官斷了許她再嫁。”
說着媒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