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喜娘臉上還是寫滿了不信,擡頭去看夏金桂,夏金桂的頭低低的,完全看不到什麽表情。喜娘眼珠一轉這才笑着對夏金桂道:“恭喜恭喜,也不是我多嘴說一句,這天下的男人,就跟那貓兒似的,哪有不偷腥的。誰知這孫大爺倒是個正經人兒,這家裏眼前的都……”

夏金桂真的很想咆哮,什麽沒有男人不偷腥?這是沒見過幾個好男人吧?春梅只覺得喜娘的話是越描越黑,急忙對夏金桂道:“奶奶您先喝茶,這位嬸嬸,我瞧……”

“哎,有我陪着你們奶奶呢,你有什麽就去忙。”喜娘可是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春梅有心想再辯解幾句,見夏金桂不言不語,春梅不曉得該怎麽說,快要急出眼淚了。夏金桂在心中罵了喜娘好幾句這才擡頭對喜娘道:“今兒你辛苦了,小舍兒,拿……”

夏金桂才喊出半句就頓在那裏,這會兒小舍兒雖跟了嫁來,但這時候她還沒在自己身邊呢。春梅倒已經接口:“劉大叔已經把賞錢都準備好了,嬸嬸,你跟我來。”喜娘聽到賞錢兩個字,忙對夏金桂匆忙行了一禮,就跟着她走出。

總算這會兒耳邊可以清淨了,夏金桂長舒一口氣,靠在床柱上,這種什麽事情都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覺,真的太不好了。到底是為什麽?夏金桂的手握成拳,輕輕地瞧着腦門,不然這頭疼的都快炸了。

“怎麽她們一個人都不在這裏伺候?”孫大爺的聲音突然響起,當着孫大爺的面,夏金桂可一點不想掩飾了,手還放在腦門那,對孫大爺懶懶地說:“我讓她們都出去了,不然這人嗡嗡嗡地在耳邊,一點不得清淨。”

孫大爺哦了一聲就坐在夏金桂身邊:“這麽說來,你們那裏,貼身服侍的人是不跟着主人的?”

“就算有服侍的人,也沒有這樣寸步不離,什麽都不動一下,哪裏都不得自由。”夏金桂面對着孫大爺,還能放松一點。孫大爺挑眉一笑:“你既不願意随身服侍的人靠近你,那你嫁給我之後,要怎麽對我?”

夏金桂對孫大爺說了兩句話後,覺得頭沒有那麽疼了,坐直身子對孫大爺道:“這話好奇怪,為何你們總是想着,宅子裏面的事,要依靠下人來實現?你是這家裏的主人,我要如何對待你,自然只要把你……”

說着夏金桂停口:“自然,你也不要想着我對你低眉順眼的。”

“我可不敢讓一個公主對自己低眉順眼。”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擡頭看他:“我什麽時候說過?”

“你沒說過,但我感覺得出來。”

夏金桂定定地看着孫大爺,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不過是地位高低,地位高的,你就覺得應該聽從他,地位比你低的,你就覺得,應該他聽從你?”

不是這樣,孫大爺搖頭:“你說錯了,金桂,我若真是這樣想的,我這會兒應該把你綁起來,任意亵玩。”

方才春梅還說這人是個正經人呢,這會兒這樣的話都說的出口。夏金桂心裏在想春梅,春梅已經匆匆跑進來,看見孫大爺坐在夏金桂身邊,春梅急忙停下腳步,對孫大爺垂手道:“大爺,我以為屋裏沒有人,想着該過來聽吩咐的。”

孫大爺揮手:“我和賓客們說過了,我酒多了,就不陪了,外面有你三爺陪着呢。你去告訴大姐一聲,就說都這會兒了,也該散席了,外面的事,就交給劉管家收拾。”春梅應是退出,還不忘把洞房的門給關上。

門一被關上,再加上旁邊跳動的紅燭,夏金桂就覺得氣氛陡然變的有些暧昧起來。随即夏金桂就告訴自己,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種事,又不是沒經過,可是真要上床做一番不可描述的事?

夏金桂的眉不由皺起,仔細打量起孫大爺來,正經說孫大爺生的不差,算得上劍眉星目,頂多只能說氣質油滑了些,可也不算難以入眼。可是……夏金桂左打量右打量,還是覺得,不願意。

孫大爺見夏金桂打量着自己,眼神從不滿意到疑惑再到不滿意,不由勾唇一笑:“我不過說說而已,我又不是那種沒見過女人的男人,更不是那些為了自己的事兒,不顧別人怎麽想的人,睡罷,我是真的困了。”

說着孫大爺就打個哈欠,解了外面的衣衫,脫了靴子就躺在床上。孫家的這張床比夏金桂家的床要大了許多,孫大爺躺上去,也只占了三分之一,夏金桂比了比,嗯,自己再躺上去,中間還能留出一個人的位置。

于是夏金桂也把外衣寬了,頭上那些簪釵都取掉,這會兒也沒有辦法卸妝,只有拿過一條手巾,往上面倒了點茶水,胡亂擦了一把,也就爬上床,躺在另一邊。

床上疊放着四床被子,夏金桂把一條扔給孫大爺,自己蓋了一條,剩下的兩條恰好放在中間做了屏障。

連續好多天都沒睡好,夏金桂說不困乏是假的,這會兒既然事情已成事實,夏金桂也就打個哈欠,翻個身面對着牆壁沉沉睡去。

孫大爺的眼這才睜開,看着沉睡中的夏金桂,妝容卸的十分亂的夏金桂在燭光之下,看起來竟有幾分楚楚可憐,那緊抿的唇,似乎在告訴別人,她不喜歡眼前這一切。

她來自一個什麽奇怪的地方?這種地方,就算是問過曾和西洋人做過生意的商人都說,西洋也沒有這種地方,什麽女人可以到處跑?什麽女人可以得到父親的全部財産,從沒聽過。

她到底存了多少秘密?甚至于,眼前這一切能令許多人折腰的富貴,她都完全不放在眼裏,而是想逃開,回歸到她的生活之中。真是有太多的謎團,太多的疑惑,太多的,想讓自己去了解她了。

孫大爺的手微微伸出,想撫平夏金桂那微蹙的眉,接着孫大爺的手就頹然垂下,太早了,這時候太早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才會完全信任自己,告訴自己她所在的地方,叫什麽?孫大爺又看了夏金桂好一會兒,這才重新躺下,也沉入夢鄉。

四周一片安靜,只有燭光跳動告訴人們,這是許多人盼望的洞房花燭時。

燭光在天将明時漸漸熄滅,孫家的下人們也從屋內走出,燒水的,掃地的,各司其職。春梅帶着小舍兒端着洗臉水到上房伺候。上房的門關的緊緊的,裏面沒有吩咐,春梅和小舍兒都不敢擅自入內,也不敢呼喚,只是把洗臉水放在地上,等着裏面喚人。

小舍兒昨晚是和春梅住的,這會兒壓低了聲音問春梅:“姐姐,我們姑爺。真的待人這麽好?”

“這會兒你們姑奶奶都嫁進來,就是大爺和大奶奶了,別說錯了。”春梅先笑着讓小舍兒改口,這才又道:“我們大爺待人自然是好的,還有三爺那邊,也是個軟和性子。”

小舍兒點頭:“這就好,姐姐,我可和你說,原先在薛家……”

說着小舍兒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都過去了,我也不敢多說,橫豎啊,我只願我們姑娘這一回,是正正經經地和姑爺過好日子,我們這些服侍的人,也才有好日子過。”

春梅伸手點一下小舍兒的額頭,屋內突然咚地響了一聲,春梅和小舍兒的耳朵不由豎的高高的。接着裏面就已經響起孫大爺的聲音:“誰在外面,都這會兒了,該洗臉了。”

春梅急忙應了,帶着小舍兒推開門走進去,孫大爺已經站在地上,夏金桂坐在床上,幾張被子堆在她身邊,明顯還沒清醒過來。

這,到底怎麽回事?春梅忙拿過外面衣衫服侍孫大爺穿上,小舍兒上前給夏金桂穿鞋:“奶奶,您……”

春梅聽到奶奶兩個字猛地想起了,急忙對孫大爺行禮下去:“還忘了這件事,恭喜大爺大奶奶,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這是要賞錢的意思,孫大爺早準備好了,去桌上摸來兩個荷包,交給春梅和小舍兒,夏金桂這才把被子推開走下床,春梅一眼溜過去,見夏金桂身上的衣衫都還算整齊,不由往床上瞧了眼。

孫大爺已經開口了:“等會兒大姐姐來了,問什麽,你就含糊答着,不用告訴她。”

春梅急忙收起思緒應是,孫大爺又道:“從此後,記得你奶奶就是這家裏的主母了。”

“不消爺吩咐,我們自然記得。”春梅這會兒的笑比方才更熱情了幾分,夏金桂正接過小舍兒遞上的手巾,聽了這話不由望眼孫大爺,自己今早都把他從床上推下去了,他也沒生氣,不曉得是真沒生氣呢,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孫大爺見夏金桂又呆在那裏,對夏金桂輕聲道:“快些洗臉吧,還要去祠堂祭拜爹娘呢!”

☆、溝通

孫家本家遠在江南,孫大爺祖父母的都是在京城沒的,按說該扶靈回江南,但後來孫父經過思索,決定把孫家宅子東邊三間屋子,隔了個院子出來,當做祠堂,現在那祠堂之中,供奉着孫大爺祖父母和爹娘的牌位。

這新媳婦過了門,要認親,也就先往祠堂裏去祭拜。夏金桂免不了又在心中暗自吐槽幾句古代宗法制度,但還是梳洗完就和孫大爺往祠堂裏去。

走出上房時候,劉管家已經帶着人在外候着,見孫大爺和夏金桂出來,劉管家就帶人跪下,高聲賀喜。

孫大爺手一揮:“起來罷,傳下去,每人賞一個月月錢。”劉管家帶着人給孫大爺又磕一個頭,又轉而對夏金桂笑嘻嘻地道:“謝大奶奶賞。”

夏金桂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勉強露出笑,和孫大爺一起往祠堂走去。從上房到祠堂的路并不算遠,走出院子轉過兩個拐角,就到了。

看守祠堂的下人早被祠堂的大門打開,孫大爺也換上肅穆神色,和夏金桂一起走進祠堂內。

上香祭拜,夏金桂到了這時候,也要做做樣子,祭拜完了,離開祠堂的時候,夏金桂忍不住問:“祭拜之時,你在和你爹娘說什麽?”

孫大爺并不奇怪夏金桂沒有主動稱呼公公婆婆:“我就告訴爹娘,我又成親了,從此之後……”

“從此之後,孫家又有了主母,要繼蘋繁,續宗祀。”夏金桂已經接過孫大爺的話說出來。

孫大爺有些驚訝地看着夏金桂,接着輕聲道:“你不是說過,你願意試一試嗎?還說過……”

“是啊,我是說過那些話。”夏金桂停下腳步,很認真地看着孫大爺:“可是現在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也曉得,你給我的誠心,幾乎是這個時空之中,男子所能給我的最大誠意了。”夏金桂的話并沒讓孫大爺添上喜悅,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夏金桂。

“但是,你終究不能免俗。你看,我覺得,生男生女都沒有什麽關系,然而,方才祠堂之上,你的姑姑們,是不在供奉之列的。盡管你說過,就算有了女兒,我們也可以讓女兒招贅,從而不斷這段香火。”

夏金桂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亂七八糟,稍微停了停夏金桂才繼續說下去:“孫大爺,我曉得你的确很不錯,但是,我承認,我無法接受這個時空的一切,所以,我還是……”

孫大爺的眼瞪大,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拉夏金桂的手,夏金桂已經後退一步:“我會請你姐姐,替我尋覓一個合适的少女,然後把她納進門,由她代我,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說着夏金桂就想轉身跑走,想趕在孫大爺發火之前,孫大爺已經順勢就抓住夏金桂的手,夏金桂想掙脫,但孫大爺并不肯放,接着孫大爺帶着怒氣的聲音傳來:“這就是你的決定嗎?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不尊重女人,說你想要做一個,和男人一樣的女人。然而你自己是怎麽做的呢?夏金桂,要按你說的,人人都是一樣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那你這會兒,又要去尋覓一個少女,為我納妾,那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麽,把那少女當成了什麽?你可曾把我視作一個真正的人,你可曾把那少女視作一個真正的人?”

孫大爺會發怒是夏金桂想的到的,但夏金桂想不到的是,孫大爺所說出的這番話,夏金桂轉頭看向孫大爺,孫大爺的眉已經豎起,眼裏全是怒火,一直在等夏金桂解釋。

“這不是你們這裏慣用的做法嗎?”夏金桂的反駁讓孫大爺不怒反笑:“慣用的做法?夏金桂,你要我,用你們那地方的人如何對待女子來對待你,轉身又表示,要用這地方的人怎麽對待丈夫來對待我。夏金桂,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會被你這樣的話給蒙蔽?”

“那你,你想要怎麽做?”夏金桂這會兒腦子又開始混亂了,下意識問出。

“很簡單啊,要怎樣對待就怎樣對待,我用你們那地方的人如何對待女子來對待你,那你就用你們那地方的妻子,怎麽對待丈夫來對待我。夏金桂,我不接受不同的對待。”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從不認識這個男人,不,或者該說,夏金桂沒想到會有男人,願意主動放棄這些權利。

“我要和你說,我們那邊的妻子,對待丈夫是……”夏金桂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婆子跑來,對孫大爺和夏金桂道:“大爺,大奶奶,大姑奶奶來了。”

按說今兒也是會親的日子,孫大爺把拉住夏金桂的手放開,對婆子道:“我們這就過去。”說着孫大爺擡腳往外面走,夏金桂整理一下衣衫,看着走在前面的丈夫,牙咬住下唇開始思索,這個男人,似乎真的不一樣呢。可是他的話,能信嗎?信了之後,他會做到嗎?

“走吧,別讓大姐等急了。”孫大爺已經轉身對着夏金桂張開雙手招呼她,夏金桂在略微遲疑後還是走上前,不過沒有去觸碰孫大爺伸出的雙手,而是非常快速地走着。

孫大爺看着夏金桂的背影,不由勾唇一笑,似乎自己,已經尋找到了和夏金桂溝通的方法,而不用陷在無窮無盡的争吵不滿之中。

今兒來的不止孫大姑奶奶,還有吳老爺和他們的孩子,孫大姑奶奶和吳老爺共有兩兒三女,最大的兒子,已經十四歲了。夏金桂和孫大爺走進廳裏的時候,孫大姑奶奶的大兒子正在和孫三爺嘀嘀咕咕交頭接耳說話。

孫大爺夫婦一走進廳內,孫大姑奶奶就拍自己兒子一下:“別顧着和你三舅舅說話了。”說着孫大姑奶奶笑盈盈地對夏金桂解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外甥和他三舅舅特別投緣,每次一見了面就說個不停。上一回還說,要去莊裏和他三舅舅一起住着讀書。”

“那是因為老三從來不管他們,一點不像個當舅舅的。”孫大爺在旁邊加了一句,孫三爺的臉立即紅了,有些扭捏地說:“可我也沒有大外甥幾歲。”

“大一天也是大的,更何況你還是長輩呢。”孫大姑奶奶含笑說了一句,往夏金桂面上掃去,見夏金桂和成親前不大一樣,似乎顯得端莊許多,孫大姑奶奶不由斜了孫大爺一眼,沒想到自己弟弟和夏金桂,還真挺有緣分的。

想着孫大姑奶奶就笑了:“這屋子裏面的人,都是自己家人。弟妹啊,你我是早已見過的,這是你姐夫。”吳老爺已經站起身,夏金桂和孫大爺給吳老爺行禮下去。

吳老爺看起來比孫大姑奶奶大個兩三歲的樣子,一看就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伸手扶起孫大爺夫婦:“都好都好,這回啊,你又成了親,又了了你姐姐的一樁心事。”

孫大爺也要裝下腼腆微笑一下,孫三爺也上前來給哥哥嫂子行禮,行完了禮,就是吳家的那些外甥了,這些都早準備好了禮物,夏金桂分發下去,得了幾聲舅母。

剛坐下寒暄了會兒,孫大姑奶奶就笑着道:“我們還是往裏面去,雖說都是家裏人,各人有各人的話說呢。”

“我是曉得你的,又要去說你們女人家的私房話了。”吳老爺對孫大姑奶奶笑着說了句,孫大姑奶奶已經嗔怪地道:“什麽私房話,都是正經話。”說着孫大姑奶奶就拉着夏金桂往裏面去,奶娘們抱着孫大姑奶奶小一些的女兒,小兒子也跟着往裏面來。

進到裏面,孫大姑奶奶讓丫鬟們帶着孩子們去花園裏面玩去,這才拉着夏金桂的手道:“按說你才是個剛進門的新媳婦,這些話我和你說太早了些,但你也曉得,這家裏久沒主母,許多事情雖看起來井井有條,但也缺了不少規章。我雖偶爾過來幫着料理,那邊還一大堆事兒呢。別的不說,你已經過門了,三弟的婚事,我也要和你商量商量。”

孫大姑奶奶是推心置腹,夏金桂卻覺得自己像被帶上緊箍咒一樣,恨不得高聲說出自己不願意。

孫大姑奶奶見夏金桂沒有反對,也就繼續往下說:“你也曉得,原先三弟定的是朱家,後來朱家又退了婚。這會兒呢,我瞧中了蘇家。”

“這樣的事,該去問問三弟……三叔的意思。”夏金桂覺得舌頭都快僵了,半天才說出這麽一句。

“沒想到你還體貼你小叔呢,這事呢,是該問問他的意思,但那要等到定下來,這會兒還沒定下來,我們兩個會斟酌一番。”

“可是,成親的是三叔啊!”孫大姑奶奶聽到夏金桂這句話又笑了:“正因為成親的是三弟,我們才要好好地幫他挑挑,選一個上上的。”

☆、上街

這簡直就是雞同鴨講,夏金桂的腦子又開始開小差了,聽着孫大姑奶奶在那興致勃勃地說着蘇家姑娘有多好多好,夏金桂的眼卻不自覺地飄向別處。真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恨骨感的典型。

“明兒呢,你是要回門的,我和蘇太太都說好了,請她明兒帶了她女兒,去夏家給親家太太賀喜,到時候你們也好見見,畢竟你們才是小妯娌。”孫大姑奶奶并沒注意夏金桂的心不在焉,興致勃勃做着結束的話。

夏金桂被一個夏字喚回了思緒,看向孫大姑奶奶:“這,不大合适吧?”

“按說确實不大合适,不過三弟眼看就要十八了,蘇姑娘也十六了,定下了,明年成親正好。”說着孫大姑奶奶又拍拍夏金桂的手,話裏全是嘆息:“這件大事一了,我啊,就真要幫你幾個外甥尋親事了。”

夏金桂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輕嘆一聲,孫大姑奶奶聽到夏金桂這聲輕嘆,又笑了:“我曉得,你定是覺得,你才剛嫁過來,就要忙這些事,未免對你有些不公道,可是這事遲早都要辦,早辦勝過遲辦。”

夏金桂面上的笑再維持不下去,瞧着孫大姑奶奶勉強點頭,孫大姑奶奶說了半天,覺得口渴,端起茶杯,見裏面并沒茶水,眉頭微皺叫聲來人,不等丫鬟進來,孫大姑奶奶就又對夏金桂道:“這下人們,你也知道的,只有不軟不硬,他們才肯好好做事。不過你在娘家這些事也經過,倒不用我多說。”

說話間春梅已經走進:“姑奶奶有什麽吩咐?”孫大姑奶奶把茶杯對着春梅晃了晃:“都這半天了,也沒見倒茶,廚房的午飯準備好沒有?”

春梅忙上前給孫大姑奶奶倒茶:“因着姑奶奶和大奶奶在裏面說話,我們也不敢打擾。方才劉嬸嬸已經來請示過,午飯開在哪裏?還說了,要不要拿兩壇子酒讓姑爺和大爺三爺多喝兩杯?”

“喝酒可以,可不能多喝。”孫大姑奶奶吩咐了一句才又對夏金桂笑着道:“別人罷了,劉管家和他媳婦,還有春梅他們幾個,都是極忠心得用的。”夏金桂曉得,擱在這個時空,孫大姑奶奶這樣的大姑子,可以說是非常好的,熱心,關切,又不事事強做主張。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夏金桂要的,她想要的,只是逃離,逃離這個時空,逃離面前這些人,逃離這些看起來聽起來都非常有道理的話。

用過午飯,送走孫大姑奶奶一家,孫三爺也就回書房。除了下人們,整個孫宅,仿佛只剩下夏金桂和孫大爺兩人了,夏金桂覺得空氣之中似乎有什麽能讓人窒息的東西,讓夏金桂下意識地站起身,想要離開。

孫大爺已經拉住夏金桂的手:“你要去哪裏?”

“我……”夏金桂只說了一個我字就說不出來,孫大爺瞧着夏金桂笑了:“我曉得你要去哪裏?不如我們去街上走走?”

上街?夏金桂的眼中頓時閃出亮光,接着夏金桂就有些洩氣地說:“這才第二天,要被人知道,又要笑話我了。”

“我還以為,你從不怕人笑話呢。”孫大爺話裏,含有一絲揶揄,這讓夏金桂擡頭看了他一眼,接着就道:“上街走走也成,只是不要坐車坐轎,我想好好地走走,不需要被人打擾。”

“那好啊,你去換了我的衣衫,打扮成小厮模樣。”孫大爺并不意外夏金桂會這樣說,夏金桂剛應了一聲接着就遲疑了,這換上男人衣衫上街,不是最常見的穿越女主梗,哦,她們往往還要去個青樓。

只是不曉得這孫大爺,是不是也有去過青樓?不過心裏雖這樣想,夏金桂還是換上孫大爺的衣衫,孫大爺的身量比夏金桂要高些,春梅拿出來的就不是孫大爺現在的衣衫,而是幾年前的衣衫,雖是舊的,穿在身上還算舒服。

戴了帽子,這是冬天,外面把大氅一裹,身形還真看不出是男是女,看來這女扮男裝要被人認不出來,不能選擇夏天,而要選擇冬天。夏金桂打扮好了,就往外面走。孫大爺等在廳裏,見夏金桂走出來,擡眼瞧了瞧就笑了:“好一個俊俏小哥。”

不過,孫大爺又往夏金桂身上瞧瞧:“這兩天也不算很冷,你穿這麽厚做什麽?”夏金桂當然不會解釋自己穿這麽厚是為了不讓人認出來自己是女的,咳嗽一聲,努力讓聲音變粗一些:“這麽打扮也沒什麽不好,走吧。”

孫大爺又微微一笑,就帶着夏金桂出門,孫大爺的排場雖然不如賈府的主子們出門,身後還是跟了劉管家和三四個小厮,這會兒又沒吩咐騎馬乘轎,衆人也就一路慢慢走過去。

從孫家宅子所在的胡同走出去拐一個彎,就能看到大街。夏金桂邊走邊注意着路怎麽走。

孫大爺背着雙手,看似閑庭信步,卻對夏金桂慢慢地道:“你記住了路,以後也就不用擔心找不到回家的路。從這邊大街過去,第三個路口往北一拐,走到頭了,往東邊拐進去,就是你們家的巷子了,雖然說着不遠,要走過去,總也要半個時辰呢。”

“那個戴奶奶住在哪裏?”夏金桂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倒讓孫大爺奇怪:“她啊,不過就是個玩意,大家不過瞧在戴內相的份上罷了,以後如何,還要瞧她的運氣呢。”

玩意兒,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對那樣女子的看法,夏金桂咬住唇不說話。

孫大爺察覺出夏金桂不高興了,停下腳步望着她:“我曉得你不愛聽這樣的話,我也不說了。不過她可不是什麽好人,前些日子,不曉得為什麽,她在姐姐面前說了許多關于你的壞話,姐姐又來質問我,還問我到底如何。”

“我曉得!”夏金桂悶悶地答了一聲,用手攏住鬥篷的兩邊,仿佛被風吹的很冷。

孫大爺望着夏金桂的舉動,不知怎麽,倒有些懷念她伶牙俐齒,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時候,而不是現在這樣,沉默地走在自己身邊,沒有一點點生機。

“今兒早上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我想,你是這會兒和我說呢,還是等到晚上,我們回去了,再說?”孫大爺想讓氣氛輕快些,笑着問夏金桂。

夏金桂這才擡頭看着孫大爺,接着夏金桂笑了:“我不該遷怒你,我這心裏知道,但我……”

還是會不自覺地遷怒于孫大爺,夏金桂也曉得,孫大爺已經算是這個時空,非常靠譜的好男人了。這種老式的大男子主義者,就算是在現代,也會被很多姑娘認為是非常好的婚戀對象。他會尊重你,在他劃定的範圍內,他會照顧你,因為他認為你弱。然而夏金桂要的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男人,她要的,從來都是把自己當做一個獨立的,不弱于任何人的男人,和她并肩攜手,和他一起拼搏,打拼下整個世界,而不是等着男人去拼殺下這個世界,再把世界交到自己的手上。

“那個男人,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孫大爺的聲音又在夏金桂耳邊響起。夏金桂有些迷茫地看着孫大爺:“男人,什麽男人?”

“那個你想要我成為的男人,我知道,你不是無緣無故地說出那些要求的。”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的笑容中帶上一絲苦澀。

那個男人啊,那個溫柔的,眼睛永遠都在帶笑的男人啊,也許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夏金桂愛上了他,也許是他的溫柔,讓夏金桂決定不管怎樣都要得到他。然而他的心,夏金桂的眉微微皺了皺,也許自己從沒得到過他的心。

盡管他一直對自己很溫柔,那樣的溫柔讓人沉溺其中。其實不是沒有蛛絲馬跡的,這個男人在很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夏月娥的底線,小心翼翼地擴展着她的邊界。只是貪戀那點溫柔,夏月娥察覺出來之後在慢慢地收這些邊界,在慢慢地提高底線。

縱然在外人瞧來,他們依舊恩愛,但內裏,早就有了裂痕。

“他很英俊,非常英俊,也很溫柔,這種溫柔,和你的溫柔不一樣。”夏金桂臨時想到的對照人物也只有孫大爺了。

“哦?”孫大爺的眉微微挑起,擡頭看見自己家的鋪子已經到了,孫大爺做個請的手勢:“不如,我們進去裏面坐着,歇歇腳。”

和這個鋪子還真是有緣,夏金桂點頭,小厮已經跑進鋪子裏面去和掌櫃說了,掌櫃從鋪子裏走出,對孫大爺拱手,接着就對夏金桂拱手:“這位爺,您……”接着掌櫃就咳了一聲沒往下說。

☆、認輸

夏金桂曉得這掌櫃已經認出自己,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徑自往鋪子裏面走。掌櫃已經一臉窘相對孫大爺道:“東家,這奶奶,是不是……”

“沒什麽,她和別人不一樣,你是曉得的。”孫大爺安慰了一句,也就走進鋪子,孫大爺走進鋪子的時候,見夏金桂熟門熟路地走進那間小屋去了。孫大爺讓夥計們尋一些精致小巧的新鮮貨物給自己拿進來,也就走進小屋。

一進屋就見夏金桂坐在那裏發呆,孫大爺坐在她面前:“在想什麽呢?我不過順口問問,并沒什麽別的心。”

“我只是在想,為什麽幹脆不讓我死了,偏偏又讓我活過來,活過來也就算了,偏偏還讓我被困在這裏,不得自由。”屋內只有夏金桂和孫大爺兩人,夏金桂不由喃喃地說出這樣的話。孫大爺微笑:“這怎麽說話的?我想,閻王既然讓你來了,想來也是不願意讓你見到夏家就這樣過下去,況且我還聽說,你對你薛家的那個妾,好像也……”

夏金桂伸手擦着眼裏不知什麽時候流出的淚,對孫大爺道:“是啊,好像來了這麽一趟,也就讓一個香菱沒有死。”

香菱沒有死?孫大爺的眉挑起:“她原本是要死的?”

“原本是要死的,還有賈府……”夏金桂說出這麽兩句話就覺得自己失言,停下不說話,孫大爺見夏金桂似乎又把周身的刺給豎起來,也沒有再問她。夥計已經送進來茶和點心,還有孫大爺吩咐的,各樣精致小巧的玩意。

這些精巧的玩意,大都是梳妝匣子了,小鏡子了,各種珠寶首飾,還有琺琅制品。夏金桂卻興趣缺缺,拿起一個萬花筒瞧了瞧,孫大爺已經笑着道:“你往裏面瞧去,轉一下,就轉成另一個樣子了。”

“這是哄小孩子玩的。”孫大爺的眉挑起,認真地看着夏金桂,夏金桂已經把面前的這些東西往一邊推了推:“我從來不喜歡這些東西的。我要的,也從來不是這些東西。”

溫柔體貼的丈夫,富足的生活,俯首帖耳聽命于自己的仆從,以後還會生上那麽幾個孩子,孩子們也會很聰明漂亮。這些對別人來說,趨之如骛的東西,對夏金桂來說,沒有任何一點興趣。

“即便給你自由,你也不願意?”孫大爺試探地問出,夏金桂擡頭看了眼孫大爺,接着夏金桂就笑了:“自由,在這個時空,對女子來說是很奢侈的話。女子無私財,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就讓女子從此沒有自由了。更可惡的是,還有人說,這是天經地義的,女人啊,就是沒有男子聰明,沒有男子能幹,柔弱可憐,需要別人的庇護。”

孫大爺饒有興味地聽着,并沒打斷夏金桂的話,夏金桂唇邊露出自嘲的笑:“有一句話,我那時候一直沒想清楚,後來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說出這句話來。雄飛已久難雌伏。已經嘗過自由自在的滋味,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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