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進的是一個金鳥籠,吃的是最精美的谷子,喝的是玉泉山來的水,又有什麽意義?這世界,對我來說,永遠不是一個鳥籠能困住的,也不是這些……”

精美的小玩意,遠涉重洋而來,只為博美人一笑。夏金桂把這些玩意又往一邊推了推:“你今早在那說,那個戴奶奶,不過是個玩意兒,可對你們來說,所有的女子不都是玩意兒嗎?孫大爺,我曉得,你已經是很不錯的人了,但是我,還是做不到。”

這張臉這麽美,孫大爺此刻認真看着夏金桂,看着她因為說話激動顫抖的下颚,看着她眼角不自覺流出的淚,看着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有着這樣美麗臉的女子,該是被人視作珍寶,放在家中,錦衣玉食珍養起來。但是,她現在說,她不稀罕,她做不到,做不到的雌伏。

不是平常女子的矯情和作,她就是不适應,不喜歡,不喜歡這個和她家鄉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寧願徒勞地在那掙紮,也要掙紮出一條路來,盡管她掙紮來掙紮去,并沒突破她說的鳥籠。孫大爺不由站起身,把夏金桂擁進懷中:“我懂你,我明白你,金桂,我了解,你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我,試一試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

夏金桂孫大爺擁進懷中不由呆住,但很快夏金桂就擡頭看着孫大爺:“我試着接受你?你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可是,就從你說,不過是玩意時候我就曉得,你和我是不一樣的人。我不能強求你,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男尊女卑,女子卑弱,她的所有價值,都體現在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上面。唯獨不是她自己。我不願意,我因為,我不願意被人稱為夏氏,不願意被人稱為某某奶奶,而想被人稱呼我的名字,稱呼我為夏小姐。是的,我知道這些都是徒勞的,在這個世界,什麽掙紮都是徒勞的,因為這個鳥籠子,是巨大的,不局限于後宅之中。我輸了。”

夏金桂一口氣說完這些,才推開孫大爺,給自己倒一杯茶,但并沒有喝茶,而是看着桌子發呆。她比方才還要沉默,還要顯得無力。

孫大爺想再次擁抱住她,安慰她,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怎麽說出口。掌櫃已經掀起簾子進來:“東家,奶奶,方才劉管家來說,請東家和奶奶回去了,再過一會兒,這邊也該打烊了。”原來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了,孫大爺剛想招呼夏金桂起身,夏金桂已經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的腳步看起來很穩,孫大爺卻能看出她的腳步有點漂浮,上前扶了她一把,夏金桂低聲說了聲謝謝,出了店門,劉管家已經安排好了馬車,夫妻倆上了車。夏金桂坐在車廂一角,靠着車壁打着瞌睡。

孫大爺上前把夏金桂的雙手用鬥篷遮了遮,看着她帽子裏露出的頭發,看着她低頭時候,露出的雪白脖頸,孫大爺覺得自己實在很無力,不知該說什麽。

到了家,夏金桂進了屋,換衣吃飯,吃飯完後梳洗卸妝,當孫大爺走進屋子時候,夏金桂坐在床邊,呆呆地在想什麽。孫大爺揮退丫鬟們,關上門走到夏金桂身邊:“睡吧!”

夏金桂擡頭看着孫大爺,孫大爺寬掉外袍,躺在床上,今天一天夏金桂說的話太多,孫大爺也覺得很累,這個妻子,遠比孫大爺之前想的,要難……

孫大爺的思緒被一只小手打斷,這只手柔嫩細膩,正在解他的衣帶。孫大爺先是全身一緊,接着就握住夏金桂的手腕,低聲道:“金桂,你要做什麽?”

“我現在是你的妻子,妻子就該做妻子應該做的事,況且,我們現在還是新婚。”夏金桂答的理所應當,手已經溜進孫大爺的衣衫裏面去了,不管是這具身體還是夏月娥,都是熟練的操作工,孫大爺覺得夏金桂的手所到之處,都在點火,肌膚已經被燃起火。

孫大爺用盡全身的力氣,用了僅存的理智,才把夏金桂的手給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金桂,這會兒,不能……”

“為什麽不能?”黑暗之中,夏金桂只稍微停了停,接着張開唇,在孫大爺的下巴上輕柔吻着:“我說過,我輸了,所以我甘願做你的妻子,反正,怎麽做妻子,我已經學過很多了。”

“這不一樣!”孫大爺沒想到夏金桂竟還有唇,她的唇也是這樣軟,親上去一定感覺很好,但孫大爺也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能這麽做,這樣做了,自己和夏金桂之間,就什麽可能都沒有了。她會做一個柔順的妻子,唯獨沒有心。孫大爺想要的是夏金桂的心,而不是這具身體。

孫大爺一個翻身壓住夏金桂,卻不是想做什麽,而是阻止夏金桂繼續做什麽。孫大爺的聲音很低:“金桂,我說過,我想和你試一試,但不是這樣的。”

夏金桂的身子被孫大爺壓住,無法再動作,夏金桂突然笑了,把孫大爺推了下:“那好,睡覺。你不要後悔。”

說着夏金桂拉過被子,兜頭蓋上。

“我不會後悔的。”孫大爺對着被子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夏金桂有沒有聽到,夏金桂的眼睫毛微微動了動,什麽都沒有說,沉沉睡去。

醒來時候,因為是回門的日子,孫大爺已經穿好衣衫了,見夏金桂醒來後就坐在床上揉眼睛,孫大爺上前拉下夏金桂的手:“你趕緊起來吧,今兒還要回你娘家,只怕你娘,已經等急了。”

剛醒過來的夏金桂有些迷糊,下床時候不想腳有些麻,差點栽在地上,孫大爺伸手扶了她一把,恰好春梅和小舍兒端着水進來,兩人瞧見都露出會意的笑。

☆、回門

孫大爺已經放開拉住夏金桂的手,對春梅道:“趕緊來服侍梳洗,這兩天你們進來的越來越晚了。”

“爺和奶奶正在新婚時候,我們若進來早了,只怕……”春梅話沒說完,就和小舍兒擠眉弄眼的笑,孫大爺看一眼夏金桂,見夏金桂面上神色沒變,接過小舍兒遞過的手巾在那擦臉。

“我認輸了。”夏金桂的話又在孫大爺耳邊響起,孫大爺不由有些煩躁上來,接過手巾時候,差點把水盆都給弄翻了,虧的春梅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水盆,但還是引來春梅驚訝眼神。

孫大爺按下心中的嘆息,梳洗過後用過早飯,也就上車往夏家行去。

夏金桂上車之後就坐在角落,想到她從起床醒來時候就沒說過多少話,吃早飯的時候還是那樣沉默,孫大爺忍不住上前拉一拉她的手。

夏金桂擡起眼,她的眼生的很美,也十分有神,可這會兒孫大爺從她眼裏看到的是茫然。那種深的見不到底的茫然。

“金桂,我和你說過,你想做什麽,還是可以做什麽,只要像……”孫大爺的話在看見夏金桂眼裏的茫然沒有任何改變時候停止,甚至孫大爺惱的手握成拳往車壁上打了一拳,夏金桂都沒有任何反應。

馬車突然停下來,接着是劉婆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大爺,大奶奶,到了。”

平常怎麽覺得這路不算近,今兒怎麽就到了?孫大爺沒有去掀起簾子,只看着低垂在那的簾子,覺得面前的夏金桂已經把自己關在一個厚厚的籠子裏面,任何東西都觸動不了她。

“我知道。”夏金桂見孫大爺在那一動不動,伸手去掀簾子,掀起簾子時候輕聲說了這麽三個字。

但孫大爺一點也不快意,夏金桂這三個字後面的意思就是,然而并沒有什麽用。她身上的生機全都消失,她的叛逆,她的大膽也全都不見,剩下的不過是和這世間所有的女子一樣的表現。

夏三的聲音已經從車外傳進來:“姐姐,娘已經念叨了一整晚,還讓我一大早就去外面把廚子請來。說這廚子專門擅長做的就是炸骨頭。”夏金桂低低地答了一句,夏三已經探頭往車裏瞧:“我姐夫呢?難道說我怪我沒有一大早去孫家迎接姐姐你?這就冤枉我了,不早說過了,家裏人口少,只好委屈姐姐姐夫自己回來了。”

孫大爺聽到這裏掀起簾子對夏三露出笑:“我想讓你姐姐和你多說說話,并沒有着惱。”

“姐夫沒有惱就最好,最好。”夏三忙不疊地給孫大爺拱手行禮,夏金桂已經扶着小舍兒的手走進院裏,孫大爺看着夏金桂的背影,又想嘆氣了。這讓夏三誤會了,他笑嘻嘻地說:“果真是新婚,這會兒就分開一會兒都不成。今兒啊,二叔二嬸都來了,娘也交代過了,要我好好陪您,姐夫快要裏面請。”

孫大爺邁進院內,見夏金桂正在和夏太太說着什麽,陽光照在夏金桂身上,顯得夏金桂特別娴靜。可是這樣的娴靜,卻是孫大爺不喜歡的,夏金桂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夏金桂仿佛感應到孫大爺看向她的目光,轉頭對孫大爺微笑,這微笑也和孫大爺想的不一樣,自己想要娶的那個人,仿佛在說出她認輸了之後,就煙消雲散了,代之的,是一具行屍走肉。

“姑爺好,我這女兒啊,從來都嬌慣了,嫁過去這兩天,還不曉得給姑爺添了多少麻煩呢!”要說最懸心的,非夏太太莫屬,這夏金桂出了閣,她在家坐立不安了兩天,生怕夏金桂又鬧起來,被孫家退回來了,那才真真叫打臉。

“娘,聽說二嬸也來了,我們先進去給二嬸請安。”夏金桂當着夏太太的面,怎麽也要做一做戲的,提醒夏太太。

夏太太仔仔細細瞧了,見夏金桂和孫大爺兩人面色都很平靜,看來這關口是過去了,夏太太這才對夏金桂笑着道:“你說的是!”

接着夏太太又轉向孫大爺:“姑爺,還往裏面請,你們成親那天,你二叔二嬸也來了,不過因是女家,沒過去那邊。這會兒,也好見見親。”

丫鬟已經在那打起簾子,衆人走進屋內。

夏二叔夫婦已經站起身,他們的兒子也跟了來,已經上前對孫大爺拱手叫姐夫。又恭喜夏金桂,彼此寒暄幾句,這才又請夏太太坐到上面,孫大爺和夏金桂大禮展拜。夏太太看着面前的女兒女婿,笑的眼都合不攏了,又給了兩個紅包,叮囑夏金桂幾句。

孫大爺和夏金桂又拜見了夏二叔夫婦,夏二叔夫婦也稱贊幾句,夏二嬸笑眯眯地拉着夏金桂的手道:“你這出了閣,日子過的好好的,你二叔啊,也能睡的安穩些。”

夏金桂微微一笑,夏二嬸已經對夏太太道:“嫂子,我們先進你屋裏坐着,這邊就留了他們男人們在說話。”

夏太太只有連聲贊好的,夏金桂扶着夏太太進了上房,夏二嬸和夏太太相對坐在炕上,夏二嬸把夏金桂拉了坐在自己身邊:“瞧瞧,這經過了一些磨難,人和原先就是不一樣了。嫂子,也不是我這個做嬸子的說你一句,你啊,早先就是太寵金桂了。”

“她爹去的早,嬸子你是盡知的。”說着話,魏娘子帶着丫鬟端着茶水點心進來,魏娘子先往夏金桂面上掃了一眼,這才笑盈盈地道:“方才我本想出去呢,裏面事忙,姐姐這會兒不會怪我吧?”

夏金桂擡頭看着魏娘子,這個原本以為會是同伴的人,然而夏金桂更曉得,這些事也怪不了她,她能有這樣的勇氣,想出這樣的法子,進而讓她有這樣的處境,過着舒服日子,夏金桂還能要求她別的什麽呢?畢竟有個安樂窩,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對她們來說,已經很好了。

“我怎麽會怪你?”夏金桂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這茶不錯,但是夏金桂卻喝不出什麽清甜來。

不會怪,但是從前的那些莫逆将會消失,魏娘子聽出夏金桂的話外之音,微微愣了愣就笑了:“我就曉得姐姐是最寬宏大量的了。”

“瞧瞧,你們兩個,真是比人家親姐妹還要好一些。”夏二嬸也要湊趣說上幾句好聽的話,這話讓夏太太立即精神起來:“嬸子,說的是呢,我啊,從沒想到,我還會有這麽一天。金桂又嫁出去了,你那侄兒現在也比原先聰明多了,最難得的是,你這侄媳婦,真是個打着燈籠也尋不到的人兒。等她再給我生個孫子啊,我就更心滿意足,再沒有別的念想了。”

夏太太的話讓夏二嬸哈哈大笑:“嫂子你這話說的,你這以後享福日子還長呢,我瞧着這孫姑爺,也是個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人。”

“說的就是!”夏太太也控制不住得意,魏娘子見夏太太和夏二嬸談的開懷,對夏金桂道:“姐姐不如去你自己房裏坐坐,我也好和姐姐說說話。”夏金桂正在百無聊賴之時,站起身往外走。

魏娘子交代丫鬟一聲,也就跟夏金桂走出去。兩人來到夏金桂的舊屋子,屋子裏的擺設和夏金桂離去之時差不多,夏金桂習慣地坐到了窗前的椅上,原先,望着窗口的桂花樹,夏金桂那時暢想的,都是如何賺錢,如何把自己的快樂日子給過起來。

可是現在夏金桂深深地知道,這個世界,早給人定下了種種規矩,你但凡想脫離,就會被這規矩教訓。

“姐姐還在怪我?”魏娘子并沒坐下,只是把手放到夏金桂肩上,輕聲問着。

“我沒有怪你。畢竟你有你的立場,再說了,在世人眼中,孫……他也不算一個壞的對象。”夏金桂并沒擡頭,也沒轉頭,只是看着外面。

“姐姐,我不曉得姐姐在想什麽?原先我以為,姐姐是和我一樣,從不長進的夫家脫身,再嫁的話,就要自己好好挑一個,然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但現在瞧來,姐姐似乎不是這樣。我就想問姐姐到底想要的是什麽?”魏娘子畢竟已經懷孕三個來月,這會兒站着有些不舒服,尋了把椅子坐下,對夏金桂輕柔相問。

“我想要的……”夏金桂擡頭看向魏娘子:“我想要的,是不靠男人,就能自己過日子,是不用嫁人,就能得到衆人尊重。妹妹,我和你,從一開始要的,就不一樣。”

“姐姐這話說的我很同意呢,不過姐姐,這個世間,原本就這樣安排的。況且我瞧姐夫對你,也是十分尊重的。”魏娘子的話讓夏金桂又笑了:“原本我以為,我們之間,你還是能懂我的心的,誰知這會兒,聽你說了,我才曉得,你并不懂我。妹妹,你……”

☆、醉話

“姐姐,我懂你。”魏娘子坐在夏金桂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語氣十分肯定,夏金桂不由苦澀一笑。

“姐姐想要的,是要像個男人一樣,頂天立地做一番事業。姐姐,這樣的志向,我自然也是向往的。”魏娘子的話讓夏金桂更感驚訝,但夏金桂并沒說話,只是等着魏娘子把後面的話說下去。

“但這天地,本就不是這樣安排的。姐姐,我能順了這天地,認了這命,姐姐為何不能?”

果然,自己沒有猜錯,然而,還是要分道揚镳。夏金桂長長地嘆了一聲,接着搖頭。這搖頭讓魏娘子的笑容也有些發苦:“姐姐果真是被婆婆寵愛着長大的,不像我,什麽都要自己去争。”

“你的娘家人?”夏金桂這才想起魏娘子的娘家人來往的并不頻繁。原本以為這和出嫁女來往不頻繁在這個時代也是常見的,可這會兒聽起來,不是這個意思。

魏娘子已經笑了:“姐姐從來不愛關心這些事。想來也是,就連我嫁給他,也是姐姐的主意。姐姐,我的娘家人,不提也罷。我只是羨慕姐姐,有這樣疼姐姐的家人,姐姐嫁的男子,更是勝了我嫁的男子許多。姐姐這會兒還覺得不夠。”

“所以,我和你,終究是不一樣的。縱然你懂我,也不是這樣的。”夏金桂的話讓魏娘子笑了:“姐姐既如此說,我也不好再勸,只是姐姐,你能和姐夫過的好好的,對誰都有好處,不止是對姐姐自己。”

“我明白。”夏金桂說了這麽一句話,丫鬟已經在外面道:“大奶奶,姑奶奶,酒席已經備好了,太太讓我請你們入席。”魏娘子答應着,手扶着桌子站起身,夏金桂并沒幫忙扶一把,只是看着魏娘子:“你當初應了,我從薛家出來,也是因着這樣對你最有利?”

魏娘子點頭:“是!”夏金桂了然:“如此,你也不算欠我了。”魏娘子看着夏金桂,面色真摯:“我是真的把姐姐當做親姐姐一樣,所說的話,也是為了姐姐好。”

“我曉得。”夏金桂只說了這麽三個字,就掀起簾子走出,丫鬟不見魏娘子走出,急忙問夏金桂:“姑奶奶,大奶奶呢?”

“我在這呢。”魏娘子也從屋內走出,夏金桂回頭看她一眼,如同望着一個路人。魏娘子又想嘆氣了,但魏娘子很快把心中的嘆息咽下去,自己想要得到的,已經全都得到,從此以後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有了孩子,也沒有人再會來為難自己。至于夏金桂,魏娘子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着她的背影。

陽光之下,夏金桂的背挺的很直,仿佛無所畏懼。她想要的,偏偏是這個世界不能給的,即便心裏對她有一絲佩服,也不能說出來。魏娘子收回眼,扶着丫鬟的手往堂屋裏面走:“大爺和姑爺的酒席,也擺上了?”

“擺上了,大爺陪着二老爺和姑爺在喝酒呢,三個人說說笑笑,十分歡喜。”丫鬟的話讓魏娘子微笑,當走進夏太太房內的時候,魏娘子面上的笑更顯歡喜。夏太太讓魏娘子坐到自己身邊來:“你來這邊坐,都是自己家的人,也不用再立規矩。”

“說的是呢,你這會兒還壞着孩子呢。”夏二嬸也高高興興地說。魏娘子坐下時候,看着坐在夏太太另一邊的夏金桂,夏金桂面上的笑很是敷衍,不過屋內沒有人注意夏金桂面上的敷衍笑容。都在那說說笑笑,舉杯同慶。

回去路上,孫大爺多喝了兩杯酒,靠在車壁上,夏金桂的手一直放在鬥篷內,眼神還是那樣茫然。

“你以後,就真打算這樣過下去?”孫大爺突然開口說話,倒吓了夏金桂一跳,畢竟方才孫大爺看起來喝的不少,但很快夏金桂就道:“不然呢?難道你以為,我會真的愛上你,為你動心?”

“為什麽不可以呢?”孫大爺話裏,還帶有半醉時的嘶啞,聽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性|感。

“你很好,真的很好,可以說,就你們這個地方而言,你是我見過,對女人最好的男人了。”夏金桂的話并沒讓孫大爺感到高興,他反而把眼睜的更大一些:“其實你是想,想讓我對待男人一樣的對待你吧?”

這還真能抓的住主要矛盾,畢竟這個年代,只有男人會允許有獨立人格,不,只能說,是部分男人,比如讀書的士人,至于那廣大的,連人格是什麽都不明白的人,是不被允許有獨立人格的。

“就算你知道了,那又如何?”夏金桂的話剛說完,劉婆子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大爺、大奶奶,到了,大爺酒喝的有點多,我已經叫小幺兒擡了竹轎來,好把大爺擡回去。”

孫大爺搖晃着打算站起身:“不用,我自己走回去。”話是這樣說,他卻差點一頭栽到簾外去,車廂狹窄,夏金桂不得不伸手扶了孫大爺一把,孫大爺順勢靠在夏金桂肩上。這人竟然趁酒醉占便宜,果然方才的說話,什麽像對待男人一樣對待自己,就是空口說說罷了。

夏金桂正要把孫大爺給推出去,孫大爺已經低聲在夏金桂耳邊道:“你以為我醉了嗎?不,我清醒着呢。金桂,我喜歡你啊。”

夏金桂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在這樣一個地方,聽着一個半醉中人的酒話,會像被雷擊中一樣,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外面的人等在那裏,已經有些等急了,但車廂裏面沒有動靜,自然也沒人敢上前去掀起車簾,畢竟這新婚夫妻,又是在酒後回家路上,要有點什麽情不自禁,大家都懂的。

劉婆子看着那一直沒動靜的車簾,不由微笑,看來大姑奶奶說的,想早點抱上一個侄兒的心願,會早點了了。

“竹轎在哪裏?快些把大爺給扶下去。”一只手掀起簾子,接着是夏金桂急促的說話,劉婆子急忙上前去幫忙把孫大爺給扶下來,孫大爺眼睛半睜半閉,唇邊還有笑容。劉婆子飛快地往夏金桂身上看去,見夏金桂的頭發微微有些亂了,衣衫好像也整理過,不由笑的更加意味深長。

不過劉婆子還是不會多說什麽,和小厮們把孫大爺扶上竹轎,劉婆子就對夏金桂道:“奶奶要不要也要人擡進去。”

“不用,我想走一走,這會兒太陽正好,就當曬太陽了。”夏金桂此刻心煩意亂,更不想一回房就面對着孫大爺。

那聲喜歡,夏金桂可以肯定,孫大爺說的是很真摯的,不含亵玩。然而真摯又有什麽用?多的是有人的喜歡,是要把人關進籠子裏,只對着他一個人的喜歡。這和夏金桂想要得到的不一樣。

而且,這聲喜歡之後,夏金桂似乎也不能再像昨晚一樣的對待孫大爺了。真是難辦啊!昨天才說了認命,可是今天做的事,卻實實在在告訴別人,自己不認命,也難以認命。

“奶奶可是有些頭痛?”春梅見夏金桂用手握成拳在額頭上敲了敲,急忙殷勤地問。

“不,不頭痛。我就想知道,你們家大爺,是個什麽樣的人?”夏金桂見上房離的不遠了,不想回到屋裏和孫大爺大眼瞪小眼的她索性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裝作詢問春梅。

“奶奶先請起來,這石頭冷。”春梅已經讓人跑去拿了個褥墊,給夏金桂墊上,這才請夏金桂重新坐下。小丫鬟又端來茶,春梅給夏金桂把茶捧過去。

這真是個有眼色的丫鬟,夏金桂接過茶,并沒喝茶,只是瞧着春梅:“你們家大爺是什麽樣的,你說說。”

“大爺是個很好的人,就是對三爺嚴厲了些。”春梅含笑說了一句,還要再說就見一個婆子走進來,對夏金桂行禮:“大奶奶,姑奶奶遣人來,說是請您去吳家一趟。”

按夏金桂對孫大姑奶奶的了解,孫大姑奶奶輕易不會麻煩人,這又是為什麽?夏金桂沒有說話,那婆子已經笑着道:“大奶奶,您怎麽忘了,三爺也要尋親事了,大姑奶奶說,原本說的,是蘇家要往夏家去賀喜。不過後來大姑奶奶想了想,兩家素無來往,貿然而來并不好,因此就請了蘇太太往吳家去。”

要這婆子不說,夏金桂都快忘了有這件事了,不過這也好,能不回房去見孫大爺,夏金桂站起身要走,春梅奇怪地問:“大奶奶不換衣衫了?”

倒忘了她們這出門進門,都要換不同的衣衫,不過夏金桂也不打算換:“不用,吳家也不是外人,你告訴大爺,不用等我吃晚飯。”春梅見夏金桂急急忙忙地走了,也只有趕緊回去禀告孫大爺。

孫大爺醒來時候聽春梅說夏金桂往吳家去了,只淺淺一笑沒說什麽。夏金桂這一天到了掌燈時候才回到孫家,一進屋,夏金桂見孫大爺坐在窗前看着自己,倒吓了一跳。

☆、痛哭

“回來了?大姐今兒說了什麽?”孫大爺已經看出夏金桂的震驚,索性先開口打招呼。

“大姐說,那蘇姑娘不錯,我瞧着,也真不錯,人品相貌家世,都好。說定了,等過了年,正月初八就讓人上門去說親。”夏金桂努力讓聲音變的平靜自然,孫大爺只唔了一聲,夏金桂走到梳妝臺前打算卸妝,從鏡中看到孫大爺在那大馬金刀地坐着,一點沒有回避的意思。

閨房之中,男人看着女人卸妝,也算是一種樂趣,但夏金桂和孫大爺之間,現在還完全談不上這麽親密。

“大爺,您能出去一會兒嗎?”夏金桂伸手去取發上的簪子,對着鏡中的孫大爺說話。

孫大爺站起身,夏金桂擔心他往妝臺這邊走,但孫大爺已經往外面走去,夏金桂松了一口氣,誰知孫大爺走到門邊就停下,看着夏金桂道:“這會兒我有些餓了,我這出去,讓廚房再開個夜宵上來。”

“好。”夏金桂漫應着,孫大爺走出去,夏金桂覺得手心的汗把簪子都浸濕了,松開手時簪子噹地一聲掉在梳妝臺上。站在夏金桂身後給夏金桂卸妝的小舍兒有些驚訝地看夏金桂一眼。夏金桂掩飾地說:“這金簪太沉了,等過幾天,打幾根輕便的來。”

“誰家的首飾不這樣打?”春梅帶着小丫鬟端着熱水上來,聽到夏金桂這話就笑了:“偏奶奶和別人不一樣,喜歡這些輕便的簪子。再說奶奶這根簪子也不算沉,都沒鑲寶呢。前兒我見大姑奶奶戴着回來的一根,那上面指頭蓋大小的寶石,鑲了好幾顆,出門見客,總要這樣才叫氣派。”

說話時候,春梅已經服侍夏金桂洗過臉,擦過牙。夏金桂知道自己該用愉快的心情來聽着丫鬟們的說話,偶爾也要加上幾句自己的話,這才叫正常的人家,可夏金桂再強迫自己也做不到。果真心口沒法一樣啊!

夏金桂輕嘆一聲,換上寝衣。兩個婆子已經提着食盒走進,春梅上前打開食盒,裏面放着兩碗面,面湯清澈,上面飄了兩棵小白菜,這樣的時令能吃到小白菜的人家都不是一般人家。走近些,能聞到噴鼻的香味。這湯頭是用老母雞再加火腿熬的,熬出來後瀝掉湯裏的殘渣,再打掉那層浮油。面是現擀的,煮到七分熟的時候,把面從鍋裏撈出,澆上這勺湯,再燙上兩棵小白菜。端上來的時候,正好面也熟了。

夏金桂原先還不餓,聞着這股香味,倒有些餓了,婆子又從另一個食盒中拿出四碟小菜來,這既可以就面吃,也能當做澆頭,

孫大爺已經走進,見面擺好,上前坐下拿了筷子,春梅又把各樣小菜給他夾上些,再給他把面拌好,孫大爺這才伸筷子夾了一筷面吃起來,孫大爺吃了兩口擡頭看夏金桂:“你不餓?”

這會兒見孫大爺吃那麽香,夏金桂也就坐下,春梅把面拌好,夏金桂拿起筷子斯斯文文地吃起來,兩人頭碰頭地一起吃着面條,屋內什麽聲響都沒有,這還真有些……夏金桂覺得自己無法形容這會兒的詭異心情。

夏金桂吃了兩筷子,面條本沒多少,已經見了底。對面的孫大爺已經放下筷子,接過婆子送上的一碗湯喝了兩口,又漱了口擡頭見夏金桂手裏握着筷子呆呆地坐在那裏。孫大爺上前把筷子從夏金桂手裏抽出去,夏金桂這才回神過來,輕嘆一聲。

所嘆為何,夏金桂也不曉得,也許是為自己,也許是為他人,也許是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夏金桂照樣漱過口,孫大爺已經躺在床上,丫鬟們把桌上都收拾幹淨,關了門出去。

屋內又只有一盞燈還亮着,夏金桂站在屋內,有身處虛空,無處可去的茫然感。孫大爺伸手拍拍自己身邊:“過來躺着吧,你要想事情,也不是這樣站在那想。”

夏金桂走到床邊,孫大爺已經坐起身,看着夏金桂:“你猶豫的,你懷疑的,到底是些什麽?”

“我知道,我該抛開的,我曉得,我只有順從才能獲得在這個地方最大的利益。作為一個商人,我很清楚明白該趨利避害,但我做不到。”夏金桂的語氣有些破碎,孫大爺了然地點頭,把她拉了躺下:“既然做不到,既然想不明白,你為何不睡一會兒,睡醒了,或者就有主意了。”

“沒用的。”夏金桂雖然依言躺下,但并沒有半分放松。

“你都沒試過,怎麽會沒用?”孫大爺轉身對着夏金桂,兩人的臉離的很近,夏金桂能感受到孫大爺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夏金桂又是淺淺一笑:“因為你沒有這樣的經歷,自己曾經什麽都有,但是一夕之間,你的身份,你所能依仗的,全都失去。”

“這有什麽?當初父親剛去世的時候,我也曾……”孫大爺的話被夏金桂的搖頭打斷了:“不一樣,我爸……爹剛去世的時候,我也曾經這樣認為的,但那時候我很清楚地知道,不管他們用什麽樣的手段,我是他産業的唯一繼承人。有無數人會站在我身後支撐我,沒人會罵我這樣的想法是大逆不道的。也沒人會說,女子只該結婚後相夫教子不該出來。”

孫大爺了然地點頭,夏金桂又嘆一聲:“你瞧,我從這樣的地方來,而僅僅是一夕之間,就全都變了。在這個地方,身為女人就只有結婚生子,做一個世俗眼中的好女人。不能走出去,不能有自己的見解。紅袖添香中的紅袖,活在男人光芒下陰影之中的女子。我當然有許多方法能讨你的歡喜,可是這些,都是我不想要的。”

孫大爺感受到夏金桂的激動,伸手握住她的手,夏金桂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的聲音也開始哽咽:“我剛來的時候,還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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