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

為,憑着我自己,總是能尋到一條路,給自己打一個小小的,十分安全的小天地,那裏沒人會說我什麽,我可以過的自由自在。可是,我連香菱都救不了,我連寶釵都說服不了。我其實,無能為力。縱然我離開了薛家,縱然我在別人眼中,讓夏家重新起來,可就算如此,所有的人都認為,我還是需要嫁人,不能這樣過下去。”

夏金桂顫抖的更厲害了,甚至于喉嚨中也有了哽咽之聲。孫大爺順手把她攬過來,伸手輕撫她的後背:“你想讓香菱,就算薛家那個姨娘做什麽呢?還有賈府那個二奶奶,你又想說服她什麽?”

“我想救香菱,告訴她,不要把這輩子都賠在薛大傻子身上,他不配,一點都不配。可是香菱只會認為我說的都是錯的。我想讓寶釵,讓這個被她的母親和哥哥拖累的人不要再把這樣重的負累背在身上。但是,我無能為力。”

大勢所趨,無能為力,大勢所趨,所以個人的抗争顯得那樣渺小無力。夏金桂的淚落的更急,孫大爺擡起她的臉,看着這個哭的不能自己的女子。那雙明豔動人似乎永不服輸的眼裏,此刻寫滿的,是比早上更深的茫然。

孫大爺輕嘆一聲,把夏金桂摟的更緊一些,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夏金桂并沒察覺出來。這不是當初去說服夏二叔時候的假哭,也不是知道孫家把自己家的桂花樹給撞壞了的時候,帶有要挾的哭。這是真正的傷心,是那種被文青最愛問的那句,沒有在深夜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論人生的哭泣。

這眼淚已經打濕孫大爺胸前的衣襟,眼睛已經哭的紅腫,夏金桂也沒有停下哭泣的意思。孫大爺也不覺得摟着夏金桂手臂有多不舒服,只是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并沒有說話,好讓她哭的更盡興一些。

夏金桂漸漸停下哭泣,變成抽噎,接着抽噎聲也漸漸消失。孫大爺低頭看去,見夏金桂已經閉上眼睡着了,臉上還挂着淚痕,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孫大爺伸手拿過帕子擦了她臉上的淚,這才把夏金桂放開,陡然失去溫暖懷抱,夏金桂在睡夢中伸手摸索了一下,接着就用雙臂抱緊自己,繼續睡去。

這個動作讓孫大爺啞然失笑,伸手把被子給夏金桂蓋上,起身換了件裏衣重新躺下,夏金桂已經睡的很香了,孫大爺伸手摸一下她的臉,淚水已經幹了。孫大爺在黑暗中微笑,自己知道了關于夏金桂更多的事,也許,這是一個轉機。

夏金桂這一覺睡的很香,等醒來時候屋內已經灑滿陽光,身邊并沒有人,另一半床整整齊齊,床邊椅上放着一件裏衣,上面似乎有水漬。

“奶奶,您醒了?”春梅帶着丫鬟走進,見夏金桂一臉疑惑就對夏金桂笑道:“大爺走的時候說奶奶您還睡着,要我們不要吵您。

☆、家規

夏金桂嗯了一聲,春梅上前扶夏金桂下床,小丫鬟收拾房間,夏金桂站起身的時候看見小丫鬟拿起裏衣,打算卷了卷就送出去給人洗。夏金桂也不知為什麽喊了聲:“那件衣衫,拿給我瞧瞧。”

小丫鬟有些驚訝地看着夏金桂,還是把衣衫送過去,夏金桂瞧着小丫鬟手裏的衣衫,這件衣衫,确實是昨晚孫大爺穿在身上的那件,還有,這上面的水漬,不,或者不是水漬,而是自己的眼淚。

“奶奶,這件衣衫,要不要放起來?”小丫鬟見夏金桂定定地瞧着這件衣衫什麽都不說,遲疑詢問。

夏金桂這才回神過來:“不用了,把這件衣衫收下去洗,我要洗臉。”春梅急忙把手巾遞給夏金桂,夏金桂擦了臉,擡頭看向鏡中自己,雙眼腫的跟個桃一樣,那昨晚的确不是做夢,自己真的哭了,而且……

夏金桂的眉微微皺起,哭的很傷心很難過,還靠在了孫大爺懷裏,那時候的溫暖夏金桂并沒忘記。還記得曾去追索那種溫暖。那溫暖啊……夏金桂嘆了一聲沒有說話,伸手拿起脂粉來上妝。

春梅當然也看見了夏金桂的雙眼紅腫,再加上今兒孫大爺一大早走的時候說的話,春梅很好奇很想問問夏金桂,但春梅不敢問,見夏金桂在上妝,春梅也就拿起梳子給夏金桂梳頭。梳洗完後,用過早飯,劉婆子又帶着管家娘子們進來問詢家中事務,當然最要緊的就是和蘇家的婚事,快到送年禮的時候了,今年給蘇家的禮物,當然不能泛泛而送。

夏金桂打起精神料理了幾件事,直到吃午飯的時候,才沒人來回事。午飯送上來,孫家的飯食比夏家的要精致多了,但夏金桂一點胃口都沒有,只用湯泡了兩口飯,就把筷子擱下,借口要歇午覺,打發人都離開自己屋子。

春梅帶着人走出屋子,關上門。靠在榻上蓋着薄被的夏金桂睜開眼,環顧着這間屋子。屋內的家具不是酸枝木就是花梨木,連個小小的妝盒,都是螺钿的。地上放着一個大火盆,裏面的炭燒的通紅,讓整個屋子暖融融的。

腳邊放着腳爐,被窩裏放着手爐,丫鬟們不敢讓主母受一點風寒。這樣的生活,在這個時代,算得上奢侈了。更別提在衆人看來,孫大爺又是個溫柔體貼的人,既沒納小,也沒寵婢,房裏沒有別人。多少人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似乎也能順手就得到。

可是,這不是自己要的,縱然這屋子無比奢華,縱然這男人對自己很好,但這一切就像鏡中月水中花一樣,轉瞬即逝,再沒有什麽影響。在男人庇護下生活,仰仗的是愛與良心,但是這兩樣東西,都是別人給的,不是自己要的。

然而就算掙脫出這裏,離開了,又能怎樣?這偌大世界,竟是一個巨大牢籠,逃不開掙不脫。

“讓我死了吧,或許死了,就不用再面對這一切。”夏金桂閉上眼,聲音低低地,像是在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誰,夏金桂也不曉得,此刻她心中滿是憤懑,為這命運的不公平。

“為什麽要死?”孫大爺的聲音突然響起,夏金桂從榻上驚跳起來,看向孫大爺:“你,你怎麽會突然進來,為什麽不敲門?”

孫大爺攤開雙手,一臉驚訝:“為什麽要通報,她們說你睡着了,我就想不打擾你,誰知聽到你這樣說。為什麽要死?”

又忘記了,夏金桂有些洩氣地重新躺下,轉頭不去看孫大爺。

“讓我猜一猜,你不是因着衣食不周,也不是因着我不好。那麽,就為的是這個地方,不像你原先那個地方,這樣自由?”孫大爺的聲音繼續傳來,夏金桂很想叫他閉嘴,但也曉得在這個時代這樣說又要引起孫大爺大驚小怪地詢問,因此夏金桂把眼閉上,打算真的睡上一會兒。

“金桂,我不曉得你執意要回去的那個世界是個什麽樣的,但我也只想告訴你一句,你,回不去了。”孫大爺并不打算就此停止,聲音又傳來,夏金桂想捂住耳朵,想對孫大爺咆哮,不用說服自己,自己知道回不去了。正因為知道,才不甘心。

“金桂……”孫大爺坐在夏金桂榻邊,伸手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金桂,想來你父親也曾和你說過,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要努力過的好。”

父親?想起已逝的爸爸,夏金桂轉身看着孫大爺:“你什麽都不懂。我是要努力過的好,但那是作為一個人過的好。“

“難道這會兒,你不是一個人嗎?”孫大爺反問。

夏金桂回答的也很迅速:“不是。”說着夏金桂再次嘆氣:“過的像個人,不是說他穿什麽吃什麽花什麽,而是他的話會被人放在心裏,他想要做什麽,只要不危害他人,都可以去做而不會被人非議。想結婚也好,不想結婚也好,想生孩子也罷,不想生孩子也罷,都不會有人幹預。不會有人和你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不會有人和你說,婚姻大事,只有父母做主的。更不會有人說,一定要生個兒子,才能讓我們家有了傳後人。”

“這些,的确……”孫大爺不知該怎麽形容聽到這番話的震驚,好半天才說了這麽兩個字。

夏金桂坐起身,看向孫大爺:“你瞧,不止是男子只能娶一個妻子,并且一心一意待她。這些都太簡單了。畢竟你們這個地方,也有男人只娶一個妻子,然後一心一意的。”

而是,夏金桂深吸了一口氣:“那是自由,你如果到了那個地方,你也會覺得不被束縛,不被要求必須去做什麽的自由。”

原來是這樣!孫大爺伸手握住夏金桂的手,對夏金桂含笑:“那麽,我知道有很好的船,我們也許可以坐着船去找這樣的地方。”

夏金桂眼裏的光亮消失了,找不到的,這是時空的差距,不是地域的差距。要回去,也許只有同來的時候一樣,莫名其妙地來了。

夏金桂把手從孫大爺手中抽出,躺下有些茫然地說:“尋不到了,我知道,尋不到的。就像這個世界一樣。”也不是真實的歷史,而是曹公筆下的世界,所以很多東西都和歷史記載不大一樣。

這個世界,有洋人洋貨,甚至于孫大爺這樣的商人也能拿到這些東西,而不是被限制在王公貴族之間。這個世界,是曹公根據現實世界架空出來的一個世界,曹公用筆描述了這個世界,它只存在于紅樓夢中,再不會存在于別處。

縱然這個地方叫做天|朝,有金陵有揚州有蘇州,但夏金桂真切地知道,這個世界,未曾存在于歷史時空之中。所以,尋不到了。

看着夏金桂眼中的光亮再次消失,茫然又染上她的眼,孫大爺伸手把夏金桂擁進懷裏:“尋不到,你不會笑,那可怎麽好?金桂,我喜歡你。”

喜歡上了自己,夏金桂并沒有更多的表示,只是苦笑一下。

“你瞧,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歡喜,而不是只會苦。金桂,我也曉得,你對夏家那邊,是沒多少情分的。金桂,你若願意,我們去出海吧。海上,或者能讓你……”孫大爺的聲音很溫柔,話語很誘惑,夏金桂不由心想,換了任何一個女子,大概都會被感動吧?

可惜的是,讓他遇到了自己,夏金桂坐直身體看着孫大爺:“謝謝你,你對我很好,我能感覺到,然而,這不是尋找不尋找到那個地方的事兒,也不是你讨好我我就能接受你的事兒。是……”

“是你失去了整個世界,心都空了的事兒?”孫大爺并沒有發怒,聲音還是很溫柔。

夏金桂微微一愣才對孫大爺點頭,孫大爺又笑了:“那麽,你為什麽不允許我,把你的心給填滿呢?”

他是在說情話?夏金桂十分驚訝地看着他,孫大爺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奇怪,繼續說道:“我或許不能為你尋找到那個地方,但我會努力,給予你尊重。金桂,我們既然已經成親了,你又何必拒我千裏之外?再說了……”

孫大爺沉吟一下繼續道:“我們孫家,家規是不許納妾的。”

還有這樣家規,夏金桂有些懷疑地問:“這家規,是你剛想出來的吧?”

“不管怎樣,橫豎這會兒有這條家規了。”孫大爺的話竟有幾分賴皮,夏金桂不由露出一絲笑,孫大爺又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金桂,我喜歡你,所以我也想,你高高興興地接受我,而不是說,你輸了,所以你低頭。金桂,你是這麽一個,讓我……”

孫大爺停下說話,後面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麽,還是不好意思。夏金桂十分震驚地看着孫大爺,孫大爺忍不住又把夏金桂擁入懷中。

☆、豁然

這個懷抱很溫暖,昨晚的記憶又浮現在夏金桂腦中。靠在這樣的懷抱之中,會很幸福吧?這樣的念頭剛在夏金桂腦中浮現,她就把孫大爺推開,孫大爺猝不及防,差點被夏金桂推到地上。

孫大爺瞪大了眼看着夏金桂:“金桂,你……”夏金桂伸手捂住兩邊太陽穴:“對不住,我……”

這一切都無法解釋,也無法俯就。這個男人,如果不是喜歡自己,他的條件,在這樣的時代,可以娶到一個賢淑的妻子。夏金桂的眼神有些悲傷地看着孫大爺:“你可以不用對我這樣的。你知道的,不娶我,你可以娶別的女子,你會夫妻恩愛,子孫滿堂,你會……”

“可是她們都不是你,不像你。金桂,我當然知道,這個世上多的是賢淑美貌的女子,可是沒有了你,金桂,我無法想象!”這是情話嗎?夏金桂覺得腦子又開始亂了,她坐在榻上,伸手撐住額頭,憂傷地嘆氣。

“金桂,為什麽不試一試呢?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你會讓我沒有好日子過,你會有各種手段。金桂,為什麽……”孫大爺的疑問在夏金桂擡起雙眼的時候停下,夏金桂眼中,還是那樣憂傷茫然。她的心,是空的,是用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柔情,最耀眼的珠寶都無法填滿的空。

孫大爺忍不住又把夏金桂擁在懷中,這一回夏金桂沒有掙紮,她只是輕聲嘆息:“心都空了,你說什麽都沒有用。你能理解我,我很歡喜,然而這種歡喜還是沒有用的。”把鷹隼關進籠中,就算再精心呵護,它也會一天天死去。

夏金桂沒有再說話,只是靠在孫大爺肩頭:“我很感謝你,然而我依舊,依舊不能接受你。對不住。”說完夏金桂就滑下去,在榻上躺好,一雙眼沒有閉上,還是那樣茫然無措。孫大爺溫柔地用手摸一下她的臉:“那我等着。等着有一天,你能接受我。”

“那若是永遠都不能接受呢?”夏金桂沒有望向孫大爺,還是躺在那裏,悠悠地問。

“那只能怪我沒本事了。”孫大爺的話裏有幾分自嘲,并沒引來夏金桂的微笑,她又嘆了一聲,翻身面向裏:“我想歇會兒,勞煩你出去。”孫大爺把被子蓋上夏金桂的肩頭,真的出去了。

夏金桂本是托詞,但一合眼就真的睡去。恍惚之中,這不是在孫家卧室,而是在一間灑滿陽光的屋子,寬大柔軟的床,床頭櫃上一把百合正在盛開,梳妝臺上一串珍珠項鏈扔在那裏,等待主人下一次來把它戴在脖上。

床邊一張椅子上,扔着一件米色外衣,落地窗上的白紗正随風慢慢飄蕩,夏金桂知道走過去就是露臺,站在露臺上,可以看到一個湖。當初買這房子,就因為主卧室的露臺直接面對着湖。

夏金桂有些茫然地望着這間卧室,闊別這間卧室有多久了?應該沒多久,那條珍珠項鏈是拿出來并沒戴上的,米色外衣是順手扔在上面的,記得那一天,自己剛從外面回來,打算換了衣服去參加一個晚宴,接到電話就匆匆出去,然後車子拐彎時候似乎發生了車禍?

夏金桂覺得腦袋又疼起來,似乎有什麽事情想不起來,不對,保姆來收拾屋子的時候,會把珍珠項鏈收進首飾盒,也會把外衣挂好,不會任由它們丢在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這間卧室沒人搭理?

門突然被推開,夏金桂轉身,走進來的人很熟悉,這是夏月娥的丈夫,他一臉疲憊,順手脫了外套就把它扔在那張椅子上,倒在床上用雙手捂住臉。

他沒看到自己嗎?難道說自己是一個鬼魂?從來不相信天下有鬼存在的夏月娥不由顫抖起來,可是這一切都那麽真實,灑進房內的陽光,躺在床上的男子,還有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

男子直起身,四處尋找着電話,最後從褲子口袋中摸出電話,剛說了一個喂字眉頭就皺起來。

夏金桂湊到男子身邊,聽到裏面傳來一個人焦急的聲音:“月娥出事了,車禍,現在很危險,你快些來醫院。”

果真是出了車禍,還很危險,夏金桂伸手想去抓住男人的手,就聽到男人低低地說:“她剛修改了遺囑,你我都沒有份,你說,要不要……”

夏金桂感到心狂跳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英俊的面容是自己熟悉的,他的聲音是熟悉的,甚至于剛一醒來時候,夏金桂已經猜到,或許自己出事是和他有關系,但猜到是一回事,親耳聽到是另一回事。

月娥,月娥,夏金桂茫然地念着這個名字,她的念叨似乎讓男子聽到了,他已經挂了電話,環顧四周:“誰?”

一陣狂風突然吹來,夏金桂在榻上坐直,被子從她身上滑下,夏金桂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孫大爺正好從外面進來,瞧見夏金桂這個樣子,急忙上前握住她的雙手:“你怎麽了?快醒一醒。”

“我做噩夢了,夢見有人商量,要……要了月娥的命。”夏金桂的語氣很茫然,孫大爺皺起眉頭:“月娥,月娥是誰?”接着孫大爺突然笑了:“是你,是你對不對?月中嫦娥,金色桂花,你們的名字還真配。”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真的害了我,成功了,所以我才出現在這裏,還是因為別的。不管是什麽,我都不能放過他們。”夏金桂的話讓孫大爺哦了一聲就提醒夏金桂:“那你怎麽不放過他們?你的那個地方,要照你說,是永遠都回不去的。你怎麽回去,又怎麽不放過?”

是啊,這才是關鍵的,不是空間問題,是時間問題。

孫大爺見郁悶又寫滿了夏金桂的臉,眉頭微微一皺就道:“我還有另一個主意呢,說出來你聽聽。”

“什麽主意?”夏金桂的臉埋在雙膝之間,悶悶地問。

“我想冥冥之中,或許真有神明,見不得你被蒙蔽,所以才讓你到了這裏,也許讓你過一世這裏的日子,你就想開了,明白了,于是就能回去了。”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總算擡起頭來看他:“瞎扯。還想通?我告訴你啊,我既在那活過,曉得這世上有另一種活法,又怎麽會被這裏的經歷想開呢?做一個賢妻良母,我不瞞你說,在我們那邊,也有人這樣說的,說女人最大的價值就是操持好一個家庭,生一個好孩子,再把孩子養好。然而這在我看來都是極其扯的事情。這要如此偉大,為什麽男人們不去做?”

夏金桂的話讓孫大爺點頭:“你這話不錯。”夏金桂擡眼看着孫大爺:“所以你想,我怎會想通?”

“那或許是為了讓我明白?”孫大爺提出另一個可能性,夏金桂的眉不由微皺,是不是也有這個可能?比如說打游戲吧,總要打了這個boss再去打另一個boss,如果夏金桂的游戲線路是改變夏金桂的人生,那從薛家出來時候,這個改變就已完成。

然後就是讓夏家的生意重新做起來,這個也完成了,但自己還停留在這個地方沒有出去,難道真的是要攻略下孫大爺?夏金桂的眉皺的更緊,要真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坑死自己了。孫大爺見夏金桂眉頭緊皺地在那想事,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夏金桂并沒把手抽出來,孫大爺看着夏金桂的那雙手,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服她?想到為了夏金桂費了那麽多心思,孫大爺不由微笑,此生能有這麽一個女子,讓自己如此颠倒癡狂,也算不枉了。

夏金桂突然一巴掌拍在孫大爺手上,吓了孫大爺一跳,接着就聽到夏金桂的笑聲:“好,你這句話,倒解了我的一個疑惑。也讓我不再這麽自怨自艾了。”孫大爺擡頭看着夏金桂,夏金桂眼裏亮光閃爍,唇邊笑意盈盈。

“你,想說什麽?”孫大爺剛問了一句,夏金桂就已經把被子推開穿鞋從榻上下來:“你方才說的話啊?既然我做了這麽些改變還是在這個地方,那着落點就在你身上。或者……”夏金桂唇邊笑容帶上了幾分俏皮:“我要改變了你,才可以回去。”

原來是自己的那番話起作用了,孫大爺看着夏金桂:“那要怎麽改變呢?我喜歡你,這點不會變的。”

“那也要你更情願啊!”夏金桂答的很快,她走到梳妝臺前拿起梳子梳頭,梳了兩下就轉過身用梳子敲着孫大爺的肩:“首先呢,你定的家規算是一個新改變。”家規?這回孫大爺的笑都到了眼裏:“我本就不好女色。”

“再然後呢,你要學會尊重女人,不是當做比你弱的人憐惜,而是尊重。”夏金桂一本正經地說。

☆、沖擊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尊重你?”孫大爺挑眉微笑,夏金桂搖頭:“你那确實不是尊重,只是憐惜。你是男人,在這個地方,是會被當做頂天立地的人來看待的。然而女子在這個地方,是會被當做很弱的,低于男性的存在。所以有三從四德,她們從來不是她們自己,而是某人的女兒,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親。由此得到尊重。而我想要得到的,是因為我是我,才得到尊重。”

這番話說的很繞口,聽起來也有些難懂,孫大爺的眉皺的越來越緊。夏金桂深吸一口氣:“當然,我也不會把我自己當成一個弱者,需要依靠你,什麽都要你來做主。我是我,我會有能力撐起一片天。”

縱然再艱難,也要做到,纏繞許久的郁悶消散之後,夏金桂的臉上,再次露出孫大爺很喜歡的那種果決的,可以掌握住天下的神情。這樣的神情讓孫大爺有些着迷,想把這樣的神情抓在手中,再也不發。

夏金桂的眼眨了眨,再次開口:“不過,我也曉得,等出了這宅子大門,我就還是孫大奶奶,還是要去和女人們在一起摻乎,聽她們說那些閑話,真是……”

“你們那地方的女人,難道可以和男子自由說話?”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點頭:“當然,當然可以和男子自由說話,什麽男女大防?真要出個軌,就算你用籠子把人給罩起來,他照樣能從籠子縫隙鑽進來。”

“出軌?”孫大爺疑惑地問,夏金桂手一揮:“就是男人在外面有外心,當然男女都不論。”

實在是……孫大爺的臉色有些黑,聽起來那是個道德淪喪的地兒啊?夏金桂見孫大爺臉色有些黑了,雙手攤開:“什麽道德淪喪?難道說你們把女人都關在宅子裏,不許人出門,就算上學也只許學什麽女四書,不許讀那些經史子集,再就是不許女人去争取這世界,還口口聲聲只有男子才算傳後人,致使天下多有溺死女嬰的,還說女人天生比男人命賤?這樣就對了?就很合乎道德了?”

“可是,男女大防,也是禮樂……”孫大爺還想繼續辯一下,夏金桂已經哧一聲笑了:“禮還不下庶人呢。要按了上古的标準,你這樣的商人,也不過是禮不下的人罷了。好意思說什麽禮崩樂壞。”

夏金桂話裏着實透出輕蔑來,孫大爺又想辯解幾句,夏金桂猛然發現自己說的太快,也許打擊了孫大爺的自尊心,輕咳一聲就道:“好了,也不用再多說了,以後我會慢慢地和你說。這會兒我餓了,瞧着也快吃晚飯了,讓他們送晚飯來。我也好拿了這家的賬本和名冊,看看這家到底有些什麽家底,免得被你騙了。”

見夏金桂回嗔作喜,孫大爺也收起那瞬間的失落,對夏金桂笑着道:“我怎會騙你呢,我娶了妻子,就是要好好對待的。”

夏金桂搖頭:“是啊,你是會好好對待的,可若是我不幸,沒有上了夏家這位的身,而是落在香菱身上,或者寶釵身上,這會兒還不知怎麽呢。”

“薛家現在那位大奶奶,已經生了兒子,想來不會被薄待。”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又嘆一聲,若是正主夏金桂,只怕在知道香菱換了個殼子的時候就主張把香菱給賣掉了,至于賣到什麽人的手上,那位是不會管的。只要拔了眼中釘,肉中刺,就好。

不過現在不要去想別人的事,也許孫大爺說的對,等把孫大爺的完全教成一個知道平等尊重別人的人的時候,自己就可以回到現代,重新醒來。那時候,一定會查出是誰在背後動的手。那個夢境又在夏金桂腦中出現,從電話來看,他也不知道這件事,難道說不是他,還是只是一次偶然,一次巧合?

春梅已經帶着人把晚飯送來,夏金桂也收起思緒,坐下吃飯,還是先把面前的事給解決了,再去想別的事。孫大爺坐在夏金桂對面,春梅盛一碗飯,先送到孫大爺面前,孫大爺已經對春梅笑着道:“不用送到我跟前,以後凡這些,都以你奶奶為先?”

春梅有些驚訝地看向夏金桂,夏金桂已經笑眯眯地去接那碗飯,對孫大爺道:“只這些還不夠啊!”

孫大爺夾一筷子魚布到夏金桂碗裏:“總要先慢慢來。”

春梅的眼在夏金桂和孫大爺之間看來看去,勉強賠笑:“大爺和大奶奶打的什麽啞謎,我不曉得呢。”

“不管打的什麽啞謎,這家裏啊,你奶奶說了算。”孫大爺再次重複。春梅這才哦了一聲回神過來,給孫大爺盛一碗飯,夏金桂已經吃了一口飯,見孫大爺這才動筷子,夏金桂不由抿唇一笑,不管真假,先這樣吧。

吃完晚飯,梳洗過夏金桂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雖然缺了一個角,不過還是很亮。孫大爺披着外衣走到夏金桂身邊:“你也不怕被風吹了,這樣的天,感冒了不是耍的。”

“我在看月亮,來這裏好久了,竟沒有好好地看過月亮。”夏金桂趴在窗前,姿勢稱不上雅觀,屋內除了他們兩人并沒有別人,孫大爺坐在她身後:“難道你們那邊的月亮就沒這麽好看,不過是一輪月亮,從古到今都是這樣的。”

“心情不同,看月亮就不一樣。”說着夏金桂回頭看孫大爺:“我們那邊,要是談戀愛了,就會說,抱着你肩膀,一起看月亮,還有一起看月亮看星星,從詩詞歌賦談到……”

“胡扯,月亮很好的晚上,能看到幾顆星星?”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推他一下:“你這人,好不浪漫。”

“我曉得,女子家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念頭,可是要看月亮,就看不到多少星星。”孫大爺也擡頭望月,月色皎潔,天邊只有寥寥幾顆星星在不遠處閃閃發亮。

“那個抱着你肩膀,一起看月亮的人是誰?”孫大爺突然問出這麽一句,夏金桂的眉一挑,接着微笑:“抱着我肩膀,一起看過月亮的人多了。”

孫大爺再次被噎住,看着夏金桂說不出話來。夏金桂望着孫大爺:“怎麽,你還以為,我只有過一個男人?”

孫大爺決定不就這個問題問下去,就算理智上知道這具身體和夏月娥不是一具,可心理上孫大爺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直男癌就是直男癌,一說到這個問題就露陷了。”夏金桂嘀咕一句,決定繼續觀賞月亮,不為這件事煩心。橫豎時間還有的是,總要把他的腦子給洗過來。

“什麽直男,什麽癌?聽起來,這個詞似乎一點也不好。”孫大爺刨根問底,夏金桂看他一眼:“真要知道?別怪我不提醒你,要照我們那地方的習慣,你們這地方的男人全都是重度直男癌,女人全都是……”

那個詞有些不大好聽,夏金桂決定不說,孫大爺的臉又黑了下,還是決定問下去:“那要照了我們這地方的風俗,去看你們那地方呢?”

“禮崩樂壞,奸夫淫|婦,道德淪喪,老天爺啊,為什麽不來一個雷把這群人都給劈死?”夏金桂的語氣讓孫大爺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這樣的誇張,再說……”

“就是這樣的,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可以上學可以工作可以做生意可以出入公共場合,不需要得到男人的允許。她們可以不用在後宅之中,算計着男人的榮寵,想着要把小狐貍精給掐死。”

“這。簡直是……天子難道……”孫大爺所受沖擊更大,語氣也變的不那麽肯定了。

“沒有皇帝,沒有了這些法律上規定的妻子必須只能屬于丈夫,女子無私財,父在,子不得無私財。每個成年男女,他們的財産都可以自己處置。”夏金桂的語氣輕描淡寫,但孫大爺卻從她的語氣中判斷出來,她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怎麽會有這樣的地方?”孫大爺喃喃自語,夏金桂沒有理他繼續看着月亮:“你看,我習以為常的一切,在你看來是那樣的驚心動魄,同樣,你習以為常的一切,在我看來,是那樣的禁锢人生。我們是不一樣的。”

“所以你才那樣說?”孫大爺撫上夏金桂的肩,夏金桂的語氣一點沒變:“是啊,我們之間,太不相同了。”

“我想讓你接受我。”孫大爺的話讓夏金桂擡頭看他,俏皮一笑:“果真他們說的有句話是對的,先愛上的人,總是先輸。”孫大爺還在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夏金桂就站起身:“好了,你有許多時間慢慢改變。”

說着夏金桂握拳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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