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很想你
明明只要再贏一場就可以拿到關東大賽的冠軍,但立海大的休息區,氣氛十分詭秘。
本意并不是争吵,可說出口的話也沒法收回去。就算那樣的話語并不算激烈,然而十三歲的少年們年少氣盛的程度大概是人生之最,青春期加上叛逆期的加成,面對的又是相處日久的同伴……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先開口服軟。
仁王原本想着自己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又在職場中鍛煉過各種見風使舵見人說鬼話的技能,總不會拉不下臉來道歉撒嬌吧?
這種想法,在他看見真田的黑臉的瞬間就改變了。
——可惡,其他人都沒問題但是真田……
我真的沒辦法對真田服軟啊。況且這件事,我有錯嗎?
想到這裏,仁王默默移開了視線。他撚着小辮子的手指頻率放緩,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發呆。
這副樣子看在真田眼裏,也讓他又惱又怒。
沒有辦法服軟,對真田來說也是一樣的。
幸村也好柳也好,甚至是柳生也沒關系,面對他們的話,是自己的錯他能很坦誠地承認。但是仁王……
自我要求是坦誠和光明正大的真田對這個發現感到不舒服極了。
只要想到自己對仁王道歉這個畫面,真田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于是他也移開了視線,抱着胳膊壓低帽檐默默看向了空蕩蕩的網球場。
以這兩個人為中心的,氣場碰撞所帶來的氣氛凝滞,蔓延了整個立海大休息區。
幸村和柳正和榊教練商量着去醫院的事。兩個能勸一勸的人都不在場,而柳生也不知從何處說起——他畢竟還在實力提升期,對網球部內部事務了解不多,除了那日一起去游戲廳,也沒有對切原有其他的關注。從未來醫者的角度,還是贊同棄權這樣的決定的吧?
但讓他對真田說“這件事是你錯了”他也說不出來。
明明是同班同學,雙方都是冷淡有禮性格的後果就是如此了。
丸井沉默地嚼着口香糖,沒有勸和的心情。一是他也擔心切原,非常擔心。二是十幾分鐘以後他就要上場比賽了,對手還是有名的冰帝天才。
“好了,你們兩個還要鬧別扭到什麽時候啊?關心接下來的比賽比較重要吧。有什麽想說的話說不出來,就回去好好想想等過兩天部活,或者下周例會時再說也來得及。”毛利前輩此時難得掩去了他那懶散的表情,他站起身來從後排跳到了前排,站在了真田和仁王中間。
平日裏存在感稀少,到了關鍵時候才發揮出他作為三年生和“前輩”所需要表現出來的責任感。
仁王心裏松了口氣。他坐回了位子上弓起身子重新抱住了扶手,随後側頭擡眼笑了笑:“讓前輩看笑話了吶,噗哩。”
“笑話還說不上,不夠冷靜卻是事實。”毛利道,“也不能苛求你們冷靜,在這種情況下,誰的處理方式都有道理,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立場不同這件事要你們自己解決。事急從權,關心已經過去的事沒有必要。小丸井這麽緊張,你們也關注關注他吧。”毛利挑眉看了仁王許久,才側頭去捕捉真田的神色。
倔強的立海副部長不發一言,神情也沒有改變,但毛利可以從他低下頭的幅度看出這一番對話并不是做無用功的。那就好了。
真累啊,這四個人兩兩立場不同,還真讓人焦心。
不過,這樣也好。在幸村和真田沖過了頭的時候,能有人在後面提醒一句,是好事。
眼見氣氛漸漸緩和,毛利才嗤了一聲。
他索性就坐在了前排,把一雙大長腿架在扶手上半躺着:“行了,離單打二還有十分鐘……啊,幸村回來了。”
幸村是送了柳和切原上車才回來的。
榊教練開着車載着加上慈郎的三個人去了醫院,幸村和跡部目送着車子離開,對視時雙方都不由得尴尬。
出了這種事……
誰都不願意的。
我相信我的做法沒有錯。蓮二和雅治的立場也沒有錯。
立海大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不能起內讧。溝通的問題和這件事的後續衍生問題的處理要更慎重啊……
真是,有夠焦頭爛額的。
自嘲地笑了笑,幸村禮貌地和跡部告了別。
等回到休息區,發現氣氛比想象中要好很多時,幸村眨了眨眼,給了毛利前輩一個感激的眼神。
現場能調解的人只有毛利了,這個前輩偶爾也是靠得住的。
“好了,柳已經和切原一起去醫院了,具體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後,我們再正式開會吧。現在先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比賽上。”幸村道。
丸井松了口氣,他挪了挪位子從後面戳了戳仁王的背。
“怎麽了?”仁王回過頭。
“我記得你和冰帝的那個忍足挺熟的?”丸井問道。
“嗯,要問情報嗎?”仁王笑了起來。
“參謀不在,能問的人也只有你了啊。”丸井吹了一個泡泡,給了仁王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那你就應該提前做好準備工作啊,難不成是緊張到現在?
很少見到丸井這幅樣子的仁王勾起嘴角,他順手又撈起了被自己放下不久的小辮子:“讓我想想。忍足侑士,基礎資料就不多說了。值得注意的點是他‘千種絕技’的名號,并不是虛假的。控場能力值得表揚,對你不利的招數還挺多?”
“你說的颠三倒四的。”丸井抱怨道。
“這樣嗎?抱歉抱歉。其實文太你只要盡全力打自己的網球就好。那家夥大概算是克制你的類型,用盡全力對戰的話,至少能突破自己。”仁王這麽說,“他能做到‘鎖閉心扉’,試圖看穿他的想法是不可取的。”
“鎖閉心扉嗎……”丸井苦笑,“可真是個難對付的家夥啊。”
遇到了最苦手的對手了啊。仁王說的果然沒錯,這家夥可以算是克制自己的類型。
等真正站到了球場上,丸井更深刻地意思到了這一點。
習慣了雙打的人一個人站在場上時,心裏總有一塊是空的。場地很大,怎麽跑都有地方沒辦法觸及。一個人戰鬥很艱難,回頭時沒法再和另一個人眼神交彙。
丸井一度很難理解為什麽仁王明明有足夠的實力卻還是死賴着要打雙打。
可直到真正一個人站在場上時,他才明白,單打是寂寞的。
沒有辦法戰勝這種寂寞的人,會輸。
“4-2,won by忍足。”
交換場地時丸井用護腕擦了擦汗,提前抽去了鉛塊的護腕有一種平日裏很難感受到的柔軟。
他突然記起和桑原的初遇。
同一個街區新搬來了一戶人家,是混血家庭,南美血統。一家之主是巴西人,在巴西餐廳當廚師。
混血,那就是說,和我們都不一樣咯?長什麽樣子?很黑很黑嗎?完全無法想象呢。
轉頭他就忘了這件事,和兩個弟弟打鬧起來。
隔日他就在學校裏見到了傳說中的混血少年。
比起同齡人并沒有高大多少的身材和完全不一樣的膚色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學校裏原本忌憚着他的人,在發現這個混血小子并沒有傳說中“美洲人的強悍體魄”時,自然而然開始了一輪孤立和校園欺淩。
丸井本沒有興趣摻合這些事,況且他和混血小子也只是同一個街區,算不上鄰居,更不是同班同學,說不上有什麽情誼。
事情的改變,源于一次例行的校園暴力。
被堵在學校不遠處巷子口的混血小子這一次手裏拿着球拍,被圍着的時候慌亂地揮舞着,被按倒在地時卻完全沒有把球拍當做武器的意願而是把球拍抱在了懷裏。
那家夥……這麽喜歡網球嗎?
喜歡網球的人,是同道中人嘛!
于是——
“喂,你們也适可而止吧!”頂着一張小可愛的臉卻意外在學校裏有威懾力(和弟弟打架練出來的技術)的丸井沒想太多就站了出來。
很快他有了一個混血朋友。(或許在別人眼裏更像是跟班)
他們相處的很融洽,就算是耍脾氣也會被包容。
技術上似乎也是互補的,自然而然就開始一起打雙打了。不知不覺也有四年。
回過神來,丸井發現自己還站在關東大賽決賽單打二的賽場上。對面那個戴眼鏡的關西少年十分礙眼。獨自站在場地的底線處,視野空曠的同時也感到寂寞。
身後隊友的視線不足以彌補這種寂寞。
他知道觀衆席裏有一個黝黑皮膚頂着茶蛋頭的少年一定在用那雙特別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為自己加油。
但是……
傑克啊,一個人的比賽太難過了。
沒有你在我身後,很多事我似乎做不到呢。
“6-4,won by忍足。”
“Game won by 冰帝學園,忍足侑士。”
比賽結束的哨聲在丸井耳裏聽起來很不真實。
他恍惚着走到網前去和忍足握手,低沉的關西腔響起時還沒回過神來:“怎麽?一直在走神的話……是想到了自己的雙打搭檔嗎?”
丸井眨了眨眼睛,狠狠握住了忍足的手:“是啊,單打對現在的我來說還是太辛苦了吧。輸了很不甘心,如果有機會能再一次交手的話……不會有機會了吧?”
“那可說不定。”忍足笑了笑,“雙打看上去很吸引人的樣子,我也想試試啊。”
“雙打很棒,希望你能體會到。”
丸井松開了手拿着球拍走回休息區。
他對着幸村垮下了肩膀:“對不起,沒能贏。”
“那麽文太,想清楚了嗎?”幸村問道。
“啊,已經想清楚了。”丸井彎了彎眉眼,“讓你擔心這麽久,真是抱歉吶。我啊,暫時還無法離開桑原呢。”
“那就陪着他一起變強吧。”
“會的。”丸井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