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一單打
“現在開始第一單打的比賽。由立海大附屬中學真田弦一郎VS冰帝學園 跡部景吾。請雙方選手入場準備。”
真田默默褪下了手上的負重。
從拿球拍開始,壓腿,拉筋,放松身體,揮拍,擊球練習……在給自己做準備活動的同時,也把還沉積在腦海裏的雜念全部丢開了。
不管之前有多少争執,不管心裏負擔了多少壓力或者情緒,當站在網球場上,真田就是那個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球場上的“皇帝”!
場地內的喧嚣聲逐漸冷卻。
在短暫的真空過後,雙方的拉拉隊席各自瞪圓了眼睛,開始組織起了有規模的應援。
“常勝,立海大!Let’s go! Let’s go!立海大!”
“勝者是冰帝!勝者是冰帝!勝者是冰帝!”
忍足的比賽打的不算艱難,坐在休息區時正精神奕奕。他披上外套以免着涼,一邊挑起了唇角:“大家都幹的不錯嘛。給了我們的跡部大人一個出場的機會。”
“啧,立海大的家夥們輕敵到把幸村放在替補的位置上。”冥戶抱着胳膊扯着嘴角冷笑,“那麽這一場,就由我們冰帝拿下了!”
跡部熱身回來喝水,正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想,我們的正選裏怎麽盡是不靠譜又不華麗的家夥啊。不是忘了吧?以現在的局勢,就算這場比賽他拿下了,依照勝負關系,要決出勝者就需要替補賽。
而立海大的替補……是幸村精市。
嘛,算了,就讓他們放松一下好了。
難得忍到監督不在。
跡部又看了一眼歡騰的休息區,輕輕冷哼一聲放下水壺重新走入場內。
——就算冰帝想要贏的幾率已經微乎其微,但本大爺的比賽,從來都是全力以赴的!
那一瞬間跡部的眼神銳利無比,穿透了空氣中無數的微分因子。
真田若有所感地側過頭,與跡部隔着球場遙遙對視。
數秒,兩人各自移開了視線,但分明,背後的背景,都燃燒了起來。
“勝者是跡部!勝者是跡部!勝者是跡部!……”
随着裁判哨聲響起,冰帝的拉拉隊衆口一詞地改變了應援詞。被跡部調(咳咳)教了一年的拉拉隊已經頗成氣候,聲線仿佛蓋過了立海大拉拉隊的應援。
跡部踏着節奏和應援聲走入球場,他在半場停下了,環胸仰頭,明顯一副享受的姿态。
“勝者是跡部!勝者是跡部!勝者是跡部!”
啪。
他舉高了手,在頭頂打了一個響指。
驟然安靜。
“勝者,就是我!”
被随意扯下的外套劃過一條優美的曲線,精準地落在早就候在一邊的桦地懷裏。
冰帝的衆人捧場地歡呼起來。
真田皺着眉,在歡呼聲中走上了網前:“差不多了吧?”
“呀,你可真是個無趣的家夥啊。”跡部随手一撩頭發,旁若無人地又閉眼享受了一會兒衆人的歡呼,才走上前去和真田面對面。
“請多指教。”真田伸出了手。
“啊恩,請多指教。”
禮節性的握手禮過後,跡部轉身走向底線,一邊用并未壓低的聲音揶揄道:“真的是國中生嗎?你看上去還真成熟呢。”
“不勞你費心!”真田狠狠壓了壓帽檐。
這時候的跡部是真真正正的超攻擊型網球選手。
常年練習擊劍和柔道讓他舉手投足都有掩不住的攻擊性和銳氣,天生的優秀洞察力和直覺又讓他能時時刻刻站在捕獵者的視角去觀察對手,捕捉每一個死角。
一年後才初現端倪的冰之帝國在一年之前并不是無跡可尋,用猛烈的攻擊迫使對方露出破綻,及時捕捉到破綻并加以利用,這就是跡部的網球。
真田也是真真正正的攻擊性網球選手。
但與跡部不同的是,從小練習劍道的他,站在球場上也仿佛身在道場。日本武士道的精神在他身上體現無疑。全力以赴面對每一個球,用最淩厲的姿态面對對手。寧願采取犧牲自己的方式也要殺傷敵人。
皇者之氣,油然而生。
東西方在戰鬥精神上的教育差異在這兩人身上體現的特外明顯。
即使在最熱血的時刻也能冷靜思考采取最有利方式的跡部,和全身心投入每一場比賽,徹底燃燒自己的熱情的真田。
“真是可怕啊……”幸村坐在教練席上無意義地感嘆了一句,“這兩個人,果然很合拍。”
“哪裏合拍了?”仁王趴在扶手上忍不住擺出死魚眼,“幸村你觀察人的角度一直和別人不太一樣啊,噗哩。”
“多謝誇獎。”幸村笑了笑。
不,我并沒有在誇獎你……
仁王把這句話咽在肚子裏。他側眼認真觀看起跡部和真田的比賽。
前世國二時的關東大賽決賽,和跡部對上的到底是真田還是幸村,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回到過去就要改變過去,回到過去就不能改變過去,這樣的抉擇仁王從來嗤之以鼻。把所有未經歷過的人生當做是陌生的道路,憑借自身的能力和選擇跋涉而過,這才是該做的事。想太多有的沒的容易老,而仁王向來認為自己永遠處在青春期。
迄今為止所經歷過的,必然已經和前世完全不同了。
提前一年加入網球部的搭檔,對立海大網球部的格局産生了巨大的影響。
再往前說,一年級就加入了正選的自己,對立海大出賽表的影響,更是大到難以估計。
也因此,前世的切原,未必經歷了這樣一場比賽,也未必以棄權作為這場比賽的結局。同樣,前世的真田大概沒有和跡部打這場比賽,因而成就了第二年關東青年選拔賽時那場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雙打……
這兩個人啊,都不是能用常理推論的人。
仁王這麽想着,自顧自捏着小辮子笑。
場內,真田已經使出了“風”和“火”。
一開場就采取主動攻勢,代表了他對跡部重視的态度。
而跡部顯然很享受這種重視的姿态,他上翹的發絲張揚的眉眼全都舒展開來,揮拍的動作行雲流水又力度十足:“不錯嘛真田!再來一球!”
“哼!”真田冷哼一聲。
“那兩個人,氣場也太強了吧。”在看臺某處的千石擡起手搭在額頭上常常吐出一口氣,“真是帥氣呢。”
“他們可是真田和跡部啊。”從千石的身後,一個低沉中帶着張揚的聲音響起。
千石詫異地回頭,驚訝道:“诶?!你們是……獅子樂的,橘君和千歲君嗎?”在前一年的全國大賽上,以雙打奪人眼球的獅子樂中學一年生組。
“你們怎麽會來東京?!”
“這可是立海大和冰帝的比賽啊。”千歲在橘後面淡淡答道,“還以為會趕不上呢,沒想到立海大和冰帝打了這麽久。這樣也好,能看到真田和跡部的比賽,就是不虛此行了。”
“倒是千石君你,怎麽會在這裏?”千歲側過頭挑了挑眉,他指了指在觀衆席最前排穿着各自學校隊服的隊伍中,和六角坐在一起的山吹的隊伍:“有最佳的觀戰席不去,反而跑到這麽高的地方來,可真是暴遣天物啊。”
“嘿嘿嘿。”千石摸着後腦勺露出暖洋洋的笑容來,“你們不覺得這裏空氣比較好嗎?視野也超贊~的呢。”
千歲和橘順着千石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冰帝的觀戰席後排,穿着短裙的跡部個人應援隊的少女們青春洋溢的笑臉。
于是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場內的兩人絲毫不知道在觀衆席上端的一角發生的這樣的小插曲。
技術水平難分軒轾的兩人一球一球地打起了拉鋸戰。
這邊真田拿跡部時不時抽個冷子的攻擊性打法毫無辦法,那邊跡部在對付完“風”,“火”之後,在“山”面前停下了腳步。
被封印了絕招,無法使出“破滅的圓舞曲”。
但每一球體現出的紮實的基本功和淩厲的氣勢,依然充斥着跡部那獨特的華麗。
“1-0,won by真田。”
“1-1,won by跡部。”
“1-2,won by跡部。”
“2-2,won by真田。”
……
兩人都是全場型選手,細分來看又有微妙的不同。真田更擅長前場的截擊和半截擊,而跡部對拉長球的控制爐火純青。
手部力量相差無幾的兩人在你追我趕之下,把戰線越拉越長。
“喂!你這家夥,還真是又臭又硬像個石頭啊。”跡部咬着牙又一次對真田的“山”毫無辦法。他習慣性地用指尖略過眉間的位置,跑動間對真田每一次肌肉運動所造成的空隙心知肚明。
還不夠,再快一點……更快一點!
“沉醉在本大爺的美技裏吧!”
是直線抽擊。
這一個抽擊從角度力度和速度上看完全無可挑剔,真田嗤了一聲打了一個挑高球,卻絲毫不擔心跡部的“破滅的圓舞曲”。
用出來吧,然後,你的身後就有了盲點了!
啪!
與真田的預想不同,跡部并沒有用出“破滅的圓舞曲”,而是趕在球未達到最高點時輕輕躍起以後,幹脆利落的一個扣殺。
網球落在前場,彈起的角度與真田的預估有着很難彌補的距離差。
“4-3,won by跡部。”
真田側過頭看着滾着滾着漸漸停下來的網球,狠狠地揮了揮拍。
“啊恩,本大爺的美技如何?”跡部揶揄地看過去。
“少耍嘴皮子了!比賽還沒結束呢。”真田皺着眉道。
兩人重新奔跑起來,其間摻雜了數次跡部無意識的嘴炮和真田想要忽略這些嘴炮卻不知不覺變得激動的表現。
“哎呀,有些不妙呢。”幸村沉吟着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我還以為之前的事對弦一郎沒有影響呢,看起來并不是這樣。”
“和之前的事沒有關系,這明顯是副部長他自己壓制不住脾氣吧。”仁王道。
幸村詫異回過頭:“你叫他副部長?”
“啊?”仁王眨了眨眼,“怎麽了?”
“你居然叫他副部長啊。”幸村嘆了口氣,“看樣子争執的後果比我想的還要嚴重呢。我和蓮二不在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麽嗎?”
“什麽都沒有發生。”接話的是毛利,“他啊,變得激動只是因為對方的那個部長吧。在場上的人的感受和在場下人的感受完全不同。我們坐在這裏,是體會不到小真田的感受的吧?”
“說的也是吶。”幸村道,“也該給弦一郎一個教訓了。像跡部這樣的人世界上居然會存在,應該給弦一郎的世界觀造成了沖擊吧?還是要多多鍛煉啊。”
下了結論,幸村不再捉着話題不放了。
他了解自己的幼馴染,之前那麽說也只是為了試探試探仁王,看看這兩人的關系有沒有惡化,而不是真的那麽想。以真田的性格,是絕不會把球場外的事情帶到比賽上的。
看起來關系沒有惡化,那他就放心了。
立海大絕不能起內讧。果然還是要感謝一下毛利前輩。
他轉過身,繼續觀看起比賽。
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
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
比賽終于進行到搶七的時候,持續的時間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了。
場內的兩個人看不出有過多的疲憊,這讓觀戰的許多人感嘆起這兩人過人的體能來。
跡部最擅長的就是持久戰(雖然他自己不喜歡),而真田的體力也是無需贅言的優勢(仁王表示每次和真田打比賽都被拉長戰局真是非常心酸的體驗)。
比賽進行到這個地步,雙方都無法再使出消耗體力的招數了。
“破滅的圓舞曲”不必說,這場比賽跡部就沒用出它來;“風林火山”也漸漸失去了蹤影。
僅僅靠着基本功在打球的兩人,氣場的碰撞比起開局時絲毫不弱。
“12-13”
“13-13”
“13-14”
……
第49球。跡部喘息間靠着身體擺動的頻率而有規律地放松又收緊全身的肌肉來調解狀态。他握着球拍和球,眼神灼灼。
兩個多小時的集中注意力讓他頭腦略微發暈,不過被成山的文件和學習資料鍛煉過的頭腦,對這樣的疲憊顯然是适應良好的。
他望着對面的真田,難得露出一個隐晦的笑來。
真田你啊,露出的破綻,比之前更多了!
本大爺的耐心果然無人能敵!終于……等到這時候了!
高速的對角發球,落點精準地壓在中線上。這又引來了不少人的驚呼“到了這時候還有這種集中力!”。
跡部在球擊出後迅速開始跑位,捕捉着真田動向的眼神用力地能飛出刀子。
半截擊!
反手抽擊!
機會球!
不好!
真田在發覺球的旋轉超過想象後本能地握緊了球拍,好歹沒讓球脫離拍面。網球失去掌控地順着反彈力飛向對方的半場,是一個真正的機會球。
難道……
他連忙停下腳步,擺好姿勢的同時,就見跡部已經高高躍起了。
啪嗒。
這場比賽第一次展現的姿态,和真田嚴陣以待過後還是脫落在地的球拍。
跡部的二次躍起,是很多人難以想象的高度。
比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有這樣的體力嗎……是多久之前就開始布局了?!
真田咬着牙目視着網球狠狠砸在腳邊,忍不住揮了揮拳頭。
“49-47,won by跡部。”
“Game won by 冰帝學園,跡部景吾,7-6.”
輸了啊,居然。
真田彎腰撿起球拍,心裏一時五味陳雜。
他走上網前,被那個看起來很不順眼的人拉住了右手:“很不錯的比賽。如何,沉醉在本大爺的美技裏了嗎?”
這家夥……
“多謝指教!”冷冷扔下這四個字,真田草草一握就掙開了跡部的手,轉身走回了立海的休息區。
“幸村。”他站在幸村面前欲言又止。
“嗯,有什麽話,想好了再說。”幸村溫言道。他站起身來,拉過真田的手把他按坐在教練席上:“比賽拖了這麽長,真是超乎預料。不過,我是不會輸給對方的一年生的。別有那麽重的負罪感。替我加油吧。”
“……精市。”真田握緊了拳頭。
“怎麽了?”幸村歪了歪頭笑了起來,“我可沒有‘能打敗你的只有我’這樣的想法,你不用擔心我生氣的。真田,這段時間以來的問題,我不用提醒了吧?這場比賽能給你帶來什麽樣的變化,只有你自己能夠決定。”
“我明白了。”真田嘆了口氣。
他緩緩松開拳頭,拿過了放在椅子邊上的水壺慢慢喝着。
“部長果然對真田最好了。”身後仁王眯着眼睛道。
幸村挑起了一邊的眉毛轉過身去:“哦?你這麽想嗎?那要過來讓我也對你……嗯?”
“不不不,那就不用了。”仁王連忙擺手,“您忙,您忙。不是還有比賽嗎?”
看着仁王那故作害怕的樣子,幸村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嘆道:“你啊。”
想要安慰真田居然用這樣的方式,也怪不得你們倆無論如何都合不來了。
幸好……
幸村拿起了球拍走上了球場。
幸好,他的這些同伴們,都是有分寸又有着同樣目标理想的一群好人。
回去以後,勸弦一郎和仁王好好談談吧。兩個人的想法,他都明白。雖然心底更偏向弦一郎一點,但仁王和柳的擔憂,他也明白。
溝通才是消除隔閡的唯一解決方法。
而在那之前……
他得先解決掉這場比賽才行。
沒想到作為替補也能上場啊。
這下,單打一和替補的區別,是真的幾近于無了。
幸村這麽想着,攏了攏披在肩頭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