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日後, 聖旨降臨姜家,整座禹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姜小将軍軍功赫赫得了盛寵。

從四品忠武将軍破格晉升二品延西大将軍,掌兵十萬,兼兵部侍郎一職,禦賜将軍府,風光無限, 成為朝堂炙手可熱的新貴。

朝堂風起雲湧, 姜槐以當仁不讓的姿态闖進上位者眼簾。

世家疊起的時代,皇權遠沒世人想象中的穩固, 當今欣賞姜槐, 給兵給權, 給錢給勢,借此收攏年輕将軍,蓄勢待發,欲以她做刃悍勇破局!

朝堂上的事跟雲瓷沒多大關系, 這會雲瓷忙着搬家。兵将們粗手粗腳, 她擔心把一應物什弄壞了,只能自個出力,叫上念兒,不嫌費事的來回倒騰。

阿兄屋子裏的所有家具擺設都要搬到将軍府, 至于她的那些舊物, 擱置不動,卿臨巷的小院按她的意思要封鎖保存起來。這是她和阿兄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是阿兄為她構建的溫馨樂園。

她和阿兄相處, 從始至終都是阿兄在照料她。如今長大了,自要有長大的樣子,阿兄主外,她主內,再好不過。

且說姜槐近日忙着應酬,各方遞來的橄榄枝照接全收誰的臉面都給,禮節周全,使人猜不準她到底想什麽。

偏偏她做的這些事,東宮、皇子黨、帝黨,三不得罪。太子對她滿意,十二皇子覺得她為人靠譜,皇帝看她忠誠。

觥籌交錯,陰謀陽謀,一輪走下來,來自各方勢力的第一波試探,姜槐接得穩穩的,出色地令人膽寒。

越如此,越能顯得她矜貴。

亂世用重典,□□思良臣,姜槐此人能屈能伸,能上馬殺敵擊退敵軍三十裏,也能一根筆杆心思巧妙地攪動風雲。初入朝堂,見了誰也不露怯,偏人生得風流俊俏,性情開朗,逢人三分笑,打她主意的自然不少。

經由阿瓷點醒,姜槐打消與簌簌假成親的念頭,本就是女子,娶妻也是耽誤旁人一生,既已知曉,何必再将雙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如何拒婚,回城路上她早已想好,過兩日往深宮走一趟,最好,令今上打消賜婚念頭。拉攏人心的法子有很多,姜槐願意被皇帝拉攏,做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在她看來,沒什麽不好。

眼下不動聲色看着那些人上竄下跳,醜态百出。是個人都想給她塞美人,塞過來的美人最好能做将軍夫人,夫人只一個,算上平妻,滿打滿算就兩個。

争不過姜小将軍,就先争後院。

一時之間,三方混鬥,看得姜槐暗呼過瘾。看膩了,甩甩袖子找她家阿瓷,‘兄妹’兩開開心心搬進恢宏大氣的将軍府。

九月初八,滿朝文武賀大将軍喬遷之喜,将軍府門檻三度被踏破!

整整三天,升級為大将軍的姜小将軍,生平快被人查爛。

查來查去,無非兩句——

姜槐,字無愧,禹州城人,性頑劣,聰敏異于常人。父母亡故,餘一妹,甚嬌養,待之,重逾性命。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九月初八,衆臣來賀喬遷之喜,本以為能見到傳說中備受嬌養重逾性命的将軍妹妹,誰能想到姜槐壓根沒打算讓妹妹示于人前。

于是有人便起了疑惑,将軍到底是不是在金屋藏嬌。

這是在養妹妹?

難道不是在供奉小祖宗???

天光明媚,小祖宗雲瓷窩在将軍府忙得昏天暗地。

将軍府規格不錯,皇帝有心施恩,諾大府邸送出去,眉頭都不皺。大好的房子送出去,接手掌家的雲小姐卻不滿意。

她想讓阿兄在家住得更舒坦,親力親為才覺踏實。

殊不知外面已經有好幾波人在打聽她。

姜槐滑不溜手油鹽不進,她的婚事各方勢力争得頭破血流,誰都想挖牆腳,誰也挖不倒。

昨兒東宮準備了異域美人,沒送到姜槐跟前,被十二皇子截胡。太子氣得在東宮私底下罵娘,罵得可難聽了,罵夠了,咬牙狠宰了十二皇子一筆。

帝黨有皇帝坐鎮,行事比較矜持,不過也沒少給雙方添亂。就後院塞個把子人這事,三方矛盾激化地厲害。不過這也沒什麽,古往今來,史書上父子相争、手足相殘相鬥的事還少嗎?

一計不成再來一計。

将軍娶妻他們管,将軍妹妹嫁人他們也管——你姜槐不是待之重逾性命嗎,那就把你妹妹騙過來!

媒人争先恐後往将軍府跑,做夢都想做成這筆大買賣。姜槐沒攔着,若有合适的人選,阿瓷喜歡,嫁人,也可,左右有她為阿瓷撐腰,翻不了天。

書房內,将軍一身雲紋白袍,腰束金帶,發絲別了根木簪,簡潔大氣,儒雅風流,膚白貌美,笑起來分外動人:“全禹州城相貌家世品性好的都在這,阿瓷,你來看看?”

雲瓷光看着她,就不想看其他人,她眼睛洋溢着笑:“不如阿兄給我挑?阿兄看得上的,我定不嫌棄。”

“是嗎?”姜槐朝她招手,“過來坐,咱們一起看。”她今日休沐,有的是時間陪阿瓷。

書房靜悄悄。一張張畫像被翻開,姜槐眉頭漸漸皺起。

雲瓷心道:那些世家子長相不俗,然而阿兄眼光太高了。世家血脈,沒幾個醜的,可要說長成阿兄這樣,世間又有幾人?

“阿兄慢慢看,不着急。”

她相信阿兄的眼光,別看阿兄這會對她的婚事熱衷,等真得挑不出來,心思也就歇了。

嫁人有什麽好?她還要賺錢養活阿兄呢。

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阿兄更好的兒郎?跟在阿兄身邊,她一輩子都不會受委屈,她盡力不讓阿兄嫌棄,不給阿兄添亂。

姜槐看得很仔細,恨不能把人從畫像揪出來盯着毛孔打量。看這個覺得眼睛長得不夠精神,看那個身材又不夠挺拔,看來看去,開始對世家血統産生質疑——怎麽就沒個順眼的呢!

姜槐不滿道:“那群老家夥就拿這些來糊弄我?他們哪來的底氣求娶阿瓷?”

雲瓷笑出了聲:“阿兄,怎麽還惱了?”

姜槐丢開筆,将畫像拍在那,眼裏閃過疑惑,“阿瓷,那些人長得根本配不上你,我若是個糊塗兄長,只看家世地位,你一輩子就得被別人攥在手裏,你不擔心嗎?”

“那阿兄是糊塗兄長嗎?”雲瓷捏了捏她臉,恍然大悟:“阿兄原來也有小脾氣呀,我以為阿兄不食人間煙火,不會如此呢。”

姜槐默默的把她手從臉上扯下來,嗔道:“沒大沒小,敢捏本将軍的臉,誰給你的膽子?”

雲瓷揚眉,笑容明媚:“我的膽子全是阿兄給的。”

姜槐看她兩眼,很滿意她的答複,“不看了,大好光陰看這些還不如陪我家阿瓷。走,阿兄帶你去城郊騎馬!”

禹州城,郊外。

秋高氣爽,正是少男少女撒歡的好時節。

來來往往的人不約而同看向不遠處悠然慢行的年輕男女,郎才女貌,置身花海,人比花嬌。

細碎的光落在長發,映照着青春明媚的臉龐。那少女眼生,很多人一時竟想不起,禹州城何處多了如此新鮮妙人。

雲瓷聰明,很多東西一學就會,偏在騎馬這事上栽了跟頭。“阿兄,這馬兒欺軟怕硬,故意的吧?”

她騎在馬背上撒嬌,姜槐哼了一聲:“到底誰是故意的?教一遍學不會,教兩遍學不會,說,是不是存心折騰我?”

“阿兄很聰明嘛。”雲瓷眼睛亮晶晶的,歡喜勁兒從眸子裏溢出來:“不是我存心折騰,許是今天陽光太好,阿兄太美,我一見你就走神,心思放不到馬上,馬兒在嫌我不夠專心吧。”

她手指輕挑姜槐下颌:“阿兄,笑一個嘛。”

“你呀!”姜槐笑着将人從馬背抱下來。

十裏花海開辟出四通八達的小徑,延伸到雲崖橋,從橋上走過去便是洞庭山莊——禹州城男男女女都愛去的游玩聖地。

“阿兄,咱們也去莊子瞧瞧?”

“好。”姜槐一口答應。

過了雲崖橋,将馬交給守在莊外的侍從,支付三兩定金。侍從負責精心看守馬兒,餓了給糧草,渴了給水喝,直等到雇主從莊子出來,再支付另一半尾金。

洞庭山莊有很多規矩,不給錢的話,馬根本牽不進去。莊子賺的是有錢人兜裏的銀子,所以敢來這的,都是豪客。

雲瓷盡情享受和阿兄閑庭漫步的感覺,眼裏笑意始終沒落下。

洞庭湖面波光粼粼,一望無垠。有在岸邊結社吟詩作對的,也有閑來賞景垂釣的。

更遠處水面停泊着幾艘大船,有的船花裏胡哨,有的船格調高雅,姜槐看她舉目觀望,唇角一勾,道:“那是花船,阿瓷也有興趣嗎?”

“花船?”雲瓷似想到什麽,小臉微紅,連忙擺手:“沒興趣。”

“我倒有興趣。”

“啊?阿兄要去逛花船?”雲瓷慌了,怒瞪:“不準去!”

姜槐唇角彎彎:“為何不準去?”

“好一個天仙妹妹,禹州城何時有這般美人?”穆三公子先聲奪人,揮着折扇一派悠閑的走來。

起初瞧小美人和姜槐舉止親昵,以為兩人是未婚夫妻,後聽她喊阿兄,心下放松一時沒忍住冒出聲來。禹州城美人他見得不少,可這小美人生的,那叫一個驚豔,活脫脫從廣寒宮下凡的仙子。

見有外人,雲瓷斂了笑。

姜槐冷眼看他:“你是?”

男子俯身一禮:“穆家三郎,穆淵。”

穆家家主穆蘭生有四子,長子博學,次子木讷,三子喜美人、好交友,乃今科探花,禹州城被他欠下情債的姑娘兩只手數不過來。

想到這麽個狗東西敢搶她的話,姜槐眉梢微冷:“喊誰妹妹呢?”

穆淵尚不知自己招了人厭,仗着一身好皮相,用同樣的手段勾搭了不少名門閨秀,沒被人在大街上拍磚頭大概是穆家家大業大,正好有個官拜禮部尚書的親爹。

穆淵聞言倒也不懼,面上維持着謙謙君子作派:“孟浪了,在下……”

“走遠點。”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穆淵搭讪前想了一萬種勾搭小美人的方式,獨獨沒料到會在姜槐這裏吃癟。

看在他是小美人阿兄份上,穆淵忍了忍,假笑道:“這位公子,我對令妹一見鐘情,您何必……”

“一見鐘情?”

這麽個浪蕩子敢觊觎阿瓷,姜槐心裏膈應地厲害,寒聲譏諷道:“放眼禹州城誰人不曉得穆公子是鼎鼎有名的多情種,閣下一見鐘情的人估摸着能從城門排到四景樓。”

“這……”穆淵攥着玉扇的手緊了緊,“公子你怎能不講理呢?小姑娘都未曾開口,你又何必急着棒打鴛鴦?”

姜槐當即冷笑,旋身一腳将人踢進湖裏,水花翻騰,就聽她冷言冷語:“我家妹妹,我還不能管了?聒噪!”

一片混亂。随從急着救人,穆淵灌了一肚子水,猶不死心:“小美人家住何方,介不介意留下芳名啊?!”

雲瓷厭煩登徒子行徑,牽了姜槐的手,冷着臉頭也不回道:“阿兄,咱們走。”

姜槐巴不得妹妹離這種人越遠越好,喧嚣被落在身後,她心氣未平:“這種人,繡花枕頭,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中看不中用。”

小姑娘眼觀鼻鼻觀心,聽她喋喋不休,起初還能忍,後面話題越說越歪,雲瓷耳朵尖竄上一抹紅,阿兄又不避嫌了。

為何要同她說這些?

難不成這陣子夜裏挑燈苦讀,研究的淨是這些?

阿兄真是……

雲瓷輕咬下唇。

補課補到一半的姜小将軍迫不及待想和妹妹傳授經驗。

這段時間上門求娶的世家子快要踏平将軍府門檻,為防止阿瓷上當受騙招了負心漢欺哄,她暗暗給自己加了門課程。

宋計跑斷腿替她收羅古籍,姜槐啃書啃得相當費勁,圖文并茂,勉勉強強将男女之事看了個完全。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慣愛甜言蜜語胡亂勾搭人,她可不想辛辛苦苦養大的姑娘在別人那裏受委屈。經過一段時間惡補,學習能力極強的姜槐自覺能在這事上教授一二。

雲瓷聽得面紅耳赤,心跳如鼓,最後忍無可忍,轉身、擡手、捂上了姜槐的嘴,面色緋紅:“阿兄,別說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和那些臭男人多說一句話,更不會被騙,你放過我好不好?”

姜槐眨眨眼,複乖巧點頭。

指腹貼在薄唇,雲瓷既慌亂又眷戀的收回手。

姜槐成竹在胸:“你知道,那我就不說了,以後不懂的事盡管來問我。”

“知道了。”阿兄快閉嘴吧!

擡手整斂衣領,姜槐垂眸暗道:阿瓷這是嫌她煩了?她語重心長:“阿瓷啊,為兄看那些可都是為了你,懂嗎?”

懂什麽?她什麽都不懂!雲瓷按着撲通撲通跳的心口,懊惱的嗔她一眼:“什麽叫做為了我,阿兄又在胡說了!”

“怎麽了?”

“沒怎麽。”雲瓷幽怨的嘆口氣。

阿兄不懂情,不懂女孩子什麽時候嬌羞,什麽時候嗔惱,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世事皆通,唯情一字,純如稚子。

姜槐心虛地摸摸下巴,看來課程得加快了,她剛看到男女如何巧妙不露痕跡地搭讪,活學活用一眼識破穆淵色心。得快點看,不然都搞不懂阿瓷在想什麽了。

她問:“想不想去船上逛逛?”

“那不是花船嗎?!”雲瓷杏眼圓瞪。

“洞庭湖水光潋滟,還有不是花船的船啊,阿瓷,你怎麽這麽天真?”

雲瓷:“……”

阿兄,你學壞了。

你果然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冊子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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