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翻雲覆雨十三寨(九)
魚兒起了身來,見清酒端坐在桌前,依舊是昨晚所坐的位置:“清酒。”
齊天柱自屏風後探出身來,手握鐵杵,一動風起:“清酒姑娘。”
齊天柱比劃了兩下,問清酒需不需要他潛伏着,待那人進來,一把拿住他做人質。
清酒道:“不必。”
屋外的人一腔怒意走來,将樓梯踩的登登響。魚兒和齊天柱又避回屏風後面。
只見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匡當的撞向兩邊,來人一件紅綢繡金牡丹的半袖長衫,敞開着露出胸膛,方面大耳,虎目森森,腰間挂一把鬼首刀。
這人便是殷雷,正是這作惡多端的山寨大當家。
殷雷見清酒端正坐着,身上困着的麻繩落在床腳,他眉頭一壓,目光不動神色的四掃,落在屏風上時,眼神一利:“這麽好的機會都不跑,你這娘們虎的很吶。”
清酒起了身,走到案幾前提起那把劍,劍鞘漆黑,劍首烏金雲紋,太極劍格,暗綠的劍穗:“不急,今日大婚,怎可沒我這主角。”
殷雷手已按在刀柄上:“你還是真心要與本寨主好?說來我那幫混賬兄弟早等得不耐煩了,囔着要看美人,如此甚好,你若是聽話些,成了婚,你便是壓寨夫人,從此吃香喝辣,本寨主向來喜歡聽話的娘們!但你若是不聽話……”
殷雷兩聲冷笑,提氣縱身,于此同時鬼頭刀拔出鞘,寒光一閃,朝屏風斬去,勢道兇狠,眼看就要把這屏風一分為二。
從側面來了一道劍影,來的峻急,攔在刀下,向上一挑,将殷雷的刀挑開,劍勢猶未化開,殷雷向後踉跄了幾步,方才站穩。
殷雷刀橫在身前,見清酒長身玉立,一手持着那柄劍,劍未出鞘,心底震驚,如同被當胸打了一拳。
這人內力他遠不能及。
殷雷當機立斷,欲奪門而出,然而清酒比他快一步,她身形飄然而至,輕如白鴻,迅似急電,朝他左肋便是一劍。殷雷橫刀欲防,清酒劍勢上走,挑他下颚。殷雷後躲,清酒連出數劍,劍勢連綿不絕,變幻莫測。
殷雷被逼到角落處,退無可退,當胸一劍刺來,殷雷用刀身抵住,清酒一貫力,殷雷魁偉的身子竟被抵在牆上難再動彈,那擋在身前的刀生生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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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在屏風後看的目不轉睛,清酒劍未出鞘,便将這丈八漢子打的無法動彈。
清酒劍身一轉,旋力陡來,殷雷直覺得五髒六腑挪位,身子被一股力擠壓,竟是直接撞破了牆壁,飛到屋外。
殷雷俯地嘔出一口血,心底方舒坦了些。清酒不急不緩的從殷雷撞破的牆面走出,立在欄杆前,緩聲道:“不聽話就待怎的?”
恰好此時一行人提着酒路過北面的箭塔,朝這裏走來,手中提着酒壇,正要往會堂裏去,聽得動靜才繞到這邊來,陡見殷雷趴在地上吐血,驚呼:“大當家的?!”
殷雷手指着清酒,氣的發顫:“拿下她!”
衆人未及反應,只聽得一聲慘呼從隊伍後邊傳來。衆人回首,只見一道黑影貼着地面,如一尾游蛇,兩側一抹寒光,其在衆人間穿梭如入無人之境,手中寒芒到處,鮮血飛濺,慘叫不止。
待得衆人反應過來拔刀時,又更本無從反擊,襲來的人身手敏捷,在衆人間貼地而行,衆山賊站得近,長刀施展不開,又兼慌亂,沒傷敵人一根毫毛,到是把自己兄弟砍傷不少。
不過片刻工夫,殷雷眼睜睜看着唐麟趾直立起身,兩手上寒芒向上一提,帶出一道血線,她兩側剩下的最後的兩名山賊也轟然倒地。
唐麟趾手中倒握兩柄短刀,刀身八寸長,略微彎曲,寒芒熠熠,不沾染半點鮮血。
殷雷捂着胸口,向着前邊的箭樓嘶喊:“來人啊!來人啊!”
那箭樓哪裏有半分動靜,殷雷極目望去,只見上面看守的人軟軟的趴在欄上。
唐麟趾将刀還回腰間刀鞘上。清酒足尖一點,飄然至殷雷身前。
殷雷駭然無措,一口氣提不上來,猛地咳嗽:“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魚兒和齊天柱也走了來,齊天柱心底也震駭不已,清酒和唐麟趾使得幾招雖未盡全力,可一葉知秋,兩人武功上乘是絕不用懷疑的。
齊天柱不解,心想:“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功底,在江湖上當是個有頭臉的人,怎的我一個不認識?”
齊天柱正翻來覆去尋思兩人來歷,忽聽‘峥’的一聲,清酒将手中的劍拔出了鞘。
齊天柱驚奇不已,這劍身明亮,一看就是好材料,可這把好劍卻未開鋒!
只見清酒提劍走到殷雷前,将劍抵着他的脖子,笑言:“好了,時間到了,該去‘成親’了。”
“你!”殷雷面色青了又白,一個‘你’字憋了半天沒有下文,這抵着他脖子的劍雖是無鋒,可想起清酒的身手,他也不得不忌憚。
清酒對魚兒說道:“魚兒,你先去閣樓裏待着,待我們……”
清酒一頓,回來看向魚兒。魚兒接觸到清酒打量的目光,匆匆撇開。
她聽得清酒一嘆:“罷了,我原先想你安安分分待在牢中,有花蓮看顧,倒也不會有什麽事,但不随你意,你總會自己跑出來。”
“我,我不是……”魚兒以為清酒是在怪她添麻煩了,也不敢看她,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雙手抓着自己衣角:“對不起……”
清酒道:“我非是在怪你,只是免得你又不知以何種法子,不知從哪裏再跑過來,我便問清楚你,你是自己在閣樓裏待着,待得我們事了再來尋你,還是跟在我身邊,同我一道?”
魚兒茫然:“讓我自己選?”
“嗯。”
“我,我跟着你。”
齊天柱眉頭一皺,不大同意:“這裏刀劍無眼,丫頭沒有功夫,萬一傷着如何,帶着她怕是不妥。”
唐麟趾抱臂一笑,三分揶揄七分狂傲:“現在這寨子裏,可沒有比她身邊還安全的地方。”
山寨中的會堂有兩層,二樓窗扇盡開,一樓大門敞開,紅絨毯從青石階梯下一直鋪到會堂裏邊去。
大堂正中一條紅毯鋪就的路,一直延伸到高臺上,臺上一張大案,案後虎皮寶座,寬長似榻,上邊已坐了一人,一襲紅綢新衣,發似烏雲,身影婀娜,頭戴金絲鳳冠,精致華美,她頭前垂下長長的紅絲巾,将面容遮住了。
大堂兩旁,廣設賓席,兩側樓梯直通二樓,搬酒端菜的人來往不絕,桌椅滿布。一班山賊趴在欄杆邊向着下邊坐在高臺上的女子出言調笑,山中五六百的山賊聚集此處,簡直挨擠不開,飲酒狂歡,人聲鼎沸,說話都得扯着嗓子大吼方才聽得清。
高臺下左首第一桌坐了十二人,這十二人便是十二個關卡寨子裏的當家。
坐在正中的一個肚子圓滾如歡喜佛的胖子,面上滿是橫肉,将一雙眼睛擠得只剩了一縫,人人稱一聲二當家的。“今日這屋子裏怎麽昏沉沉的。”
其中一個絡腮胡子的男人一拍桌子,震得杯碗直跳:“今天老大娶婆娘,就點這幾只喜燭,黑燈瞎火的,是想要兄弟們摸黑喝酒?”
大堂中央紅毯旁左右一排梁柱,各吊着一排燈籠,再就只有各桌上有個四五支蠟燭,光線暗沉,勉強能視物。
一個男子上颚兩柳長髯,寨子裏多叫一聲龍爺,他嘆道:“前些日子老鼠下山采辦被人給盯上了,貨被順了一批,這些蠟燭本來就快用完了,現在沒得補的,當然要省着點用,要不然老大洞房就得摸黑辦事。”
這絡腮胡子的男人就對着座上一個豆眼鼠須的男人粗聲道:“要我說,就是老十三你辦事不力,成婚嘛,就得亮堂堂的,喜慶!老十三,你得自罰三杯!”
這豆眼鼠須的男人正是易容上山的花蓮,他舉起酒杯,笑道:“虎爺,小弟認罰就是了。”
花蓮舉杯飲酒,實則借喝酒之際望向另一桌,這不看還好,一看便頭疼,那桌上一人喝的好暢快,可不就是易容成山賊與他一道來山的莫問。
此時外邊天已全黑,隐隐風起,這虎爺朝大門張望,念叨:“這老大去接那女的,怎麽現在還沒來?”
這龍爺淫/猥的一笑:“我前幾日瞧着,你這抓來的娘們長的真是俊,比臺上坐的那位還要勾引人,老大怕是等不及了,什麽喝酒拜堂都得靠後,先快活一番再說。 ”
話音剛落不久,大門前臺階上來三道人影,走進了這虎爺才看清是殷雷,他身旁的人正是他前幾日捉來的那女子,一旁還跟着個怪模怪樣的腿瘸小山賊。
“老大,還真是念叨曹操,曹操就到……”
這虎爺話未說完,發現了不對,他桌上幾人也都看見了。殷雷脖子上架着一把劍,被那女人挾持着,可這些人不見慌,仍舊坐着,唯獨這虎爺是一早就站起來了的。
這虎爺陰測測的笑:“喲,這可真是新鮮,一個女人把劍架到我翻雲覆雨十三寨大當家的脖子上了!”
二當家笑道:“往日裏都說袁護法遲早要載在女人手裏,都沒想到老大你先在女人手裏栽了跟頭啊。”
此言一出,大堂裏的山賊哄聲大笑,顯然是絲毫不将這挾持大當家的女人放在眼裏的。
清酒一直推着殷雷在往前走,此刻殷雷已走到高臺下了,他面色鐵青,朝這虎爺橫了一眼,向他使眼色,冷喝着:“閉嘴。”
殷雷這一聲是用了內力的,在嘈雜的笑聲裏,這兩字仍舊清晰可聞,大堂裏一下子靜了。
此刻三人已走到高臺上了,左首這一桌,除了花蓮假扮的山賊,已全數站起,面色逐漸難看起來。
這虎爺雙目一眯,惡狠狠的盯着清酒打量,末了冷笑道:“大當家的,怕她什麽,她一個女人,縱有潑天的本事,兄弟們一人一刀,也能将她剁成肉醬。”
殷雷聽了這話,轉念一想,确實如此,即便這女人功力深厚,但寡不敵衆,這堂裏六百餘兄弟一起舉刀亂砍,她還有三頭六臂不成,總有一刀殺得了她,登時心下寬慰不少。
哪知清酒一笑:“我這區區一介柔弱女子,自是不敢孤身來闖這龍潭虎穴。”
清酒聲音清朗,傳遍整個會堂,內力莫測,比之殷雷先前那一下使足內力刻意為之的怒吼,要自然不少。
坐在桌上的花蓮自然也聽得清晰,他尚在悠然品酒,被清酒這一句‘區區柔弱女子’給說的岔了氣,嗆的直低聲咳嗽。
只聽清酒又道:“你們山中十二關卡早在我來之前就被武林正道攻下,寨子內外也被攻占,會堂外已圍滿正道好漢,你們現在不過是甕中之鼈,只待我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殺将進來,之所以讓我先行進來,不過是要勸你們一句:你們若是此刻棄刀投降,尚能留你們一條賤命,到各世家為奴為仆,為自己贖罪,若是頑抗到底,那陰間路上的孟婆已備好了孟婆湯,這就送各位最後一程了!”
左首站着的十二人面色鐵青,那龍爺猛一拍桌子,這實木圓桌登時兩半:“放你他娘的屁!敢在這裏胡言亂語!你以為你站在什麽地方!別說攻占,便是那些武林草包能過的了第一重關卡,你龍爺的龍字便倒着寫!”
二當家的道:“就你這點伎倆,也敢來這裏吓唬你老子!”
這虎爺也獰笑着:“你說你特來勸我們一句,卻用假話來糊弄我們。我現在也待勸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挾持我們大當家的下場可是不得好死,但你若是放了我們大當家的,乖乖的成了婚,在床上撅着屁股把我們大當家的伺候舒服了,他一高興,便也不計較你今日之過。”
這虎爺淫/笑起來,朝着堂內的衆人一揮手:“我這話可是十足十的真,衆位兄弟,你們說是不是啊!”
衆人起哄,一起大笑,污言穢語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