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見人皮包獸骨(八)

魚兒勉力擡起頭來,只見那女子旁邊站的男人,修身挺拔,眉眼俊秀,儒生裝扮,分明是那日街上給她拾白紙的人。

另有兩個男人,立在石子路上,一人青衣,一人白袍,也是與那人是一夥的,正冷眼望着她。

魚兒眼見來人武功高強,遠非她所敵,搖晃着站起身來,身子卻是一陣乏力,耳中不住耳鳴。

魚兒狠狠的咬着下唇,保持清醒,也不再看這三人,轉身欲逃。

迎面見一道人影閃來,便是那尾随她至小院,捉她來此的惡人,魚兒未能做出反應,倏忽間已被這人點中穴道,就此暈了過去。

那儒生扮相的人凝視着魚兒,皺着眉頭,隐約覺得熟悉,方問道:“秦管家,我見這小姑娘有些熟悉……”

這人一把扶住魚兒,扛在肩上,向院子裏四人行了一禮,笑道:“葉大俠說笑了,這是罪人之女,怎會與葉大俠有交集。老爺聽葉大俠已到,早早備了酒席,欲為幾位接風洗塵,在下不便多擾,先告辭了。”

這秦管家扛着魚兒自游廊離開。這姓葉的男人仍是沉眉凝望,直到他身旁的女子扯了扯他的胳膊,笑道:“大哥,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這男人遂板下臉,故作嚴肅:“近來江湖不大太平,你偏偏要這個時候偷跑出來,我怎麽放心,一接到你寄來的書信還不得連夜趕來找你。”

男人扳着女子的身子左右瞧了瞧,擔憂道:“如何?剛才那小姑娘傷着你沒有?”

女子搖了搖頭。男人嘆道:“你啊!平日裏懶散倦怠,只知道玩樂,不知道多練武,現在好了,連這麽個小姑娘都打不過,這幾年的劍白學了!”

女子嬌聲陡揚:“我那是好心勸她,她卻突然暴起,趁我不備!誰知道她這麽蠻橫狡詐!”

男人朗笑一聲:“竟也有一天輪到你葉無雙說別人蠻橫!”

“大哥!”

四人說笑着,下人來引路,便跟着離開了。

魚兒被點倒後,中途醒了一次,腦袋裏嗡嗡作響,胸中混沌一團,惡氣郁積,十分難受,隐隐約約知道自己又被捉回了地牢,手腳上拴上了鎖鏈,模糊視線中,瞧着身旁兩個人面上紫紫綠綠的,圍着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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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約約聽得人嘆氣,說:“還是給捉回來了……”

少頃,又沉沉睡去。

待得身子被人挪動,魚兒再次醒了來,這一次清醒了許多,睜了眼,只見身前一面鏡子,鏡中照着的人一臉錯愕。

一位婦人持筆沾了些唇脂到她面前,屈身點在她的唇瓣上。

魚兒回神,方察覺自己正坐着,手铐腳鐐已除,身上穿着櫻紅的刺繡齊胸襦裙,被梳了發髻,頭戴金簪步搖,面施脂粉,整個人顯得過于妖冶成熟了。

魚兒道:“你們做什麽?”

魚兒伸了手便要抹臉,一旁一位婦人伸了手來抓住魚兒的手腕,輕聲道:“姑娘,你若想少受些罪,便聽話些罷。”

魚兒不知她這話何意,呆了半晌,便見這些婦人收拾完畢,躬身退了出去,房門關上時,又見門外守着好幾人。

魚兒走到窗前,推窗外望,房後邊兩側都有人守着。魚兒心緒難寧,身子又不利爽,站起了身來回走動,不禁心中凄怆不安。

想她逃脫牢籠,又入牢籠,前幾番天運所至,遇上清酒幾人,救她于泥沼,現在她陷在此處,又有誰知道,又有誰會來救她,怕不是在這裏又是一個三年,甚或是一個永世。

“這次是屬下親自挑選的人,包你老滿意。”

魚兒正難受,忽聽得外邊響起一道聲音,頗耳熟,走近聽清了些,便認出了是捉她來的那人。

他不知在和誰說話,聽聲氣甚是谄媚:“屬下在街上遇着的,嬌柔可人,性子卻烈的很,像只野貓,爪子鋒利,袁護法回來前還讓她給逃了出來,幸而屬下發現的及時,将她給捉了回來。比起前幾日那丫頭,這野貓要有意思的很。”

魚兒身軀一震,驚駭的立在原地,她腦中無數念頭轉過,之前在寧城裏客棧那幾個大漢談論過的袁問柳的事跡,地牢裏那個瘋瘋癫癫的少女……

“袁護法?是袁問柳!齊叔的仇人!清酒她們要找的人!那丫頭,定是地牢裏的那個少女,她是被袁問柳給折磨瘋的!”

魚兒手心出了一陣冷汗,身上竟不可抑止的發起抖來,自己被這捉來是做什麽的,被這盛裝打扮是做什麽的,袁問柳進來會做什麽,可想而知!

魚兒心中一凜,握住了自己手腕,顫抖的呼吸着,手腕上移,摸到拇指背上的疤痕,閉上了眼。

再一睜眼,眸中精光乍現,她拔下頭上的金簪,握在了手裏,心下思念:“清酒說過,求人不如求己。”

天不救我,我自救!

魚兒坐到了床上去,模樣乖巧,雙手撐在腿前,金簪袖起。

門被推開來,一身穿玄袍的人跨了進來,門遂即被合上。來人背着雙手走到床前,大手一探,掐住魚兒的下巴擡了起來。魚兒得見其容貌,雙眼深陷,面色蒼白,比煙雨樓給的畫像上更多了三分陰鸷。

袁問柳嘴一勾,冷笑起來:“我一向不愛玩弄死魚一般的人。”

袁問柳手上稍一用力,将魚兒推倒在床上:“亮出你的爪子來。”

袁問柳獰笑着,眼眶之中的瞳孔似散着血光一般,扭曲瘋狂。魚兒狠狠的握緊了手中的金簪,心如擂鼓,待他再近些,再近些……

入了夜,微風陣陣,清冷的月光鋪了一地。

清酒四人,留了齊天柱在秦宅外接應,三人縱身躍入圍牆,靈巧輕快如燕一般。

哪知落到一處院子,方在老槐樹上落腳,便聽得洪亮清朗的男聲叫道:“不入正門,卻來走壁飛檐,必是賊子宵小。”

那屋脊上一人背月而坐,肩上扛着斬馬/刀,一手上提着酒葫蘆,嘟嚕灌了幾口酒,随意一抹嘴,笑道:“兩個姑娘,一個娘娘腔,也不裝扮裝扮就來做賊,倒是稀奇。”

這人逆光而坐,唐麟趾和花蓮還沒瞧清這人是什麽來路,便聽清酒沉聲說道:“狂刀,豪雲。”

兩人一愣。花蓮難以置信:“武尊?!”

清酒道:“小心為妙。”

唐麟趾蹙着眉頭:“秦暮為啥子請得動這尊大佛?”

花蓮略一思忖,說道:“你倆先走,我攔住他。”

三人目标在袁問柳和美人骨上,并不用和這人起正面沖突,若是交起手來,自是功夫更長的清酒與唐麟趾去捉拿袁問柳和美人骨,輕功好的花蓮拖住豪雲。

三人一想就透。清酒沉吟道:“這人德行應是有的,或許有什麽誤會在,稍後你試探試探。”

花蓮道:“知道了,你二人小心。”

倏忽間,兩人躍起,繞過豪雲,似兩道黑電。豪雲冷哼一聲,身起刀轉,率先朝唐麟趾攻去。

唐麟趾頭也不回,便在那刀氣橫蕩之際,刀身倏的下沉。

花蓮于刀身上翩翩而立,這足尖點在刀上,豪雲便無法将這一刀酣暢的揮出去。

這一阻滞間,唐麟趾與清酒已經去的無影了。

豪雲轉刀上挑,花蓮輕飄飄的落在院中的水缸上,豪雲一刀斬來,相隔三丈,一道寒意直襲,訇然大響,水缸被刀氣斬為兩半,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花蓮身子迅捷,早已閃過一旁,瞧其刀痕,也不免為豪雲這深厚的內力所驚嘆。

雷霆之間,豪雲又出數刀,刀刀猛悍,斬馬/刀在他手中舞的輕巧似劍。

豪雲攻勢雖猛,花蓮依舊毫發無損,他步伐輕盈,身子似沒有重量,随風漂浮,躲過豪雲快刀。

花蓮停落在一處,一展折扇,絕世無雙四字在月光下搖動:“聽聞狂刀豪雲,豪氣幹雲,灑脫不羁,卻如何願俯首在一惡霸腳下,甘做看家護院的走狗。”

豪雲打的正興起,熱血沸騰,忽見他停下,不滿道:“兔兒爺,打架就打架,磨磨唧唧,啰啰嗦嗦!”

花蓮面色一沉,他不介意別人說他美,卻很是介意別人說他不夠男人,當下冷笑一聲:“助纣為虐,枉你一世英名……”

頓了一頓,又冷哼道:“什麽英名不英名,怕也只是外界謠傳,其實不過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花蓮轉守為攻,足踏清風,身法靈幻,人所難測,一連出了二十多招,只見得一串白影。

這豪雲近戰卻也毫不遜色,刀身刀柄兩相交換或阻攔或進攻,防下二十三招,最後被一腳踹中胸膛,但豪雲刀鋒已近花蓮下擺,花蓮腳力撤去八分。豪雲挨得這一下不輕不重。花蓮的衣袍下擺被割了一塊去。

“好俊的身手!”豪雲拍拍胸膛上的腳印,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兄弟,我看你也是個俊朗人物,不像做賊的,到底是有什麽恩怨,這樣仇視秦公,這又是‘惡霸’,又是‘助纣為虐’的。”

豪雲先前見花蓮男生女相,又鬼鬼祟祟偷進秦家,未免心有輕視,只是這一交手,打的酣暢,見其功力不俗,堂堂正正的,出招爽利,不免又對其改觀。聽他嘴中罵罵咧咧,似有緣由,他從來不比糊塗武,因此停下來,欲要弄清。

兩人停了手。花蓮方得空打量豪雲,見他一身勁裝,身後一破爛的披風,一叢胡子連鬓,雖不修邊幅,不過眉如刀削,雙目明亮,面目卻是英俊的很。

豪雲撓了撓他那亂胡子,說道:“你說說,若是不難辦,秦公向來大度,好好與他言明,他興許就允了。”

“但若是你們存心與秦公為難。”豪雲又将他那刀扛在肩上,灌了一口酒,長嘆一聲:“我不喜争鬥,懶動筋骨,奈何平生愛酒,秦公樂善好施,待我以禮,請我一杯酒,我自然得回之以禮,替他守好這宅院。”

花蓮聽他道了緣由,知道其中确實有內情,又聽其說秦暮‘樂善好施’時,不免嗤笑:“秦暮包藏禍心,戕害婦女幼童,窩藏魔頭袁問柳和美人骨,與翻雲覆雨十三寨有所瓜葛,這種菩薩臉面,卻惡狼心的人,‘善’字與他有什麽幹系!”

豪雲道:“袁問柳和美人骨?你是說雁翎山上那個淫/寨?小兄弟,你怕不是弄錯了,秦公仁義,在這鎮上可是衆所周知。”

花蓮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這酒若是婦女幼童的鮮血膏脂換來的,你也喝的下去。”

豪雲望着手中的酒葫蘆,皺起了眉:“你可有證據?”

花蓮道:“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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