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縷情絲繞青絲(三)

正說話間,聽得一聲驚呼, 魚兒擡頭, 見一道黑影迅速落将下來。魚兒一個念頭閃過:“那個姑娘掉下來了。”

花蓮足尖一點,身子輕盈縱起, 穩穩的接住那姑娘, 将她橫抱在懷中, 笑道:“哎喲,天上掉下個小美人。”

這姑娘一張俏麗幹淨的面容,先是驚吓得失了神, 待未感受到疼痛,知道自己尚在人間,方松一口氣, 一迎面, 見一男子抱着自己,出言輕浮, 登時惱羞成怒, 一巴掌打在花蓮臉上:“登徒子!”

花蓮脾氣甚好, 将她安穩放下,随後才捂着自己面頰, 哭笑不得:“姑娘,我好心救你, 你怎麽恩将仇報。”

唐麟趾抱臂笑道:“你言語輕浮,沒得正行,不打你打哪個。”

花蓮正待與她争辯, 忽聽一道柔宛的女聲焦急呼喊:“澤蘭!”

這姑娘急忙回身叫道:“師姐。”

山道轉角處一女子急急跑來,墨綠色服飾,容貌清婉秀麗,神色慌張,抓着這姑娘左右細瞧,又捉了她的手腕摸脈,好半晌方才松了口氣:“你吓死我了,叫你小心些。”

這女子說罷,朝着花蓮行了一禮。她方才也在山壁之上,只不過位置低些,先前經過都瞧見了,知是花蓮救了人,也看見了自家師妹失禮打人,因此說道:“方才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紫芝,這是師妹澤蘭。師妹莽撞,冒犯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聲音溫柔輕靈。

花蓮持着折扇,朝紫芝一拜,笑道:“在下花蓮。紫芝姑娘娴靜溫雅,儀态端方,果不是小丫頭比得的。”

澤蘭知他這‘小丫頭’指的是自己,通紅了一張臉,嬌喝道:“你!”

紫芝連忙喝止:“澤蘭。”

澤蘭努着嘴,輕哼一聲撇過了頭。紫芝道:“紫芝再謝過公子救命之恩,只可惜這山間野林,無以為報。”

花蓮笑道:“行走江湖,有緣相遇便是朋友,舉手之勞,何圖報爾。”

“公子有俠義之心。”紫芝溫婉一笑,又朝衆人微行一禮:“見幾位似在趕路,天色陰郁,怕是要落雨,現在時辰已晚,幾位得找地歇息,前方有一村莊,我們在那處落腳,幾位若不嫌棄,便由我等引往,安歇在那處,也好叫我們略還些恩情。”

天空鉛雲密布,山林中漸起薄霧,看這架勢得下大雨,雨中在山中趕路多有不便,衆人本也打算尋一安身之處的。

Advertisement

花蓮看向清酒,詢問她的意思。清酒颔首笑道:“再好不過了。”

衆人遂跟着紫芝二人前行,路上二人透露他們師門一行有六七人到此,虛懷谷每一年都有弟子出谷入江湖磨練醫術,這一次遇見此山村中人身染怪病,因而停留在此為村民治病,先前不禁以身涉險,也是為了尋找草藥。

行至一處山坳,便瞧見一處村落,屋舍重重,也有百來戶人家。

走到村頭,有一白發老人迎了出來,老人一身青黑布衣,一叢白須,面無血色,消瘦至極,他見了紫芝兩人,滿面期待:“神醫姑娘,你們可算是回來,那味草藥找的如何?”

紫芝兩人面帶愧色,搖了搖頭。老人眼中的光芒一下散了去,整個人一瞬就消沉了,過的片刻,苦笑了兩聲,看向清酒衆人,問道:“這幾位是?”

紫芝道:“先前采藥不慎遇險,幸得這幾位相救,他們路過此處,天色已晚,行路不便,不知村長可否騰出一些房間給這幾位住一晚。”

這老人神色立刻恭敬,向幾人拜道:“神醫姑娘的恩人就是村子的恩人,老朽自當盡力伺候。”

紫芝又向衆人道:“這位是村長。”

衆人回禮,清酒說道:“那便相煩一晚了。”

老人領着衆人進村,村子坐落在青山綠水間,清幽寧靜。現下鉛雲密集,天地昏暗,陰風飄蕩,這村子雖有百戶人家,大道之上無甚人往來,乍一見下不免覺得此處蕭然。

衆人走到村東一處寬闊的屋宅前,屋宅圍着竹籬笆,右側有間小屋子,右腳草棚下一口深井,左處院子搭着架子曬着草藥。

澤蘭一見,叫道:“哎喲,幸好回來的及時,這些藥材沒叫雨給淋了。”

澤蘭和紫芝搶過去收拾草藥。村長引着衆人到屋中歇息,堂屋敞亮,有一張八仙桌,村長恭敬的讓座,又呼出夫人端茶。

魚兒擡眼瞧那夫人,也是同這村長一般模樣,形容枯槁,面色唇色都是慘白的,好似多年沒曬過太陽。

這村長又是給衆人布置晚飯,又安排人就在他這屋子裏住下,熱情恭敬。

正說話間,小屋子裏走出來一道身影,朝堂屋而來,走到一半忽而一轉,又疾步朝來路返回。

清酒朝外一喝:“回來!”

魚兒順着望過去,見那身影一頓,默默轉過身來,竟然是出走的莫問。

清酒似笑非笑道:“怎麽?跑了十多天了,害的我們一頓好找!還沒消氣?又要一聲不吭跑了?”

莫問乖順走來,也坐在了桌前,低聲道:“我沒生氣。”

唐麟趾說道:“你沒生氣?你沒生氣為啥子一點線索都不留?你曉不曉得我拿地賞金全給煙雨樓裏那婆娘買你消息切喽!”

唐麟趾說的急了,鄉音便蹦将出來。她是惱很了。并非是舍不得這點賞金,實則是因為莫問這一次大大出乎衆人意料,沒留下任何痕跡,待衆人尋時,哪裏有跡可尋,少不得上煙雨樓一趟,因此引起了這煙雨樓少樓主對她的一通奚落。

那日正好是厭離和唐麟趾一道在街上尋覓莫問留下的蹤跡,流岫倚在煙雨樓臨街的欄杆邊喚了厭離。厭離尋思借煙雨樓之力尋查莫問去處,便上了樓。唐麟趾撂下臉來,抱着雙臂就在樓底下等,也不上去。

流岫是有備而來,一口答應,但是收的銀錢卻不少,正好是唐麟趾交了任務領的賞金數目。唐麟趾在下瞪着一雙眼,這少樓主卻巧笑倩兮,心情好得不得了,又說:“我聽聞姑娘是唐門好手,還殺了袁問柳去交任務,怎得唐門殺手榜上三十名,一至末尾都沒有姑娘的名,不應該啊,怕是傳言不可信,這老虎啊,實際不過是一只披着老虎皮的貓兒?”

流岫說唐麟趾外強中幹。唐麟趾咬着牙卻無言反駁,這殺手榜上三十名确實沒有自己的名字。她面色俞差,偏偏倚着欄杆與厭離談話的人笑顏越明豔,眉眼風流,像個妖精。

厭離交割了銀錢下來,與唐麟趾離去時,唐麟趾對流岫的印象越發差了。

這如今見到了莫問,一切因她不留線索而起,以至于面對着流岫這妖精時落了下風,她如何不生氣,自然得鬧莫問一兩句的。

“那個婆娘一毛不拔,都答應替她下墓喽,你的消息她還要另收錢!”

也不知是被唐麟趾喝問的慌了神,還是怎的,莫問的口音也被帶的偏了:“我忘了嘛。”

“你!”唐麟趾一口氣上不來,要說這人又不知從何說起,‘你’了半天,一陣無力。

清酒笑道:“你這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莫問左眼眶上一圈烏黑,雖已經很是淺淡了,但仍舊能看得出受過傷。

清酒一問,衆人都來了興趣。

澤蘭和紫芝收拾完草藥恰好過來,見衆人在一起相談,甚是熟稔,心下詫異,沒聽得幾句,忽然聽清酒提起莫問眼眶上的傷口,澤蘭面上一窘,口裏打着岔:“原來你們和這木頭臉是一路的,這可真有緣分,哈哈,哈哈……”

紫芝嗔了她一眼,歉然道:“是師妹魯莽,錯将莫問姑娘當成了賊人,所以一時動手傷了莫問姑娘,想不到幾位是朋友,真是萬分抱歉,不知如何賠罪才好。”

澤蘭扁扁嘴,不以為意:“她在全村人中蠱後出現,又穿着異族服飾,模樣冷冰冰的,一點表情也沒有,認錯也是情有可原嘛,再說又不止我一個認錯了,這裏村民還不是将她當成了蠱皇的手下。”

紫芝低聲呵斥道:“澤蘭!”澤蘭把頭偏過一邊,吐了吐舌頭。

清酒問道:“中蠱?”

衆人神色一凜,見其中是有些曲折,正待聽莫問解釋,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

一道焦急驚慌的聲音叫喊:“神醫姑娘,神醫姑娘!”

紫芝和澤蘭急忙迎了出去,衆人也跟在後邊,只見一名婦人惶急跑進來,因着太急,一個踉跄往前撲竄,被紫芝一把扶住:“申大娘,出什麽事了?”

這婦人眼中懸着淚,哭喊道:“神醫姑娘救命啊!昆兒他快不行了!”

紫芝和澤蘭臉上一變,澤蘭回房取出藥箱,紫芝扶着那婦人說道:“邊走邊說。”

三人急急慌慌的出門走了。莫問望着她們離開的方向,沉吟一陣:“她們怕是不行,我也去一趟。”

莫問就要走,清酒叫道:“等等,我也一起。”

随後清酒又叫道:“魚兒,過來。”

清酒笑對莫問道:“你好歹是半個師父,這樣的場面,怎能不讓她見識見識。”三人一道出了院子,不急不緩的朝那人家走去。

一路上莫問簡述了離開衆人發生的事,原來她離開後,一路西下往苗疆來,到了這處山中。

彼時全村的人被下了蠱,她方入山便給誤認成是下蠱之人給綁了去,醒來時掙脫繩索被澤蘭瞧見了,澤蘭是個急性子,伸手就朝她臉上招呼來,她哪裏想到一個外表柔柔軟軟的姑娘說打人就打人,疏于防範便給一拳打在眼眶上。

莫問又說道:“這村子裏的人所中的蠱以人精血為食,中蠱後不會即刻喪命,而是精氣精神為之漸漸消磨,神智漸失,成了行屍走肉,直到蠱蟲順着血液游走到心脈,精血一空,便會斃命,十分陰損折磨人。這一次是有人在拿這村子試蠱,村民對這人恨入骨髓,那時恰好碰上我了,見我形跡可疑,所以……”來得太巧,正好被黑鍋砸中,實是無奈。

魚兒在一側聽得不寒而栗,心中覺得這下蠱的人竟然拿人來試蠱,比那些山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那些村民臉色蒼白,形容消瘦。那,那下蠱的人為什麽要用人來試蠱……”

莫問沉默半晌,說道:“蠱蟲如藥一般,其功用,習性,時效都得試過了方才知道,拿人來試是最方便的。”

“苗疆蠱皇,專擅使蠱,門徒近千,雖是亦正亦邪,但有這愛拿人試蠱的臭毛病,因此惡名遠揚。苗疆之地大小山林中的百姓受害頗多,這村裏的人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會拿住莫問,怕也是因着她身上這身苗疆之地的服飾和古怪的神情。”清酒走在魚兒身側,眸子促狹的彎起,壓低了聲音說道:“說起試蠱,他們蠱蟲有救人的,但害人的更多,稀奇古怪,應有盡有,最愛的就是抓了你這樣白白嫩嫩的小丫頭去,怕不怕?”

清酒朝魚兒湊來說話,魚兒見她狡黠的笑意,聽她促狹的話語,知道她是故意吓自己,逗弄自己,不知為何,心中一蕩,那股子厭惡感散去,腦袋裏湧上一股麻意,臉上不自覺的甜軟笑着。

魚兒心下奇異,懵懵懂懂,心中又十分渴望弄清,為何清酒總是能在輕易之間便驅散她心中的寒惡,一如暖春桃花來,吹散三冬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