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險象環生成王墓(六)
陽春腿上功夫高明,但手上功夫略差, 又疏于防範, 一下被魚兒點住,動彈不得。
他連忙賠笑道:“姑, 姑娘, 有話好好說!你說人生在世, 相逢就是有緣,這有緣的就是朋友,咱都是朋友了, 有什麽事咱們心平氣和的談,不要……唉!唉!姑娘,你別動手動腳, 我可是清白人, 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不厚道……”
魚兒在他懷裏一翻, 見上生還在他身上, 取了出來, 握在手裏。上生失而複得,心中歡喜, 只是身前這人喋喋不休,話語越發不着邊際, 魚兒一伸手,又點了他啞穴。
陽春生性多話,一刻不說話便渾身難受, 被點了啞穴,張口發不出聲音,渾身不自在。他想不到自己縱橫江湖多年,竟然在一個小姑娘手裏栽了跟頭,心中直嘆,又是什麽‘一時大意’,又擔心什麽‘英雄末路’,腹中百轉千回,臉上顯露的卻是讨好的顏色。
魚兒哪裏理他,将陽春身子轉到了另一邊去。
魚兒取來包袱。這包袱是特制防水的,俞黑和俞白料到可能會趟水,因此叫衆人帶了一套換的幹淨衣服。魚兒換完衣裳,清酒仍在調息,魚兒見她一時半會兒難以收功,怕擾了她,便在遠處坐着。
坐了一會兒,覺得腹中饑餓。他們午時進的墓,一路走過來不知花了多長時間,墓裏無法辨明時辰,但想來也得入夜了。
魚兒取出吃食,心思一轉,忽然取出一枚丹藥走到陽春面前,捏住他下巴,在他一臉驚恐的神色中,把丹藥喂了進去。丹藥入口即化,即便陽春不想吞下,喉頭還是自然而然的咕咚一聲,将丹藥吞了進去。
魚兒說道:“你若不亂喊亂叫,我便解了你的穴道,答應就眨一下眼睛。”陽春有苦難言,只得眨了一下眼。
魚兒解開了他的穴道,陽春立刻跪地幹嘔,大聲喝問:“你給我吃的什麽!”
魚兒道:“我說什麽來着!”
陽春一愣,張了幾次口,最後默默的又合上。
魚兒道:“不要擾她行功。”魚兒意指清酒。
陽春瞥了一眼正調息的人,抓住自己頭發,一臉懊喪。他是萬萬沒想到,會在一個小姑娘手裏栽這麽大跟頭。
陽春将聲音壓的很低,說道:“姑娘,你到底想做什麽。”
魚兒坐到一旁,取出餅來,抛給了陽春一塊,她道:“出古墓之前,你若聽話,我便将解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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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接過燒餅,摸摸腹中,入了成王墓這麽久,也是餓了,心想:“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雖然不知吞下了怎麽樣的毒藥,手中的餅卻是吃的津津有味。
這餅一吃完,飽了腹,竟又腆着臉朝魚兒讨水喝,魚兒遞了他,他吃飽喝足後,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心情不禁為之一暢。
他這人向來性子樂觀,不好的事轉眼忘卻,心中琢磨着現在被下了藥已是事實,既來之則安之,如今受制于人,既然這小姑娘說聽她的話能得解藥,便先按兵不動,聽她得也無妨。
他目光打量了一眼魚兒,只見這少女皮膚白皙,身材纖柔,五官秀麗絕倫,隐隐透出一股不凡的勢态。他心下好奇:“這是哪個大家的姑娘,怎得沒見過的,既然行走江湖,這樣的風姿該略有些名氣才對。”
陽春心想此番與她也甚是有緣,覺着她眉眼流露出的神态稍有冷漠,但心底是和善的。他已然是忘了被下/藥了,對魚兒升起興趣,拿着水壺,坐到了魚兒身旁。
魚兒瞟了他一眼,往旁挪走了。
陽春笑道:“我叫陽春,你叫什麽?”
魚兒道:“我知道。”她可惱過這名字一陣。
陽春摸着下巴,朗笑道:“你知道我?想是我兩袖清風大名鼎鼎,所以你認得我。”
魚兒聲音微沉道:“你偷了我的刀。”言下之意,是因你盜了我刀,才認得的你。
陽春面上尴尬,打着哈哈:“咱們,咱們這是不打不相識嘛。你還未告知我你叫什麽,江湖上講究互報家門,我既然都說了,你豈有相瞞之理。”
魚兒不願将自己名字告訴他,并不睬他。恰逢這時,清酒收功,睜開雙眸,喚道:“魚兒。”
陽春道:“原來你叫魚兒。”魚兒不去理他,迳往清酒身邊來。
清酒先前知道魚兒救了人上來的,見她點了穴,收拾住陽春,知道魚兒能對付這人,便調息運功了。運功講究凝神靜氣,這期間兩人的對話,她未聽見,只知魚兒救了陽春上來了,找他要刀。
清酒就要站起來,魚兒忽而按住她,朝陽春說了一聲:“轉過頭去。”
清酒見這江洋大盜真如言乖乖轉頭過去了,一時覺得驚詫,含笑望向魚兒,不知她用了什麽法子讓這人聽話。
魚兒說道:“我看看你的傷。”
清酒一怔,話比思想快:“好。”
魚兒将清酒的衣衫拉開,見她內力運轉已将衣衫烘幹了。解開繃帶來,果見水浸的清酒傷口發白腫脹,但好歹是沒再流血。魚兒依舊取出藥來,給清酒重新包紮。
清酒反應過來,覺得有趣。想半年以前,她便是讓張床叫魚兒睡,魚兒也要忸忸怩怩,在一起半年後,魚兒在他們面前雖放開了許多,仍舊不如何肆意,太過乖順了。她何時見着這般主動又帶些強勢的魚兒。
清酒哪裏又想到,自進墓開始,莫問和她先後受傷,現在兩人落水,又同衆人沖散了,魚兒一心想要幫到衆人,哪怕能盡一分力都是好的,平日裏那些小心,自然也就被壓了下去,顯出她深處的主見,沉着與聰慧來。
魚兒給她包紮完傷口,又取過包袱裏的幹糧和水,遞到她身前,說道:“你先吃些東西。”
清酒道:“不……”
魚兒道:“不吃沒有氣力的。”
清酒朝魚兒看了一眼,見她目光炯炯,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不接,她就一直勸下去。清酒一笑,接了過來,她咬了幾口幹糧,打開水袋來喝,看向陽春還面着壁,笑問魚兒道:“你方才和他聊了些什麽?”
陽春面對石壁,想轉過來,但又想着魚兒姑娘沒叫他轉過來,萬一自己轉過來惹得她生氣,不知她又要給自己塞進來什麽丹藥,想一想,渾身打了個寒噤,乖乖站好,可心底不想魚兒将先前的事說出來,他覺得太丢人了,于是叫道:“我和魚兒姑娘聊了些江湖趣事!”
魚兒哪裏知道他心中這些想法,就算知道,也不會瞞着清酒。魚兒一五一十的将把陽春撈上來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清酒吃完手中幹糧,站起身撣了撣衣裳,對魚兒笑道:“讓他轉過來罷。”
魚兒對陽春道:“你可以轉過來了。”
陽春如釋重負,回過身來,見魚兒身旁站着一名女子。他先前在水中泡的頭昏腦脹,好不容易上岸,将将看清救自己的是誰,就被魚兒點中了穴道,後來解了穴道又被魚兒喂了丹藥,一來二去起了興趣,心思都圍繞着魚兒在轉,雖然曉得旁邊有一個人,但沒有留心這人模樣,現在看清,心中不由得吃了一驚。
眼前這人長身玉立,攜雲卷霧,真真是仙人模樣了。
他心中更覺得好奇,這起人都這般标致,何以他絲毫不認得的。又朝她身上打量,忽見她背着道劍,帶着佛珠,又不絕的搖頭,心想:“這怕是個帶發修行的出家人,也難怪一身清寧飄逸的氣質,唉!可惜了,只是這又道又佛的,到底是個道姑還是個尼姑?”
清酒見陽春打量自己,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大致猜到他在想什麽,不由得笑着向陽春作了一揖:“久仰兩袖清風大名,幸會,幸會。”
陽春聽她這客氣話,很是受用,歡喜道:“哪裏,哪裏,什麽大名,不足挂齒。”
清酒道:“不知這鼎鼎大名的兩袖清風陽春,到成王墓裏來做什麽。”
“這個……哈哈,自然是求財嘛,成王墓裏珍寶那麽多,随便拿這麽一兩件……”進成王墓這件事陽春本不想老實交代,雖然知道瞞不過,但想瞞得一時是一時,于是與清酒打哈哈,然而做賊這麽些年,直覺早已練得出神入化,他說着說着,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再看清酒笑意,陡覺寒意從足底而生,猶如稚兔面對猛禽時天生的懼意,不由僵硬的笑了兩聲,頂不住招了:“來找哀鴻劍。”
清酒略歪了着頭,看他背後,說道:“你背後這把。”
魚兒朝陽春身後看去,她先前見這包裹便覺得是刀劍一類的物什,以為這是陽春的,雖然陽春盜過她的刀,她将人抓住了,但也不想随意動別人的東西,一直未碰那物什,因此那劍還一直在陽春身後背着。她從未想過陽春身後這把劍就是哀鴻劍!
陽春一聲不發,此情此景,也算是默認了。
“先前追你的人恨不得将你碎屍萬段,看來你這劍非是自己找到的,而是從他們手裏搶……”清酒淺笑了兩聲,說道:“該說是盜來的。”
盜這一事是伴了陽春半生的事,尋常別人說起他的盜,他都為了自己的戰績而自得,現如今被清酒幾句一說,也不知何故,竟臊紅了一張臉。
陽春道:“兩位若是也來找這哀鴻劍的,陽春也只能将這劍雙手奉上。”
說着真要解下背上長劍,清酒神色忽而一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人躲到樹後,朝外一看,只見一隊人從東面來,腳步輕快,顯然功夫不弱。
魚兒看到那領頭兩人。一人面色蒼白,身材瘦削,眼窩深陷,顴骨又高,眼神格外深邃。另一人黑色長袍,右手提刀,神姿英挺,目光銳利。這兩人落地無聲,一步跨出許遠,又快又穩。魚兒望着這兩人,直覺得有無邊的壓力,猶如仰望高深,深覺自身渺小。
那領頭兩人已經發現他們三人了,魚兒知道不該與這兩人正面交鋒,此處避開為佳。清酒卻沒有任何動作,而且神态有異,臉色是又冷又沉,眸光直直的盯着那拿刀的人。
清酒道:“陽春,你帶魚兒先走,護好她。”
魚兒眼見那兩人不簡單,清酒現下又一反常态,身體也受了傷,如何肯聽她之言:“清酒,你跟我們一起走,我們下來尋青凰酒爵,不必和旁人争鬥。”
“就算是我們不想争鬥,這旁人也是不允了。”清酒道:“聽話,陽春,帶她走!”
陽春似認得這一幫子人,瞧了一眼,便魂飛魄散般,唯恐避之不及,聽得清酒的話,連忙應了,拉着魚兒就走。
陽春拉着魚兒走出許遠,魚兒一回頭,見那兩人飛身躍過水流,落到清酒面前,一落地,一刀一棍齊朝清酒頭上招呼來。清酒反手一撥,長劍出鞘,不防反攻,那兩人退開一步,兩方持着兵刃對立。
那拿刀的人冷笑道:“我道是看走了眼,原來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