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險象環生成王墓(九)

衆人迅捷而至,撲向陽春如餓虎撲食。陽春吓得縱氣輕身, 連連避閃, 口裏委屈叫道:“清酒姑娘,你也太不厚道了!”這哀鴻劍在手上拿着, 已然是個燙手的山芋。

陽春亂竄, 将一衆人引得向東向西, 他輕功一流,雖說打不過這麽多人,但逃起來亦是也沒人捉的住他。

那一行有二三十個人, 功夫各樣,顯然是各門派都有的。

清酒和魚兒避開人群下了階梯。石欄上有一道痕跡,似被多道金絲切割的一般, 石欄下躺着一具屍體, 剛死不久。

清酒上前,在那痕跡中一撚, 拉出一條白絲, 微歪着頭凝視。

魚兒說道:“是厭離的拂塵。”那痕跡是厭離用拂塵擊打而出, 那屍體被一刀致命,是唐麟趾殺人的手法。

兩人順着痕跡走到那棺椁前, 一路躺着許多屍體,身上傷口都是厭離幾人的功夫所至。

他們在這與人交過手了。

棺椁已被撬開, 墓主人一身金玉躺卧棺中。一人屍體半搭在棺椁邊,魚兒瞧見他身上有一方令牌,取過來, 見令牌一面雕刻着兩條金蟒,互相纏繞。

魚兒一陣惡寒,将這令牌遞給了清酒。

清酒接過一看,又是良久沉默,臉上神色幾度變換,最後失聲笑了出來,看不出是喜事怒,緩緩道:“極樂城。”

魚兒見又是一隊江湖勢力,也不知這極樂城實力如何,瞧着滿地屍體,心中隐隐擔憂。

正出神間,忽聞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朝這邊來。魚兒聞聲去看,清酒身子已經轉過來,擋在了她身前。

兩人身前站着一個男人,發鬓發白,蒙着臉,正是那個提醒哀鴻在陽春身上的人。

他先前緊追陽春不舍,要奪下哀鴻,此刻卻離了那一追一趕,群雄逐鹿的游戲,停在清酒身前,直勾勾的盯視着魚兒。

須臾間,眸子睜大,喃喃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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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酒和魚兒同時一愣,不知這人忽然的說些什麽。

魚兒見他看着自己,也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想起花蓮說的這古墓裏的什麽活屍鬼怪來,眼下面前這人直瞧着自己,還念叨什麽鬼的,魚兒竟也不自禁的有些發毛。

這男人更近幾步,突然又仰天狂笑,垂下頭時,眼神癫狂:“死了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陰魂不散!陰魂不散!”

清酒聽他話中有玄機,似是将魚兒錯認成了別人,不是瘋子,便是另有隐情。心思轉了幾轉,說道:“我知道我們家魚兒膚白貌美,世所難見,閣下再這般直勾勾盯着,我便要以為你圖謀不軌了。”

男人将目光落到清酒身上,喃喃道:“魚兒?魚兒……”一連複述幾遍,目露迷茫,狀若瘋魔,擡起頭時,一雙鷹眼又凝視魚兒。

這目光如刀子一般,将人的外防剝開,露出裏面最真實的血和肉,這感覺叫魚兒不适,她握住清酒胳膊,輕聲道:“清酒,這是個瘋子,我們還要找厭離他們,不要與他糾纏。”

此時又有一人越過棺椁,飛身而來,落在這男人身旁,叫道:“爹,我們人手先前因為那兩袖清風折損太多,待得他們先争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出手。”

來的這名男子修身挺拔,眉眼英俊,鴉青緞衣,瞧着年紀也有二十好幾,與那男人是父子。他見父親眸光一直盯着別處,對自己的話猶如未聞,不禁也順着父親目光看去,直至目光觸及魚兒,面色驟然變白。

他身子發緊的整個在顫抖,朝魚兒厲聲道:“你,你是人是鬼!”

魚兒皺着眉,疑惑不解,心中有什麽念頭正冒了一點頭出來。

這男子又看向他父親,叫道:“爹!”

那蒙面男人眼神發冷,說道:“不管她是人是鬼,都得死。”

陽春被追得一路東奔西竄,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刀劍暗器全往他身上招呼。這前半生還從未有過這樣驚險刺激的追逐,心下知道如此久撐不是辦法,眼光瞥見清酒和魚兒在不遠處,急轉方向,朝兩人狂奔。

一人從斜裏在前邊攔截,探手來就奪哀鴻。陽春朝側一個翻滾,哀鴻向斜射出,大叫:“清酒姑娘!”清酒睨見一道黑影斜着飛來,擡手接住,觸碰間便知道陽春将哀鴻扔給了她。

那蒙面男人一掌打來,低聲道:“昊康。”清酒未拿穩哀鴻,劍被打飛了出去。

那名昊康的男子飛身奪劍。魚兒一同躍出。

昊康要觸到劍時,清酒衣袖一帶,要将劍拂到深淵裏去。

昊康腳步一踏,左手前探,抓住劍柄。魚兒抓住繩索,從左側飛身而起,踢在昊康手腕上,昊康手上一麻,不自覺松開,哀鴻飛向空中。

這昊康握住哀鴻,驚喜未定,失了警惕,以至于被魚兒踢出哀鴻,驚愣間,魚兒已躍向空中,接哀鴻在手。

昊康眸子一暗,定氣凝神,吊橋搖晃,他的身子卻穩的很。魚兒見他只錯愕了一瞬,心神便安定下來,無懈可擊,心知他可不是葉無雙那般初出江湖的人。他無論對敵的經驗,還是功夫,都較她強出數倍的。

昊康朝魚兒走來,步子踏的很穩。魚兒忽然伸出手來,将哀鴻橫在身前,說道:“想要嗎?”

昊康眸子一眯,打量着魚兒,眼神又緊緊的鎖住哀鴻,說道:“想要求情?叫我饒你一命?”他不論眼前這人是誰,已決定要殺了她。就算這人不交出哀鴻,他也知道自己奪下哀鴻不是難事,只不過眼前這人若是頂着這張臉向他求饒,他是很歡喜的,歡喜的只是想一想也頭皮發麻。

魚兒一笑,手腕翻轉,朝左側發力,哀鴻飛出,落入深淵。“下去撿罷。”

昊康驚慌的要去拿住,奈何魚兒這一下來的突然,他萬想不到有人竟能如此幹脆舍下手中神劍,待去搶時,哀鴻已深深墜下,哪裏拿的着。

昊康雙手緊緊握住繩索,青筋暴起,胸中熱血上湧,腦子一下一下的發脹。

“你竟敢……”他回首來,脖子粗紅,拔出腰間長劍,咬牙搖頭道:“你會後悔自己做出這樣愚蠢的事,後悔的跪在我面前,求我給你痛快一死!”昊康挺劍,一連九劍,直取魚兒身上死穴。

魚兒抽出腰間上生,即便吊橋遠離火光,上生刀身上明寒的白芒絲毫未減,她刀刀抵擋,從容不迫。

昊康見魚兒這匕首有古怪,知道不是凡品,他雖穿着金絲軟甲,也不禁鎖起眉頭,心起謹慎。

長劍一挑,白影如電,朝魚兒手腕直刺,劍氣渾厚。

魚兒倒轉匕首,抵住劍身,矮身迅速朝昊康欺近,昊康劍身旋轉,抵攔在身前。

他這開頭幾招,雖只是試探,卻未留情,不想魚兒悉數攔下,且出手淩厲,作風不猶豫,不怯弱。

這吊橋狹窄,長劍難以施展的開,魚兒用匕首,踏步靈活,身子輕巧,于地利上占盡了便宜,功夫較昊康弱,但也與他打了個平手。

昊康見魚兒與他竟是旗鼓相當,心想:“我與她年紀差了十來歲,卻拿不下這麽個小丫頭。”當下惱羞成怒,出手便無所顧忌,也不在乎這是在吊橋上,劍氣會斬斷繩索。

昊康賣出一個破綻。魚兒閱歷未深,順勢而上,匕首一劃,挑飛長劍。不想昊康本就要棄劍,早有準備,出手極快。魚兒未及回防,被昊康一把扭住右手手臂。

昊康雙手猶如鐵鉗,深深扣住魚兒右臂,手上一使力,魚兒便握不住上生,匕首落在吊橋上。

昊康冷笑,扼住魚兒脖子,并不急着致她死地,而是慢慢收緊,說道:“求我。”

魚兒心中沉靜,左手悄然抹上腰間另一把匕首,司命。

清酒入墓之前将這匕首也給了她防身,她找陽春取回上生不久後,鬼門和無月教過來纏鬥,一來二去,便未來得及将司命還給清酒。

魚兒呼吸困難,脖頸的痛感,心髒的縮緊,讓她全身乏力。她知道必須一擊即中。

魚兒指尖一觸碰到司命,驟然拔刀出鞘,出手何其迅速,如風如電。

昊康捉住魚兒後,心神難免松懈,眼下變故陡升,一怔之下失了先機,被魚兒一刀劃向手腕,不得不放開扼住魚兒脖子的手臂。

魚兒刀光如影随形,又一刀朝他胸口刺來,他手中無劍,不想放手這尾剛捉住的魚兒。兩人離得近,要完全躲開幾乎不可能,怒氣高升,便扭住魚兒的胳膊擋在身前。

昊康心想自己穿着金絲軟甲,本就不懼一般刀劍,且将這人自己胳膊攔在身前,她還敢刺來不成。

然而魚兒一匕首刺來,毫無停留,鋒利的匕刃不僅刺穿自身手心,而且一往直前,刺入其後的昊康胸膛。

昊康一臉驚愕,茫然的垂頭看着插入自己胸膛的匕首。這無措之間,魚兒匕首更進三分,徹底入了他的心脈,而後一把拔出,帶出洶湧血液。

昊康捂住自己胸口,怔然跪倒,鮮血迅速将他身下染得血紅,他身子微微搖晃,徹底撲倒在魚兒身前。

生死一瞬間,他因輕視,而做了錯誤的選擇。

魚兒握着司命,喘息不止。她擡起雙手來,右手滿是鮮紅,也不知是自己的鮮血還是敵人的鮮血。

她悵惘望着。這是她第一次殺人,鮮血如流水,從人體之中流出。

如清酒所說,這不是什麽好事情。

魚兒滿目鮮紅,正出神間,忽聽得一聲哀切的長呼:“昊康!”魚兒一擡頭,見一道白影掠來,是清酒。

魚兒和昊康追逐哀鴻時,清酒被那蒙面男人纏住,那人功力不低,清酒一時脫不得身。直至魚兒殺了昊康,這男人忽失愛子,心神大動,一時疏忽,清酒得以抽身出來。

清酒撿起屍身旁的上生,攬着魚兒,迅速朝對岸掠去。

緊随而來的男人追到屍首旁,撫摸愛子,擡眸而起,眼神暴戾:“我要你生不如死!”還未追來,清酒和魚兒已到得對岸。

清酒回身一劍,斬斷索橋。那人不得已止步,摟住兒子屍身,握住繩索,手上一個借力,飛身回了圓臺。

清酒回劍入鞘,剛轉過身。魚兒忽然上前來一把抱住她,收手穿過她手臂,環住她的腰。

魚兒極少這般主動碰觸清酒,先前想都不敢想,後來總想要碰碰她,卻也不敢有什麽大的動作,因着她是皓月,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存在,沒人能污濁她,自己也不行。

可不論與二鬼交手也好,現在也好,想要抱着她,只想要抱着她,也許是因為在生死之間掙紮,也許是自己第一次殺了人。害怕後知後覺般的湧将上來,這樣抱着她可以離她更近點,知道她還在,就有無比的安心和勇氣。

魚兒感受到清酒身軀一僵。在地下暗河時也是如此,她想或許是清酒不喜被人這樣抱着,或許是不喜被她這樣抱着。

魚兒緩緩松手,要退開來,腰上環來一只手臂,将她輕輕摟着。

清酒輕聲問道:“受傷沒有。”

魚兒腦袋虛虛的擱在清酒肩上,望着深淵:“我把哀鴻丢下去了。”

清酒淺笑出聲,說道:“我本來也要丢了它的。”

魚兒又望着對面上蹿下跳的陽春:“陽春被留在那邊了,我們怎麽過去?”

清酒道:“不必管他,也敢算計我,叫他吃些苦頭。厭離他們打鬥的痕跡一直往這邊來,他們應該在後室,我們去找他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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