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險象環生成王墓(十)

清酒鼻子一向靈敏,嗅到魚兒身上有血腥味, 雖然魚兒口中說沒有受傷, 她仍舊是尋着血氣捉住了她的右手,半蹲在魚兒身前, 兩手翻看魚兒的手掌心, 只見鮮血淋漓的掌心有一道深紅的傷口。清酒皺着眉, 說道:“沒有受傷?嗯?”

魚兒垂首。清酒的雙眸漾着霧墨的柔波,其中的關切讓魚兒難以抑制的升起一種異樣的歡喜,從足心湧上來一陣酸麻, 直沖心口。魚兒笑道:“我心中有衡量的,特意避開了經脈,只是皮外傷, 養些時日就好了。”出那一招時, 那一瞬間,魚兒心思急轉, 有考量的選擇了受傷最低的辦法, 而并非是熱血上腦, 莽撞而為。事實也證明她所選的是最佳的辦法。

清酒看她良久,不冷不熱的說:“那人武功底蘊不差, 憑借吊橋牽制住他已是勉強,你不尋機撤到我身邊來, 反倒與他硬來。他若不是輕狂,早下狠手,你脖子在被他抓住那一刻就身首異處了。他輸在疏忽傲慢, 你以為你贏在哪裏?”

魚兒抿了抿唇。她心中清楚,自己贏在一股狠勁,贏在學的是刺客的殺招,招招致命,沒有留情餘地,收手可能。但她知道,清酒所指的卻是她贏在僥幸。

若是那人從頭至尾都全力戰鬥,不曾松懈,便是在吊橋上這占盡地利的地方,她也會輸。若是那人抓上她脖子一刻,施以殺招,她怎麽可能有反擊的可能,又怎麽會還活着。

誠如清酒所說,最好的選擇是撤回她身邊。

她一早也想到了,但心中一股扭勁阻擾着她,思想覺得那樣做是最好的選擇,可身軀卻燥熱非常,與那人動手就是停不下來……

魚兒一直不說話,微垂着頭,乖順聽訓像是在認錯。

清酒瞧人何其通透,她看出魚兒雖明白自己錯了,雖認錯了,但若是再發生下一次,她依舊不會改。

清酒嘆出一口氣:“罷了,也怪我沒護好你。”

魚兒忽而擡起頭來:“我不用你護。”清酒用清水給魚兒手上的傷口洗淨,包紮,聽得這句話,不禁揚眉,沉靜的凝視魚兒。

魚兒低聲道:“你們教我功夫,不是讓我總躲在你們後邊的。我也不想一直躲在你們身後,我想跟你們并肩作戰。”

眼見清酒不說話,魚兒又道:“雖然你……們,離我很遠,我追的很慢,但總有一天追得上,能與你們并肩,你信我。”魚兒眼中散發着異樣的光芒。這光芒耀眼,撼人的心魄。清酒心中不禁為之一動,臉上忽然浮現的笑,興味十足。

清酒撫着額,手掌虛虛的遮住雙眸,她笑意不止,好一會兒站起身來,說道:“好,別讓我等太久。”

得了這句,魚兒便似有了莫大的肯定,喜不自勝。

兩人通過墓道,到了後室。這後室不像個墓室,倒像是山中自然成形的山洞,碎石遍地,山壁上岩石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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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眼看到立在遠處的人影,身形威猛健壯,除了齊天柱,還能是誰。尋望四周,卻并未發現厭離等人的身影。

齊天柱背對二人,手中拉着一條鎖鏈,上身衣衫已經破爛,手臂和背部的肌肉隆起,脖子更是通紅,顯然他拽着的東西沉重,用了渾身的力氣。

魚兒叫道:“齊叔!”

此地四面皆是岩壁,頭頂尖銳的岩石倒立,聲音一出,回蕩良久。

齊天柱匆匆回頭看了一眼,咬着牙道:“清酒姑娘,快過來幫忙。”

魚兒朝齊天柱走去,未踏出一步。清酒将她一攔,眸光銳利,朝一側巨石看去。

那巨石後一陣碎石滾落的□□聲,兩道身影從那石頭後面爬出,站在石頂上,俯視兩人。

那兩只東西長的像雪猿,長手長腳,一身白毛,佝偻着身,一只提着厭離的劍,一只拿着齊天柱的鐵杵,兩只烏溜的大眼瞅着魚兒和清酒。

魚兒左手拔出司命,神色戒備。這兩只東西一見魚兒手中發着白光的利刃,立刻兩手高舉,嘴裏發着尖銳的嘯聲。

那舉着鐵杵的跳下來,一杵向清酒腦袋劈落。清酒躲過,鐵杵落空擊在地上,又順勢一揮,朝清酒下盤襲來。清酒點着石柱上飛,在上拿着厭離劍的怪猿挺劍直刺清酒胸口,劍光交織,将她籠罩在內。

清酒拔出長劍,右肩負傷,用着左手使劍,将這兩只雪猿一樣的怪物手中使得招式悉數攔下。

越打清酒心中越是詫異。這兩只白毛的猿猴用的招式顯然就是齊天柱和厭離經常使得劍法和棍法,且她先前使得兩招,也迅速被學了去。

思量間,鐵杵和長劍又是襲來,清酒被這兩只雪猿纏住。魚兒趁機尋了個空子,翻身滾出這戰圈,朝齊天柱那裏跑去。

跑近了才發現齊天柱身前是個斷崖,下邊有多深根本看不清,黑霧彌漫,将下邊景物遮住,陰冷潮濕的氣息翻滾。

魚兒撲在崖邊往下看,只見齊天柱拉着的鎖鏈上,莫問倒吊着,腿上有什麽東西繞住了鎖鏈,以此保住她沒掉下去。莫問一手抓着厭離,一手摟住唐麟趾。唐麟趾四肢下垂,當是暈了過去。厭離手中抓着花蓮。花蓮被抓着兩腳,隔的太遠,魚兒也不知道花蓮有沒有事。魚兒向下左右望了兩遭,卻一直沒見俞黑和俞白的身影。

魚兒喚道:“莫問。”莫問模糊的應了聲。她離崖邊有段距離,魚兒要去撈她,只能攀着鎖鏈下去,然而以她的力道,下去了也把這行人帶不上來。

魚兒又叫:“麟趾。”

齊天柱道:“花蓮兄弟和唐姑娘中了毒。”

“中毒?!”魚兒驚駭道:“怎麽會這樣……”厭離等人身手不俗,她深有體會的,怎料到分別沒多久,一行人落到這樣狼狽的境地。

齊天柱喉嚨裏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吼,過分使力,導致雙眸充血。魚兒連忙爬起來,抓着鎖鏈要幫齊天柱将人拉上來,然而是杯水車薪。太重了,簡直如下邊拴着一座大山。

魚兒心中奇怪:“不該這麽重才對,而且以齊叔的氣力,舉起我們六人都綽綽有餘,怎麽會将厭離他們四人拉不上來。”

魚兒撿起崖邊一塊石子,灌了力道,朝那鎖鏈下方扔去。石子穿過黑霧,勁道将黑霧破開一個小洞,魚兒眯眼一看,只見黑洞下方有什麽東西游過,窸窸窣窣,反上來一陣腥濕的陰風。

魚兒道:“下面有東西。”

齊天柱額頭青筋突起:“那東西把鎖鏈纏住了,否則我就能将他們拉上來。”齊天柱手上被磨破了皮,将鎖鏈染得鮮紅,那血液漸漸聚集成一滴,從手上滴落,落入崖下。

片刻間,崖下忽起一聲厲嘯,整個山洞震顫。伴着那厲嘯聲,與清酒交戰的兩只怪猿又跳又叫,出手更猛。

崖下的黑霧被一股凄厲的風吹散,齊天柱雙眸瞪視,瞧見下邊翻滾着的黑影,大喝道:“丫頭!丫頭,快離開!”

魚兒站在崖邊,尚未做出反應,只見一道黑影沖天而起,半截身子矗立着,鱗甲黑的發亮,它雙眸猩紅,張嘴吐出黑色的蛇信。

魚兒心窩一涼,寒意發散全身。

齊天柱叫:“丫頭,快走!”見魚兒沒什麽反應,急的渾身燥熱,奈何手上松不得,不能離開,只得又叫清酒:“清酒姑娘!清酒姑娘!”

漆黑巨蟒的嘶嘶之聲不絕,從崖壁左右兩側又有兩條游動而來。一條在齊天柱身側,繞着崖邊的巨石,身子微支。一條就在魚兒身前,左右游動,似在打量。

齊天柱眼見手上這條鎖鏈的重量絲毫未減,料想下邊還有巨蟒。那些黑霧已經散開,齊天柱眼睛向下打量,只見黑□□游動的全是蛇身,他略一算來,崖下還有五條,加上上邊的,一共有八條巨蟒,不禁額上出了一層冷汗。

崖下傳來一道聲音:“小魚兒,不要怕,蛇五百年化虺,虺五百年化蛟……”

另有一道聲音響起,較為微弱,有氣無力的斥道:“你說這些屁話有啥子用!”

“虎婆娘,你醒啦!”這聲音稍一停頓,又喊着魚兒說道:“小魚兒,你看着這東西這麽大的一條,早不是尋常蛇類能比,壁上那一條,兩側凸起,顯然都快要化蛟了,既然要化蛟了,那它就稱不上是蛇了,小魚兒就不用怕了!”

“有個屁用!它長得不還是一副蛇樣,玄鳝也不是蛇,魚兒一樣怕的,這東西不過是塊頭大些的蛇!”

“唉!你豬腦袋啊,我在幫小魚兒轉移注意力,你倒是給我把它往回扯!”

魚兒聽出是花蓮和唐麟趾的聲音。兩人在下邊争論開來,中氣不足,顯然是有傷在身,然而在這絕境之中,卻依舊吵的不肯罷休的。

唐麟趾道:“清酒咧?”

花蓮道:“不知道。”

齊天柱道:“清酒姑娘被那怪猿纏住了。”

唐麟趾動了動,朝上喊道:“清酒,你還在磨蹭啥子嘛!快砍了它們,拉我們上去!”

花蓮和唐麟趾說話起始,巨蟒便一直盯視着魚兒,一雙血瞳收縮成梭,黑色蛇信幾乎射到魚兒眼前。

魚兒垂在一側的手緊緊的握着司命,全身無力的幾乎泛酸,她依舊緊緊握着,不敢絲毫放松。

吞咽到喉中的,似乎都是腥冷的空氣。

腦海裏忽然想起先前清酒指點她與昊康之戰時,話中的意思‘你該尋機撤到我身邊來’。遠處清酒和那怪猿交手時兵刃相接的铮铮聲依舊不絕。

魚兒想:“若能逃過去,清酒一定會護好我。”但這個打算未曾在她心中停留過哪怕須臾。

因着她耳邊一直回響的是清酒說過的‘別讓我等太久’,因為這句話,在這無邊恐懼裏,她胸口至少還保留着一口熱氣。

魚兒強迫自己擡起頭來,眼眶鮮紅的,嘴唇緊抿着,依舊止不住打顫。她倒轉匕首,刀刃向後。

願為她遮風擋雨,想報答她所給的一切,如今的自己遠不夠格,但還有時間,讓自己一步步前進。

而要站在她的身邊,便不該有東西擋在自己身前,阻礙自己前行。

這最為恐懼的,在決意面前,也便是如此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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