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險象環生成王墓(十一)
巨蟒探出獠牙,蛇信再次外吐之際, 蟒身已扭曲着向前來, 看情狀是要将魚兒纏住。
這樣的龐然大物一動,便是驚天震地之勢。
魚兒伏地就勢一滾, 到了另一側, 且更近巨蟒腹部。巨蟒行動迅捷, 然而魚兒也分外靈活,這一大一小的較量,終是因為魚兒身形更加便捷而快了一籌。
魚兒刀光旋轉, 往上一帶。這巨蟒本不是俗物,外防極堅厚,然而司命又哪裏是什麽普通刀劍。蟒腹被一刀刨開, 蟒血不多, 但腥氣很重,其餘巨蟒嗅到這味道, 躁動不安。這巨蟒腹部受傷後, 倒地掙紮, 嘶嘯不已。
魚兒此刻便如她手中的司命,鋒利無比, 恐懼仍在,只是被另外一種情緒深深壓制了。
魚兒大叫了一聲, 為自己壯膽一般,她握着司命,翻到蟒身之上, 司命狠狠刺入七寸之中。
這巨蟒頭部微揚,發出一聲嘶吼後,無力垂下了。
花蓮幾人在下邊聽到魚兒的叫聲,連連叫道:“小魚兒怎麽了?大柱子!小魚兒怎麽了?”
伏在齊天柱身側的那條巨蟒迅速朝魚兒游來,迅捷如電。魚兒方位變幻莫測,那巨蟒數次張口也咬她不到,伏低斜沖之時,魚兒翻身躍起,正好騎在巨蟒背部。
巨蟒上身擺動,要将魚兒摔下。魚兒司命刺入巨蟒頭部,藉着巨蟒擺動的力順勢下滑,司命将巨蟒從頭部至下一丈多長割開。巨蟒半個身子血淋淋的,掙紮幾下,也撲到在地,蛇尾仍自扭動,良久才僵硬不動了。
齊天柱本是挂心魚兒,一行人都知道魚兒如何怕蛇,深恐一回頭瞧見的是叫他揪心的慘狀,怎知看到的竟是魚兒沐浴蟒血,連殺兩蟒。
花蓮叫道:“大柱子,到底怎麽了!”
齊天柱回首時分了神,手上力失了幾分,就這片刻,鎖鏈被下邊的巨蟒拽的向下。齊天柱向前一個踉跄,連忙腳踏在崖邊凸起的石塊上,這才堪堪止住身形,沒掉下去。
鎖鏈因此一陣晃動,厭離幾人在下身子一空,以為自己要墜下去了,好在有驚無險。
齊天柱吞咽一回,喊道:“丫頭把那兩條巨蟒宰了!”聲音激昂,極為亢奮!
花蓮道:“小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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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蓮身子如上岸的魚兒一樣彎曲彈跳,動個不停,恨不得上前親看去。
厭離抓着他雙腳,無奈道:“你消停些!”
又有兩條巨蟒從崖底攀着岩壁游上來,經過厭離幾人身旁,帶動一股腥風。花蓮幾人嗅到岸上傳來的血腥氣,又聽齊天柱如此說,自然是毫無懷疑了,雖不知魚兒為何一時不怕這些巨蟒了,但聽得她不僅沒事,反而殺了兩條巨蟒,渾身熱血沸騰。
花蓮叫道:“小魚兒,剁了它們!”
三條巨蟒盤桓,其中一條最為巨大,兩側突起,便是花蓮所說的那快要化蛟的虺。
然而此時,魚兒再要施為已是難了,非是怕了,而是力盡了。從地下暗河一路争鬥到此,力氣早已耗盡,現在勉強支撐,雖然殺了兩條巨蟒,虎口已是鮮血淋漓,雙手也酸軟無力了。
魚兒氣喘不已,面對三條巨蟒,心中驚跳,腦子裏迅速思索着如何辦。
清酒被兩只怪猿纏住,一直思量着擊敗之法,也一直關注着魚兒動靜,見她不僅敵住兩條巨蟒,甚至殺了它們,心中驚訝。魚兒做得這般已是逆天,換做常人,斷做不到如此。
随後再一瞥魚兒狀态,知她已是強弩之末。三條巨蟒環伺,魚兒便是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也不過只能再斬殺一條。
清酒心神一凜,她正被怪猿一前一後包圍。說是怪猿,真是十分怪異。
這兩只怪猿不僅能将別人的招式分毫不差的學會,甚至連正在出的招式也能現學現使,做到後發先至,與其對打時,就如同在照一面銅鏡,與鏡中人對打。這怪猿雖沒有內力,但是有一股沉厚蠻力,清酒又有傷在身,因此一時拿不下它們。
眼前形勢已是刻不容緩,清酒略一思忖,決定兵行險招。
清酒連出三劍,果然,那怪猿出的一般的招式。清酒後退,他便也後退。
清酒長劍一挽,內力灌入,手腕一轉,将這一把長劍貫向怪猿胸膛,那怪猿果然也如她,将厭離的劍投射而來。
清酒的內力深厚不比尋常,這劍被灌注內力,去如閃電,只一道白光,那怪猿不及躲,這把劍無刃無鋒,射向怪猿,須臾間便穿胸而過。
而怪猿投射來的這把劍,也是極準的,只是兩把劍被貫注的力度不同,清酒又為了确保那怪猿不會學她躲開,待的厭離的那把劍射到胸前,劃破一層紗衣時,這才迅疾的身姿輕轉,一把握住劍柄,順勢刺向身後怪猿的胸膛。
那怪猿學樣刺來,但他所用的是鐵杵,頂端圓潤,就算猛刺,傷人也不重,清酒一矮身,被它擦過肩膀,那怪猿一矮身,正好被清酒抹了脖子。
清酒解決了這兩只怪猿,不待停留喘息,已飛身撲向魚兒。
三只巨蟒纏繞,魚兒鉗制住其中那條最大的。那巨蟒已将魚兒身子纏住,圈圈纏繞,只消再用上一份力,就能将魚兒活活勒死。而那巨蟒此刻正也張開血盆大口,朝魚兒咬來。
魚兒是帶刺的魚兒,哪裏是那麽容易下口的。巨蟒張口咬來的時候,魚兒用手肘抵住,手中還握着司命。這巨蟒一下口,自己将下颚送到了刀刃上,登時進退兩難,尖聲嘶嘯,身子用力扭動,眼看就能把魚兒勒成兩半。
清酒提着厭離的劍,如一朵雪白的疾雲。她身姿迅靈,在巨蟒身軀之上躍動,停留在一條巨蟒身上,一條巨蟒七寸之上必有鮮血迸濺。寒光閃動之中,三條巨蟒的腦袋落了地。
這一把開了鋒的劍在她手中使得猶如神劍。
清酒将半暈的魚兒從蛇屍中撈出來,抱着她,輕輕拍她的臉,喚道:“魚兒!”
魚兒神智是清醒的,只不過身子綿軟乏力,她緩緩的叫了聲:“清酒。”
她見到清酒長長的松了口氣,臉上浮現的哭笑不得的表情,記憶中好像是第一次看到的。她見到她眼中的光芒,墨玉中柔潤的光芒,好溫暖。
清酒傾身而來,将她抱了個滿懷。
魚兒立即完全驚醒了,一種酥麻從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十指,雙足,一陣酸熱,她心中似有奔騰駿馬,直想要此刻便站起來,歡呼蹦跳。
胡思亂想之間,魚兒身子不自覺的緊繃。清酒将她松了開來,魚兒又不免滿心的失落。
清酒斬殺的那最大的一條巨蟒是這一窩蟒的首領。首領一死,崖下剩餘的三條巨蟒紛紛上來。
齊天柱頓感下邊一松,一聲大喝,将鎖鏈狠命一拽。那鎖鏈上還挂着四個人,卻是被拽飛起來。厭離四人一道飛将上來。
好在厭離和莫問內力還在,厭離拽着花蓮,莫問抱着唐麟趾,四人總算安然落到了崖上。
最後三條巨蟒一蹿到崖上,便搖擺巨大身軀,尖嘯不止。三條不分先後,齊齊攻向清酒和魚兒兩人。
齊天柱跳到那邊,雙手相握,赤手空拳的垂向一條巨蟒七寸,只聽一聲怒喝,那條巨蟒被齊天柱一雙肉手捶地稀爛。
清酒起身回轉,手腕翻轉,一線寒光,兩顆巨蟒頭落地,一氣呵成。
那斷落的蛇頭還蹿動不止,齊天柱跳上前去兩腳,将蛇頭遠遠的踢開。
花蓮和唐麟趾軟趴趴的癱在地上。花蓮籲出一口氣,叫道:“好險,一世英名,差點要喪在蛇口中。”
清酒手中握的是上生,她将匕首上的血跡擦淨後,遞給了魚兒。魚兒收下,将司命交還給了清酒,竟有些不舍。這司命不僅替她殺了昊康,還殺了兩條巨蟒,一路護着她,就像是清酒一樣。
清酒接過司命并未回入劍鞘,而是走到那些蛇身前,清酒問道:“你們怎麽鬧的這麽狼狽?俞黑和俞白呢?”
厭離幾人将自水中分開後的事一一道來。他們從另一邊上的岸,有俞黑和俞白尋路,他們更早找到墓門,打開墓室,撬開棺椁。花蓮和唐麟趾兩個鬧騰的一時不防,中了瘴氣,那本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修武之人自身也能排除體內瘴氣,只不過免不了一時身軀酸軟,而那時莫問還未清醒,兩人只能幹熬。
花蓮道:“我們好不容易取得青凰酒爵,哪裏想到那棺中的大老爺都成幹屍了,還能算計人。我和虎婆娘不小心中了瘴氣,渾身酸軟,身手大減,偏巧這時候遇上了……”
清酒插口道:“極樂城的人?”
花蓮一怔,問道:“你怎麽知道?”
清酒取出一塊令牌,抛給厭離。厭離接過,望着令牌,沉默無言。清酒繼續問花蓮:“那你們又怎麽逃到這裏來的?”
花蓮躺在地上,搖首嘆息:“你不知道,他們其中一人手握神槍‘穿雲’,所謂‘穿雲裂石,天下無雙’,你想他拿着穿雲,能是一般人嗎……”
說到此處,唐麟趾插了一句道:“那個人是斯羽。”衆人都看向她,她說道:“我在門中見過他的情報,那人必然是極樂城主手下第一大将斯羽無誤。”
花蓮道:“管他是誰,着實可恨。他領着一行人見到神棍,跟打了雞血一樣,活像神棍欠他萬兩黃金沒還,說什麽也要拿住我們。沒辦法,若是我和虎婆娘沒事,還能制住他們,奈何我們身上無力,戰力大打折扣,只能以退為進,到這邊躲避,但這破洞,壓根沒有藏身的地方,就只好攀到岩壁上。俞黑和俞白雖不知道我們與極樂城有什麽恩怨……”花蓮又是一頓,看向厭離,神色嚴肅的問道:“厭離,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欠他們銀錢沒還,還是又在人家面前瞎占蔔算卦,胡言亂語了!”
清酒司命在蛇腹剜挖,打斷道:“說正事。”
厭離道:“為了讓我們把青凰酒爵送出去,俞黑和俞白躲在石後做誘餌,引那夥人離開了。”
清酒将蛇腹完全刨開,取出一物,鴿子蛋大小,墨綠的,裹着一層黑色的血漿。
花蓮斜眼一瞧,滿臉嫌棄:“你做什麽來?”
莫問也發現玄機,朝清酒走來。清酒将那蛇膽遞給她,對花蓮道:“你先前說的不錯,這些巨蟒身軀龐大,少說也有百年了,這可是個好東西,集它一生道行。”
莫問也道:“這是大補的靈藥,順行氣血,對修習內功大有輔益,吃了它,日後修煉事半功倍,這好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莫問和清酒聯手,将八條巨蟒的蛇膽悉數取了出來。莫問道:“八條只多不少。”
莫問将這蛇膽一人給了一只,剩餘一只,她收好說道:“這個留着我煉藥。”有這麽一味靈藥,她是極歡喜的,至少對她來說,這可比那什麽青凰酒爵有用。
收好之後,莫問一口吞了蛇膽,因着她從未有什麽表情,別人也看不出這蛇膽滋味如何,只是想一想,也好吃不到哪裏去。
“生吞啊。”花蓮一臉抗拒,又道:“不會有毒罷。”
魚兒也捧着一只蛇膽。那墨綠的如同一枚深色的玉石,可她沒辦法這樣安慰自己,雖說生死存亡的關頭,她已有勇氣面對心中的恐懼,但這吃蛇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一想到要将這吞到自己胃裏,最後還會轉化成她身體的一部分,伴她一生,便毛骨悚然。
花蓮道:“這也太為難魚兒了,好歹給她着個小菜啊什麽的。”
魚兒道:“我,我不要緊的。”
魚兒正要閉眼,豁出去一口吞了的時候,她手上的蛇膽被清酒一把拿了過去,清酒道:“我喂你。”
魚兒怔怔的看着她。清酒道:“閉上眼睛。”
眼見魚兒還在愣神,沒有反應,清酒笑道:“不信我?”
魚兒緩緩阖上雙眸,眼前一片漆黑,山洞陰冷,微微感受到身前人的熱度,其餘的就什麽也感受不到了。
魚兒聽到清酒柔聲說道:“嘴張開。”
魚兒沒有絲毫掙紮了,只覺得現在清酒便是來喂一粒毒藥,要她張口,她也會毫不猶豫的。
魚兒感到清酒一手托着她下巴,一手将那蛇膽遞到她口中。
魚兒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摒住呼吸将它一口吞下,卻不小心弄破了口中的‘蛇膽’,這蛇膽外皮韌薄,十分柔軟。魚兒心想那腥苦的膽汁就要湧将出來,不禁全身緊繃,更不敢吸一口氣。
可觸在舌尖的,并不是腥辣苦澀之感,那腥氣很淡,伴随一股淡淡的奶香,和濃郁的甜味。
魚兒驚奇的睜大眼睛,瞪着清酒。
清酒笑意盈盈,正将一個皮包收到袖中,眼見魚兒禁不住好奇,要将口裏的東西吐出來。清酒微斥道:“別吐,成什麽樣子。”
魚兒微赧,手接在口前的動作僵住,面上起了一片薄紅:“怎麽會是甜的?”
清酒正用清水洗着她手中蛇膽的血腥,說道:“你吃過蛇膽,怎麽知道就是苦的?”
魚兒一愣,答道:“以前鎮上有賣蛇膽的生藥鋪,他們都這麽說,蛇膽是腥苦的。”
清酒笑道:“他賣的是千年大蛇的蛇膽?還是有人吃過千年大蛇的蛇膽告訴過你滋味如何?”
魚兒搖了搖頭。清酒道:“這不就是了。你沒有吃過,旁人也沒有吃過,怎麽就知道它是苦的?”
魚兒被繞來繞去,情知清酒嘴上了得的,雖然心裏覺得她說的有理,仍不能信,去看花蓮和唐麟趾。
只見花蓮已吞了蛇膽,面上通紅,咬着牙,臉上肌肉都抽緊了,還是硬笑道:“甜的,甜的。”回首來又看清酒,只見她面不改色的将蛇膽吞了進去。
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