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險象環生成王墓(十三)

衆人歇夠了,齊天柱扛着花蓮, 莫問背着唐麟趾, 繼續上路。依舊南下,要去極樂城。

衆人不認為極樂城的人會乖乖把解藥交出來, 但對于花蓮和唐麟趾的毒, 他們也不能任其發展, 只能先到極樂城,走一步看一步。

現在正是清晨,快入冬了, 這極南之地卻還只是淺淺的清冷。

清酒目光望着前方,說道:“怎麽,你想要拿自己去換?”

走在她身側的是厭離。清酒說出這話, 未指名道姓。厭離知道她在問誰, 也知道她要就這事說上一兩句的。厭離說道:“看在當年的淺薄交情,她應當不會趕盡殺絕。”厭離和清酒兩人腳步稍快, 走在前邊, 離衆人有一段距離。但兩人說話, 後邊幾人仍是聽得到一些。雖是無心要聽兩人講話,但聽到一點苗頭, 便心生好奇,不禁都支起了耳朵。

清酒笑了一聲, 似樂了,她重複道:“趕盡殺絕?是不必趕盡殺絕,她要殺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你師父一人。”

厭離皺了皺眉, 叫道:“清酒。”

清酒斂了笑意,側仰着頭睨她:“你不逃避了?”

厭離說道:“我沒有逃避。”

清酒點頭,說道:“哦,你沒逃避,你不過是不見她,不過是想一死了之,萬般無奈才待在藏龍山中。殺了你師父的,倒像是你自己一樣。原來你不是在逃避。”

厭離道:“不過是仇恨循環,我不願再去沾惹,是因不想再染因果,還去與她糾纏,又有什麽意思。人道是‘旁觀者清’,你連自己的事都看破了,為何看不破我的心思。”

清酒笑了笑:“如此說來,你是真的放下了?”

厭離道:“你道是我堪不破麽。”

清酒說道:“只怕看破的不是你的真心。”

厭離停下步子,看着清酒不說話。清酒也停下來,看着厭離:“我可不願再從藏龍山下拖個雖生猶死的人回老禿驢和牛鼻子老道的茅廬。”

厭離道:“那你說,除了找她拿解藥,我們還有什麽辦法?斯羽是武尊,手中有‘穿雲’,實力不比豪雲低,而她手下不止斯羽這樣一個好手。她能殺了我師父,你覺得她功底又能差到哪裏去。花蓮若是未中毒,尚不敢說潛入極樂城找到解藥,安然無恙的出來。更何況現在我們這一行人,中毒的中毒,受傷的受傷。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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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話的語氣甚是平靜,與平常交談并無二致,但一行人與她們相處許久,早摸清了兩人脾性。別說莫問三人,就魚兒來說,都察覺到此時兩人之間一股沉悶無聲的壓抑。

這兩人的怒氣總是無聲的,隐含在沉靜內。一片祥和之中,衆人感受到的不是美好,而是濤濤壓力。

這時,後邊五人才為偷聽兩人說話生了無限悔意。他們不僅知曉了不得了的秘密,且又得知兩人吵架了。不敢上去勸的,卻又無法忽視兩人間醞釀的怒意。

這兩人以往從未吵過架,雖說現在這般模樣也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吵架。兩人總是很合拍,以至于現在衆人都不曉得要如何勸說這兩人平息怒火。

花蓮下颌點了點齊天柱肩膀,說道:“這時候我們隊伍裏可不能搞分歧,大柱子,你去勸勸她們兩個。”

齊大柱頭搖的極快,說道:“花蓮兄弟,我嘴笨,不成的。”

花蓮又叫莫問道:“莫問。”

莫問直截了當道:“不去。”她可不願惹脾氣上來了的清酒和厭離。

花蓮遂将主意打到魚兒身上,他叫道:“小魚兒,厭離和清酒最疼你了,肯定不會朝你發脾氣的,你去勸勸她們。”

魚兒有些窘迫,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勸她們啊。”清酒和厭離突然聊起來的。那事情聽得沒頭沒尾,只能隐隐有些猜測,以至于對兩人為何吵架還一知半解,如何勸解這兩人。

花蓮道:“勸不了,撒個嬌也行啊。”

魚兒被花蓮催促着磨蹭向前,待走的近了,躊躇半晌,開口軟聲叫道:“清酒。”

厭離和清酒回轉了身來。清酒問道:“怎麽了?”與往常一般,并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仿若先前這兩人就只是在很平靜的談論一件事。

不論如何,魚兒見兩人外表慈和,心中松了口氣,思忖良久,說道:“先前你在水裏用的那招,真的是齊叔說的大悲掌麽?”

清酒淺笑:“如何,想學?”

魚兒含羞點了頭。在水中有水擁阻,不論什麽招式,威力都是大打折扣的。清酒那一掌竟将湖水都引動了,其厲害可想而知。

清酒道:“這需要強悍的內力做輔,你現在還學不得。”招式外在的威力有限。劍氣,刀氣,掌力若想威力倍增,斷金碎石,必得有深厚內功,而內力精深,一則在修煉的內功心法高深,二則在自身根骨與領悟。

魚兒問道:“要多久?”清酒頓了一頓,沉吟不答。魚兒心中已是清楚,這肯定不是一日之功,與此同時又對清酒身手越加敬佩。她開始練武,才知曉其艱辛,清酒有如此功底,其天賦與努力必然都是萬中無一的。

齊天柱幾人也走上了前來。花蓮說道:“小魚兒,叫清酒給你露一手,內力要修習到什麽地步。”

一行人停在一道小瀑布邊,流水淙淙,清涼舒爽。遠邊灌木叢後窸窸窣窣,草葉搖動。

魚兒笑望着清酒,十分期待。

清酒依言,手一撥,帶出長劍,本是倒握劍柄的,将劍身旋轉,改為正握,便是這轉動長劍之時,劍氣劃出,将那一小道白花花的瀑布生生截斷。

所謂抽刀斷水水更流。然而衆人看的清晰,清酒出劍,确确實實讓水流中斷了片刻。

花蓮笑道:“不管什麽時候看,都很佩服。”清酒回劍入鞘。

唐麟趾朝後看了一眼,說道:“那些個尾巴終于是走了。”自一行人從墓中出來不久,便一直有人跟着。是墓中出來的也好,是在外邊守株待兔的也好,無非是想從他們身上撈點東西,占現成的便宜。雖說這行人對他們造不成什麽威脅,但總有人這麽跟着,幾人是不自在的。清酒露了這麽一手,那些人一看,見這現成的便宜不是好撿的,唯有乖乖退去,不敢惹他們麻煩。

齊天柱和魚兒看的駭異難當。齊天柱心中也是敬佩,但與此同時,又浮出擔憂來。一個人就是再有天賦,所能達到的成就都是有限的。清酒的功底以她的年紀來看已經深厚到反常的地步,這就不免叫齊天柱擔心了,擔心她修煉了什麽邪功。往往這類功夫劍走偏鋒,成效甚快,但同時後患無窮,極易走火入魔,喪失心智。

齊天柱思量片刻,鄭重道:“清酒姑娘,我有話對你說。”

清酒道:“嗯。”

齊天柱道:“我覺得習武之人,踏踏實實,一步步走,這才是長久之道,妄想一步登天的,所害的終究是自己……”衆人見他一本正經,以為要說什麽重要的事,聽他忽然說起這話題來,說的雖是有理,也不禁對他說這話的用意一片茫然,待聽得說‘一步登天’,這才漸漸醒悟。齊天柱這是誤以為清酒修煉了邪功,這才進步神速。

花蓮笑道:“大柱子,你且放寬了心,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去幹這糊塗事,清酒精明的很,也不會去做這弊多于利的賠本買賣。”

齊天柱道:“那……”

花蓮不說破,故作神秘的道:“她自有奇遇。”

齊天柱心念一轉,忽的想起另一種可能來,那便是由他們傳送功力,只因這樣傳送功力的人會修為大損,而被傳送功力的人也不一定能承受的住,實是險招,所以齊天柱一時沒往這上面想。齊天柱想到清酒一身不俗的武藝,自然不可能是她自學的,必然上有老師指點,想來是有她的機緣在。眼見鬧了個大烏龍,但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糟糕,齊天柱反倒更欣慰,他開懷一笑,拍了拍自己腦袋,說道:“是我愚笨了。”衆人繼續上路。

厭離和清酒的談話經這麽一出被打斷,厭離心中沉靜不少,她二人依舊走在前邊。過了良久,厭離輕聲說道:“也許你沒說錯,或許我在逃避,都将自己騙過了,以為放下了。”

清酒說道:“厭離,這是你的事,做決定的是你自己,我不會幹涉,只不過要提醒你一句,你要考慮清楚,你真的做好再見她的打算了?”

沉默片刻,厭離說道:“我考慮清楚了。清酒,無論如何,我會去見她的,現在于我而言,比之他倆人的命,都不重要了。”

清酒道:“你不是她的對手,她若是把你……”

頭一次,厭離搶了清酒的話,她道:“她能把我如何?就是殺了我,不過一條命,換兩條命來也是值了。”

清酒笑着,打趣道:“花蓮和麟趾聽了要罵你的。”

厭離淺笑搖頭,無言了。

衆人行有五日,到了極樂城,城中繁華,各族人往來,比之江南,另有一番風味。

七人尋了家客棧,還未至夜間,來了一隊人馬,将他們帶入了城中宮殿。

幾人從車窗外望,只見那宮殿修建猶如皇宮,富麗壯美,非比尋常。

花蓮癱着,說道:“這下好了,整個城池都是人家的地盤,這才落腳,就被人聽得風聲,片刻間就尋跡追到藏身處了。”

唐麟趾不耐煩道:“你少嚎兩句。”

衆人被帶到一處殿外丹墀上,臺階兩邊列有兩隊侍衛,守在最上的,赫然是提着穿雲的斯羽。

花蓮因他趁人之危,一見他便呲牙咧嘴的。唐麟趾臉色也撂了下來。

從殿中走出兩位侍女,一穿鵝黃衣裙,一穿雪青衣衫。兩人行禮,對厭離畢恭畢敬道:“厭離大人,主人有請。”

花蓮幾人哪肯厭離一人去見敵人,欲要發作,被清酒攔下了。清酒朝幾人搖頭示意。那鵝黃衣裙的女子走來,對清酒幾人也十分客氣,說道:“幾位,請随奴婢到偏殿休息。”

清酒看向厭離,厭離朝她點了頭,抱着拂塵,依舊是平日裏那副端直的走路模樣,随着那雪青衣衫侍女走進了殿。

殿中帳幔重重,不甚明朗,厭離随侍女繞過外間,進到裏邊,見原來是寝殿。

那雪青衣衫的侍女朝床上的人一行禮,說道:“主人,奴婢将厭離大人帶來了。”

帳幔中的人揮了揮手,床前侍立的兩位侍女和那雪青衣衫的侍女一道退了出去。

床榻上的人緩緩起身,影子投射到紗幔上,身姿婀娜曼妙。

她拾起床腳邊的一縷紗衣,随意的套在了自己身上,伸出一只胳膊來,白皙圓潤,纖纖長指撩起帳幔,赤腳踏出,腳趾玉葡萄一樣。

這走出的人長發如墨,既柔又直,五官妖豔,唇色如含丹砂,有的不是俗氣,而是淩厲威嚴,俯視九霄的神威。

她穿着一身輕薄的烏紗,壓根不能遮住身子,又是松松的系着,露出脖子至小腹一道雪白的肌膚,與那烏紗的顏色相比,更加沖擊雙目。

她說道:“我要将江湖都翻遍了。你躲到哪裏去了,厭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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