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險象環生成王墓(十四)

她緩步走來,走到厭離身前:“我遍尋你不到, 萬想不到今日你自己找來。”

她腳步輕盈, 繞着厭離打量,手指輕撫厭離發簪上垂下的兩條白色緞帶:“我不喜歡你這身打扮。”

她目光強烈。厭離卻一直端正立着, 面色平靜。她走到厭離身前, 鎏金的指甲套輕輕的劃過厭離的面頰:“我也不喜歡你這樣的神态。”

厭離看向她, 直望她的雙眸:“我的朋友中了逍遙散。”

她似若未聽見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厭離耳鬓的白發,手指纏上一縷, 細細端詳,一路滑到發尾:“我最後一次見你,你還沒有白發……”

“我一直等着你來殺我, 等了許久, 不見你來。你為什麽不來?我去無為宮找你,他們說你離開了, 我抓了許多無為宮弟子問詢, 也沒能得到你的消息。我找了你這麽多年, 前些日子斯羽對我說在成王墓裏見到了你,卻沒能帶你回來, 我很生氣,以為再要得到你的音訊不知又要多少年……”

厭離打斷她的話, 叫她道:“霧雨,我已了斷塵緣,不再糾纏過去, 你我的恩怨,已經不重要了。”

霧雨扶着她的臉,貼的她極近,雖見她眼神平靜無波,猶不肯信:“你應該恨我。”

厭離說道:“我是來找你要解藥的。”

沉默一陣,霧雨忽然一笑,她的美永遠是淩厲,侵略味十足:“為了別人的命來求我,說什麽了斷塵緣,他們是你什麽人,你連無為宮都能離開,卻與他們呆在一起,甚至為了他們來見我。我又憑什麽要将解藥給你。”

厭離張了張口,想說:“念在往日情分……”忽又覺得荒唐,因而轉口道:“給我解藥。只要不是傷天害理,我願意替你做任何一件事。”

霧雨深知厭離說一不二,聽她說出這句話,心中沒有半分歡喜,她給出的承諾反倒讓她發惱。她道:“我可以給你解藥,既然你想交易,那便交易。”

厭離道:“你要什麽條件。”

指甲套撫着厭離的面頰,劃過嘴角,下駭,到脖子上,稍一用力,尖端刺入厭離的肌膚,鮮血溢出。厭離微微皺了眉。霧雨貼在厭離身子上,伸出舌頭,将那上面的鮮血舔舐幹淨了。

霧雨低啞酥柔,帶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取悅我。”

沉默良久。

Advertisement

霧雨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看着厭離。她知道厭離是什麽樣的性子,寧折不屈,知道她不會答應的,正因為知道她不會答應,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試探她的底線,是戲弄她要惹她動怒,亦是心中藏着一些心思。

厭離輕顫着阖上眸子,說道:“好。”竟一口答應了。

霧雨看了她半晌:“你說你了斷塵緣,忘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到頭來這樣輕易的答應我,其實你還……”

厭離睜眼,眼中顯出一片漠然:“一副皮囊而已。”

霧雨話語斷在口中,一身傲骨的厭離,妥協至此,面色不改,卻是為了別人。霧雨湧起一腔怒意,怒極反笑:“好,好得很,成交!”

霧雨一把拽過厭離的衣襟,拉着她走到床前,反身坐到床榻上,紗幔被帶的輕飄。

霧雨雙腿疊交,烏紗叉開,露出白皙的小腿來。這雙腿如雪堆玉砌,由匠人精心雕刻到極致的珍品,她向厭離冷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随意就能被敷衍的人。”

厭離筆直的站在霧雨面前,抿着嘴角,站了半晌沒有動作,眉頭微斂,神色過分正經,倒顯出一絲拘謹來。

霧雨直勾勾的看着厭離,将她身上每一寸細細的掃過,分別了這些年,仍舊覺得熟悉如當年,以至于厭離顯出這樣正經到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時,她心中一蕩,猶如回到兩人初見。

霧雨道:“你就打算這樣一直站在原地?”

厭離依舊沒動。霧雨心想:“過了這麽多年,厭離還是厭離,做不出放浪的事情來。”

霧雨雙手撐在兩側,說道:“你就這樣取悅我?”

霧雨慵懶的笑了笑,從鼻尖舒出長長的呻/吟,一腿擡起,腳伸到厭離身前,玉趾觸在厭離身上,伸到她衣襟中,撩開了她的外衣,動作暧昧,倒把自己撩的情動,眉眼間露出一股妩媚。

玉趾又一路下滑,抵住她的心口,聽得那裏心跳平穩,忽然就着了惱。

霧雨傾身一把拿過她,掀到了床上,戲谑道:“厭離,你該知道怎麽做的。”

厭離手中的拂塵被霧雨扔了出去。霧雨道:“我看着這東西礙眼的很。”接着是外袍連帶着背負的長劍,被扔到床帳之外,期間厭離重重的低哼了一聲,幾件衣裳從床腳滑下。

霧雨撫摸着身下人的臉龐,一路撫到她的鎖骨上,那觸感,她不曾忘的。

霧雨眸色一深,緩緩的壓下身子來。

帳幔搖曳着張開,又合攏了。

壓抑的低吟與柔軟的酥媚的嬌語起伏交織,夜還長得很。

月色如洗,清風泠泠。

魚兒起了夜,走到前院來,前院栽有木芙蓉,已快入冬了,這是開的最後一批。

魚兒坐在欄杆上,頭倚着柱子,看那花朵,在月光下紅色越發鮮豔,就如血一般。

魚兒一閉眼,想起墓室中那一刀,只一刀,如此輕易的就斷送了一人性命。她驟然睜眼,夜風襲來,止不住打了個寒噤。

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聲音輕淺,從東側而來。魚兒看去,見是清酒緩步走來,微垂着頭,似在想事情。

魚兒叫道:“清酒。”

清酒入了神,魚兒出聲,她這才發現魚兒在這,淺淺笑道:“又起夜。”

清酒走來,說道:“總是起夜,會長不高的。”

魚兒抿嘴笑道:“你也起夜了。”清酒挨着魚兒坐在了欄杆上。

魚兒問道:“你是在擔心厭離,才睡不着嗎?”

清酒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魚兒道:“好奇怪。”

清酒道:“奇怪什麽?”

魚兒道:“那天我聽到你和厭離說話了。厭離好像和這城主有殺師之仇,但是這城主迎我們來,卻以賓客之禮相待,客氣的很,為什麽?”

清酒道:“因為厭離曾與這極樂城的城主交好。”

魚兒驚訝道:“啊!既然如此,那殺師之仇從何說起?你為什麽又不同意厭離到這裏來?”

清酒笑道:“你今夜怎麽興頭沖沖的。”

魚兒摸了摸拇指背上的疤痕:“厭離的師父,也算是我半個師祖的。”

清酒兩手扶着欄杆,望着月亮,月亮銀潤雪白。今時月是舊時月,今時人非舊時人。“如此說來,這樁事你倒是該知道了。”

魚兒道:“不能告訴我嗎?”

清酒道:“告訴你也無妨的。”

“厭離是無為宮的弟子,她師父是現今無為宮掌門的師弟。”

魚兒目光炯炯。一路走來,在江湖上遇到不少門派,自她在墓中發現自己對江湖事一概不知時,出了墓後便問了齊天柱許多的江湖事。齊天柱自然歡喜給她講這些,首先便是将各大門派細說了一遍。

這無為宮雄立江湖百年,底蘊深厚,位于玉山之上。無為宮劍道講求修身,清心靜性,雖說少理世俗,不争名利,但心懷大義,每年都有不少弟子下山歷練,行俠仗義。而無為宮劍法武學,江湖上少有能與其一争雄長的,因此它不入江湖,卻也以武學造詣與自身德行,立江湖百家上流,百來年不倒。

齊天柱教她,既在厭離手下學武,也算得半個無為宮弟子,應當将無為宮訓/誡記于心中,一曰慈,二曰儉,三曰清淨己心。

清酒搖頭道:“她在無為宮裏的樣子我沒見過,但與她初見時,她固執無趣,從來一副表情,話也不多,整日苦大仇深,我想她在無為宮裏也好不到哪去。”

魚兒笑了笑。如此說來,現在厭離身上隐隐約約是能看到從前的影子的,但對着他們的厭離又是變了許多的。清酒幾人亂用銀錢或是捅了什麽簍子,她總有許多話來說他們,那時的她鮮活許多。

“但是想來在無為宮那樣的地方,養的這副性子也是在所難免,固執,牛脾氣,不茍言笑,是無為宮弟子标配。”

清酒觑着眸子笑,向魚兒皺了皺鼻子:“這一點上,你是得了師門幾分真傳的。”

魚兒心裏好笑,知道她在說自己倔,情知确實如此,也不說話,聽她繼續說道:“還有一點,也是他們沒下過山的弟子的通病,便是不知人情世故,太單純,太好騙了。”

魚兒訝異道:“誰敢騙無為宮的弟子。”

清酒似笑非笑:“這極樂城裏的不就是一個,無為宮的名字可不是免死牌。”

魚兒問道:“他騙了厭離什麽?”

清酒道:“她騙了厭離的所有。”

魚兒不解這話的含義。清酒又說道:“騙取厭離的憐愛與信任,又殺了她的師父。或是說,她為了殺厭離的師父,處心積慮的接近厭離,從厭離口中套取無為宮的布防,從她手中熟悉無為宮武學,而後等待時機,在厭離面前揭開了自己的真面目。”

魚兒忽的站起,怒不可遏:“他……他怎能如此!”

清酒笑道:“她為何不能如此?”

魚兒怔怔站着,一片茫然後,又坐下了。她替厭離憤慨,厭離遇人不淑。但若那人一開始就帶着目的,會做出一切确實是順其自然了。人心千百種,能有翻雲覆雨十三寨那樣的惡賊,西南來路上那樣恩将仇報的人,有極樂城城主這樣滿腹算計的,也不足為奇了。

魚兒道:“他為什麽要殺厭離的師父?”

清酒撐着下巴:“厭離告訴我,那人說厭離師父是她生父,左不過就是一本為證劍道,抛妻棄女的負心薄幸的男人一生間愛恨情仇的話本子,是真是假,也無人能知道。”

魚兒憤然道:“就算有理由,也是那人的不對,師祖是那人父親,便是對不住他,弑殺親父,他是大逆不道,厭離待他赤誠,他卻不顧厭離處境,诓騙厭離,是不忠不義。”

清酒臉上漾着笑意,又是那難瞧出喜怒的樣子:“對啊,是那人的罪。”

魚兒道:“但你為何說厭離在逃避呢?因為她沒有找他報仇嗎?”

清酒搖了搖頭:“事發之後,厭離深恨己過,跪在無為宮主殿階前,請求掌門執行門規,廢她武功,将她逐出師門,但掌門只是罰她閉門思過,不得出宮。玉山常年積雪,我也不知道她跪了多久,她師兄弟看不過去,将她帶到藏龍山下,待得我撿到她時,她已落了終身的腿疾。”

魚兒又痛又憐,心道:“厭離的腿疾原是這樣來的。”

清酒道:“我說她在逃避,因她從始至終,都覺得這一切是自己的罪過。”

魚兒道:“怎麽是這樣,分明是那人的錯,厭離為什麽要這樣子想?”

“因厭離忘不了她。”清酒說的這一句話極輕,轉瞬即逝,魚兒未聽清,待再問,清酒就不說了,只道:“日後你就明白了。”

魚兒也不及深究,擔憂說道:“厭離一個人去見這樣滿腹心機的人,萬一他對厭離怎麽樣……”

清酒道:“厭離比我們都了解她,她自己既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後選擇來這裏,必然有她的考量。”

清酒直起身來,側頭看魚兒。從雁翎山下的陰影出來,魚兒也長了大半年了,先前魚兒只到她胸前,如今也直蹿到她下巴了,長的這樣迅速,怕是到的來年,就會與她一樣高了。

先前說她長不高,也不過打趣罷了。這丫頭長得快,已經擺脫了年少的氣息,顯出女人獨有的嬌嫩妩媚來,月光之下的她,臉龐上浮現一層朦胧的光暈,雙眸盈盈,盛了兩汪秋水。

清酒道:“你也是想着厭離的事,所以又睡不着了?”

魚兒搖了搖頭,拇指不安的疊交,腦海自然而然的浮現墓中種種:“我想起我殺的那個人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