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十一座煙雨樓(三)

齊天柱四人回來,在冬河裏捉了不少魚, 還獵了一頭外出覓食的鹿, 給解千愁拿去了一些,餘下的讓清酒做菜。

待得掌燈, 飯菜上桌, 十碗鮮魚豆腐長壽面, 除了莫問三碗,齊天柱兩碗,其餘五人是一人一碗的。桌上飄着熱氣, 香氣萦鼻,七人随性慣了的,也不講究什麽禮性, 随意的就坐了。

雖與往常一樣的是七人圍桌用飯, 但到底是除夕,氛圍不同, 其樂融融, 更覺熱鬧。

七人正吃着面。解千愁走了進來, 本來氣勢威武,走到桌前, 腳步忽然一頓,那威勢就猶如猛獸炸起的毛發紛紛落了下去。

解千愁鼻翼聳動, 面色不改,目光卻不離七人手中面碗的。

清酒放下筷箸,問道:“前輩有事?”

花蓮道:“前輩吃飯沒有, 沒吃飯快去吃飯罷,這除夕夜裏,怎能餓着肚子的。”解千愁目光掩飾的不好,衆人一眼看破,花蓮浮滑興起,就算解千愁是前輩,他也不免要調侃兩句的。

解千愁自然是吃了飯的,照顧他起居的一向是弟子長思,然而長思廚藝馬馬虎虎,與清酒難比,雖然兩邊食材一樣的,味道品相卻是大不相同。解千愁是個重口腹之欲的人,又是年夜裏,心想吃不着一口好的就算了,還有人眼前擺這樣的美食來饞他,實屬可恨。

然而解千愁是主,清酒等人是客,斷沒有他主人家來蹭飯的道理,但他好歹是個前輩,在武林之中誰人不敬的,走到他們桌前,他們不請他入座,反倒是趕人的,解千愁心中有些悶悶不樂,對自己的江湖地位産生了懷疑。

清酒笑道:“前輩來的不巧,若是早些來,我還多煮些,如今卻是只少不多的。”

解千愁冷哼一聲,不以為然,他分明看到那姑娘面前擺有三碗,怎會少,但此刻他也不是來纏這一事,當即開口直言:“我是來與你商議那酒方子一事的。”

清酒道:“前輩答應了?”不驚不躁,反應平淡,只帶着淡淡的笑意,倒似一早就料到的。

解千愁又有幾分不高興了,他道:“我的功力不傳外人。”幾人只道他是又拒絕了。

魚兒思忖半刻,忽然通明時,清酒已對她笑道:“魚兒,還不去拜師。”這不傳外人的言下之意是只傳自己人的,竟是起了收魚兒為徒之意。這自然是更好的了,是意外之喜。

這一路上,齊天柱也對魚兒說了許多解千愁的豐功偉績,知道他是武林颠峰之流,能拜這樣的人為師,自然驚喜萬分。然而魚兒還是看向了清酒衆人。衆人于她有教導之恩,他們雖不承認,其實也有師徒情分在,如今要拜解千愁為師,若是不得清酒六人準許,她心中雖向往,卻也決計不會再拜解千愁為師。

只見幾人回味過來解千愁的意思,連忙歡喜催促道:“還愣着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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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幾人為她拜了高師而欣慰不已,魚兒心中是加倍的欣快,走到解千愁面前便要跪下時。解千愁嘴角一沉,說道:“就這樣空手拜師的?”

魚兒動作一滞,明白過解千愁的意思來,心中覺得好笑,看向清酒,清酒端過莫問的一碗壽面。

解千愁面色登時緩和。魚兒跪地叩頭拜師:“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正兒八經的拜了第一個師父。

解千愁說道:“起罷,從今而後,你便是我門下第二個弟子,我門下規矩雖不嚴,但若以後作奸犯科,持強為惡,我必不輕饒。”

魚兒接過清酒手中壽面,奉給解千愁:“徒兒謹記教誨。”自古以來拜師奉茶,這奉面的到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魚兒又要去見過師兄,解千愁歡喜接過面來,只推明日。他本也是不喜歡那諸多規矩的,怎麽歡喜怎麽來,當即毫不見外,同衆人一桌吃面,也不講究座位尊卑。

解千愁左手坐的是唐麟趾。唐麟趾那碗與衆人不同,上邊浮着一層辣椒油的。解千愁一見她,想起昨夜晚上她現身門前那身功夫,又見她裝束,便問道:“你是唐門弟子?”

唐麟趾沒想到解千愁突然向她搭話,她一愣,放下筷箸,抱拳道:“晚輩唐門唐麟趾。”

解千愁打量她,問道:“認得唐彪不?”

唐麟趾道:“我師父。”

解千愁忽然大笑:“緣分!原來是他徒兒。他那糟老頭子百八十年不來見我,上天倒是派了他徒兒來。麟趾丫頭,下次回唐門去給他帶句話,就說是我說的,若再不帶上好酒好菜來瞧我,下次見着他,看我不揍他。”

唐麟趾不知自己師父還與解千愁有段交情在的,聽他如此說,還沒反應過來,只怔愣愣的應了。

衆人歡歡喜喜的吃了個年夜飯,山中寂靜,沒有城中煙花爆竹那樣的熱鬧,因此衆人早早睡了。

待得第二天,清酒早早的起來,辭別了衆人,要南去杭州。

魚兒不明所以,只當她要回去找煙雨樓的,收拾了包袱要跟她一起走。清酒卻告知她,她要一人前去,不僅魚兒不跟去,厭離一行人也不跟去。

魚兒方從花蓮幾人口中知曉,清酒每年年初都會去一趟杭州,去做什麽,問了幾人,也只道不知。

魚兒一路跟着她,直送到山坳,清酒笑道:“再跟着都到杭州了,快回去。”

這一路走來,魚兒還是第一次要與清酒分別這樣遠的,一時沒來由的彷徨,心裏空空的,總是不能落地:“你,你要小心,莫問給你的藥,你好生收着,自己要記得日子,要放在身邊……”

清酒道:“這又不是我第一次一個人。”

魚兒抓緊手上的佛珠,默默不言。清酒走來,拂了拂她頭頂上的雪,說道:“好好跟着解前輩學武。”

魚兒輕輕道:“嗯。”

清酒道:“我走了。”

清酒說走便走的,她轉身離去,身影融在風雪中,漸漸行遠。魚兒一直望着,忽然心中一熱,朝她喊道:“師父傳完我功力,我就去江南找你。”

清酒遠遠的朝她揮了揮手,魚兒便也揮了揮手。良久,才回到住處去。

魚兒一心想要師父快些傳完功力,便去江南見清酒,但這一等,卻等到來年開春。

魚兒雖然資質不錯,但要承受解千愁的功底到底還冒險了些,因而解千愁便先開始教授魚兒武學。魚兒本有根底,加之領悟快,而內功心法之流,陰陽無極道法調和相沖各道,大自在心法兼容萬物,魚兒有這兩樣心法在身,再學解千愁的內功,事半功倍,饒是如此,要厚實自身功力,也不是一日之功。

待得解千愁傳功,已是積雪消融,春暖花開。

五月江南,風息和暖,楊柳依依。蘇州城中繁華依舊,熱鬧依舊。

一行六人,站在湖邊原本該是煙雨樓的繁華富麗地方,望着一地焦黑的廢墟,只剩滿腹驚駭。

這六人便是找尋清酒而來的魚兒一行人。唐麟趾抱臂冷笑道:“這是老天爺看起不順眼,降一道雷把他們劈了?”

厭離嘆道:“唉,我們去哪找煙雨樓要報酬?”

魚兒踏進廢墟裏,說道:“有打鬥的痕跡。”

“這難道是仇家來尋機報複做的,但是哪夥勢力連煙雨樓都敢動的?還将偌大的煙雨樓給燒了……”魚兒所說的那痕跡留在沒燒盡的殘木樁子上,花蓮走來一看,折扇抵着下巴,沉吟道:“這是七弦宮的功夫,七弦宮的功夫以音傷人,其琴蕭所出之音才會造出這樣的痕跡來。”

那楠木樁子被削去一片,似被銳器劈劃所至,但那痕跡邊緣又是波浪形的。

花蓮又皺眉道:“可七弦宮與煙雨樓也沒什麽深仇大恨,怎會如此明目張膽的來攻打煙雨樓。”

厭離道:“有七弦宮功夫留下的痕跡也不一定代表這是七弦宮所為,現下還是先去找清酒,她更早過來,或許她知曉些什麽。”

衆人都道是。他們來前,清酒便來了信,說她在蘇州。解千愁傳完魚兒功力後,知魚兒與衆人情難割舍,倒也不留她,任她與衆人一行南下。

一行人按着信中位置找尋,還未離開煙雨樓多遠,迎頭來了一個帶着醜面具的人,一身青衣,走路如同醉了酒般,左搖右晃。

幾人先時沒多在意,直到那人走到衆人跟前,或說是走到魚兒面前,似絆了一腳般,身子不穩,撞向魚兒。

魚兒腳步靈巧,往旁一轉,那人與魚兒擦身而過。魚兒神色忽的一凝,轉身反去抓那人的手。

魚兒已是今時不同往日,先有陽春的前車之鑒,後又得了解千愁一層功力,雖未完全煉化,但這數月以來,自身功力已是大進,一瞬間便察覺到那人盜走她的匕首。

那人功夫不弱,身子一挪,衣袖如青雲一樣從魚兒手中流瀉而出,足尖一點,翩然離去許遠。魚兒一瞬追出,不落與他。衆人眼見這情狀,猜到幾分,一起追了去。

那人七彎八拐,溜進一條小巷子裏。那巷子裏站着一人,白衣蹁跹。那盜走魚兒匕首的就停在她身側。

魚兒追來,在巷子一端停下腳步,瞧見那白衣人容貌,笑顏倏開,先是慢走幾步,而後跑向那人,顧忌不得其他,沖上去一把抱住她。

清酒笑道:“數月不見,又長高了。”

魚兒激動之情漸漸冷卻,才覺這樣抱住清酒不妥,臉轉羞怯,松開手去,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花蓮幾人也到了,站在後邊,悠然走來。花蓮笑道:“正說要找你,你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你是有千裏眼還是順風耳。”

清酒看向身側之人,說道:“沒有千裏眼也沒有順風耳,不過有只信鴿。”

那盜魚兒匕首的人揭開面具,露出真容,一臉笑意,對魚兒道:“魚兒姑娘,好久不見。墓中一別,我可是過的提心吊膽,你可将我害慘了。”

魚兒驚訝道:“是你,陽春!”

陽春将上生恭敬還上。魚兒接過,不禁好笑:“兩次都讓你盜了去。”

陽春道:“魚兒姑娘功夫進步神速,下次就盜不走啦。”

魚兒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清酒答道:“說來話長。你們先随我去安頓,我還有事告訴你們。”

花蓮道:“是煙雨樓的事麽,我們來的時候看見殘骸了,那燒的叫一個慘。”

清酒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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