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十一座煙雨樓(四)

清酒領着衆人向巷子深處走去,一路行處深幽僻靜。

一路上, 陽春将與魚兒分別之後的事一一道出。原來那哀鴻劍被扔到深淵去後, 無人纏他,他本欲和魚兒她們一道抽身, 只是見清酒斬斷索橋, 過去不得, 只能按原路返回,出得墓來,四下搜尋, 卻不見魚兒等人身影。

他不知魚兒給他喂的什麽丹藥,但拖久了毒發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又遍尋不到魚兒, 不免憂心忡忡, 忽然想起魚兒和清酒說話時曾提到過煙雨樓,便碰碰運氣, 死馬當活馬醫, 尋到了江南來。

一面見到了流岫。但流岫是個什麽人, 十足十的商人,話說無奸不商。這陽春沒從流岫口裏套出什麽話來, 反倒被流岫将話全給套出來了。陽春招架不住,心想找到魚兒, 拿解藥保命要緊,只得全數招了。流岫這才告知魚兒一行人是為她下墓,完成了任務必然回到煙雨樓來要報酬, 因此陽春就一直留在了江南。

期間找了些大夫把脈,都瞧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提心吊膽的等,直等得清酒到江南來,才從她那裏知曉,魚兒喂給他的并不是什麽毒藥,只是尋常的提氣補血的丹藥。

陽春甫一聞得,起先還想起這半年來擔驚受怕的日子,暴跳如雷,而後卻又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豁然釋懷。他本就生性豁達通透,與清酒和魚兒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的,回思起魚兒手段,不免仰天大笑,倒覺得這一段經歷有趣了。

清酒帶着一行人到一處庭院式閣樓的後門,那閣樓十分闊朗繁美,閣樓由東南西北中組成五座閣樓,東西兩座還在修建之中。

一行人一進門,便見兩人迎在左右兩旁,衆人一細瞧,見竟是成王墓裏帶路的俞黑和俞白。兩人确實是安然無恙。

這兩人見着衆人,作了一揖。花蓮笑道:“你倆跑的倒是真快,那樣的地步,得虧你們引走極樂城的人,還能安然回來。”

俞黑道:“花爺,托各位的福。”

兩人帶着衆人轉過石路,穿過花牆,朝一處院子走去,待到游廊時,見門前站着一人,衣裙蹁跹,嬌嬈多姿。

花蓮側過了臉去,折扇一展,遮住自己面頰,跳到清酒身後:“哎喲!你怎麽不告訴我這裏是煙雨樓新的安身之地。”先見此地富麗不比尋常,便覺得懷疑,眼下一見流岫,便料到這是煙雨樓新居。畢竟這蘇州除了煙雨樓,還沒第二個這樣財大氣粗的。

清酒笑道:“這是後面的一個小院,除了流岫,無人來的,她雖是青樓中人,好歹也算是你半個知己,見見也不算破了誓。”

流岫微微行了一禮,笑意潋滟,說道:“各位,許久不見了。”

厭離幾人相繼還禮。唯獨唐麟趾,見着流岫就不高興的,抱着一雙臂膀,冷哼着向清酒道:“你又和她合計啥子壞事了?”

清酒笑道:“還未來得及呢,我也是昨日剛到的蘇州,今日才被少樓主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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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岫引着衆人先進了屋,屋中已備好酒席,給衆人接風洗塵。俞黑和俞白在外候着。流岫讓衆人坐了,她在末席,溫着美酒,洗着杯盞,笑道:“各位這一路上的英雄事跡,流岫可是聽了不少。”

流岫摸摸那酒壺,已是溫熱:“端的了翻雲覆雨十三寨,下得了危機重重的成王墓,奪得了神劍哀鴻,卻也是愛不要就不要,就連在那神仙難入的極樂城裏也是來去自如。江湖上傳的瘋起,這平地裏出了個北鬥七星君,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流岫聲音一如往常,柔媚入骨,她低低笑道:“去年初,各位還是無名之輩,世人皆不知各位來路,而今自翻雲覆雨十三寨一役起,聲勢大漲,聲名倍增,江湖上對各位的身份是衆說紛纭。各位這可說是‘不鳴則已,一鳴動九霄;不出則已,一出比天高’啊!”

花蓮搖着扇,明知故問:“哎喲,這檔子名號是從哪裏蹿出來的。”

流岫提起酒壺,親給左側的清酒斟了一杯酒:“還不止這些呢!司命星君佛道子,集佛道兩門所長,獨步天下,話說‘星君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花蓮幾人聽得這名號,辨出是清酒的,一個個大笑不止,為之拍桌絕倒。

清酒無奈搖頭:“這是何處傳出的?誰起的名號?”若說這七星君起因是花蓮的信口胡謅,那這所謂的‘司命星君佛道子’實在是沒來由。

流岫最善察顏觀色,江湖上行走的人,多圖一個‘名’字,多少人苦心學武,就想揚名天下,若是被人畏懼欽慕,起個這樣子的名號,那是喜不自禁的。然而流岫眼見這群人笑出聲來,倒不是因得了名號自傲,倒是拿着這名來取笑清酒的,竟是分毫不将這‘名’放在心上。

流岫道:“出處還在查。現在星君的名號可是響當當,直逼那些個武尊,星君倒似不見一點高興。”

花蓮幾人笑聲又為之一揚。花蓮笑的最歡,捂着肚子,将桌子拍的直震。

流岫移步到花蓮身旁,替他斟酒,說道:“花蓮公子也別光顧着笑星君,風流才子踏雪無痕這個名號可是威風的緊。”

說罷,花蓮面色一僵。流岫道:“風流才子這個混號是你以前就有的了,現在又添了一個,可喜可賀。”

花蓮道:“這個莫不是你們散出去的罷。”

流岫一笑而過,又移步到齊天柱身旁,要來斟酒時,齊天柱伸出手掌擋了。流岫行禮道:“擎天鐵杵怒目金剛。好漢這樣的身量,一手擎天,得這樣的稱號倒也不奇怪。”

齊天柱雙手合十道:“世俗虛名,何必深究。”

流岫再一轉,已到了唐麟趾身旁,但見她冷着一張面皮,一臉不痛快。這壺中的酒便也不讨這個沒趣,不倒了:“沒想到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唐門輕斥侯,是個女人,還這樣的年輕。”

唐麟趾道:“女人咋啦?”

流岫道:“許是煙雨樓情報有誤。我一直以為這連唐門門主都禮讓三分的頂尖刺客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怪不得唐門榜上沒有姑娘名字,原來是這唐門榜上還不配落上姑娘名字,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這在座的除了七人,還有陽春。陽春對衆人并不熟識,就連對清酒和魚兒了解也不多,不過是覺得一見如故,因此不計較那麽多,現在聽流岫将衆人事跡一一道來,見這七人就是道上所傳,風頭正盛的北鬥,不禁驚駭,心下更加欽佩,又聽流岫說唐麟趾是輕斥侯,更是難以置信。

魚兒也聽陽春提起過輕斥侯,她記性極好,所以不曾忘的,那句‘川蜀輕斥侯,江南鬼見愁’,想來這兩人在江湖中是享譽極高的,可莫名的,魚兒覺得這輕斥侯并非是唐麟趾,這是相處多日後生出的感覺。

唐麟趾不點頭稱是,也不駁斥,只是冷然:“哼!”

流岫也不與她多纏,轉到厭離這邊來,苦笑道:“蔔無遺卦知機神算,道姑的卦象确實是神卦,若當初道姑替流岫占的那一卦,流岫放在了心上,說不定今日煙雨樓之禍便能避過了。”

厭離問道:“不知樓中發生了何事,何以這偌大的煙雨樓竟會付之一炬。”

流岫輕嘆一聲:“這事還得從去年年末說起,煙雨樓得了一把弓刀……”

清酒眉一壓,問道:“少樓主說的這把弓刀莫不是赤霓?”

流岫颔首。清酒冷笑道:“那就怪不得了。”

魚兒朝清酒看了看,一片茫然。花蓮解釋說道:“弓開射星辰,刀落斷山岳,說的就是這把弓刀。唉,又是一柄神兵,沒完了還。”

厭離道:“煙雨樓落得這個地步,可是江湖中人跑來争搶的緣故?”

齊天柱奇道:“煙雨樓底蘊深厚,又不是什麽小門小派,何方宵小,竟敢公然與煙雨樓為敵?”

“小門小派是不敢,那些百年宗門呢?”花蓮折扇快搖幾陣,微做沉吟,還是忍不住多管閑事,問流岫道:“我們從煙雨樓舊址過來,在那邊發現了七弦宮功夫留下的痕跡,這場争亂可是連七弦宮也參與在內了?”

衆人一聽,都覺得若真是如此,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那陽春在一旁聽得,都是只默默喝酒,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畢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只見流岫搖了搖頭。花蓮又問道:“難不成是過來幫忙的?”

流岫面露難色,微斂着眉頭,說道:“是鬼門,五鬼之一的琴鬼。”琴鬼出身七弦宮,在江湖上非是什麽秘辛。

清酒手上極輕的挪動了一下,碰到瓷杯,杯中酒液蕩起一圈漣漪。

花蓮思忖道:“鬼門收集神兵,江湖上都是知道的,她來搶倒也說得過去,但他們行事向來自成規矩,即便是未搶到赤霓,也絕不會放火燒煙雨樓啊。”

流岫道:“琴鬼來奪弓刀,與家師約鬥。琴鬼雖被逼退,家師亦被其琴音震出內傷,療傷之時又遭樓內奸細暗算,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不僅家師中毒,連煙雨樓也付諸大火,所幸弓刀沒被人盜去。”

花蓮道:“可查出奸細是誰?”

流岫道:“那人是個死士,剛抓到便自盡了,還未查清來歷。”

唐麟趾道:“煙雨樓號稱眼線遍布天下,反而自己樓中出了奸細也不曉得。”

流岫的好脾氣對着唐麟趾時被消磨的幹淨,話語裏帶了幾分氣道:“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煙雨樓開門做生意,查探別人自然也免不了被別人查探。”

厭離免得她們又吵起來,轉而問道:“樓中傷亡可嚴重?”

流岫聲音變得柔和,嘆息道:“萬幸無人喪命,只是樓中姑娘受傷的衆多,請各位前來,正是為着兩件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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