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衣香鬓影
“三叔,那個小俊亭,卸了妝也美麽?”沒想到寧鴻司忽然走過來,聲音雖不高,可也絕不地問了句。
其實奉天的報紙上也愛寫少帥的花邊新聞,什麽少帥擁着某交際花王小姐、某電影明星跳通宵、某臺柱子花旦共度春宵的事,但家裏誰會這麽不長眼的當着滿堂女眷時問呢?
偏偏他問了,這個寧家第三代中最優秀的男孩子,他發問了。
寧铮眼睛眯了眯,心頭有點冒火。
“真的想知道?”
“沒,只是好奇。”寧诤發現這個他眼中的孩子已經快跟自己一般高了,其實他不過小自己四歲,比奉九還大着快一歲。他有着寧家男人特有的容長臉,白皙的皮膚,潋滟的黑眸,挺直的鼻梁,簡直,就是幾年前的自己……不可忽視自然而然地散發着強烈的男性魅力。
老夫人敏銳地覺察到了叔侄二人間的暗潮湧動,她看了看寧铮,看了看鴻司,又狀似無意地轉頭看了看奉九。奉九雖然在聽着他們說話卻明顯聽不清,她臉上帶着笑,夾雜着一絲困惑。老夫人到底沒說什麽。
寧铮暗暗吸口氣,沒搭理他,轉頭叮囑大妹二妹晚上帶她們一起去美國領事館的事,就陪老夫人進了裏屋,祖孫倆說體己話兒去了。
奉九沖老祖宗笑了笑,很識趣地出去跟女眷們說話了。
老祖宗看着心愛的孫子,怎麽看怎麽得意。
“有沒有給奉九買什麽東西?她年紀輕輕的,動不動就被你扔家裏,難得她安安分分地守在宅子裏,是個好丫頭。”
寧铮說買了件開司米的大披肩,長可及地,英國産的,圖案也很特別,是鈎針織就的一朵朵的桔梗花圖案。因為只剩一件了,等下次再給奶奶買,顏色很好,是酒紅色的,會很襯她的膚色。
老太太很高興,不過又像個驕傲的老奶奶那樣說了句:“我們奉九的膚色,穿什麽會不好看?”,接着叮囑他下次一定要讓奉九披着給自己看看。
寧铮的兩位妹妹,一個是寧铮過世的母親張氏親生的,叫寧巧稚,四五歲上母親就去世了,一直養在寧老夫人身邊,容貌清雅身段窈窕,剪着俏麗的短發,蓬松松的劉海兒,看起來的确人如其名,稚氣十足,性格最是活潑。長相跟寧铮很相像,今年十七歲,比奉九小兩歲,在北平協和醫學院攻讀醫學學位,剛剛放了寒假,以後打算再去美國深造,她一直對西醫感興趣。
另一位庶出的妹妹寧巧心,是四姨太生的,個子高挑,跟奉九差不多,姿容豔麗,一邊一條麻花辮,一雙大眼未說先笑,頗有當年天津大鼓名角兒四姨太的風采,也是十七歲,比巧稚小幾個月,高中畢業後随便找了奉天一所大學讀書,對繼續學業倒是沒那麽大執念。
兩個妹妹一左一右圍過來,跟奉九說話。
Advertisement
聽說奉九要穿白色的晚禮服,她們嗤嗤笑着說一定要避免跟嫂子穿一個顏色,沒的就被比下去一大截。
三個女孩子頭湊到一起低低商議了一會兒,巧稚巧心就興高采烈地相攜回自己房間準備去了。
她們的房間就在二樓,望着這兩個少女青春纖細的身影,聽着她們輕快上樓的腳步聲,奉九心裏升騰起一小股混雜的心思,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奉九。”一道清亮的嗓音喊着她的名字。
奉九一轉身,寧鴻司正沖着她微笑。
寧铮大嫂李娟靜聽到兒子喊奉九的聲音,身子似乎僵了一下,她本來正起身要回到自己的院落。
回過頭,她定定地看了一眼奉九,奉九似有察覺,轉頭看到大嫂正看着她,有點不明所以,下意識地就沖大嫂一笑。
這個笑簡直稱得上光風霁月坦坦蕩蕩,李娟靜就也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笑,又扶着丫頭月桂的手走了。
月桂輕聲說:“三少奶奶笑起來也太好看了。”
她偷眼瞅瞅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沒吭聲,主仆二人悄沒聲息地離開了。
“鴻司,你定了要去哪兒讀大學了麽?”
“我還是想去北平。”
寧鴻司也奇怪,明明兩年前高中畢業就應該考大學的,結果不知怎麽想的進了東北講武堂讀了快兩年的軍校;軍校畢業後,名正言順進入寧軍幫襯家裏人了,結果他又要考大學了。
“看來是不想出國了。那讀什麽專業呢?”
“大概機械工程吧。我還挺喜歡軍械那些東西。”
“真好,你成績那麽優異,一定心想事成。”奉九看着眼前沉穩又充滿朝氣的男人,小聲說,低下去的聲音裏一絲豔羨也洩了出來。
“那你呢?你就這麽心甘情願當你的司令夫人麽,你的哈佛夢呢,三少奶奶?”
面對鴻司罕見的咄咄逼人,奉九不禁心裏一顫。
鴻司的話喚起了她原本刻意忽略的心思。
“三叔。”忽然奉九發現原本笑着的鴻司收了笑,人也變得一本正經,這才後知後覺,不知何時,寧铮已經跟奶奶唠完家常,站到了她身邊。
“鴻司,我知道你和你三嬸以前是學姐學弟的關系,但,該叫三嬸還是叫三嬸兒吧。”
鴻司抿了唇,眼睛也變得幽深,他看了一眼奉九,規規矩矩地應了是。
奉九本想說點什麽,想想還是忍住了。
奉九在同澤女中讀書時,隔壁就是同澤男中,那個時候,她還不認識寧家的什麽人,除了寧鴻司。
鴻司低她一年級,但年紀比她還要大上一年,據說從小有早慧的名聲。
概因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老夫人不放心,足足觀察了一整年,順帶着在家裏的私塾跟着奉天的大儒學了很多諸子古籍,西席發現他口齒清楚,說話邏輯條理清晰,沒什麽異樣,這才在他十二三歲時放他上了新式學堂。
兩所學校本就是系出同門,離得也近,所以經常會聯合些活動,比如冬季長跑比賽和交際舞會、戲劇節什麽的,奉九和鴻司分別是兩個學校的文體部長,就這麽慢慢熟識起來。
他們倆很談得來,鴻司成績好,人也長得帥氣,在同澤女生裏有很高的人氣。
他們在一起跳過幾次舞,也一起籌劃過幾次兩校的大型聯合活動,配合得很是默契,都覺得對方是個能做朋友的。
“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寧铮沒什麽必要的把手放在她後腰上,牢牢扶住她,跟其他人道了別,向門外走去。
奉九正跟鴻司談得很是熱絡,聽了寧诤的吩咐不免不明所以,但也不能折他面子,只好跟着走了,臨走前回頭,還不忘安撫地看了鴻司一眼。
鴻司原本負着手,皺着眉頭,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待接觸到她的目光,立刻臉色一展,唇邊浮起一個釋然的微笑。
奉九也是一笑,回頭邁出了榮壽堂的門檻。
奉天的冬天漫長,日出的時間很晚,而日落卻很早,奉九回想了一下日歷,知道小年都快到了。
她看了一眼寧铮,有點納悶他還保持着剛才跟鴻司說話時的表情,神情淡然,有點沉默。
“過一陣子就是小年了,你今年能在家裏過麽?”在民國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要在小年送財神,還是很得國人的重視。
寧铮沒回應。
奉九不禁偏頭瞅了他一眼,這是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忽然寧铮停下腳步,臉色看起來比滿園厚積的白雪還要清冷。
“以後,離鴻司遠點兒。”他薄唇一動,形狀優美,但說出的話卻是很不招人聽。
“你這話什麽意思?”奉九從剛才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本想着跟鴻司好好說說話的,現在能偶爾接觸到的同學也就只有鴻司一個人了,其他要好的同學,要不就是嫁到了外地,要不就是在上學,似乎人人都過上了夢想中的生活,只有她,她離她夢想中的哈佛似乎越來越遠……怎麽就連這也不行了?她只覺得一股子怒火從心底一下子燒到了嗓子眼兒。
兩個人說話的當兒,吐出來的熱氣變成了蒸騰的白霧,萦繞着在兩人的周遭。
寧铮斟酌了一下。
“我不是想責備你。不過,雖說你們差不多一般大,但畢竟你是長輩,他是晚輩,而且男女有別,如果走得近,府裏會有人說閑話的。”
“我這都七八天了才見他一次,還都是給奶奶請安的時候才碰上的。這你都有的說?我行得正坐得直,還要怎麽注意啊?要不以後我都不要去請安了。”
還能記得有多久沒見面了?
寧铮的目光越發冷硬。
奉九完全不以為然。嘴巴也就不自覺地嘟了起來。
黑色小牛皮靴也恨恨地踢着雪,沒一會兒就在雪地上踢出一個坑兒來。
寧铮按按太陽穴,沒再火上澆油。
“你這麽信不着我,下次再出去,幹脆把我變小了拴你皮帶上帶過去算了。”奉九嘟囔着。
寧铮一挑眉,好像真看到縮小了的奉九像塊老物件兒似的,被他拴在皮帶上,一走一颠的,不禁笑了出來,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在落雪的樟子松和冰藍的北方清空的映襯下,顯得俊逸絕倫。
“這倒是個好主意。”
奉九看了一眼,幹脆閉嘴。
“還想出國繼續念書?”奉九猛地轉身,一雙眼睛睜得老大,那滿滿的憧憬都盛在裏面了。
“那得看你的表現。”
奉九立刻垂了頭,肩膀也沒有剛才板正了。寧铮從側面一看,原本翹着的嘴角都耷拉下來了。
寧铮想,她平時看起來就像只狡猾的小貓兒,如果現了原形,那現在的模樣兒,應該是耳朵尾巴都耷拉下來了。
“先給我生個孩子,就考慮讓你出國的事兒。”
奉九:“……”
寧铮回去後就進了書房,支長勝已經等在那兒,告訴他剛才黑龍江省督軍和北平政府又來了幾個電話,有幾件事等着他回複,順便等着奉九打扮好了就出發。
秋聲已經等在門口,這丫頭沉不住氣,總希望主子趕緊打扮停當,她這心裏才能安穩。
在她一疊聲的催促下,奉九不情不願地坐到梳妝臺前面,雖然她一個月前剛剪了齊耳短發,當然寧铮看到後可是不樂意了好幾天,不過誰管他?
但這可難不倒梳頭小能手秋聲,她還是游刃有餘地給奉九挽了一個漂亮的發髻,再轉到前面看了看,把劉海都攏上去,梳了個大光明,奉九的頭發很是齊整,沒什麽碎發,就這麽着露出飽滿的額頭,更襯得眉目如畫高貴端正。
寧铮處理完事情,上樓來換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裝,配了銀灰色的領帶,利落清爽的頭發上随便打了點發蠟,想了想,又塞了條酒紅色的手帕巾。
他走過來,正看到秋聲拿着一朵百合花形狀的紅寶石發飾,說了句我來吧。
秋聲趕忙知趣地走了出去。
寧铮拿過那朵寶石花,直直看着鏡子裏的奉九,把首飾緩緩地插在她腦後的一字發髻上,一朵空谷百合就這麽斜斜地綻放在她濃黑的發上,真是簡單又繁華。
脖子上還是空空的,他先拿了一對紅寶石耳墜插入她紮的耳洞裏。
這是寧铮的嗜好:只要他能參加的聚會,只要奉九陪同出席,他都會很耐心地給她選首飾、戴首飾,好象打扮她是他莫大的享受。
這套紅寶石首飾的色調是偏深紅色的,還有一條項鏈。
奉九看到寧铮又拿起了項鏈,趕緊拒絕,“別都戴了吧,太隆重了,壓不住。”
寧铮沒理她,自顧自拿起項鏈給她戴上,再往鏡子裏看去,奉九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寧铮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把剛戴上的項鏈給她摘了下來——的确,她畢竟太年輕,面龐又稍顯稚嫩,氣場還不夠強大,戴這麽一大套富麗高貴的首飾出去,就有種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尴尬。
奉九撸了手腕子上的水綠翡翠镯子,自覺地伸着,寧铮把一金剛鑽石手鏈給她扣上。
後退幾步,看着站起來的奉九,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府門處,外面,停了兩輛烏黑锃亮的汽車。寧铮偏愛美國別克,所以府裏的汽車大多是別克。不過奉九也知道,在寧铮的主導下,奉天也開了一個汽車廠,聽說,中國歷史上第一輛國産汽車就要誕生了。
兩個妹妹盛裝華服,一個一身鵝黃一個一身蘋果綠的西式晚禮服,手裏都拎着一個小小的顏色濃豔墜滿珠子亮片的晚宴包,站在偏門處,正小聲說着話,看起來很是愉悅。
看到奉九他們過來,都親親熱熱地招呼了一聲,接着小跑過來一左一右挽住了奉九的胳膊。
奉九向左轉頭先誇巧稚的耳墜好看,再向右邊轉頭誇巧心的口脂顏色襯臉色,三個女子一臺戲,叽叽喳喳跟冬天還能常看到的小麻雀似的,這一方寒冷的天地都給攪得熱乎起來了。
寧铮站下腳步,看着她們,若有所思。
他的貼身副官支長勝恭恭敬敬行了個軍禮,給他們拉開車門。
巧稚促狹地說:“三哥!我們要跟三嫂坐一輛車!”
寧铮笑了一下點點頭,也不說話,一轉身向前面的車走去。
支長勝是将軍府的老人兒,支老九的兒子,從小就陪在寧铮的身邊兒,兩人的關系比他跟哥哥弟弟們的關系還要親密,他低笑一聲:“三少奶奶真是得各位小姐太太喜歡。”
寧铮唇角浮起一個笑,身子舒适地往後座上一靠,支長勝迅速地坐到副座,吩咐一聲:“開車。”
車子開了十幾分鐘,就到達了位于二經街的美國領事館,這是一幢樸素的灰色磚瓦三層希臘式白色門柱建築。
配合着節日,領事館裏裏外外燈光璀璨,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畢竟東三省重要的人物來了不少,招人恨的更是不少。
偌大的停車場已停了許多各種牌子和顏色的汽車,每輛車門一開,走出來的都是身各色晚禮服的紳士,和盛裝華服的女伴。
領事館大門右側,矗立着一棵高大的冷杉,上面綴滿了五顏六色的小燈泡,一閃一閃的,隐隐地傳來了悠揚的樂曲,與天上清冷的冬月形成鮮明的反差。
戴着白手套滿身銅紐扣的聽差肅立兩旁,見到有客人來先驗請柬,然後再開門放人。
大門一開,一股濃重的香水味兒先飄了出來。
奉九低聲說:“唉,每次跟西洋人打交道,就是這個氣味兒真讓人難熬。”
巧稚巧心也笑了起來,巧心捂着嘴,“可不,這些西洋人不多噴點兒,也壓不住身上的味。”
她倆停住腳步,讓寧铮走上前,寧铮彎起小臂,奉九順從地挽住,深吸口氣,臉上挂了典雅得體的笑容,倆人對視一眼,雙雙踏入大廳。
只見大廳裝飾得金碧輝煌,滿場衣香鬓影,身着黑色燕尾服白襯衫打着白領結的侍者戴着白手套,托着香槟酒盤,穿梭往來期間,紳士淑女們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暢意閑聊,好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
滿場的嘉賓正翹首以盼,聽到門童大聲通報東三省總司令偕夫人來到,都鼓起掌來。
美國領事杜威和夫人走上前,熱情歡迎寧司令和夫人。杜威是個中國通,在中國官場浸淫已久,早已知道在入鄉随俗的道理,不會硬去行什麽貼面禮。
未出閣的小姐,能出來參加的舞會,也是到了該擇婿的年齡,這才帶出來交際,舞會都是精挑細選,少之又少,所以兩個妹妹也很珍惜這樣難得的機會。
巧稚穿着嫩黃色的晚禮服,挖出一個方領,戴了一小串白色的珍珠項鏈,白色的珍珠耳墜,白色的長蕾絲手套一直套到胳膊肘,說是防止有的男人怎麽說也不聽,非要行吻手禮,她主要是喜歡西洋節日的氣氛,想來體驗體驗;巧心穿着嫩綠色的晚禮服,戴了一串綠寶石項鏈,兩個妹妹一個青純嬌俏,一個濃烈豔麗,頗能代表寧府出名的容貌上的高水準。
既然他們夫婦已經到場,美國領事宣布聖誕舞會開始,并盛情邀請寧铮夫婦來跳開場舞。
奉九看了一眼巧稚巧心,她們沖她點點頭,于是奉九放心地在衆人的掌聲中和向她伸着手相邀的寧铮滑進舞池。
白色的裙袂翩跹,在高挑的花廳天花板無數水晶燈的照射下,一漾一漾,裙邊的水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倆人舞姿優美,年貌相當,男的挺拔俊帥,女的清純典雅,美不勝收,衆人交口贊嘆。沒一會兒,一曲結束,衆人也紛紛下了舞池,一尾尾寬大華貴的絲質裙擺如繁花盛開在舞池中,宛如冰消雪融,春光已至。
奉九冷眼瞧着,周圍是翩跹的舞姿和克制的笑聲、低聲的交談,衆人顯得都是彬彬有禮,哪裏想得到這裏面有多少外國人都是紅着眼睛舉着屠刀宰割中國豐腴軀體的屠夫。
一舞跳罷,寧铮送她回到兩個妹妹身邊,奉九手裏拿了一杯蘇打水,撇開了剛才的思緒,跟她們輕聲議論着。這個時代,西風東進,參加舞會的除了東三省有頭有臉的人物,泰半是各國駐奉天使節和家眷,其中最受矚目的,當屬在東北具有最大利益的日本人,赫然把東北視之為自己的禁脔,不容他國染指。
巧稚巧心氣質出衆容貌出色,很快就陸續有年輕的男孩子過來請她們跳舞。
奉九謹慎地充當着保護者的角色。
旁邊自有眼色極佳的人,比如已經熟識的保安廳廳長彭夫人在旁邊低聲告知她這是哪一家的公子,如果看起來舉止輕佻、說話油腔滑調的,她就會說小姐們有點累了,不讓她們出去。
巧稚巧心對嫂子極是信任,一會兒的功夫,兩個姑娘都跟小夥子下了場。
巧心跳得流暢,巧稚稍顯不足,但兩個人都和舞伴笑得很開心。
跳完舞兩個年輕人把她們送回來後,就一直圍着她們閑聊,奉九放了心。
寧铮看她沒比兩個妹妹大幾歲,卻一副保護人自居的樣子,不禁覺得她裝大人的樣子很有意思。
沒一會兒,奉九就陷入了例行的交際中,跟随着寧铮跟各位官員,各國外交官員得體地微笑,寒暄,周旋着。
奉九極擅長交際,說話極是得體,這也是一種天賦。畢竟,不會誇人的才是大多數,能把人誇到點子上,既不過分,又不嫌不足,這絕對是一種本事。加之嗓音清脆柔美,是奉九母親那一系固有的“少女嗓”,也就是說,不管多大歲數,嗓音仍然嬌嫩動聽,很是加分。
但擅長做的事,不見得就喜歡。沒一會兒,奉九已經轉遍了全場,她暗暗松了口氣。
正在這時,大門打開,又有人進場了。
“呀,那不是上海的大明星雲歌麽,怎麽跑到奉天來了……”有個眼尖的年輕太太一眼看到進來的一對年輕男女,本興奮地想說什麽,偷眼看了看寧铮,又看了看奉九,就住了嘴。
可周遭的眼光,已經變得怪異起來。
奉九敏感地發現,很多人在偷偷地看着自己,眼光意味不明。
“寧公子,好久不見,一向可好?”這個噴着西洋人濃重的香水的年輕女性,就是現在最紅的大明星雲歌了,她直奔寧铮而來,長相清雅美麗,莫名有種奇異的熟悉感。
她穿着黑色镂空的晚禮服,在侍者跟上來後,輕輕一聳肩,脫掉了外面披着的黑狐皮裘,站在後面的賓客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她徑直走上來,更多的人看到了她背後的風光:背部設計成倒V型,裸露着大片的肌膚,最為顯眼的是兩片極漂亮的蝴蝶骨,那V字的尖兒,就開到腰線下面一點,恰到好處地露着兩個圓潤的腰窩,簡直讓人的眼睛忙亂不堪——又想看上面的蝴蝶骨,又想看那一對兒誘人的腰窩兒。
一把纖腰細得驚人,向下卻是起伏挺翹的臀部。在這個年代,尤其是冬天,還敢穿得如此暴露,只怕在全中國也是獨一份兒。偏偏一張臉清純無比,雞心型的小臉上總是有種懵懂無知之感,顯得美而不自知,卻有一種怪異的和諧,怪不得全中國的女性都罵她是狐貍精,可聲名硬是不倒。
寧铮沒說話,只是沖她舉了一下郁金香型的香槟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