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泰山

待吃過了和和睦睦的一頓午飯,到了下午,把跟自己生活作息都相似的小覺包不苦拍睡了,奉九又頭疼地領着非要到她閨房一游的寧铮進了自己的院落,“看吧看吧,有什麽好看的。”

奉九出嫁了,但閨房裏的擺設可一點都沒動,随時準備歡迎主人回歸。

寧铮心滿意足地東看西看,馬上被離得最近的博古架上一排大大小小的木藝品給吸引住了:一只機靈的小麻雀、一匹眼神倔強的小驢子、一朵向日葵、一串紫葡萄、一盤磨、一只小公雞正在給一只小母雞叨毛,正好用小公雞叨毛的嘴把兩只小雞連了起來……這些小東西應該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打磨得很是精細,塗着清漆,煞是可愛;有的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風格從最開始的樸拙生動,到後來的精巧靈透,不過零零散散的,不成氣候,好像就是随意一做。

尤其跟博古架上那些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和新奇巧妙的西洋工藝品相比,無論從做工還是價值上都無法相提并論。

“這是誰做的啊?”寧铮很感興趣地拿起那兩只小雞,用指尖輕輕敲了敲小雞的尖嘴巴。

奉九看了一眼,走過來從他手裏拿過這兩只小雞,放回去後淡淡地說:“是一個不出名的木工随便做的。”她從未跟寧铮提起有關虎頭的事兒,好像那是她少女時代的瑰寶,只能放在心裏,自己時不時地拿出來摩挲,拂掉時光的塵埃。

寧铮盯着她的背影,沒說話。

随即兩手插兜,慢悠悠地舉步走到牆邊,牆上挂着一個金色大相框,鑲着玻璃,裏面用一張淺碧色花紋紙做底,貼了不少小時候的奉九和母親的合影,看照片上的題字,從百歲照到十歲,一年一張。

五歲以前的照片裏,奉九都是一雙滿是眼黑的黑葡萄大眼占了大半張臉,小臉圓圓,鼻頭也圓圓,抿着小嘴兒,每張都是一臉吃驚相,愛人得不行,寧铮立刻現出一臉慈愛,老父親上身一般,可把奉九吓壞了。

再後來的照片,眼睛漸漸變長了,臉也變長了,小人兒的五官越來越精致,神情也越來越嚴肅,任性的嘴角還是微微下垂的,一股子小女孩的倔強和罕見的靈氣,依稀看得出今天的模樣了,他仔細地看了看抱着她的奉九母親說:“你長得真像岳母。”這是個美婦人,厚發,服飾清雅簡約,相貌清麗,只是,眼睛裏濃重的哀愁壓過了原本的靈氣,的确,奉九有了她八分相。

寧铮看着題字……所以,這樣一年一張的照片到奉九十歲就斷了,因為她母親就是在那一年過世的,從那以後,她就不大愛照相了麽?

奉九聽了,悵然若失。

寧铮轉過身,摟上她的腰肢,“想你娘了?”

奉九低着頭,說:“不用想,她天天都在。”

寧铮捧住她的臉,低頭逼着她與自己對視:“奉九,如果你是你母親,你會怎麽做?”

奉九一蹙眉,“這個問題我早想過,既然原諒不了父親,那就離開呗。”奉九一點不好奇寧铮怎麽會知道自家的事兒,還有什麽是他想知道而無法知道的,只怕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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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你得這樣想。”寧铮擰了擰她的鼻尖兒,“你也知道你婆婆的事兒,如果你是她,你又會怎麽做?”

奉九認真想了想,發現心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念頭居然還是離開,不禁對自己有些汗顏。

寧铮不用她回答也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兒,他單手扶住她的肩,修長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颌,用濃黑的眼眸追着她不願與自己對視的眼神,“世界上很多事,不是一走了之那麽簡單。”

奉九又想了想,慢吞吞地說:“其實她們的問題,不太一樣——我母親的問題,在于她太把我父親當回事兒;而你母親……”

“是你婆婆。”寧铮好聲好氣兒地糾正她。

奉九沒理會他,“恕我直言,她主要是沒有足夠大的勢力和足夠多的錢財,而且太為你的前途着想。”

寧铮默默無言。

“奉九,”寧铮忽然出聲,“你有多少錢?”

“你缺錢?想問我借?行,三分利。”奉九伸出三根手指,得意地一晃。

寧铮啊嗚一口咬上去,奉九趕緊抽手。

“你個小葛朗臺。”寧铮笑了,心裏卻後知後覺于身懷巨款的奉九很是危險,直接跑了怎麽辦?自己怎麽居然忽略了這個問題?可這事兒,不好辦。

申時已過,奉九和寧铮該回去了。這次送出門來,唐家人臉上都挂上了由衷的微笑:木已成舟,而奉九看起來過得還是不錯的。

到了第四天,兩人一早就去了奉九母親的墓地,回來後,寧铮有點洩氣,“你個小丫頭,怎麽這麽不相信人呢?”寧铮剛剛在奉九母親的墓前發誓,要一輩子對奉九好,奉九不置可否,這讓寧铮頗有不滿。

奉九嘎巴溜脆地說,“因為早有哲人說過,‘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寧铮哭笑不得,“請問是哪位哲人?”

“不可考。”奉九鐵口直斷,接着說:“我覺得絕大多數人在發誓的那一刻,就那一刻,的确是很真心的;可随着環境的改變,原本想遵守的誓言,也許會變得很難實現……但我也不會懷疑那一刻你的真心誠意,這就行了。”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寧铮有點生氣。

奉九也不樂意了,“我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腦子,我會自己思考,然後決定相信什麽,不相信什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什麽對我好,什麽不好,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強迫我相信我不能相信的東西,也不能擅自替我決定什麽才是對我好。”

奉九一向對中國女性不得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極為不滿,這就是千百年來把女性看得太低的緣故,非常要不得。

寧铮差點沒被奉九一連串的“自己”搞暈了,但對于還在新婚期間就因為這樣無謂的事情而小吵一架,寧铮頗有點懊悔,自己有點冒進了,還是應該放緩節奏,姑且從之。

他們又去給寧老夫人請了安,剛回到小紅樓,一擡頭就看到了吉松齡,他前一陣子因為軍務繁忙,連寧铮的婚禮都沒有時間來參加,寧铮立刻停下腳步讓奉九先進屋。

奉九在出嫁那天,已從媚蘭處提前得知吉松齡此次是回奉述職,所以她擡頭對吉松齡一笑,點了點頭就進去了。

從大前天備嫁開始到現在,出嫁、婚禮、洞房、見族裏各門親戚、回門、掃墓、拜見上人們,這幾日下來,奉九是人困馬乏,好容易到現在告一段落,她上樓進了浴室沐浴,換了睡衣,想了想還是下了樓走到客廳的長沙發那兒,把一雙長腿拿了上去半躺着,舒散舒散筋骨——她覺得還是離樓上的床遠一點比較安全。

冷不丁地一團白色閃電一閃而過,落到離她不遠的茶幾上。

奉九吓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進門那天就看過一眼的寧诤的愛貓,胖胖大大,肥肥白白,全身都披着厚厚的雪白長毛,脖頸處的毛發尤其長,看模樣應該是一只山東臨清獅子貓沒跑兒了。

它定定看了奉九半晌,奉九也好奇地回望它,沒幾息它又“嗖”地一下蹿沒影兒了,待奉九的眼睛好不容易追上它的身影,才發現它就在那兩截樓梯的緩步臺上,四腳着地,腰背拱得老高,那站姿果然猶如獅子一般,看起來又深沉又威風。

一張大圓臉上,長了一對一黃一藍的鴛鴦眼,也就是俗稱的陰陽眼,據說能辟邪旺家,神氣又漂亮。

不過,物似主人形,這大胖貓剛才大概是嫌自己仰視她了,才找了這麽個地勢高的地方來俯視她,奉九怎麽看怎麽覺得它那是憋着壞呢。

奉九于是跟它傻傻對望,沒過一會兒,這帥府坐地戶居然慫了,“嗚喵”一聲又蹿上了上一層的樓梯,一溜煙地不見了。

奉九伸着脖兒往上瞅,半天也不見動靜,一邊納罕着這大胖貓又去了哪裏,一邊站起身舉步往樓梯上走,忽然覺得睡袍被什麽給拖住了。

她一低頭,剛剛還繼續往樓上蹿得沒影兒的大胖貓正蹲在她腳邊,伸出一只爪子摁住了她長可及地的睡袍邊裾,嘴裏叼着一只肥碩的大老鼠,能有尺把長,幾根硬翹翹的長長鼠須露在大胖貓的嘴外邊,還有小爪小腳在不停地撓動,但沒有任何聲響——大胖貓咬住了它的咽喉,卻沒有使力,可能打算戲耍一番。

奉九渾身汗毛倒豎,她只覺得有冷汗順着鬓角和脊梁骨刷刷往下淌,她發出“嗷”的一聲清亮的尖叫,整個人跳起來就外沖,一邊跳一邊警惕地盯着腳下的大胖貓——它正不懷好意,不慌不忙地叼着個大老鼠晃悠悠地向她走來;正在此時,門一開進來一個人,順帶進來一股子輕風,奉九也沒工夫看清這個人是誰了,不管不顧地高高跳起往這個人身上就是一挂。

這個人反應也是極其敏捷,立刻左手托住她腰,右手護住她脖頸。

奉九已橫躺在這個人的懷裏,雙臂緊緊纏繞着一管脖子,再看大胖貓已到了這個人的腳下,忽然甩了甩頭,柔順地躺在他褲腿邊。

褲腿兒?奉九這才後知後覺地擡頭,驚惶未定的大眼直接撞進一雙烏黑深沉的眼睛,這雙眼睛裏含着笑,線條極美的元寶嘴兒也向上翹得厲害,看起來心情大好。

奉九咕哝了一句“怎麽是你”,就迫不及待要下地。

寧诤手一緊,阻止了她的動作:“不是我的話,你覺得是秋聲還是吳媽能經得住你這分量啊?”

讨不讨厭,奉九就當沒聽見,還是扭着身子要下地,寧诤這次也不攔她,手一松,奉九雙腳着了地。

她把有些散了的睡袍襟口抿了抿,又把腰帶系緊了些,順便向下一看……

二話不說又幹淨利落地蹦到了寧诤的身上。

寧诤:“……”

奉九一看暫時安全了立刻說:“趕緊把這大胖貓整走啊!讓它找個地方把大耗子吃了,要不該不新鮮了。”

寧诤:“……”他掐着她的腋下把她舉高,又大笑着把她放低親了親她細膩光滑不施脂粉的臉蛋兒。

奉九嫌惡地抹了抹寧诤親過的地方,“別光笑啊快點啊!”

寧诤這才低頭對大胖貓說:“泰山,出去把死耗子扔了。”

奉九這才注意到大胖貓嘴裏的老鼠已經一動不動了,看來是徹底沒氣兒了。

大胖貓仰頭看着奉九,一人一貓目光對上,都不禁呆了一呆。

寧诤笑着搖頭,伸腳輕輕踢了大胖貓的肥屁股一下,大胖貓這才不情不願地一扭一扭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寧诤放下奉九,走到衣帽架處把西裝外套挂好,一邊道:“你也真是,怎麽貓厭狗嫌的。”

奉九看了他一眼:“……告辭。”一拱手,扭頭就走。

寧诤把她飄在身後的睡袍的腰帶輕輕一拉,睡袍的衣襟随之大敞,露出裏面薄荷綠的雙绉肚兜和中褲,“哎你——”她趕緊停下腳步,也不顧回頭痛罵始作俑者,趕緊整理睡衣。

寧诤胳膊又往前一攬,奉九的身子立刻一個後仰,香軟纖細的身子就又落入了他的懷裏。

“過來陪我坐會兒。”奉九不情不願地被他抱着坐在沙發上。

他現在穿着一件襯衫,罩着一件西裝背心,他把奉九放在腿上半躺着,小背心上的銀扣子硌得她的胳膊有點疼。

寧诤低頭專注地看着她,看着看着,頭就俯了下去。

奉九晃着頭想躲開,也是不能夠,只能生受了。

一個又長又濕的吻結束,奉九微微喘着,很想擡手擦擦嘴,但看着寧诤的眼神兒……還是算了,“你剛剛是去刷了牙才回來的嗎?”剛剛寧铮可是在墓地抽了一根煙。

“嗯。你不喜歡煙味——那我以後戒了?”寧铮剛才去大青樓與吉松齡談話,送走他後,就地在大青樓裏的浴室找到新的牙刷刷了牙才過來。

“……好。”奉九覺得這樣不錯,家裏男性親戚們沒有抽煙的,她實在讨厭煙味兒。

寧诤看着她雪白的脖頸,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頭慢慢地又往上湊,奉九只覺得身子底下坐着的這具男人的身體越來越熾熱、堅硬,很是危險,只能沒話找話:“你那貓,怎麽叫‘泰山’?”

“猜猜?”寧诤停住,往後一靠,順手分出一绺她黑亮的長發,纏在食指上慢慢絞着。

“看它胖成那樣,只怕是從‘泰山壓頂’來的名兒吧?”

“怎麽就這麽聰慧。”寧诤贊賞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我去給你倒杯茶喝?”對這種動不動就有的親熱,奉九自認無福消受。

“……老老實實陪我在這坐着。”寧诤抓住奉九,把她箍得更緊。

泰山丢掉了死去的老鼠,又悄摸兒地回來了,它豎着旗槍一樣的粗大尾巴,走成标準的一條直線,前後交錯,極其優雅。

兩只鴛鴦眼又深幽幽地盯着奉九,奉九的手心都冒汗了,“我沒幹什麽呀,至少,我還沒來得及幹什麽呀對不?您,別跟防賊似的盯着我呀。我說……”

“瑞卿——”寧诤頭也不擡地糾正她。

“瑞卿,泰山是公貓吧?”

“……是,也不是。”

奉九不禁睜大了眼睛:“你把它給閹了?!”

“自然。要不一到春天它這個不安生,鬧騰得厲害。”寧诤頓了頓,“你個小姑娘家家的,說起這個字怎麽就不害臊呢?”寧诤指的當然是“閹”這個字。

奉九只覺得寧诤甚是虛僞,能做不能說?“哦要不然怎麽說,‘你家貓太監了?’,唉小泰山啊小泰山,從此以後貓生也了無生趣了吧啧啧……”

奉九自己不養貓,就是因為看到家裏養貓的親戚為了圖清靜,都要給貓去勢,不論公母,心有不忍。

剛剛雖說有心再調侃寧铮幾句,比如為什麽不能由己及“貓”,讓你一男人太監你樂意昂?後來一想,這麽說純屬撩閑,肯定要惹禍上身。

寧诤又笑了,泰山氣急敗壞地在下面嗷嗚一聲。

可奉九還是低估了寧铮的無恥,慣常是見個縫就鑽的,一聽這話,怎麽肯放過調戲太太的好機會,輕飄飄地問,“怎麽就了無生趣了?嗯?”

奉九懊悔不已,“嗯關于這個問題,我還是先去研究研究再來跟你談。”擡腿就要走,寧铮摁住了她。

奉九只好裝作探頭觀察泰山,确認了它嘴巴上沒有鼠血後,咧着嘴嫌惡地說:“呃——還好它不吃死老鼠。”

“最開始是吃的,後來被管的就不敢再吃了。”

“那它愛吃什麽?”

“……胭脂,它經常滿府亂竄偷吃姨太太和我嫂子們的胭脂。”

“哈?呵,看來泰山是貓裏面的賈寶玉啊。”

“你要是經常塗口紅,它可能就會喜歡你了。”

“……別的,我最怕這些毛茸茸的東西了。”奉九擺擺手。

“去年天氣漸冷,看你一樣不落地從一鬥珠換到大毛衣裳,也沒見你嫌東嫌西的。”

“那不是冷麽,也就不計較、不計較了。”奉九被寧诤這麽一提醒,讪讪地說,這才覺得自己也是夠毛病的。

“再說了,這些裘皮的衣裳,感受不到體溫,也感受不到心跳啊,所以根本不吓人。這跟貓狗摸着就一動一動的溫熱皮毛能一樣麽。”奉九一下子又理直氣壯起來。

“那我呢,我也有心跳有體溫,你也怕麽?”寧诤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在她的小腹上盤桓不去,聽了這話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襯衣裏塞,奉九掙紮着把手從他衣服裏拿出來,還是被他強硬地貼着肉按在了塊壘分明的腹肌上,暧昧地緩緩滑動。

這,天還沒黑呢,奉九急紅了臉,更是拼命地往外抽手,寧铮輕笑着阻止她。

正鬧着,秋聲外面報說二少奶奶和四小姐、五小姐來了。

奉九趕緊甩脫寧诤跳下沙發,蹬蹬蹬地踩着木制樓梯就跑樓上去了。

寧诤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平複着被她磋磨出的火氣,這似乎已經成了每日的必備功課了。

等二少奶奶顏樂齡一行嘻嘻哈哈進了門,寧诤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了。

沒一會兒奉九也匆匆下來了,換了一件銀紅色的右衽過膝香雲紗夏衫,頭發也匆匆編成了一條兩股辮兒的松松散散的辮子,到底不比以前直垂到腰的長度了,就那麽從右肩垂在胸前。

她們見了面,免不了一頓寒暄,秋聲沏了鳳凰水仙,用一個高胖的繪着大朵紅牡丹的粉彩茶壺裝了,又拿來一套六個的配套茶碗,每一個碗外面分別畫着海棠花、石竹、唐菖蒲、風信子、郁金香和康乃馨,筆觸細膩趣致,奉九親自拿了茶壺,給幾個人倒茶,雙手奉上,最後給寧铮也奉上一碗。

大家接過茶杯,都開始看這上面的花兒,畢竟一套茶碗上的花色不同的茶具,還沒人見過,而且運筆細致如斯,鮮活可人,待得知是奉九畫的,都贊嘆不已。

奉九沒想到自己閑來練手的習作還能被大家注意到和欣賞,不免有點羞郝之意。

這套茶具上的畫兒也是她對繪畫興趣最濃時畫的。當時也不過十三歲,繪畫西席李先生還在唐家,奉九和虎頭學了花鳥技法,一天突發奇想,要送自己一套茶具做生日禮物,于是先是在上好的素白瓷釉底胎上畫了畫,接下來的事兒就都是父親的了。

唐度找專人負責,把這套嬌貴的不得了的茶具妥帖地運到河北彭城著名的磁州窯燒制。茶具本身不值得什麽,但這一氣兒下來耗費的心力可着實不少。

因着特別喜歡,所以出嫁也帶了過來。其實,其中有兩只還是虎頭畫的呢……但此等小事自是不必澄清。

正在這個時候,被晾了許久的泰山不甘心被冷落,又要往這邊湊,它擡頭看看奉九,像是比量着距離,先向後退了一步,蓄勢待發,一個助跑,迅捷地撲到了奉九身上。

奉九不察,又被它成功地吓到,一邊使勁往下扒拉它,一邊往正坐在身旁的二嫂身後躲去。

寧诤一看她居然不往自己身後躲,嘴角一抿,似有不快,就沒做出什麽反應。

反倒是二嫂一邊笑罵着寧诤不知道護住自己太太,一邊毫不費力地一把捏住正在奉九身上肆虐的泰山後脖頸上蓬松濃長的毛拎了起來,那原本得意忘形的大胖貓立刻垂胳膊垂腿兒的作可憐狀,大家又都笑起來了。

寧诤略顯無奈地把泰山接過去,低聲耳語了一會,就見它下了地,不甘心地回頭又看了一眼奉九,垂着頭慢悠悠地出了房門,不知去向了。

奉九這才心有餘悸地從二嫂身後出來,接着跟大家夥兒聊着天氣、衣裳、美食之類的趣聞,聊了有一會兒,坐她旁邊的二嫂看她穿的銀紅色衫子掐着的藏藍色壓條兒很是精致,配的海藍石扣子也很出彩,就伸手輕拉了她肩膀處的衣服一下,想看得更仔細些。

奉九騰地站起來,渾身哆嗦,臉也一下子變得煞白。

剛剛大家都看到奉九被泰山吓得夠嗆,知道她以為泰山又往她身上撲了,不禁笑成了一團。

巧稚捂着嘴笑着:“三嫂膽子可真小。”

奉九抹把額汗,讪笑着說:“這些個玩意兒是真不行。”

“那三哥還是把泰山送給我吧,省得三嫂害怕。”巧稚一直得意獅子貓的可愛和美麗,樂哈哈地覺得逮到了一個好機會。

寧诤還沒說話呢,奉九就說:“還是讓泰山在這呆着吧,它才是坐地戶,我是外來的,哪裏有新人趕舊貓走的道理。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只。”

“……”奉九之所以招人喜歡,大概就在于此了吧,難為她還繃得住,一本正經的。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一旁的下人也都在偷笑,覺得這個三少奶奶說話很是好玩兒。

巧稚一擡頭,正好看到她一向笑容清淺的三哥正笑意盈然地盯着奉九看,眼裏,是從未見過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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