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年(一)

奉九更忙了,除了全力備考,平日裏還有恩德堂院的事務需要處理,好在壽夫人對此事非常上心,加之日常工作已上正軌,所以除了每周需要和幾位負責堂院日常工作的管理人員聚在一起開個會,再有就是她規定自己每周必須去兩次,每次給孩子們上半天英語課外,終于沒那麽剛上手時的兵荒馬亂了。

而時光的磨盤也終于轉到了奉九出嫁後在夫家過的第一個舊歷年的臘月。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其實每年從臘八開始,年的意味就濃厚起來了。

“三祭竈、四掃屋、五蒸馍馍、六殺豬……”

奉九知道,帥府的幾個廚房,不算上自己小紅樓吳媽的小廚房,從進了臘月,已經開始陸陸續續蒸饅頭、豆包、粘豆包、年糕、餃子……總之,整個正月需要的主食都要準備出來。

其實帥府光平日裏在這兒做工的廚師就有七十餘人,共有四個廚房,每個廚房一個主竈,其中一個還是西廚,專門用來招待外賓。

若由此認為老帥平日裏生活奢靡過度,那還真不是:據奉九觀察,他本人的生活算不上奢侈,每頓飯頂多四菜一湯,主食以大米飯、高粱米水飯、饅頭花卷為主。

寧家平日裏每房吃飯都各吃各的,除了年節,不會聚在一起吃。

每房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有一定的額度,每個月初二由壽夫人手下的大丫頭按照賬本發放;每個廚房負責幾房主子的夥食,也會據此記賬。

如果飯費超過了限額,就需要自己補上;如果自己的老家來了客人需要加菜,那更是要自掏腰包。

這就是上次奉九帶倆小姑子看電影回來晚了要加宵夜時,巧心害怕地說出來的實情。

這些個主竈除了日常給主子們做飯,更重要的用途是給貴客預備的。

老帥有一句名言:什麽是江湖?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與即使在最豪華的酒店裏吃最昂貴的席面不同,邀請尊貴的客人過府家宴,可以借助家庭特有的溫情氣氛,巧妙地拉近人與人的關系,平添一層親近之感,從而使不大好開口的正事,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在融洽的氣氛中談下去。

而這麽龐大的廚師隊伍,自然是因為寧府有超過三百名的下人和警衛隊,再加上其他常來常往的,平時吃飯的嘴就這麽多,廚師不夠是萬萬不行的。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奉九想起件事來:她住的小紅樓雖然就在大老帥的大青樓後不到四十米的地方,但奉九自覺像是活在一個桃花源裏,對寧府很多事情并不知曉,因為寧铮把她保護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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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前面大青樓經常是人來人往,尤其是那些替府裏主子出去辦事回來的警衛隊軍官,經常需要彙報工作,叫“送軍情”,或送緊急電文,盡管這大半年來,老帥和寧铮經常不在府裏,他們很多時候更應該直接去寧軍軍部,但還是習慣性地進帥府先吃點喝點,然後再去軍部找各位長官彙報。

奉九初次看到,頗為震驚:堂堂老帥還需要照顧這些級別不那麽高的軍官及其随從的肚子麽?慢慢她才發現,老帥能夠在一幹胡子起家的土匪裏脫穎而出,不是沒有道理的:治下和善、寬大,盡其所能把部下照顧得妥妥帖帖,就好像帥府裏到處雕刻着的蝙蝠圖案,代表“遍地是福”,更是“有福同享”。

延伸到東三省的政務上,老帥也秉承着這樣一種樸素的理念——“對轄內百姓不刮地皮,對自家士兵不喝兵血。”

所以寧軍士兵們也因此投桃報李:“吃寧家飯,幹寧家活兒”。

奉九覺得離老帥越近,就越發現她的老公公這個人非常多面:比如治家治政治軍,都有自己獨特的一套。

奉九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原本對人看法的非黑即白“二元論”在日漸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更全面更立體的“多面論”——再壞的人,也有好的一面;再好的人,也有陰暗的一面。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老帥身上有非常多可取之處。

到了臘月二十三,也就是俗稱的“小年兒”,家家戶戶該拜祭竈王爺了。

東北的寧老帥迷信是出了名的,讨好彩的精神頭兒絕不亞于以此著稱的廣東人,恨不得所有過年的禁忌都要避過,所有的好彩頭都要讨到手裏才行。

雖然人不在奉天,但到了臘月二十三,也不耽誤他一大早兒不放心地從北平打電話,要求剛回到奉天的寧铮親自去大青樓裏的廚房,也就是他自己開夥的竈房,把所有有關竈王爺拜祭的步驟一個不落地都走一遍:首先竈房裏外都要打掃幹淨;再在竈房正門過道上撒黑豆、餅渣兒;然後拿來一把秫稭杆兒紮馬,老帥喜歡紅色,所以紮完後還得塗成紅色,其實原本一公一母兩匹馬應該一黑一紅才對。

以往連紮馬都是老帥親自上手,現在換成對這些舊俗根本不當回事兒的寧铮,能給他一樣不落地糊弄一遍已經不錯了,自然不知道是誰紮的馬、誰染的色。

到了當天子夜時分,寧铮打着呵欠被上好的鬧鐘叫起來,奉九也一個激靈翻身坐起,跟着看熱鬧去。

有奉九陪着,寧铮原本老大不樂意的心情也就變好了,他輕輕擰擰她的鼻尖兒,兩口子穿得嚴嚴實實的,寧铮摟着奉九的腰,時不時地在耳邊問着她冷不冷、困不困,由兩個早在外等候的更夫陪着,在前面打着手電引着,一路走到了竈房。

随後寧铮從更夫手裏接過一炷香,把香插進早就陳設在廚房裏的長條香案上擺好的一鼎香爐裏,點燃,再在香爐旁放上一盤關東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黏黏的關東糖是為了把愛打小報告的竈王爺竈王奶奶的嘴粘上。

上香後,寧铮再把舊的竈王爺竈王奶奶的畫像從牆上“請”下來,連着兩匹秫稭杆馬一起燒了,意思是說兩位神仙已經騎着各自的天馬,上天給玉帝彙報地上家家戶戶一年的工作去了。

奉九只看着,不動手,因為她知道,這個只有家裏的男人有資格做。

可這又是什麽好差事麽?男人搶着做就做吧,她尊重傳統。

随後寧铮擺擺手讓兩位更夫去繼續值夜,他一把抱起奉九,也不問問人家是否樂意,步履輕快地抱着她回了小紅樓,一路上還時不時地停下來偷幾個香。

第三天一早,寧铮晨練結束後,找奉九一起用早餐,然後他又該入關了。

這個時間,奉九已經起來了,而且一定正在書房準備塗她冬至前自己畫的“九九消寒圖”。

這“九九消寒圖”也是北方自古有之:事先畫好一幅帶有九朵九瓣梅花的圖畫;或一幅雙鈎描紅書法上書“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共八十一劃;或一張宣紙分九格,每格畫九個圓圈圈,從冬至開始,每天塗一瓣、一劃或一個圓圈,每過一九塗好一朵梅花、一個字或一格,“七九河開,□□燕來;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直到九九八十一天後,冬天走遠,春天來臨。

了解奉九的自然會想到,這三種消寒圖,她勢必是要選那株最好看的梅樹畫的。

他過去扶住奉九執筆的手,伸向硯臺蘸了朱砂色墨汁,又一起細細塗紅了一瓣梅花,放下筆,夫妻倆不知不覺對視良久,寧铮微笑俯頭,柔柔吻上了她的唇。

到了臘月二十九當天傍晚,老帥帶着七姨太回來了。

他是特意從帥府這三進四合院的一進院正門進來的,看着莊嚴的黑漆大門上勾畫着的紅色屏面邊框中間,兩尊門神神情威武、一臉正氣地矗立在五彩錦地紋飾上,不禁很是得意:別人家門神都是過年時現貼的,他家不一樣,是蓋房子時找畫師在大門上直接畫好的,這也是老帥一個與衆不同之處。

這兩尊門神是清朝流傳至今最得到認可的兩位——唐朝開國元勳秦瓊和尉遲敬德,保家護宅,全年無休。自打請了兩尊全天候門神,他這心裏可是安穩多了。

進了一道門,他又回頭望了望內側匾額上“治國護民”四個大字——普通的字他一般還是識得的,心裏一陣感慨。

繼續往裏走,二進院正門是一道垂花拱門,平時只有真正的貴客光臨時才開,這眼瞅着過年,老帥幹脆把自己當成貴客,讓上差開了這道門,自己拄着文明棍,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不過他沒讓七姨太走二道門——姨太太自然只能走偏門。

七姨太撇撇嘴,沒當回事地聽話走偏門去了。

老帥又停在二道門正房檻牆下,看着上面石刻的題額,寫的是:“四時吉慶福稔稔 五世同堂壽綿綿”,左邊四只獅子,右邊五只。

出身貧寒的人,因為從未擁有,所以對于“朱門望族”的追求反而格外的強烈。

當家人一回來,老夫人大喜,壽夫人大喜,全家來請安,一派喜氣洋洋,自不必多言。

臘月三十兒下午,奉九坐在梳妝鏡前,正準備參加第一次寧府年夜飯晚宴。

她身上穿着一件絹紡瑪瑙色香雲紗夾棉襖,上面隐着如意福字紋,袖口領口滾着一圈溜光水滑的黑色水貂毛邊,下身一條黑色百褶夾棉裙,襯得膚色愈顯白膩。

她正用一只瑪瑙色的“上海”牌口紅抹了抹雙唇,原本就不描而朱的唇色更加潋滟。

這一段時間一直在關內關外來回穿梭的寧诤也回來了,穿了一件石青色團壽長袍,施施然走過來,饒有興致地打開一個放在梳妝臺上的大錦盒,從上個月拿回來也沒見奉九打開看過,裏面是一水兒的玉器和金吊墜。

他看看奉九,又比量比量她的衣裳,随後撿出一副濃綠的平安扣,又拿了同色的玉如意,一個小金鎖,一個金花生,都串在一個金項圈上,再到她身後,撩開她厚重的頭發,細心地扣好。

最後拿起一個長長的配着南珠的蘇繡押襟,挂在她夾襖右衽的盤扣上。

奉九默不作聲地讓他替自己裝扮,甫一成親,奉九就發現了寧铮這一大嗜好,反正無傷大雅,品位也還不錯,可以滿足。

秋聲趕緊過來,給奉九先編了一個蜈蚣辮,又盤了一個發髻,發髻低低的,顯得奉九有些微的成熟,但與身上已婚婦人風格的服飾很相配。

寧铮和奉九穿戴好禦寒的衣服,後面跟着秋聲和吳媽、寶瓶,一行人就一起往榮壽堂去了。

奉九手上拎着一個布包,走起路來叮咚作響,寧铮看了她一眼,奉九一笑,也沒打算給他釋疑。

到得大青樓那個挑梁高達三層樓的宴客廳,裏面早已是一派喜興和美,其樂融融的氣氛。

老的小的都到齊了,老帥多年辛勤耕耘,成果喜人,雖然沒有正頭夫人,但在年紀不大但管理能力極強的五夫人的帶領下,後院還算和樂安寧。

寧家男男女女大多穿着喜慶的顏色,年紀小的孩子們則都是大紅的衣衫裙褂,跟滿地滾動的小火球一樣可愛。

奉九和寧铮給各位長輩問過好,随後嘩啦啦搖動手中的布袋子,小孩子們都給吸引了過來,有寧铮二嫂家的兩個孩子,還有老帥和姨太太們生的小孩子們。

奉九解開布袋,按照數好的數,給出去一人一串“五帝錢”——錢串底下是用紅色絨繩打的一個平安結,上方依次拴着五個擦得锃亮的大銅錢,各個外圓內方,代表的是天圓地方,做人則需外表圓滑內心剛正有氣節。

寧诤的庶出弟弟,老帥和六姨太生的兒子小名龍尾的,仰着頭問着:“三嫂,什麽是‘五帝錢’?”

奉九耐心地給小孩子們掃盲:“五帝,就是五個皇帝的意思;五帝錢,就是五個皇帝在位時發行的銅錢;又分為大五帝,和小五帝。”

“今天給你們發的,是小五帝錢,指的是清朝的五個皇帝,從順治開始,經過康熙、雍正、乾隆到嘉慶,都是黃銅做的,經萬人之手流傳下來,彙集百家陽氣,可以辟邪、除祟、驅魔。給你們小孩子過年發,能保你們一年平安喜樂。”奉九一向覺得在過年時給小孩子發五帝錢最是應景,這些五帝錢,都是以往自己小時候過年時收到的,現在拿出來給寧家的孩子發,也是一片心意。

“那大五帝錢呢?”鴻允是二哥二嫂的兒子,從小就是個小學究,最喜歡考古論今,聽得入了心,吳媽的拿手絕活——夾豆沙的糖梨膏都顧不上吃了,糖漿化開了流到了手上都不覺得,一門心思問着。

“大五帝錢,指的是秦始皇的半兩錢、漢武帝的五铢錢、唐太宗的開元通寶和宋太宗的宋元通寶和永樂帝的永樂通寶,用青銅做的,因為年代久遠,所以很不好湊齊。嬸嬸也沒見過真正的大五帝錢呢。”奉九想起來就覺得惆悵,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唉,看來,三嬸嬸也窮呢。”鴻允只覺得既然是錢,如果沒有的話,只能用窮來解釋了,也學着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

奉九看着他皺着鼻子的小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寧老帥心情還不錯,畢竟過年了,種種不快,也只能等着年後再發洩了。

他招呼着奉九和寧铮趕緊入座,一桌子上,坐着寧老夫人、老帥、大嫂、二哥夫婦和寧铮、奉九、巧稚,另一桌坐着巧心和姨太太們,鴻司雖年紀比奉九還大一歲,不過畢竟屬于小輩,只能和鴻允他們坐在一桌。

下人們和警衛隊的人其實也開了很多桌,只不過隔着屏風在外面。

寧家主子們今年的年夜飯照樣是十個大菜和一道熱湯,由明湖春主廚王慶棠掌勺:大菜有蟹黃魚翅、汆鴿蛋銀果、火腿龍須、一品蓮子、太極熊掌、烤填鴨、汆蛤什蟆油、鮑魚菜花、松子鹿筋、桂皮鴿子,湯則是一品燕菜湯,由一個一品鍋盛着端出來。

可大帥這桌上,還有別的桌上沒有的一道菜,據說是老帥格外喜歡的——幹煸蠶蛹,奉九就很喜歡吃,可惜未出閣時,唐家除了自己沒一個愛這一道菜的,沒想到居然在出嫁後碰到老公公這個同道中人。當然為了配合春節年夜飯不能出單的習俗,這一桌又多上了一道“繡球大蝦”。

大家都站起身,等着老帥說話,待老帥舉杯祝大家“阖府安康、鴻運當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後,這才落座吃年夜飯。

奉九早發現其實老帥不像傳說中那麽文盲,聽說他最大的業餘愛好是練書法,怎麽可能只認識一只手數得過來的幾個字,可見人的偏見有多根深蒂固。

老帥給奉九夾的繭蛹她全吃掉了,反倒是寧铮,抗拒到底,還木無表情地把一個個扁哈哈黃褐色黑色相間的繭蛹兒夾到奉九的碟子裏:“來,都給你,吃個夠。”

寧铮小時候就因為父親總給自己夾他自己最偏愛的繭蛹子而深受其害,每每表達不滿就會被筷子敲頭,雖說到後來鍛煉得聞着味兒不至于再吐了,但不吃就是不吃。

現在他人都這麽大了,老帥自然不能再敲兒子腦袋,可他還是非常執着地堅持給寧铮夾繭蛹子,寧铮一臉無奈。

老帥看得很樂,還不忘埋汰自己兒子:“晨鐘兒啊,你還是趕不上你媳婦兒,連這個好東西都不知道吃。晨鐘媳婦兒,喜不喜歡吃臭鴨蛋啊?”

奉九眼睛一亮,剛想說話,被寧铮夾起一只蝦球塞到嘴裏,“別跟父親一唱一和的了,啊——”

寧铮對于去年剛成親時,奉九的臭嘴大招可是記憶猶新,也是奇了怪了,這丫頭怎麽這麽愛吃這些口味奇特的東西呢?

老帥看着奉九和寧铮的親近,笑得這個開懷,忍不住對寧铮說:“怪不得我覺得跟九丫頭性情相投,你看,愛吃的東西都一樣。”

寧铮嘴上沒說,心裏想着:那是您不知道,她跟誰都能吃一塊兒去,我看這天底下就沒她不吃的東西。

其他人估計也是這麽想的,只是也一樣忍着笑,都沒說出口來。

奉九雖然不大滿意老帥和寧铮先後用自己的筷子給她夾菜,但轉念一想……偶爾一次,還是忍了吧。

忽然間想到,寧铮頗有些挑食的壞毛病,別是老帥從小給折磨出來的吧?

待吃得差不多了,又上了餃子:原本除夕夜子午交接時才吃的“更歲餃子”,鑒于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所以這餃子也改到現在一起吃上了。

說到餃子,奉九也是嘆為觀止。

奉九偶然有一次看到府裏小青樓廚房附帶的幾間平房裏,都被好幾架子的凍餃子塞得滿滿的,每個架子上貼着字條寫着什麽時候包的、什麽餡兒的,專供冬天趕回來“報軍情”的軍官士兵們墊肚子。

越接近年根,這樣的人越多。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這些餃子都是平時各個廚房過了飯點就趕着包出來的,所以帥府廚房一買面粉和豬肉、雞蛋都是上千斤的買;等包好了,拿草席子一卷,放到外面過夜,奉天冬天夜裏動辄降到零下三十度的低溫很快就把鮮餃子凍實誠了,這才收到幾個空屋子裏,一架架的擺好。

這樣即使大半夜的外面來人,廚房也不急:爐火捅開,燒水下餃子,沒一會兒,酸豬肉水餃、大白菜水餃、三鮮餡水餃就都齊了,再配上幾個鹵菜,就滿可以招待了。聽說最近幾個竈頭都在陸續換成煤氣竈,那就更方便了。

前些天,因為趕着年前辦事兒的人來得太多,餃子都供不上了,帥府全體女眷只好出動,大嫂二嫂各房姨太太加上奉九都跟着包了一天,好容易才沒斷了頓兒。

洪福連連告罪,說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可不敢再麻煩各位主子了。其實大家在一起包餃子一邊包一邊閑聊,腳邊各個小把戲蹿來蹿去,拿着面團名為學習實則搗蛋,偶爾為之,倒也挺有意思。

後來被小孩子捏得不成樣兒的二十幾個面團也被勉強包成餃子下了鍋:挨過餓的老帥對糧食金貴得緊,誰要是剩飯、掉飯,都要挨訓,更別提浪費好端端的面粉了。

老帥閑暇之餘一大嗜好就是視察府裏各個地方的當差情況,一旦發現廚房浪費食物的情況,他肯定急眼。

老帥看着奉九吃餃子也吃得毫不挑剔的樣兒,不像桌上其他女眷:這個嫌餡兒不合口味,那個嫌皮厚了薄了的,雖然一個個的嘴上不說,但這個不吃餡兒那個不吃皮兒的,一眼就看得出來。

不禁滿意地對寧铮說,你這媳婦兒,真是好,我就沒見過有比她吃東西更香的女子,一看就能好生養雲雲。

老帥以為自己是低聲說話,實際上他嗓門向來不小,旁人聽了付之一笑——反正老帥怎麽看老三媳婦兒怎麽順眼是他們已經接受的事實,奉九聽了則是吓了一跳,立馬噎了一下,差點打嗝,趕緊憋了回去;寧铮注意到了,及時遞過來一杯果酒,低聲讓她一口氣喝下去,打亂打嗝的規律,自然就止住了。

老帥笑眯眯地看着奉九,心裏想着怪不得這孩子與我這麽投緣,看看,這麽多年,我就沒碰着過同時愛吃繭蛹和臭鴨蛋的;等哪天再一起吃飯,一定上盤臭鴨蛋,與九丫頭共享……

吃過了飯,廚房又不忘把中秋時拜月後保存下來的超大月餅拿出來切了,一人分了一小塊兒吃掉,取團圓吉利之意。

接着各桌又上了幾盤凍秋梨和凍柿子,這可真是東北特色了——燒着地龍、大魚大肉,吃點沁涼清甜的冰品,敗火解膩,最是相得。

年夜飯都吃得了,大堂會也就要開始了:剛剛擺着的大大小小的飯桌都撤下了,場地空出來,正好可以擺放看戲人的桌椅板凳;前面的屏風撤下,露出裏面早已搭好的戲臺子。

要說寧府幾百個下人豐厚的薪資水平日裏自會讓外人豔羨,但奉天城裏仆婦待遇好的也不止帥府一家,所以在這做工如果說有什麽額外的好事兒,能讓全奉天乃至全東三省百姓都垂涎不已的,那就非大堂會莫屬了。

因為只有寧府才能把全國最有名的戲劇大家在年三十兒請到自家演出,這等魄力威力財力,即使實力強如大觀園那樣的大茶園子,也是自愧弗如的。

去年因為全國□□勢不明,老帥都沒能在奉天過年,大堂會自然無人操辦;但也成全了奉天幾大戲園子,所以去年奉天人還是很有福氣地聽了十來天精彩的大堂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九九消寒圖”淘寶故宮博物院有售,當然自己畫一幅也是很容易的。

從冬至開始一天塗一點,很有意思。

古人極有情趣。

大帥府博物館每年春節前開售的門神畫、對聯,在沈陽也很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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