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茶杯茶壺

奉九發現,帥府過年的規矩比唐府大得多;那些有的沒的避忌,老帥全都一樣不落地奉為圭臬,嚴格遵照執行,由此證實外界盛傳的老帥極其迷信所言非虛。

除了奉天人人都信奉的那些——比如從年三十兒開始,正月裏餃子煮破了不能說“破了”,得說“掙了”;小孩子摔倒不能說“摔了”,而是說“狀元及第”;打破了碗盤子得說“歲歲平安”之類的;還有額外的許多規矩需要遵守,比如:

初一辰時前必須起床,中午還不能睡午覺,這讓很多半夜都沒睡但還得早起給府裏長輩磕頭領壓歲錢,大中午還不能補覺的人痛苦萬分,其中包括奉九;不能動剪刀因為會一年口角,就算秋聲不小心被一大瓶糨子膠粘住了頭發也一樣;不能吃稀粥和面疙瘩湯,因為會窮一整年;仆婦不能掃地,理由同上;初二家裏不能洗衣服,理由同上;奉九和寧铮中午回了一趟唐家,晚飯前就得趕回來不能留在娘家吃飯,理由同上;小孩子不能掉眼淚,不管怎麽委屈都得憋着,理由差不多同上……

沒想到,就正月這麽幾天發生的事兒,居然都有管接下來一整年的威力。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反正到了“破五”這天,老帥終于親自把上天彙報工作的財神爺財神奶奶接回來,這才心滿意足地帶了七姨太返回了北平:新的一年,他宏偉的志向有望實現,寧家上上下下這才松了口氣。

正月初四的夜裏剛剛下了丙寅虎年的第一場新雪,奉天城銀裝素裹,泛出一種極致的妖嬈。

跟現在的“破五”後随即開業不一樣,這個時代的奉天商鋪開市在正月初六,離帥府不遠的四平街兩邊商鋪都開門迎客,老板們紛紛在屋檐下扯起了燈繩,上懸尺把長的各色彩紙,寫着“風調雨順、平安康泰、人畜興旺、否極泰來、阖府安康”之類的吉祥話兒。

再加上每家紮制挂出來的雙層薄紗燈,上繪各色人物、著名山水美景、工筆花鳥,有興頭的還會雇人從萬柳塘湖面砸冰修整冰塊,鑿開至中通,裏面點上蠟燭或放入燈泡做成晶瑩剔透的冰燈,更講究的還會雕成童男童女等人物冰燈,甚是美妙;或收集店鋪後面沒人踩過的潔白新雪,緊壓在用一個木頭板架子之中使其堅固,再雕刻成樓塔亭榭等物;還有的用羊皮制成魚燈、羊燈、荷花燈、走馬燈。

最精彩的就是媚蘭家的成衣鋪托人做的北派奉天花燈,比起南派的四川自貢彩燈來,有三百年紮制經驗的奉天花燈整體造型明顯更加逼真,而且龍身上片片龍鱗均勻分明,亮燈後通體透明、圓潤飽滿,看不到內部的龍骨,稱得上一絕。

整條街到處是彩紙随風撲啦撲啦飄蕩,各色各樣大大小小的彩燈讓四平街融成一條彩色的銀河,祥和喜慶的氣氛濃得要溢出來了。

這也是奉天正月裏可觀的一個好去處,除了萬柳塘燈會,四平街的燈會也是負有盛名。

奉九可不想再去萬柳塘燈會了,畢竟去年後來在小胡同裏發生的事兒讓人實在沒法兒愉快,當時寧铮那種“象頭發情的公牛一樣喘着粗氣”向她逼近的模樣,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奉九也沒打算讓寧铮陪着去四平街燈市:前天她剛去媚蘭娘家給烏老爺和夫人拜年,媚蘭兩口子因為吉松齡有假,年前已經從北票回了奉天。

吉松齡是個孤兒,結婚後過年自然都是回烏府。兩個閨蜜就約着初七晚上去看四平街燈會,但她們的丈夫都不放心,或者說主動犯賤,不請自來,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位太太後面五六米遠的地方,不遠不近地綴着。

這樣的安排倒也不錯,奉九和媚蘭在前面一邊興致盎然地觀燈、猜燈謎、逛商鋪,順便唠怎麽唠也總有新鮮話題的體己嗑兒,而後面好久沒再在一起共事的寧铮和吉松齡也好不容易得空說說知心話。

當然,逛到後來,兩位丈夫很有眼裏價地發現,前面兩位太太不可避免地犯了購物瘾,滿手滿懷拎着夾着抱着各種小玩意兒,立刻紳士地現身接了過去,這時,他們也不那麽不受歡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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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九和媚蘭心安理得地把一堆雜物交給各自的丈夫,接着聊她們剛才說到的好友們的近況,媚蘭問:“算算漓漓再有兩個月就能生下小寶寶了,在上海備産得挺好的;薇薇呢?跟那個柯衛禮怎麽樣了?”

奉九一說到文秀薇不禁有點着惱,“她呀,把人家柯先生惹急眼了。”

“怎麽說?”媚蘭不禁抱怨起吉松齡駐軍的窮鄉僻壤了,她這個這麽喜歡八卦的人都沒的發揮了。

“年前有一天晚上,她跟着柯衛禮出去吃飯,不知怎麽的酒喝多了,據她自己說,她什麽都沒做,就是柯衛禮把她送回了家。結果第二天人家就來求婚了,”奉九恨恨地對一臉懵圈的媚蘭點着頭,“柯先生說昨晚在西餐廳,她親口讓他第二天上門求親,人家可不就來了,結果我們這位大小姐不承認,說柯先生純屬胡說八道,昨晚她可沒醉,清醒得很,她不——可——能說過這種話……”

“然後呢?”媚蘭着急地問,一雙清透晶瑩的大眼睛裏太上老君的八卦爐火熊熊燃燒着。

“然後?哼,柯先生把西餐廳的大堂領班和侍應生都找來給自己作證了。”

對于很喜歡喝酒,可每每一喝就多、酒量還很差的文秀薇,這兩位閨蜜覺得還是有發言權的——酒後信口開河,酒醒說什麽不認,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媚蘭摸摸下巴,“柯先生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這是年前發生的事兒,反正現在柯先生也休假,時間有的是,聽說連香港老家都不回了,天天追着薇薇跑讓她認賬呗,估計也是不破樓蘭誓不收兵,還說要不然自己的名節都要毀在她手裏了。”

這整個倒過來了,“始亂終棄”後,還有純良男子向女方要求名節的,當然說到始亂終棄是誇張了。

其實這事兒還真是有點冤枉文秀薇了,這位女子裏的英雌本來當時不過是無意識地重複了柯衛禮誘導性地說出的一句話而已,可随即卻被自去年夏天結識後一直不得進展的柯衛禮當成把柄來要求坐實其身份了,而當時用餐的西餐廳倆職員也是一方面不得不屈服于柯先生的金彈攻勢,另一方面也是樂見一對璧人成就好事,這才半推半就跟着上門做人證。

總之,柯衛禮一本正經的外表很具有迷惑性,要問十個人他和文愛薇誰靠譜,只怕十個裏得有九個半說是他,還得包括文秀薇的親朋好友,這個姑娘的小女孩兒心性,也就是不定性的确很有名。

一見面,文秀薇的父母親對一表人才、看似穩重可靠的柯衛禮非常滿意,只她還在那兒拿不定主意。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又默契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後面兩位懷裏抱滿了小零嘴、花燈、頭飾、胭脂水粉的丈夫莫名其妙。

薇薇就是這麽可愛,每每給她們帶來這麽多的歡樂,一想起少根筋的薇薇,她們的臉都是笑着的。

忽然,吉松齡走過去,不由分說蹲在媚蘭面前,買的滿手的小東西都被他小心地放在腿上,低頭給媚蘭把不知什麽時候散開的黑色高腰小牛皮靴上的鞋帶兒系上了。奉九一臉欣賞,覺得吉松齡真是個好男人,潔身自好不說,嘴上雖木讷了些,但實際上對媚蘭如此細心體貼。

寧铮在一旁看着,臉色晦暗不明。

回去的路上,寧铮有點沉默,但奉九心情很好,她主動告訴寧铮她們倆笑成那樣的原因,寧铮這才知道為什麽今年過年,自己的副官之一的柯衛禮不回鄉而是在奉天徘徊了。

不過,這也夠快的了,奉九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閨蜜們解決婚姻大事的速度都不慢。

走到帥府的園子裏,寧铮忽然蹲了下去,而且是一膝跪地,從奉九的角度看過去,更顯得他肩寬背厚,卻有一把相對其他男性而言的細腰,她驚訝地問:“哎你幹什麽?”

寧铮不說話,只是把奉九兩只短靴系得牢牢的鞋帶都散開,又系上,做完此等無用功後,這才站起身來,一向不笑也上翹的元寶嘴角微耷,顯示出委屈,“你的鞋帶開了的話,我也能給你系上。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松齡,我心裏不好受。”

“……哎你多大了啊?還喝這種醋?”奉九覺得不可思議,“再說,再說我哪有……”

寧铮伸手捧住她的臉,俯頭深深吻住了她的唇:從未有過女人,冰雪一般潔淨的吉松齡,襯得我很糟糕,是麽?你對他的欣賞,就是對我的嫌棄;無法重新活過,可即使這樣……

寧铮定于初九乘火車入關,初八那天,奉九在小紅樓樓下的會客室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吳媽偷瞧着這位衣飾返古的人物一見自家姑娘那臉色就不善,立刻不樂意起來,掂量掂量對方身份,覺得可以一戰,撸撸袖子剛想往上沖,就被胸有成竹的姑娘溫和地推回屋裏,做個手勢讓她放心。

談的什麽不得而知,反正奉九心平氣和地跟這位客人談了一會兒後,就見這位一身絢爛的客人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小紅樓直奔前面的大青樓而去,估計是找寧铮告狀去了。

奉九覺得這位客人,愚癡得可愛,她真的一點生她氣的意思都沒有;當然,她也沒有故意氣她的意思,可能就是想逗逗她……但從客人的反應來看,好像氣夠嗆。

寧铮正在前面大青樓的“虎廳”招待幾位父執,剛剛送走,還沒轉身,就看到自己小時候的奶娘劉媽媽跟炮彈似的沖了過來。

這是一間寬敞的會議室,擺着一圈三人、兩人和單人黑色皮沙發。

說叫“虎廳”,是因為會議室北窗戶的兩側一左一右擺放了兩只東北虎标本,一身色彩斑斓的橘黃色黑色相間的條紋,不用說都是公虎,四腳着地,虎軀威猛有力,擺出行進的姿态;個頭足有半米高,前額上有短短的三道黑色橫紋,中間略相通,形似“王”字。

表情都是怒吼着,露出滿口獠牙,琥珀色的虎睛好似能轉圈兒盯着人看,給人一種心驚膽寒之感,本是原東道邊鎮守使、現熱河省省長湯閣臣在大青樓建成之際送給老帥的禮物,據他自己說是在鳳凰山獵到的。

老帥很喜歡這禮物,還特意跟其中一頭合了影——東北王與東北虎,看看,多相配,多應景。

從此以後,他的很多重要會議都是在這裏開的,可見他對這份禮物的中意。

奉九剛嫁進來時,寧铮曾領着她到處轉悠,結果一進來看到這兩頭大老虎就被吓了一哆嗦,掉頭就往外走——她對栩栩如生的動物标本有一種天然的膽寒,包括蝴蝶,更別提冬天很多北方人喜歡圍在脖子上的狐貍圍脖了,有頭有嘴有眼睛的,當然眼睛是假的,一般是用黃褐色的玻璃珠子填充,人圍好後還不忘讓狐貍嘴巴叼着尾巴作為固定,噫……

想走卻未得逞,被使壞的寧铮阻住,把她調個面,從後面硬推着她肩膀往兩頭老虎跟前湊,見她身子往後仰死活不肯去,幹脆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提到了老虎面前,奉九又氣又怕不免連踢帶打好一頓錘他,從此以後再也不願意踏進這間“虎廳”半步。

當然寧铮倒是很享受後來她吓得狠了,也不打人了,光顧着縮在自己懷裏死死抱住自己脖子的感覺——想讓她主動親近自己一回,真不容易。

寧铮看到年紀雖然不小但還能一路飛奔的劉媽媽倒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她依然穿着最保守的直身寬旗袍,因為她本來就是個旗人,又曾在宮裏呆過,出來後回了奉天老家,嫁人生子後,正好趕上剛生了寧诤的母親沒有奶,所以就雇了她來,一來一去主仆二人感情極好,除了有點小心眼兒,人品其實還是不錯的,再就是思想不是一般的守舊。

剛剛在小紅樓與奉九一見面,劉媽媽身上的旗袍就把奉九震住了,大概大清一亡,很多以往的避忌一朝解除,許多人都想着好好過把瘾,把以前眼饞的、想穿而不敢穿的顏色、式樣都緊着往身上捯饬,這其中肯定也包括了劉媽媽。

她身上穿的這件洋紅色晚清老式旗袍,領口、袖口和襟扣上加了很多道至少一寸半寬的色彩豔麗的滾條,奉九一邊聽她說話,一邊默默數着,居然有十六道之多,看得她眼暈。

後來她回娘家把這個當成新鮮事兒跟大家一說,大房裏的大伯娘笑了,說這劉奶媽,只怕以前也是個有些背景的,這是“十八鑲”,是以前大清朝時滿族貴族女子最最時興的樣式,顯得家裏富貴,劉媽媽這個十六道,還不算最多的。

“我不過就是勸她給你納個小,她可好,居然抿着嘴笑眯眯地說留學回來的新青年,哪有納小的?如果真要納,她就要跟你離婚,晨鐘兒你說可不可笑?”

寧诤原本含笑不語,聽老人家說兩句沒消氣,還大有變本加厲之嫌,也是頭疼:“她哪兒得罪您了,上去就讓她給我納小啊?”

奶娘不自在地松了松勒得死緊的襟口:“我不是聽你奶兄說,你這陣子經常不在奉天麽?她一個新嫁娘又不能入關陪你。給你納個小,替她伺候你,也省得找外頭不知底細的女人再得了髒病,這不也是為她好嗎?”

寧铮撫額,他和奉九之間的閨房私密自然不足為外人道,聽了這種有關房事的話也只能出言勸慰:“奶娘不必生氣,她的想法自是與旁人不同,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可哪有因為當家人納小就離什麽婚的?什麽世道。自古以來,都是一個茶壺配一堆茶杯,什麽時候能看到一個茶杯配一堆茶壺的?”

寧诤驚笑:“奶娘,您這見識可不一般,在這個事兒上居然能跟大儒辜鴻銘有一樣的看法。”

“……古什麽的,我不知道。可理兒就是這麽個理兒不是?”劉奶媽雖然不知道這個姑還是古什麽的是誰,但總覺得能讓自家小主子認同的,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雖說已經民國了,可咱們是中國人,自古以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可是千年不變的鐵律,就算改朝換代,這個也不能改!我記得她爹唐老爺不也是還有一房妾室?她一個小丫頭還想反了天不成?”

劉奶娘的兒子到了錦州警察局就職,她一直幫着兒子看孩子,不得空出來,連寧铮的婚禮都沒顧得上參加;她兒子也就是寧铮的奶兄楊城南倒是特意來參加了婚禮,寧铮跟這個奶兄關系一直不錯,他現在做的錦州市警察局副局長的職務也是寧铮托人安排的。

昨天劉奶娘終于得了空回奉天看自己的老爹老娘,今天就趕緊跑到帥府想看看新三少奶奶,沒想到一見面,她從上到下這麽一打量……死活沒看上:依她的标準,這晨鐘兒媳婦兒也太瘦,個子又那麽高,臉盤子也不圓,還沒胸沒屁股的,渾身上下就沒二兩肉;再看那胯骨,也不寬大,生孩子只怕也是個費勁的,真不知道少帥和老帥都看上她什麽了。

“她父親的妾室早打發了。再說了,不是所有的女子出嫁了過得都很憋屈。您可知道過去的公主嫁人後的日子麽?除了極少數自己立不起來的以外,一般情況下,驸馬都得聽公主的;驸馬每次想見公主,都得通禀,得到允許才能見到自己的太太;如果不同意他納小兒,他就不能納。”

“可,可這個唐家六姑娘也不是公主啊,她家也不過就是個開銀行的。”自從老帥掌管了東北,劉奶媽的眼界也跟着高了,不是割據一方的軍閥,或在內閣身居高位者,她都看不上,對于奉九這種以一般标準看來已經很是不凡的身世,也不以為然起來了。

寧诤:“……她雖然不是公主,但您信不信,如果我現在真把她‘休’了,這休書的墨跡還沒幹透,她就能再嫁出去,還能嫁得特別稱心如意。至少,不用嫁個像我這樣帶兵打仗的,整天跟着擔驚受怕。”他跟自己奶娘還有什麽可避諱的,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當然,他有點懷疑如果奉九知道他去打仗了,會有多少對自己的擔憂。

“晨鐘兒啊”,劉奶媽驚異極了,她親手帶大了寧诤,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帶的孩子雖然表面謙恭有禮,實則內心高傲得很,“你怎麽能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如果真離了婚,到時候她就是個二婚頭子……”

寧铮笑了,只不過笑容裏一點暖意都沒有:“她不一樣,她不靠我們寧家養,也不靠我活。她有這個資格。這世上絕大多數女人都沒有的資格,她有。”

劉奶媽有點聽不懂,剛想再問問,女人在世,不靠男人,還能靠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他們唐家陪嫁了兩個銀行?

可看着寧诤說完轉瞬就陰沉下來的臉色,好似這樣的事情連想像一下都讓他無法忍受一樣,奶娘再不樂意,也只能乖覺地不再開口了。

寧铮好容易哄走了劉媽媽,又在虎廳坐了好一會兒,這才回到了小紅樓,今天接下來應該沒有別的事了,他兩手插兜,慢吞吞地走向書房。

一邊走,一邊回想着訂婚後包不屈曾來找他,兩人約在了茶館雅間見面,包不屈說已經跟奉九談過了,知道了他的想法,随即煩躁地揮揮手:“我不知道是該恭喜祝福你,還是,同情你?”

寧铮沒說話,沉默地注視着他。

包不屈有點語無倫次,摸出一根煙,寧铮拿起桌上的奉天惠霖火柴盒——這是奉天本地實業家張惠霖生産的國産火柴,奉天人最是認可,同時張先生也是著名的八王寺汽水廠的創始人。

他繞過茶幾,嚓地點着火柴,給坐在自己對面的包不屈把煙點上。

包不屈沒說話,深深吸了一口,廣東人本就明顯的顴骨顯得更加突出,随即吐出幾個煙圈兒,又遞給寧铮一根,雙腿交疊翹起,擱在低矮的茶幾上,貌似平靜地說:“奉九這姑娘,看似溫和善良,但也可以很冷漠殘忍,對你這樣的人,生不出絲毫感情;你真的要這樣的人呆在你身邊麽?”

寧铮自己把煙點着,吸了一口,兩道濃白的煙霧從鼻子裏呼了出來:“我總要試上一試。”

“你這是在強人所難。”包不屈忽然站起身逼近他,咬着牙說出這幾個字。

迅疾又轉過身子,好象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拳頭揮到眼前這張連他都不得不承認英俊得過分的臉上。

“原本說好了各憑本事,這就是你的本事麽?”他冷哼着,一手插兜,語帶嘲諷。

“來不及了。”寧铮坦然地說,“她想去美國讀書。”

“知道你還逼她訂婚?你生平頭一次喜歡一個女人,就是要強迫她?!”包不屈看不懂寧铮了,他們這些國外留學的公子哥們,都自诩是文明人,最強調尊重女性,紳士風度十足,怎麽居然做出這種沒品格的事情。

“你害人害己。”

寧铮輕哼一聲:“我喜歡的,我就去拿;拿不到,我就搶。就這麽簡單。”

“人心也是能搶到的麽?她根本不愛你!”包不屈沖他喊道,這麽明睜眼露的事實,你看不到麽?

“多新鮮,好象我愛她似的。”寧铮唇角輕揚,滿滿的不在意。“我的婚姻,不講什麽愛情不愛情,只有般配不般配。我和唐奉九,天生一對。”

“難道不是韋虎頭跟她更般配?”包不屈笑了,毫不介意地往兄弟胸口捅刀子。

“韋家那小子?嗬……十一年都沒成,就永遠成不了。”

“那是奉九還沒開竅。”

“所以,便宜我喽。”寧铮雲淡風輕地回答

包不屈終于忍不住了,一拳揮了上去,寧铮硬生生接了這一拳,然後反手回擊……

已經很久沒和包二見面了,上一次他和奉九在邊業銀行見面吃中飯的事兒,寧铮自然全盤掌握,聽說包不屈還未成婚,難道還不死心麽?

書房就在眼前,腳下一頓,他收斂了心思,接着推開了書房厚重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  帥府老虎廳,發生了多少驚心動魄的往事啊……

最近單曲循環歌之初樂隊的“仙人指路”,豁達、陽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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