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國飯店
今晚的舞會是在位于東交民巷使館區的著名的六國飯店舉行的。
當初因為是六國合資,所以才有這麽個名字,店主同時也就是橫跨歐亞的著名奢華卧鋪列車“東方快車”公司的經營者。飯店地面共五層,最高一層是加蓋的,也是此時北平的最高建築。主顧自然是各國外交人員、在華的上流人物,及中國的權貴們,不免還要摻雜些刺客、浪人、流莺……號稱“民國第一社交舞臺”,多少重要的歷史事件在此發生或即将發生。
他們剛到了飯店門前,就有機靈的身穿白襯衫黑馬甲背心戴白手套的西洋門僮上來開門,寧铮挽緊奉九的胳膊進入大廳,眼前一片金碧輝煌,到處擺放着插着大朵白色芍藥的水晶花瓶,法國樂隊奏着歡快的樂曲,好不熱鬧。
他們今晚是東道主,自然需要站在門口歡迎來賓,任務不可謂不艱巨。鴻司打了個招呼,就自顧自地走了,他只要把自己照顧好就可以了,只怕今晚,他的三叔三嬸是沒工夫理會他了。
在剛才來的路上,寧铮已經簡單跟奉九交代了大約會有什麽人到會——
共有歐美日十幾國的駐華公使攜夫人出席酒會,駐華公使無一例外都是男性,穿着打扮也大同小異,無非是黑色燕尾服,內襯兩角翹起的硬領襯衫,絲質白領結,搭配法式回褶袖口,穿白色絲質繡花背心,白色口袋巾,有的還戴着白色手套,腳上也是一水兒的黑色漆皮鞋。要不是花裏胡哨的袖扣各有不同,真要懷疑他們都是一家裁縫鋪裁出來的。
寧铮也不能免俗,脖子上的四手結還是臨出門前奉九親自打的,可能只有那塊為了陪襯奉九的晚裝而選的酒紅色口袋巾才與他們不同。
最先到來的是意大利駐華公使,當時的元首墨索裏尼的女婿齊亞諾,此人黑發黑眼,中等個子,五官英俊,儀表堂堂,臂彎裏挽着他肚子隆起明顯是懷孕了的嬌小美豔的妻子,也就是墨索裏尼的女兒艾達,不過奉九覺得她看向丈夫的眼光裏有一絲哀怨。
寧铮跟他們用英語交談,并把奉九介紹給他們,艾達看到奉九眼睛一亮,随即注意力就被她胸前的綠寶石胸針吸引了:奉九不喜歡用古董,所以寧铮一有機會就給她定制一些符合他自己審美的首飾。當然到底是首飾入了這位意大利公主的眼,還是只是一種套近乎的恭維,不得而知。
寒暄幾句後,兩人就進入大廳欣賞音樂了,接着到來的是英國駐華公使藍蒲生爵士夫婦,他年過六旬,身材不高略顯臃腫,夫人跟他長得很有夫妻相。藍蒲生是寧铮的忘年交,即使前幾年深陷于軍閥混戰裏,一伺戰事不那麽頻密,他就會駕機飛到北平,去藍先生寓所與他讨論當前國際局勢的走向對中國國內的影響。藍先生很欣賞寧铮,認為他頭腦敏銳、志向遠大。
夫妻倆對寧铮很熟悉,也都是第一次看到奉九,一副驚喜不已的樣子,覺得寧铮娶的這位太太,出乎意料的美麗典雅又大方;待一交談,更是展露出真心實意的喜悅,對奉九流利優雅的英文連連表示贊嘆,覺得出色的寧公子總算沒有被父母之命的中國傳統式婚姻所辜負。
接着其他各國公使也陸續到達,奉九開始覺得臉笑得發僵了,今天的來賓以西洋人居多,大廳裏已經開始充斥着濃重刺鼻的香水味兒,奉九微微皺了眉頭,寧铮察覺到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這些公使當中,最引起奉九注目的就是日本公使芳澤謙吉,個子矮小,龅牙,陰沉着臉,似乎頗有怨氣:也是,老帥跟日本人打交道,滑不留手,讓日本方面非常頭痛。芳澤謙吉是慶應大學畢業,已在中國輾轉任職于多個地方,三年後,他的岳父犬養毅在日本組成反對黨內閣。
奉九是個臉盲,不過幸虧今晚這些來賓臉上身上都有點特征可供自己短時間記憶,要不真容易分不清誰是誰。
奉九沒法不記住法國包克書兄弟公司的法國經理包奈,因為他的山羊胡子太惹眼了,而且奉九還跟他用法語聊了一會兒雨果和巴黎聖母院,這是一家法國商業巨擘,寧軍的軍火和飛機、航空零件有很大部分都購自這家公司。
還有大名鼎鼎的怡和洋行總經理凱自威,後來成為英國托拉斯維克斯軍火廠駐華代表,與寧铮也有不少接觸。
不過最讓奉九高興的是,穿着湖藍色挖領領兒泡泡袖法國綢大擺裙的葛蘿莉陪着父親——剛升任美國駐京公使的葛大衛來了,其實昨天在電話裏蘿莉已經告知了奉九這個消息。葛大衛在過去的兩年裏,已經在幾個場合與奉九碰過面,說起來也是老熟人了。
幾朵淺藍色的小花綴在蘿莉梳了公主雙發髻的淺金的頭發上,與晚禮服的顏色交相呼應,襯得她一雙綠寶石眼睛越發深邃明亮,顯得天真又優雅,而陪同他們到來的是印雅格,穿着與衆不同的深藍色美式無尾燕尾服,沒穿禮服背心,而是別出心裁地系了一條米黃色的卡馬邦德,也就是寬腰封,口袋巾也是腰封同色,使得他在衆多沉悶的燕尾服男士裏立刻脫穎而出。
與蘿莉有呼應啊……看來有進展。
奉九一向極其欣賞印雅格的着裝品味,這時候也不免把他的穿衣經暗暗記在心裏。
接着一打聽才知道,是他開車送葛氏父女倆過來的。看着人過中年依然筆直挺拔風度翩翩的葛大衛,以看心愛女婿的眼光看着印雅格與其他人寒暄,奉九心裏暗笑,印雅格很聰明,知道走老丈人路線這一招能成功。
沒一會兒,柯衛禮也到了,陪着他的父親——香港爵士柯東先生。
柯爵士與老帥私交甚好。奉九默默注視着這位著名的“香江傳奇”、香港開埠後第一位超級富豪,心裏開始不由自主地複習這位父親為荷蘭裔猶太人、母親為廣東人的歐亞混血兒的光輝人生經歷。據說在香港如果想諷刺一個人不自量力,就會以“以為自己是柯東啊”來表示。柯東這名字何其普遍,但在中國如果提起這兩個字,大家知道,指的只有香港這位富可敵國、慈善為懷、一直以中國人自居的柯先生。
好容易各路人馬都到齊了,寧铮舉起酒杯,簡明扼要地用中文代替父親發表了致謝感言,在場的絕大多數公使都聽得懂中文,當然聽不懂的其他人也沒人管了,畢竟這是中國的地盤。
接着酒會開始,奉九在寧铮的牽領下,跳了第一支開場舞,随後衆人紛紛滑入了舞池,伴着樂隊現場演奏的舞曲,開始享受這美好的時光。
奉九和寧铮跳了一會舞,就被他帶着與衆人交際打招呼,沒過一會兒,他們自然地分開,奉九很快就被各國公使夫人和家眷圍住了。
畢竟,俊帥的奉天寧少帥一直是她們小圈子閑聊的焦點人物之一,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了他年輕的太太,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她們驚訝地發現,這位年輕太太不但清麗優雅,她的英語、法語甚至意大利語都非常純熟,并表示近期正打算開始學習德語、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當然奉九沒說的是,她也在某種刺激下,打算開始學習希臘語。
其實這些語言不是屬于印歐語系就是拉丁語系,或多或少都有聯系,很多單詞只是寫法稍有不同,發音聽起來都很相近,比如英語的底層詞彙就有很多日耳曼語,與德語如出一轍。
蘿莉站在她身邊,輕輕握着她的小臂,給她撐腰打氣。不過沒一會兒她就發現,她這位中國閨蜜根本沒有她以為的緊張,而是,如魚得水。
人喜歡做某件事,和擅長做某事之間并沒有必然聯系,比如奉九,她不喜歡應酬交際,但天生的親和力、洞察力、強大的語言能力、對各方面知識廣泛的涉獵和萬中挑一的表達能力,讓她可以輕松駕馭一切與人打交道的場合,比如現在,她巧妙地操控着與各位公使家眷的談話主題,時不時地換一個安全的、大家都感興趣的展開閑談,保持着一種适度的節奏,将氣氛炒得分外熱絡,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天賦異禀了。
寧铮遠遠地時不時瞄奉九幾眼,預備着她面露不耐或疲憊時只能把柯衛禮或印雅格押在這裏,他去搭救不愛交際的太太于水火。
可讓他微微失望又滿滿自豪的是,他只看到了圍着她的西洋女眷越來越多,各位貴婦人的臉上挂着舒心的笑容,時不時地更爆發出一陣陣的大笑,他就知道,自家太太這又是适應良好了,她總是這麽出人意表。
正在這時,剛剛在女眷圈子外圍聽了一會兒閑話的藍蒲生爵士走過來,寧铮主動跟他碰杯,藍爵士頑皮地眨眨眼,笑着說:“你這位太太真是風趣,她剛剛說男人只有兩種情況下才會給太太開車門——一種車是新的,另一種太太是新的。”
這種俏皮話自然也逗得圍着寧铮的男人們也哄堂大笑。
此時樂曲換成了由美國新黑人爵士舞改編進而風行全世界的福克斯舞曲,也就是慢四狐步舞,這種舞蹈輕松活潑,看起來倒像是在小跑,男賓聽後紛紛有找太太跳舞的沖動,于是男賓圈和女賓圈開始向中間移動,融合,接着四散開來,奉九這才得以下來休息。
她剛剛在與各位太太小姐聊天時,能感受到似乎有什麽人在遠處凝視着她,但帶着幾絲敵意,此時她裝作不在意地環顧大廳,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大概是盯着她看的男男女女太多了。奉九只好放棄。
正在這時,跟着他們進了大廳後,就跟一滴水融入了湖面般消失不見的鴻司忽然出現在她身後,手裏拿着一杯粉紅色的punch果味酒,奉九剛剛正應酬得口幹舌燥,一看就感激地一笑,接過酒杯喝了幾口。
她看着寧铮又被其他的賓客圍住了,不以為意,偷偷說我想出去透透氣——這大廳裏的氣味兒,實在太難聞了。
鴻司笑着伸出胳膊,奉九挽住,兩人向後走;外面是玉帶小橋,一輪明月高懸于空中,靜靜地俯視人間。
奉九忽生感慨,“明朝時,這裏是太仆館,為皇帝掌管車馬;六百年前,明朝的月亮照着紫禁城,自然也照着這座太仆館;現在呢,中華民國的月亮還照着紫禁城,不過照着的不再是太仆館,而是這座洋人開的飯店了。”
鴻司微微一笑,“很快,我們中國就會把這些橫行中國大地的洋人都打出去。”
奉九狐疑地瞅了瞅他,“真的?很快?”
“是的,很快,但不是靠我爺爺和……三叔他們,而是……而是千千萬萬的中國老百姓。”
奉九第一次和鴻司談到政治,她這才發現,今天第一次見到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鴻司,俊秀挺拔,臉上帶着一種執着的信念,這極大地鼓舞了對着軍閥混戰鬥法憤怒又無奈的奉九,心裏那種歡愉在不斷地擴大。
聽着大廳裏傳出來的歡快的狐步舞曲,鴻司忽然伸手挽住她的纖腰,“我們跳個舞?”
奉九人生的第一個舞伴,正是眼前的鴻司:當時同澤要求學生學習跳交際舞,男校女校學生混搭不用說自然是最佳選擇;奉九還和虎頭一起跳過舞,可憐的虎頭在育才男校,想找個女伴實在太難。
兩位老舞伴于是在玉帶小橋上從這頭舞到那頭,又舞回來,鴻司的舞步有點咄咄逼人,一不留神兩人的身影已經閃進了連接着玉帶橋的小花園的東南角。
他們無聲地笑了,正要再舞出去,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清淺男聲響起:“賀四小姐,我以為三年前我們已經把話講得很清楚了,這麽到處追着不放,實在不是你的風格。”
“瑞卿,我不是不想放下,而是真的放不下。我又找了那麽多男朋友,但他們沒有一個比得上你萬一……”
鴻司在剛聽到寧铮的話時就略微緊張地看了奉九一眼,奉九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兒。鴻司心頭忽生細小的喜悅,但長久以來備受掌控的理智還在,他快速盤算一下,還是決定在外面這對兒舊情人講出更過分的話之前,陪着奉九現身,省得鬧到大家尴尬無法收場。
沒想到奉九看出他的打算,只是伸出一只纖手就那麽松松地把他的衣袖一牽……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不用多,卻已有足夠的力量阻止鴻司接下來的任何動作了。
“那又如何?我已成婚兩年,你也早已訂婚,作為老友,我還是不忍心見你這樣糟踐自己,賀四小姐……”
“怎麽,連麗雲都叫不出口了麽?”幽幽的女聲響起,帶着不可錯認的哀怨,“我早已退婚。今晚我遠遠地看見了你太太,她真美,講話時的樣子,連我都心生歡喜,是值得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比不上……不過我敢說,愛你的這顆心,她永遠也比不上,我不怕跟任何人比……瑞卿,我不在意做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
“省省吧,賀四小姐,除非你不嫁人,否則今生除了這個稱號,我只怕不會稱呼你別的。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還有,離我太太遠一點。我不希望你的出現讓她不快。”寧铮的嗓音變得清冷到底,即使在這初夏的夜晚,也涼飕飕的一絲溫度也無。
奉九聽着兩人的談話進入尾聲,正想着要不要偷偷瞄上一眼,省得以後萬一碰面卻對不上號兒,那多要命。
忽然聽到一陣華貴絲綢衣服特有的摩擦發出的聲響,外面的兩人都沒有說話,但聽到了女子急促的喘息聲,随後聽到寧铮壓抑的低吼,“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值錢了?!比歡場女子還不如,堂堂駐歐公使賀蘊福的女兒,就這麽自輕自賤麽?再有一次,我會請你到河裏清醒清醒!”
一陣猝然離去的腳步聲,标志着寧铮已經返身回到了大廳。
又過了一會兒,一聲低泣,那個賀四小姐也垂着頭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看來是不打算再返回大廳裏了,奉九在她仰頭看着天邊的月亮以防止眼淚落下來的瞬間,看到她稱得上是相當美麗的臉龐。
鴻司擔心地望着奉九,她卻毫無異色地微笑着回望鴻司,鴻司的雙手不自覺地攬住她的雙肩,“奉九,你……”
“我沒事兒,別擔心。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叔是什麽人。再說你看他剛才,拒絕得多堅決啊,是吧?”
鴻司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其他在他心裏,純淨如最尊貴的金剛石一樣的奉九,是不應該跟這些不入流的低級醜聞發生一絲一毫的聯系的,這已經是對她的玷污;如果她嫁給了自己的話,如果……
“我們回去吧。”奉九不動聲色地掙脫掉了鴻司的雙手,“我猜,你三叔現在正在很着急地找我。”
鴻司的雙手落了空,慢慢地垂到身體兩側,頭也微微垂了下來。
“還是我先進去吧,怕你三叔找茬兒——有的時候,他真的很幼稚。”
奉九輕輕松松地跟鴻司擺了擺手,深色的軟綢裙擺一旋,襯得她袅娜的身姿在月色下宛如驚鴻,很快就消失在大廳門口。
奉九猜得真準,寧铮可不是一進來就沒頭蒼蠅一般地想立即找到奉九,雖然他掩飾得很好,甚至在找了一圈兒失望之下,還不忘陪藍爵士夫人言笑晏晏地跳了一曲慢三華爾茲。
他一晚上一直還算不錯的心情被賀四弄得很糟。
寧铮正費力地遷就着跳舞踩不到點兒上的藍夫人,忽然看到剛剛苦苦尋覓的那道酒紅色的翩跹身影出現了,他面上沒壓住,跟着就是唇角一牽。
藍夫人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不禁抿嘴兒笑了,“看看你,就這麽一會兒沒見到就念上了?哎哎,年輕真好。”她俏皮地敲了敲寧铮寬厚的肩膀,“行了,別在這痛苦地陪着我這個老婦人了,快去陪你太太跳幾支舞吧,酒會也快結束了。”
寧铮哪能聽從,自然還是等到一曲結束後,才把藍夫人恭恭敬敬送回到她丈夫身邊。
然後迎着奉九含笑的目光,悠悠然走過去,一伸手掐住了她的細腰。臉上帶着微笑,卻是暗暗咬着牙問道:“你剛剛去哪裏了?我滿哪兒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你。”要不也不會被虎視眈眈自己一晚上的賀四堵在小花園。
他現在的情緒頗有些不穩,奉九沒想到一個情場老手受的刺激居然好像比自己這個外人還要大。
她有些不舒服地想掙脫寧铮鐵鉗一般鉗在腰間的手,未果,寧铮已經擁着她走到大廳鄰着的花廳,到底還是不管不顧地親了下去。他需要來自她的撫慰,立刻,馬上。
好一會兒,奉九才從自己挂在手腕上的晚宴包裏抽出一條小手帕,仔細擦淨了他沾滿她洋紅色唇膏的雙唇。
寧铮捧住她的臉,着迷地望着她的唇,“你倒是不用補妝。你的唇,本來就不描而紅。”
說完,又是深深的吮吻。
“哈?你的口袋巾哪裏去了?”
奉九被他放開時,才發現他的酒紅色口袋巾不見了,只留下光禿禿毫無裝飾的口袋。
“剛剛擦了汗,嫌髒,丢掉了。”寧铮輕描淡寫地解釋完,就摟住她的腰,“走,我們去跳舞。”
他們回到大廳,馬上有人上前邀約奉九跳舞,寧铮只能放手,然後他很不高興地發現,她的太太連回來坐會兒的功夫都快沒有了,經常是一支舞完了另一個人馬上上來接手,真是讓人不快。
幾支舞下來,奉九忽然看到舞伴變成了柯衛禮。
這位高大挺拔的四分之一歐亞混血兒居然一臉愁苦,奉九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她安慰着柯衛禮:“明天我正好要去燕大找薇薇,我會好好勸勸她的。你要知道,薇薇确實是小女孩兒心性,在感情方面尤其遲鈍,你也不要操之過急,還是順其自然,可好?”
柯衛禮早知道奉九是個聰慧的,沒想到這還沒開口,居然已經把自己的心思猜了個十足十,不禁面露感激之色。他這個人不善言談,自覺在戀愛方面很是吃虧。
他忽然想起一事,鄭重其事地告訴奉九:“寧夫人,我也不怕你笑話,請如實轉告薇薇,我母親雖然是虔誠的佛教徒,但我信天主教,一直是童男子,以後也不會做烏七八糟之事,請她放心。”
……猝不及防聽到這等個人隐私大八卦,奉九鬧了個大紅臉,只能強裝鎮定地答應了。
夜色已深,曲終人散。奉九和鴻司被支産長勝開車送回王府,寧铮則在把奉九送上車後,伸頭進去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回去不用等我,做個好夢。”奉九低聲說好,寧铮關了車門,兩手插兜,目送着奉天一號一路開走,這才抹把臉,轉身去應付那群年輕的、廣泛分布在各個領域的新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