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遇見，不在最美的時候
作者：菡雪
遇見他，遇見矢車菊，遇見幸福
遇見他時，她被老公遺棄
遇見她時，他被光明遺棄
遇見他時，她在無望中艱難前行
遇見她時，他在孤寂的人生中摸索
有了他，人生依然艱辛，卻面對朝霞
有了她，黑暗依舊黑暗，卻悅耳動聽起來
他稍稍擡起右手，馬上一只香軟的小手會握上來，何時何地……
恩——她只會小聲應他，答應他，所有……
兒麻男和強女的小文，我是你的腿，你是我的眼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姬振華葉明麗 ┃ 配角：姬振英陳建虞子軒侯雙雲 ┃ 其它：失明
☆、護工
? 昨兒晚上接的電話，葉明麗今天一大早趕到市第一人民醫院消化外科護士站等着，周護士長跑過來扔給她一句——查完房帶你過去。又等了半個多鐘頭，周護士長領她進了走廊盡頭的VIP病房，葉明麗低頭小碎步跟進去。
“姬先生——”周護士長親切地聲音。這是葉明麗最佩服之處，不管對着什麽樣的人，四十多歲的周護士長都讓人覺得親如故人。
“護士長？”略帶磁性的男中音，尾音微微上揚，代表不确定。
周護士長面容和善，“是我——幫你找的護工，我帶過來了，葉明麗。”周護士長伸手扯了扯身後的葉明麗。
葉明麗深吸一口氣，擡頭，同時呈上職業化的微笑，“你好，姬先生。”
烏黑柔順的短發完全遮住了男人的額頭和耳廓，臉部線條凜冽而堅硬，鼻尖高聳，鼻翼寬闊，蒼白的臉上，削薄的雙唇也是淡淡的肉色。在醫院進出大半年，葉明麗慢慢習慣了這種蒼白，下一秒，她咽了口唾沫，那雙空洞無焦點的鳳眼正“注視”着自己。進門前，周護士長簡單說了一下情況：姬振華，37歲，雙目失明，昨天半夜突然腹痛入院，經診斷為急性闌尾炎，做了微創手術，術後還需……
床上的姬振華擺正了臉，面無表情，“葉？……”
“是，叫小葉就行。”周護士長仍是一臉親切。
姬振華沒說話，只微微點頭。
“姬先生，有什麽事你喊小葉做就成了，她很能幹的，踏實心細，是我們這兒數一數二的，呃……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姬振華還是沒表情，輕聲吐出兩個字，“謝謝。”
周護士長也不再客氣，轉身朝外走，葉明麗跟着送出病房。周護士長壓了嗓子交待，“當點心！拿出上一次對周老頭那勁頭，打起精神！”
每次接病號，護士長都這麽交待，葉明麗不像第一次那樣如臨大敵了，誠懇地微笑答應，“我知道！謝謝護士長！”
“甭謝了，我看這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小心點，有事去找我。小鄭既說了，誰幹不是幹，誰幹得好，我臉上也有光……快進去吧！”周護士長拍拍葉明麗的小臂，快步離開了。
周護士長嘴裏的“小鄭”是葉明麗的初中同學，叫鄭霞，中專畢業到這家醫院當護士，是這裏的“老人”了。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葉明麗上一個病號出院三天，接了這個。
葉明麗轉身進了病房，恭敬地站在床邊，“姬先生，需要我做什麽嗎？”
床上的人沒反應。
葉明麗看了看頭頂的輸液瓶，掖了掖被角，繞到裏側察看了一下尿袋裏的尿量，心裏默算着，他昨天半夜做的手術，現在才剛九點，還不能吃東西，“姬先生，要喝水嗎？”
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葉明麗在心裏嘆了口氣，周老頭再難纏，好歹也說話啊！這人從見面到現在，出口的字一個手都能數過來！他是瞎子，不是啞巴，怎麽沒反應呢？算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份高工資也不是那麽好掙的！
葉明麗正無奈地站着，姬振華動了動身子，側翻身體，往下出溜一些，勾起肩膀，頭也含到胸口了。葉明麗想了想，意識到什麽，屁股欠到床沿上，彎腰扶上他的肩頭，柔聲問，“姬先生，不舒服？刀口疼嗎？還是別的地方？……要不我……”
“別碰我！”姬振華扭頭厲聲吼道。
葉明麗被這一嗓子吓得蹦起來，往後跳出半米，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咽着唾沫……這高工資真不是人幹的！周老頭“二細”得很，這兒不行，那兒不行，周老太嘴碎，站在一邊兒叨叨個沒完；眼前這主兒更吓人，剛那一聲是要吃人嗎？……葉明麗再不敢招惹他了，退到外間，坐到沙發上，捧起從鄭霞那兒借的護理書，認真地看起來。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葉明麗一直豎着耳朵聽着裏間的動靜，職責所在，沒辦法！
突然，裏面有些許響動，葉明麗放下書進去。姬振華撐着床，坐起來，擡手摸向一旁的床頭櫃。葉明麗快步走過去，扶住他快要碰倒的水杯，“姬先生要喝水嗎？”
姬振華縮回手，面無表情地回了一聲，“嗯。”
葉明麗稍稍松口氣，拿起水杯，擰開蓋，用手背貼近杯口試試，“有點涼了，您稍等。”不等他反應，葉明麗拿保溫瓶往水杯裏兌了些熱水，“姬先生喜歡喝熱一點的，還是涼一點的？”她端着保溫瓶等了半天，也沒等來答案，只能放下保溫瓶，又把手背貼近杯口，試了試水溫，輕提他的手腕，把水杯遞給他，等他拿穩了，才松手，“您試試，不行了，我再兌。”
姬振華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咽了，沒說話，又喝了一大口，把水杯還回來。
葉明麗接過水杯，蓋上蓋子，放到床頭櫃靠牆一側，扭身被他抓住小臂。看他的架勢要下床，葉明麗趕快摁住他，“姬先生，您要什麽？您說，我去拿！”
姬振華扒開她的手，自己扶着床頭櫃起來，一條腿已經耷拉下來了。
葉明麗猜測着，小聲說，“姬先生，是不是要？……您帶着尿管呢。”
姬振華身子一僵。
看來猜對了，他要去衛生間……真是位爺！什麽都得猜！
姬振華洩氣地躺回床上，自己拉好被子。
葉明麗以為沒事了，又把先前的工作重複一遍，看輸液瓶快挂完了，輸液卡上顯示還有一瓶，想着去護士站把配好的液體拿回來，一會兒滴完了直接換上，剛擡腿邁出一步。
“呃……能……拔嗎？”
拔？……葉明麗轉身看床上的男人，他臉上有了為難的表情，似乎還有稀薄的紅暈爬上臉頰。葉明麗笑了，輕聲說，“應該可以，尿管是手術時用的，這會兒麻藥勁兒過了，能自主排尿……我去跟管床大夫說一聲。”
“恩。”姬振華微微點頭。
葉明麗走出去兩步，又折回來，“姬先生，您是讓護士拔還是我來？我做這個沒問題，以前都做過，您要不放心，讓護士來，可能要等一會兒……我先去問問大夫吧。”沒等他回答，出了病房。
等問了大夫，拿了藥回來，葉明麗又問了一遍先前的話，耐心地站在床邊，等到輸液瓶都換了，等來一個字，“你！”
姬振華掀開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拔尿管、插尿管、吸痰等，按規定都是護士的工作。VIP病房裏的護工工資按天算，合到整月，是普通護士工資的好幾倍。高工資就要高标準，來這裏任職的護工是要經過醫院內部的初級護理資格考試，考試合格，再來醫院實習一周，雖不是正式護士，可護士會的都要會，每半年還要進行繼續教育。既然護工什麽都會，護士就不願動手了，嘴上還振振有詞：誰讓她們的工資比我們高呢？她們不幹，誰幹！久而久之，第一人民醫院各個科室，VIP病房裏很難看到穿粉色衣服的小護士。葉明麗幹了大半年的護工，這些活兒自然是會的，上一個病號周老頭是中風、偏癱外加腸梗阻，住院兩個月，尿管插了拔，拔了插，練得相當娴熟。
這會兒，看床上的男人，身上每塊肌肉都是緊繃的，葉明麗真想笑，在自己腰裏掐了一把，才沒笑出來。她戴上一次性橡膠手套，舉着注射器，扯下他的褲腰，“姬先生，您放松點……再放松點，很快的……放松……”
葉明麗摘了手套，收拾藥盤，随意地問，“姬先生，中午想吃什麽？我剛問大夫了，可以進一點流食。”
姬振華拉了拉腰裏的被子，側翻身體，閉眼擠出兩字，“随便！”
葉明麗無奈地仰頭看天花板……都說女人不能随便，男人也不能随便好不好？
☆、飯
? 葉明麗一向聽話，拿起小茶幾上傳單，随便訂了一套病號飯。很快，飯送來了，只是一碗小米粥，稀得能數出米粒，這才叫流食！她用小碗盛了一點，端過來，“姬先生，起來喝點吧，小米粥。”
姬振華也很聽話，坐起來，整好被子。
葉明麗拿兩個枕頭讓他靠着，又拿了條薄毯搭在他肩頭。他很配合，拽拽薄毯的邊緣，免得滑掉。葉明麗一手端碗，一手拿小勺，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他愣了一下，躲開了。葉明麗仍舉着小勺，“不燙，我嘗了。”
姬振華猶豫地扭回頭，試探地碰碰小勺。葉明麗又把小勺朝前送，他張嘴含了小勺。葉明麗松了口氣，舀起第二勺準備送。
“嘩——呸！”姬振華把上一勺全數吐到碗裏，覺得沒吐幹淨，運氣用力又“呸！”一口，吐得湯濺出來一點，落在葉明麗手背上。“jian！”
撿？湯是買的，不是撿的？賤？喂你口湯就/賤了？……葉明麗氣得咬牙，端着小碗去衛生間倒了，洗了手，把碗重重摔在小茶幾上，坐到一邊的沙發上生悶氣。
姬振華聽到粗重的鼻息，一把扯下肩頭的薄毯，掀了被子下床，腳觸到冰涼的地板，身子頓時僵住了，緩緩地拉開被子，上床坐好。
葉明麗只顧着生氣，沒注意到床上的動靜，好大一會兒，才把這氣消化掉。她過去端起一次性飯盒往衛生間走，要把剩下的小米粥也喂馬桶，掀開馬桶蓋，突然想到什麽，就着一次性飯盒喝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去，砸吧砸吧嘴，笑着搖頭。
走出衛生間，她臉上挂了釋然的笑，朗聲道，“姬先生嫌粥裏有堿味？外面熬粥大都會放一點……那您午飯怎麽辦？”
姬振華嘴角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稍縱即逝，恢複成撲克臉，搖搖頭。
他不吃了，我還餓着呢……葉明麗輕聲問，“姬先生，您要沒什麽事，我去吃飯了。”
姬振華伸手摸向床頭櫃的抽屜。
“您找什麽？我拿！”
“表。”
葉明麗從抽屜裏拿出一塊黑色的運動手表，遞到他手裏，“是這個嗎？”
姬振華拿着手表，仔細摸了摸，摁了一個按鈕，一個冰冷的女聲，“北京時間12點08分。”
應該是盲人專用手表，葉明麗第一次見，很好奇，勾着頭仔細看。
“20分鐘！”姬振華的語速和手表報時的女聲一樣快。
“啊？——”葉明麗一時沒反應過來。
“20分鐘！”姬振華不耐煩地扭過頭。
葉明麗這才明白過來，是給她20分鐘的吃飯時間……多說幾個字能死啊？
姬振華雙眉緊蹙，緊閉眼，抿着唇，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握成拳頭，頭輕微晃動。葉明麗在外間小憩，聽到響動，趕緊過來看，他的表情似乎是驚恐，做噩夢了？
葉明麗晃晃他的胳膊，“姬先生——姬先生！”
“呃——”姬振華猛地睜開眼睛，瞪着前方，臉上的肌肉稍有放松。
“姬先生，您沒事吧？”葉明麗關切地問。
姬振華一把握上她的手，喘着氣。葉明麗以為他不舒服，就沒動。一會兒，姬振華緩緩松開了手，垂下眼睑，“剛回來？”
葉明麗看見他額頭亮晶晶的，一邊往臉盆裏倒熱水，一邊回答，“回來一會了，看您睡了，就沒叫您。”用毛巾沾了溫水，疊成四方，托在手裏，走到床前，“擦擦汗吧，別感冒了。”
姬振華靠在床頭，神情放松，沒回答。
不說話就是默許，葉明麗直接上手給他擦汗，不光額頭，還有脖子，再往下要擦後背，他很配合地直起身子，扯開自己的衣領子……不說話就不說話，乖乖地讓伺候也不賴！
擦完，葉明麗去倒了水，回來看了他一眼，又窩到沙發上準備接着眯。
“葉——”
聽見姬振華喊她，葉明麗起身過去。
“會做飯嗎？”姬振華側頭問。
“會……家常飯。”
姬振華點點頭，“兩點半走，一個半小時，回家做了，帶過來。”
啊——葉明麗張着嘴沒喊出來了……要知道就說不會做飯了，真麻煩！……“我走了，您一個人行嗎？”
“有人過來。”
“哦。”原來是算好的，葉明麗知道逃不掉……算了——他只能吃流食，也就熬粥，不算麻煩！幸好家離醫院不算遠，半個小時去，半個小時做飯，半個小時回來，應該沒問題。
剛兩點，“咚咚——”敲門聲起，葉明麗過去開門，門外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右手拎着電腦包，左手抱着一摞藍色的塑料文件夾，很陽光的笑容，“你好，我找姬總。”
葉明麗側身讓進來，小聲說，“姬先生還在睡，不知道這會兒醒了沒？”
“沒關系，我等一會兒。”
“先坐吧。”
小夥子放下手裏的東西，坐到沙發上，“大姐貴姓？”
“姓葉。”葉明麗給他倒了杯水。
“謝謝，葉大姐，麻煩你照顧姬總，本該我來的，公司裏實在走不開……哦——我是姬總的秘書，武慶陽，這是我的名片。”小夥子雙手遞上一張名片，葉明麗起身接了。“上面有我的電話，姬總這兒有什麽事，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葉明麗只看看名字，随手放進口袋，“好的。”
“姬總今天還好吧？”
葉明麗還沒答話，裏間傳來渾厚的喊聲，“慶陽——”
武慶陽快步進去，葉明麗也跟進去了。
武慶陽喊，“姬總，您醒了？”
“沒睡着，肚子難受。”姬振華要坐起來，武慶陽趕緊上去扶了一把。
“早上開會前，王總就把我叫去，問您身體怎麽樣了，我跟他說了說情況，他說讓把你手裏的項目暫時分給顧總，等您養好身子再接回來。顧總說，別的他都能接，電車那塊兒他不敢接。”
姬振華輕笑一下，“小手術，幾天就沒事了，該怎麽幹怎麽幹，你多跑兩趟，下午過來說說，跟維佳公司的談判往後壓一個星期，公司有老顧盯着，沒事。”
“好，我回去跟顧總王總說。”武慶陽跑到外間抱來一摞文件夾，攤到床上，取最上面一個，打開，遞到姬振華手下，“這是上午的會議紀要，主要是……”
姬振華擡手示意，武慶陽停下來。姬振華扭頭對着葉明麗的方向，“你該走了。”
跟武慶陽說話的時候，葉明麗就意識到，姬振華絕對是算好的，他秘書來了，讓她回家做飯，一來有他秘書照顧他，二來他和秘書談工作，她這個護工不便聽。看他倆談得認真起勁，也不好意思打擾，這會兒姬振華說了，她也就應了，“姬先生，我走了。”
武慶陽禮貌地送她出門。
☆、海白菜
? 一個半小時，葉明麗心頭懸把劍，雙手捧着保溫桶，倒着小碎步，穿行在走廊的“床陣”裏。哎——有錢的住套間，如姬振華這樣的；沒錢的就住“開間”，走廊裏擺滿了病床。人人都在為錢奔波，葉明麗只是其中一個。眼看過了時間，葉明麗心急，沒敲門，直接推門進去了，裏外間的隔門敞着，她看見裏面床邊，坐了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一回頭，外間沙發上還坐了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見來人，立馬站起來了……那個秘書怎麽沒等她回來就走了？這要是出點事，還不是她的責任，真是的！
葉明麗站着喘氣，等着領導開金口。
老太太扭身朝她招手，“來……”
葉明麗走進去，把手上的東西放到小茶幾上，擡頭看老太太，眉眼和姬振華很像，臉略瘦，顯長，滿頭銀發燙得很有氣度，慈愛地看着她。
“阿姨好——”葉明麗微笑着問好。
老太太點點頭，松開拉着姬振華的手，走到小茶幾前，看着保溫桶。
葉明麗趕緊打開蓋子，把一層層的食盤取出來擺到小茶幾上。
老太太端起一個食盤看看，“你做的？”
“恩。”
老太太放下，拿起另一個，“呵呵……二華點的吧？他就好這口。”另一只手朝葉明麗伸過來。
葉明麗反應迅速，拿來筷子，在開水裏燙了燙，遞給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低頭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嚼兩下，挑眉看葉明麗，“放了花椒油？”
葉明麗以為老太太不喜歡，趕忙解釋，“海白菜不好入味，只放了一點，提提味。”
老太太直接端着食盤走到床前，夾了一筷子，喂到姬振華嘴裏，“嘗嘗，是不是你要的味？”
姬振華很乖地吃了，邊嚼邊點頭，“還行。”擡手接了食盤和筷子，“媽——你回去吧，這兒有人照顧，別來了。”扭頭對着外間大聲喊，“馬姐——”
“诶——”外間的女人趕緊跑進來，“姬總——”垂手立在一旁“聽候發落”。
“陪我媽回去，路上小心點，藥沒了，直接給慶陽打電話……小張在樓下？”
“是，樓下等着呢。”
“讓他上來，不用了！明麗——你跟馬姐一塊兒下樓，送我媽上車再回來。”
“好。”葉明麗答應着。
老太太拍拍姬振華的肩膀，“就會折騰人！讓人家跑回家，給你做飯，打個電話，想吃什麽要，小馬做了，司機送來就是了，又知道你的口味！”扭頭看着葉明麗，“以後別聽他的，竟折騰人！……辛苦你了，以後有事往家裏打電話，一個人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
“阿姨，這都是應該的。姬總人好，脾氣也好，我伺候這麽多病人，沒見過姬總這麽客氣的，什麽事都想自己做，總不想麻煩別人。”人家客氣，葉明麗也緊着客氣。
老太太笑笑，扭頭拉上姬振華的手，“那我走了，你老實養着！”姬振華要下床，老太太按住了，“老實！”
“媽，你慢點！明麗，扶着點。”
葉明麗扶上老太太，回頭看了一眼，姬振華的撲克臉上有了焦急和不舍。
送老太太上車，又聽老太太叨叨一車“辛苦”，葉明麗折回病房時，姬振華弓着背站在小茶幾旁，雙手捧着保溫桶要倒。葉明麗快步走上前，“我來，我來。”
姬振華松了手，一手按在肚子上，摸索着回到床上。
葉明麗放下保溫桶扶上他，等他坐下，“疼得厲害？讓大夫過來看看吧？不行開點止疼藥？”
姬振華閉眼歪到床上，好大一會兒，才睜開眼，搖搖頭，“飯——”
“哦。”葉明麗趕緊倒了一小碗，端着喂他，“小米粥。”
姬振華喝了一勺，仔細品着味。
葉明麗想問他合不合口，擡眼正對上他睜大的眼睛，隐雙眼皮，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俊美的鳳眼，配上濃密如墨的劍眉，很有英氣，漆黑的眼眸如潭水，眼白如雪，清澈晶瑩……這樣美的眼睛怎麽會看不見呢？是全盲的一片漆黑，還是半盲的光影模糊？
“呃？”半天沒等來第二勺，姬振華擡手碰碰她的手臂。
葉明麗不好意思地笑了，幸好他看不見……趕緊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
姬振華順着她的小臂向上摸到手，又摸到碗，“自己來。”
葉明麗扶他的手端好碗，又把勺子往他手裏塞，姬振華反手推了一下，就着碗“呼嚕呼嚕……”地喝起來，停下嘴，碗裏的粥剩了一半。葉明麗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上午不對味，一口就吐，這會兒對味了，急成這樣？這脾氣還真不好摸！
姬振華左手在床邊摸了幾下。
葉明麗想到，剛進來的時候，那盤海白菜是放在床沿上的，怕碰灑了，順手放床頭櫃上了，趕緊端過來，夾了一筷子送他嘴邊，“海白菜……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麽，家裏有這個，就拌了一點……還拌了點豆腐絲，您也嘗嘗吧。”
姬振華順從地吃了一口豆腐絲，輕輕搖頭，葉明麗只好又換了海白菜喂他，“手術沒過24小時，海白菜硬，您少吃兩口，調調胃口。”
又一陣呼嚕聲，姬振華喝光了剩下的半碗粥，把碗遞過來。
葉明麗接過碗，“還要嗎？”
“嗯。”
葉明麗無奈地去倒了半碗粥，遞給他，“別喝太多了，給您留着，晚上要是餓了，再熱熱喝。”
這次更誇張，姬振華一口把半碗粥下肚了，一手還碗，一手摸到葉明麗手裏的食盤。葉明麗沒撒手，不知道他這麽喜歡吃這個，可剛動了手術，不敢讓他敞着吃。姬振華拽拽食盤，沒拽動，有點生氣，微蹙雙眉，鼻子也皺起來了，又拽了一次，沒拽動，竟然嘟着嘴，大聲說，“沒吃幾口呢。”
葉明麗運氣再運氣，還是沒憋住笑，“哈哈……”一個大男人為點吃的這麽拽，這麽鬧，像極了自己4歲的兒子！
姬振華愣住了。
葉明麗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對不起。”
一笑一鬧，葉明麗早就松了手，姬振華拉下臉，賭氣地下手捏了兩塊海白菜，撂進嘴裏，大力地嚼着，伸直胳膊，遞回食盤，“不吃了！”
葉明麗知道他生氣了，不敢說什麽，接過食盤，拿濕巾給他擦了手和嘴，站起來收拾碗盤。收拾好，洗了手，去護士站領了滴瓶，給他紮上針。姬振華要她拿出ipad，插上耳機，閉上眼，聽新聞。葉明麗也不知道怎麽哄他，總不能像哄兒子似的摟着哄，“寶貝兒，乖——不生氣了，媽媽親親，好吧？”這一天下來，還沒摸到脾氣，算了——大男人不會那麽記仇的！
☆、頭疼
? 次日早上，睡在外間的葉明麗不到六點就醒了，輕手輕腳地起來洗漱完，下樓買了早飯，特意嘗了粥沒有堿味，才敢買兩碗。
快八點，姬振華幽幽醒來，睜眼就去摸枕邊的手表。葉明麗拿起來遞給他。他按了報時，放下手表，坐起來，低頭沒說話，呆着臉，似乎在醞釀着什麽。葉明麗站在床邊等着他發話。姬振華掀開被子下床，葉明麗趕緊拿了拖鞋給他套腳上，扶起他往衛生間走。進了衛生間，就把他往馬桶前一帶，看他站定，轉身出去了。
“啪——嘩啦……”衛生間一陣乒乓聲，葉明麗慌着推門進去。
姬振華站在洗臉池前，雙手垂在身側，一臉沮喪。洗臉池上方的置物架裏，瓶瓶罐罐倒了一片，兩套杯子和牙刷都躺在地上。
葉明麗走過去撿起塑料杯子，就着水龍頭好好洗了，轉身拉起他的手，把杯子塞到他手裏，轉回身要拿牙刷，愣了兩秒鐘，閉眼深呼吸一次，拿個新牙刷，擠上牙膏，遞到他手裏，小聲如蚊，“姬總，那個……下面。”
姬振華面無表情，把右手的牙刷轉到左手，向下摸着自己的褲子。五月的天，他穿了一身白色棉質的家居服，他身材均勻，不胖不瘦，家居服寬松，□□一片深色，他并未感覺到，這會兒手觸及冰涼，不免尴尬，愣在那兒，閉眼喘粗氣。
昨天拔尿管，葉明麗倒沒覺得什麽，也是做習慣了，現在看他尿褲子，反而尴尬，知道他沒面子，但也不能不說。葉明麗小聲說，“您先刷牙，我去拿條褲子，一會兒換。”趕緊跑出去。
吃早飯，查房，輸液，一上午忙忙叨叨，第三瓶滴液挂了一半，姬振華捂着頭低哼，葉明麗還沒喊大夫，武慶陽拎着電腦包進來了，“姬總，頭疼？”
姬振華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藥！”
武慶陽從包裏掏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往手心裏倒了兩片，猶豫一下，手一抖，又倒了一片，放下藥瓶，就要往姬振華嘴裏送。
“等等！”葉明麗拉住武慶陽的胳膊，另一手舉着藥瓶，“怎麽能吃這麽大劑量？”
武慶陽斜眼看她，一記記的眼刀不停地往她身上刮，分明在說——多管閑事！
葉明麗想想，松開了手，還是忍不住嘟囔一句，“這樣吃會上瘾……還是讓大夫過來看看吧。”
武慶陽嘆了口氣，想要争辯。
“唰——”葉明麗和武慶陽并排站在床前，葉明麗更靠近床頭，直覺的衣服前襟被猛地一拽，身子就往前傾倒，慌亂中前推雙手，落在姬振華的肩頭，擡頭正對上他漆黑的眼眸，心下一驚，趕緊低頭，卻看到姬振華的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襟，骨節分明，青筋微凸……
“給點顏料就開染坊！老子的事，輪到你管？不想幹滾蛋！滾！……呃……啊……藥！”姬振華松了手，捂着頭呻/吟。
武慶陽同情地看了旁邊女人一眼，趕緊送藥進嘴。
葉明麗死命咬住下嘴唇，抖着身子，一步步挪出病房，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前，背過身，雙手撐着窗臺，喘着粗氣，瞪着眼，慢慢平息雜亂的呼吸，眼睛卻酸脹幹澀，沒有一滴眼淚……第幾次了？自己都記不得了，被人唾棄，被人羞辱，冷漠、白眼，孤獨、無助……一次次的痛哭過後，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小葉？……怎麽了，這是？”周護士長拉了她的胳膊，關切地問。
葉明麗臉色稍白，眼睛紅紅的，卻沒見眼淚。
“沒事吧？”周護士長又問。
葉明麗吸吸鼻子，擠出一個還能看的笑容，舔舔嘴唇，“沒事，周姐。”
周護士長挑眉指指VIP病房門。
葉明麗垂眼點點頭。
“有錢人有幾個好伺候的？你挑了這份差就得能受得住！”
“我明白，周姐。”
“也不能一味的忍，該說的時候也得說……好了，我去看看。”周護士長拍拍她的小臂，笑笑進了病房。
幾分鐘後，周護士長出來，挽上葉明麗的胳膊，湊近她，壓低聲音，“早幾年，從六樓房頂跳下來，李副院長，當時是腦外主任，主刀搶救的……撿了一條命，眼瞎了，經常頭疼……後遺症，沒辦法，你多擔待點吧。”
葉明麗壓下心中的震驚，笑笑，“沒事，周姐，我也不是第一天幹了，病人受疼，罵人打人的都見了……”
“護士長——”遠處護士長有小護士在喊。
“您去忙吧，我真沒事。”葉明麗推推周護士長。
“那好……有空了，去找我聊聊，別一個人悶着。”
“恩。”葉明麗笑着，看周護士長走遠，臉又垮下來了，轉身繼續“欣賞”窗外的風景……
“葉大姐——”武慶陽從病房出來，關了門。
葉明麗轉身無表情地看着他。
“哎——”武慶陽長嘆一聲才開口，“姬總平時挺好，一頭疼就六親不認了，不瞞你說，我跟姬總四年了，挨過他兩回打，都是頭疼犯的時候……姬總也沒把你怎麽樣。”
葉明麗心裏冷笑……你挨過他的打，我沒挨到，你眼紅啊？
“原來那個保姆跟姬總兩年了，姬總也挺滿意，可人家家裏有事，突然就不幹了，這半年換了好幾個，姬總都不滿意……葉大姐，你費點心，幹得好，姬總不會虧待你，不然我也不能跟姬總四年。”
先說挨打，再說有甜頭，秘書都精成這樣，裏面那位又該是怎樣一個人物啊？……葉明麗微微一笑，“姬總怎麽樣了？”
“哦，他吃了藥，睡了，你進去看着吧……我還有事。”
葉明麗一點頭，“你去忙吧，我這就進去。”
葉明麗回病房看姬振華睡得很沉，交待給一個相熟的小護士幫忙看着，自己麻利的下樓吃了碗面。
姬振華一直沒醒，呼吸時穩時急，到了下午一點，沒睜眼，嘴裏哼哼唧唧的。
葉明麗晃晃他的胳膊，“姬總，姬總——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姬總——”
姬振華沒任何回應，葉明麗不敢耽擱，叫來大夫給他檢查一番，也沒查出什麽。大夫走了，葉明麗見他晃了兩下腦袋，猜想他多少還有些頭疼，手托着他後腦勺，把枕頭抽出來，彎腰仔細扒拉着他柔順的發絲，在右上部找到一道五六公分長的疤。她不放心，又扒拉一遍。重新把枕頭給他墊好，葉明麗開始從額頭給他按摩，小心地避開那處傷，看着他的反應，逐漸加大手上的力道。大概二十分鐘以後，姬振華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葉明麗輕輕擺好他的頭，掖了掖被子，抹了一把額角的細汗，長出一口氣……
☆、回家
? 下午四點多，姬振華醒過來，扶着額頭坐起來。
葉明麗趕快過來，“姬總……還頭疼嗎？”
姬振華放下手，擡頭“看”她一眼，愣了幾秒，“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