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思幾秒，又問，“買東西是不是能讓女人快樂？……或者，興奮？……幸福？”

葉明麗覺得身邊坐了位态度端正的情感“白癡”，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幾秒，真假難辨！算了，人家态度端正地請教，自己也只能端端正正地賜教了。“快樂或者興奮或許有，不過是一時，把東西拎回家，高興勁兒就沒了……幸福？我覺得不可能，要是買東西都能幸福，大家都不用結婚生子、交朋友了！”

“你結婚生子了，幸福嗎？”姬振華又扭頭問

葉明麗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趕緊放下，咽了口唾沫，含糊地應了一聲，“還行。”起身從他行李箱裏掏出保溫杯，泡上茶，遞給他。

剛好火車啓動，葉明麗低聲說，“車走了。”

“恩。”姬振華颔首接過水杯，放在小桌板上，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下火車出站，打的去訂好的酒店，開了兩間标準間，隔壁。

葉明麗先送姬振華去房間，幫他收拾衣物。

姬振華很認真地說，“下次定房間，記得定套間……有事找你，還得打電話，太麻煩！”

真是位爺！電話都懶得打，原來武慶陽跟着，是不是睡一張床上啊？葉明麗心裏嘀咕，嘴上卻不敢，老實答應，“好。”

中午休息一會兒，兩人去了長安街，寫字樓裏隐蔽着一間茶室，26層，透過落地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商務部的大樓。見面的幾個人，光頭銜就讓葉明麗眼暈，商務部雷副部長，商務部外貿司劉司長，商務部拉非司藺司長……

姬振華侃侃而談，時而風趣幽默，時而嚴肅認真。兩個小時的談話，葉明麗緊繃着神經，不停地敲擊鍵盤，做談話記錄。期間幾個人各自讓秘書拷給葉明麗電子版資料，中英文都有，一大堆表格和CAD圖紙，只能先接了再說。

送走幾個人，葉明麗想着晚上回賓館要好好整理一下資料，姬振華接了個電話，說晚上有應酬，讓她做好準備。

葉明麗嘆了口氣，準備？……準備被灌翻吧？

晚上，京郊一個私人會所內，古色古香的套間裏，下午見的雷副部長和劉司長坐在主位上，左下首是私人會所的主人、北京汽車集團的郭副總，挨着是河北宣工的卞總。葉明麗看姬振華點頭，把他帶到雷副部長的右下首，寒暄兩句，又進來一位，三一重工的任總。

每個老總都帶了秘書或者司機，都沒上桌，在身後站兩分鐘，悄悄地退到旁邊的小屋，那裏專門擺了一小桌飯菜。姬振華特殊，葉明麗不能把他自己扔這兒，只能恭敬地站在他身後候命。

雷副部長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郭總端着酒杯站起來，“領導發話了，今兒我打頭陣，盡盡地主之誼。第一杯，兩位領導光臨寒舍，看——立馬蓬荜生輝，以後還請領導多來視察，我這兒都變金殿了，呵呵……”郭總喝了一小杯白酒，身後的秘書趕緊給倒滿，“第二杯，來了這麽多兄弟，我真是感動啊！允許我獻個醜……‘北京——歡迎——你……’”

唱跑調了，大家哄笑。

郭總并不在意，舉杯鄭重地說，“歡迎各位兄弟來到祖國的心髒，首都北京，北京人民歡迎你大家！”喝了第二杯，“第三杯，這次的項目……”郭總緊張地捂了嘴，又大義凜然地說，“領導不高興，我也要說——領導給我們機會，我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不辜負領導厚望，這麽多兄弟都來了，祝我們圓滿勝利——”幹了第三杯。

開場白後，郭總從雷副部長開始，敬了一圈酒，姬振華也喝了一杯。然後是雷副部長和劉司長的敬酒，喝完三杯，姬振華端着杯子站起來，“郭總，該我了吧？”

“姬總，別客氣，能者多勞！”郭總笑道。

“不好意思，讓郭總失望了，小弟實在不勝酒力……二位領導知道，曾經年少輕狂，受點傷，實在不能多喝……這杯，我敬領導和各位兄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圓滿完成領導交給的任務！”幹了杯中酒，轉身拉過葉明麗，“實在不敬，讓我秘書小葉，給各位領導兄弟敬杯酒。”順手把酒杯遞過去。

這就把她推出去了？這麽大的陣勢，她還是第一次見，怎麽招架啊？在坐的可都是經常在中南海溜達的主兒啊！……葉明麗挂上職業化的微笑，一手端酒杯，一手端分酒器，忐忑地來到雷副部長跟前，“雷部長，您好！不好意思，姬總不能多喝，我代姬總敬您一杯，請多關照！”幹了杯中酒，又轉到劉司長跟前敬了一杯，到郭總跟前，郭總不依，哄笑着讓葉明麗喝了三杯。

有了這個開端，其他兩個老總更肆無忌憚，每人六杯。喝完，葉明麗就覺得胃裏在燒火，到一邊喝了一大杯白開水，壓下那團火，又回來站在姬振華身後，給他布菜。

幾個老總說笑一陣，不知誰把話題引到葉明麗身上，不停地誇她漂亮能幹，細心周到，誇着誇着，就哄笑要葉明麗喝酒。姬振華作勢要袒護，站起來要酒杯喝酒……一開始都說了他不能喝，這會兒就更不能讓他喝了……葉明麗硬着頭皮又喝了幾杯……

飯局結束，葉明麗灌了一肚子五糧液外加三大杯白開水，走路已經不是直線了，還強撐着微笑，不算失态。

郭總派了個司機送他們回酒店，關上房門，葉明麗甩開姬振華的手，沖進衛生間，“哇——哇——”一頓狂吐……

姬振華摸進衛生間，拽了毛巾，塞到她手裏，拍拍她的背，生氣道，“不能喝就別逞能！讓你準備，也不知道先吃點東西？……你這個樣子，明天怎麽辦？把我一個人撩這兒，能幹什麽？”

葉明麗扳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涼水，漱了口，洗了臉，喘了兩口氣，擡頭看着眼前男人那張冷漠的臉，好一會兒，消化掉內心的怒火和委屈，“對不起，姬總，下次不會了……我扶您去休息吧。”

“恩。”

葉明麗拉他走到床邊坐下，彎腰去行李箱拿他的睡衣。

“資料呢？……看了嗎？”姬振華沒接睡衣。

“還沒。”葉明麗忍着胃裏的灼燒，小聲回答。

“拿來，先通一遍。”

“好。”

不敢耽擱，葉明麗到隔壁拿來筆記本，插上耳機，遞給姬振華，打開文件和讀屏軟件。姬振華聽着，葉明麗大概念着……

聽完每段，姬振華都會下明确的指示——“這部分發給技術部……圖紙發給研發中心……這部分英文給外聯部，讓他們翻譯出來，明天一早要拿到手……這部分參數發給慶陽，讓他跟招标部結合一下，有沒有問題，明早給我答複……這部分還有第一部分概況翻成盲文，明天要用……”

葉明麗拿筆在本子上“沙沙……”記着，看着滿滿兩頁筆記，她知道今晚要熬夜了。算了，熬夜的不止她一個，Z城那邊還有多少人陪着呢，努力吧！……收拾好東西，葉明麗等姬振華洗了澡，拿了東西，回自己房間。

臨出門，姬振華在身後生硬地甩了一句“吃東西！”

☆、陸家嫂子

? 熬到幾點，葉明麗不知道，被電話鈴吵醒，接起來，是姬振華的怒吼，“幾點了？起床！”

葉明麗一骨碌爬起來，才九點半，洗漱完，換了衣服，跑到隔壁敲門，很快開了門，姬振華就站在門口，似乎等了很久，有點不高興。

“姬總。”葉明麗小聲喊了一句。

“資料翻完了嗎？”姬振華轉身往裏走。

“完了。”

“慶陽那邊給結果了嗎？外聯部呢？”

“武總的資料傳過來了，外聯部那邊還沒……”

“打電話催！”姬振華摸索着坐到寫字臺前，摸到自己的手機打電話。

葉明麗轉身去一邊打電話，挂了電話，“姬總，馬上傳過來了……要不，先去吃點飯吧？”自己餓着沒事，別把這位爺餓壞了。

“打電話要東西，送過來，上午要把這些資料都消化掉，下午還要見個人。”

“哦。”如此緊張的節奏，葉明麗早就預料到了，原來在偉達遇到大項目也是連軸轉，如今再加上個“孩子”要照顧，實在有點吃不消。

上午，就在姬振華的房間，把各方信息彙總過來，和姬振華熟悉一遍又一遍，兩人打電話、接電話都把電話打到發燙。午飯也在房間解決，下午陪他見了個人，不知道什麽頭銜，也沒讓她陪着。晚上，回到賓館，在二樓餐廳簡單吃了個飯，回房間，姬振華又是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

第三天，行程排得更滿，兩個飯局，兩場談話，晚上回賓館，葉明坐在車上就睡着了。

第四天上午九點，一家酒店的會議室裏，第一天飯桌上的幾個人又見面了，正襟危坐地開始談判，淩通外聯部經理沈家珂和業務部經理王長耀也趕來參加。中午是自助餐，下午接着談，直到下午四點半，簽了前期協議，正式合同要等委內瑞拉的合同簽過。晚上，慶功晚宴持續到十點半。

回到賓館，姬振華舉起拳頭，敲敲自個腦袋，疲憊地對葉明麗說，“讓他們先回去，你陪我多待一天，明天去買點東西……可以睡個懶覺。”

精神放松了，葉明麗直睡到十點多才醒，起來去找姬振華，屋裏沒人，手機沒拿……睡個懶覺，不會就把老板弄丢了吧？

她問了兩個服務員才知道，他去五樓健身房了……他還是人嗎？有時間不休息，跑去健身？

吃過午飯，聽姬振華的指揮去了金融購物中心，下車，姬振華讓葉明麗幫他找LV專賣店，“振英讓我幫她捎個包，上個月她來出差，人家說這個月來貨，還怕網上的是假的，非讓我跑一趟……你找找，她發過來的照片，微信上。”說着，掏出手機給她。

進到店裏，葉明麗給店員看照片，店員說是剛到的新款，還剩兩個，一黃一藍。

姬振華眼睛都沒眨一下，“都包起來。”

葉明麗覺得自己刷卡的手都抖了，七八萬一個包，一個電話，專門跑過來，一下買倆，有這樣的哥哥疼，誰家妹妹不任性？……誰還敢娶？

姬振華又去男裝店買了幾身衣服，要給葉明麗買衣服，葉明麗推說不要，姬振華沒勉強，買了一些特産，回酒店。

路上，葉明麗猶豫了很久，“姬總，我……我能不能請會兒假，晚飯前回來。”

“去哪兒？”

“去我哥家看看。”

“你哥？……表哥？”

“不是，是我老公他哥。”

“哦，在北京？”

“恩，他哥和他嫂子都在這兒工作。”

“那應該去……送我回賓館，就不用管了，拿點東西去，吃了晚飯，再回來。”

老板客氣，葉明麗可不敢放肆，“不用，他哥和他嫂子都很忙，還不知道在不在家，我打電話問問，坐一會兒就回來了。”

跟着姬振華，出門都是打的，自己出來，還是坐地鐵吧，便宜又省時間。葉明麗到了陸家大哥家，陸家嫂子蔡喜芬熱情地把她讓進來，一邊收拾屋子，一邊說，“看家裏亂的，你哥又一個星期沒回來了，我也忙着課題……坐啊！”

“嫂子，我幫你吧。”葉明麗早知道他哥和他嫂子不擅長家務，沒想到家裏比姬振華那豬窩還豬窩，簡直沒下腳的地兒。

“算了，別弄了，好不容易來一趟，坐吧。”蔡喜芬拉她坐下。

葉明麗笑笑，在她對面的沙發上騰出塊兒地方，坐下，“你們工作忙。”

“你給我打電話，吓我一跳，怎麽來北京了？出差？”

“恩，來了幾天了，怕沒時間來，一直沒說。”

“那你來了，孩子怎麽辦？”

“我媽看着呢，沒事，天天打電話。”

“哎——這都一年多沒見了，都長高了吧？”

“恩，長得挺快……有照片。”葉明麗說着，掏出手機給蔡喜芬看。

蔡喜芬接過手機，笑着看了看，“都長這麽高了？……變樣了！”把手機還給葉明麗，“上次打電話不說在醫院嗎？怎麽，找到新工作了？”

“恩——淩通公司。”

“淩通？……哦——造大客車的那個？”

“恩。”

“在裏面做什麽？”

“一個副總的秘書。”

“不錯！……累嗎？待遇還行吧？”

“還行，比在醫院穩定點。”

“那就好……你也別太拼命了，錢不夠就說話，孩子現在正是花錢的時候……我怎麽聽媛媛說，鋼琴賣了？”

“恩。”葉明麗低下頭。

“缺錢怎麽不跟我說？也不能賣鋼琴啊！孩子正用呢！……你哥那天還跟我商量，讓我跟你說說，你要舍得，我們把方方接過來，以後就不用你操心了！……剩下媛媛一個孩子，你那兒壓力也能小點……都是一家人，都姓陸，孩子誰養不是養？你說呢？”

陸家爺爺奶奶還健在，都八十多歲了，膝下只有陸少林一個兒子。陸少林有兩個兒子，老大陸習原，老二陸習東。陸習原和蔡喜芬結婚多年無所出，聽婆婆說是蔡喜芬無法生育，為此，婆婆曾逼陸習原離婚再娶，可陸習原和蔡喜芬是高中同學，感情甚篤，不肯離婚。至此，用婆婆的話，陸家就剩下陸立方一根獨苗！上至八十多歲的爺爺奶奶，下至蔡喜芬，都對陸立方十分看重。可要把陸立方送到北京，葉明麗怎麽肯？

“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方方那孩子性子倔，不好管，你和大哥都那麽忙，我怕來了竟給你們添亂。”葉明麗低頭小聲說。

蔡喜芬笑了，拍拍葉明麗的手臂，“知道你舍不得，我早把你哥罵了一頓，讓人家母子分離，這種缺德事，他也能想得出來？……你放心，孩子要什麽，盡管張嘴。我和你哥兩個大人，吃飯都在單位，能花什麽錢？……你可別不好意思張嘴，委屈了孩子。”

“沒有，嫂子。”

兩人聊了一會兒工作，葉明麗看時間不早了，起身告辭。

“天都黑了，你哥也不回來，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走！去買點菜，讓我享享口福。”

“不好意思，嫂子，下次吧……晚上老總說還有安排，我得回去。”

“那好吧——我不留你了……你也是身不由己。”兩人都站起來，蔡喜芬拿起葉明麗進門放下的水果和禮品，“這些你拿走，給孩子們吃。”

“不，不，不，嫂子，你留着吃吧，我第一次來家裏，怎麽能拿走呢？”

“那你等我一下。”蔡喜芬放下水果，進屋，很快出來，拿了一沓子錢往葉明麗包裏塞，“這是五千，先拿着用，回頭我再打給你。”

“不，嫂子，我不能要……我真的不能要……”

兩人推讓着，蔡喜芬生氣了，把錢摔到桌上，“老二就是個畜生！以前再混也知道孝敬父母，敬重哥哥，現在可好——誰都不管了！把你們娘仨往那兒一扔，信兒都沒有！……也就是你，好脾氣，換了是我，哼——非把他家房頂掀了！不讓我好過，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葉明麗在一旁靜靜聽着，等蔡喜芬稍稍平靜，“陸習東混蛋，還有哥跟嫂子呢……這一年，家裏人沒不認我，我挺知足……嫂子，你別生氣了，下次有機會了，我帶孩子來北京。”

蔡喜芬又笑了，“好啊——來了，我領孩子們去玩……有時間了，也帶他們回趟老家。過春節，我回去，奶奶拉着我一直哭。”

“恩。”

“錢你拿着，再讓，以後就別給我打電話了！”

葉明麗為難地拿着錢，“怎麽像是我專門來要錢的？”

“下次還來要錢，歡迎——”蔡喜芬玩笑道。

“謝謝嫂子！”

☆、廣州

? 從北京回來，公司開中層會，姬振華宣布拿下委內瑞拉項目，并給各部門安排了詳細任務。周末，姬振華讓葉明麗休了兩天，說還要出差，安排一下家裏事。還有一個星期就開學了，葉明麗抓緊時間，給孩子買學習用品和衣服，也把家裏安排一番。周三，葉明麗和姬振華去了武漢，待了兩天，又去了上海、成都、廣州。

到廣州第一天，新聞報道臺風預告，說三天後臺風登陸。

葉明麗生長在內陸，臺風只在電視裏見過，還真不知道長啥樣。

又是緊鑼密鼓的兩天，晚上熬夜，白天喝酒。

這天晚飯沒有安排，葉明麗強撐着，帶姬振華回賓館，下車，進大廳。

酒店迎賓是個清秀稚嫩的男生，一臉擔憂地扶上葉明麗的胳膊，“女士，您沒事吧？需要幫忙嗎？”

葉明麗勉強扯了扯嘴角，把姬振華的手交到門童手裏，扶着門框，喘着大氣說，“麻煩你……這是我老板，他眼睛看不見……帶他回房間……1105……你們有保姆服務……幫我聯系……照顧他兩個小時……他還沒吃晚飯……謝謝你。”

“好的，那您呢？”門童看葉明麗蒼白的臉，實在不忍心。

“不用管我……謝謝！”

看門童帶姬振華進了電梯，葉明麗閉眼忍過腹中一陣墜痛，踉跄幾步，走到最近的沙發上休息。下腹隐隐作痛，大姨媽第二天，實屬正常！中午喝了幾杯酒，葉明麗并沒放心上，強打精神工作。姬振華好像有點不高興，下午談得挺好啊，難道是下午？起身給客戶倒茶時，不小心灑出來一點，并沒有灑到客戶身上，只濺到桌子上。上了車，他一直跟我說話，小腹痛，只是應付兩句，後半程他就不說話了。剛才把他交給門童，他臉很臭，帶着墨鏡也能看出來！哎……

葉明麗坐着休息一會兒，覺得好一些，站起來，慢慢往電梯口走。她上了11樓，出了電梯，拐個彎，看見姬振華站在走廊裏，還帶着墨鏡，斜跨着包。葉明麗有點擔心，快步走過去，扶上他，“姬總——怎麽回事？他們怎麽能把你扔這兒？”走得快了，剛好點的小腹更疼了，頭也有點暈。

姬振華“哼——”了一聲，甩掉她的手。

葉明麗不敢再說什麽，撿起地上的房卡，開了門，拉他進來。到了裏間，扶他坐床上，捂着小腹，彎腰在行李箱找出他的睡衣，喘了兩口氣，一路扶着椅子桌子，挪到他跟前，放到床上，拉了他的手按在上面，“姬總……睡衣。”

姬振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眉頭微皺，墨鏡沒摘，臉很臭。

葉明麗不敢惹他，挪到寫字臺前，撥了電話，“喂，你好……麻煩要一個小炒肉，一個豆豉青菜，兩碗米飯……對……送到1105，快一點……好的，謝謝！”放下電話，又撥了總機，“你好，我想找個保姆……是這樣，有位先生，眼睛不好，能照顧他吃飯就可以……不用，就在房間……好的……麻煩快一點。”

挂了電話，葉明麗想喝熱水，拎了熱水壺，去衛生間接了半壺水，勉強走到衣櫃邊，手上脫力，“啪——”水壺磕在木質矮櫃上，棗紅色漆面被磕掉一小塊兒。

她伏在矮櫃上，彎腰喘着粗氣。

姬振華還坐在那兒，右手握拳，緊緊攥着睡衣，腰背繃直了，側頭“看”向葉明麗，臉上線條凜冽，有點吓人。

葉明麗緩了一會兒，撿起水壺，燒上水，有氣無力地說，“姬總……你先……洗澡吧……飯……馬上……送過來。”

“帶我過去。”姬振華硬硬地甩了一句。

每到一個地方，葉明麗都會先帶姬振華熟悉環境，他記憶力超好，一般說兩遍，房間的布置就能記得很清楚，行動自如。這會兒怎麽了？還要我帶他去衛生間？這不是找事嗎？

葉明麗壓下心裏的怨氣，扶着牆，艱難地挪到他身邊，想扶上床頭櫃，前探身子，眼前金花四濺，本能地往床上撲，正倒在他身上。

姬振華被吓了一跳，趕緊扶住她的雙肩，想抱她起來，她已經撐着他的腿慢慢站起來。

葉明麗扶着他的肩頭剛站穩，被姬振華一把她撥到床上，頭又暈又疼，眼皮都擡不起來了，喘兩口氣，擡手毫無目的地劃拉兩下，抓住他的胳膊，心下不由地安定了許多……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可能……是飯……送來了……”葉明麗小聲嘀咕一句，屏住呼吸，奮力撐起身子，站在那裏，一直打晃。長呼一口氣，才發現自己一手抓着他的小臂，一手撐在他肩頭，葉明麗根本不敢擡頭看他的臉，一定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她松開手，走開兩步，扶上椅背，身子一歪，撲倒在地，暈過去了……

聽到那聲悶響，姬振華抽了抽嘴角，猛地站起來，把睡衣大力摔在地上，“你他媽都這個熊樣了，讓我吃什麽飯？我他媽一瞎子，一廢物！你讓我怎麽吃？怎麽吃？”

他的咆哮把葉明麗驚醒，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若不可聞的聲音，“對不起。”

姬振華僵直地站在那兒，喘着粗氣。

門鈴又響起，葉明麗掙紮着站起來，擡起無力的雙腿，覺得像走在雲端……

一步，兩步……葉明麗剛走到內外間隔門處，腹部頂上來一股氣，頂到胃裏，翻攪着，翻攪着……

一股惡臭蹿出喉嚨，葉明麗捂上嘴，還是沒忍住，“哇——哇——”地開始嘔吐……

姬振華反應迅速，立馬沖出去，“嘭——嘩啦——”被剛才葉明麗撞歪的椅子絆了一腳，摔倒在地，怒火中燒，擡腳踢了椅子，大聲罵起來，“滾——你他媽也來欺負老子！都給老子滾！……葉明麗——你也滾蛋！要死，去找個幹淨地兒，別他媽在老子這兒，要死要活的！老子拿錢是讓你幹活的，不是讓你裝慫的！不能喝酒，逞什麽能？不能幹，趁早滾蛋！不要臉的騷貨，老子不稀罕！滾——給我滾——”

他的冷漠早就領教了，還有他的暴躁、乖張，被他罵、被他吼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他竟然罵她“不要臉的騷貨”！……我做什麽了？我做錯什麽了？……內心的委屈無以複加，想想這一多月的辛苦和勞累，身上的痛怎麽都比不上心口的痛楚！

兩行熱淚湧出，葉明麗再也忍不住了，“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這麽罵我？……沒照顧好你……沒做好工作……我走就是了……你憑什麽這麽罵我？……我做什麽了？我做錯什麽了？……你罵我，老公走了……不要我……我做錯了什麽？……做錯了什麽？……我走，請你……你……”

哭訴聲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姬振華慌了，“明麗——明麗——”

回應他的是持續不斷的門鈴聲。

姬振華更加煩躁，頭也開始隐隐作痛，沖着門口大喊，“滾——給老子滾——”他慌亂地四處摸着，想摸到一處家具，辨別方向，可腦子裏只回蕩着葉明麗的哭訴，心頭的鈍痛又一次襲來，他坐在地上，仰頭大喊一聲，“啊——”

那聲咆哮驚動了整個樓層，聽到的人都不禁打了個激靈。

☆、臺風

? 葉明麗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說話，有人喊她的名字，可實在沒力氣，睜不開眼，又睡過去。

再次醒來，葉明麗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裏很暗，只留床頭一盞落地燈。葉明麗擡頭看看四周的陳設，這不是賓館！這是哪兒？想到姬振華最後的辱罵，難道把她攆出來了？幸好，沒把她扔大街上……

她撐着床坐起來，頭不暈了，身上還沒是什麽力氣，擡頭看見門口放着自己的行李箱，走過去，打開……還好——東西都在！還是先解決生理問題吧……她拿東西，進了衛生間。

剛從衛生間出來，姬振華急匆匆闖進來，“明麗——明麗——”神色慌張，雙眉緊蹙，前伸雙臂，揮舞着，摸索着……

心裏還憋着氣，葉明麗沒有去拉他的手，只輕聲喊，“姬總。”

姬振華訓孩子一樣訓她，“誰讓你下床的？回去躺着！”

葉明麗低頭走到床邊，坐下。

“真醒了？還是你耳朵好使！”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進來，笑着說。女人個子不高，相貌姣好，保養得很好，說話聲音不高，舉止大方，很有涵養，一看就是南方人。她不動聲色地走到姬振華身邊，拉起他的胳膊，把他帶到床邊，摁他坐到床沿上。

葉明麗有點害怕，趕緊收了腿，上床，縮縮脖子，鑽被窩裏。

“又發脾氣了吧？……你就折騰吧，看誰敢挨你？”女人訓姬振華。

姬振華悶頭坐着，不說話。

女人轉身也坐到床上，摸摸葉明麗的額頭，微笑着，“退下來了，”從床頭櫃裏拿個體溫計，低頭看了看，遞給葉明麗，“再量量。”

葉明麗接過來，夾在腋下，“您是？”

“呵呵……他大嫂。”女人拉了姬振華的手。

“哦，嫂子好！”

“我姓楊，楊玉芳，叫我楊姐吧。”

“楊姐——”

“他是老總，你也不能什麽都聽他的啊！你也不是小姑娘了，經期該注意什麽，還用教嗎？他讓你喝酒，你就喝啊？……我給你檢查過了，身體沒什麽事，最近經常熬夜吧？……勞累過度，飲食不規律，還有點受涼，過來的時候有點低燒，給你打了一針，休息幾天就好了……二華不知道照顧人，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有了好身體，才能更好的工作。正好明兒有臺風，什麽也幹不了，你們在家好好休息幾天。”

“謝謝楊姐。”葉明麗說。

“家裏有阿姨，有什麽需要的，你找王姐吧。”楊玉芳扭頭朝門口喊，“王姐——”

進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紮着圍裙，笑着喊，“楊醫生。”

“這就是王姐，有事你喊她就行。”楊玉芳說。

“小葉？……別客氣，有事喊我。”王姐笑着說。

“謝謝王姐。”葉明麗說。

“王姐，弄點吃的給小葉端進來吧。”楊玉芳說。

“诶。”王姐答應着出去了。

“先歇着吧。”楊玉芳站起來，拉拉姬振華，姬振華有點不情願，還是跟着她出去了。

葉明麗躺下，拿出體溫計——正常。她扭頭看窗外，起風了，樹葉被刮得嘩嘩作響。這是他大哥家，他提過侄女，沒說過他大哥和嫂子，他嫂子看起來是個極溫和的人，對他也很親厚，他對他妹妹更沒得說，看來一家人感情很好。

雨點打在窗戶上的“啪、啪……”聲把葉明麗吵醒了，她扭頭看窗戶，狂風已經把樹影吹彎了，因為在一樓，偶爾被風卷起的雜物打在牆壁甚至窗戶上。葉明麗用手肘撐起身子，仔細看看窗戶，這樣的狂風大作，還真有點害怕……

“恩？”

葉明麗聽到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姬振華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探身朝她摸過來。她趕緊躺好，把手縮進被窩，小聲說，“沒事。”

姬振華坐直身子，愣了一會兒，幽幽地問，“你老公走了？”

葉明麗縮了縮脖子，用涼被蓋着臉。

姬振華慢慢揭開腿上的毛毯，站起來，從床頭櫃上摸了煙和打火機，走到窗前，開了窗。狂風撲到姬振華身上，他身子向後一歪，穩住了。

床上的葉明麗感覺屋裏的溫度，頓時降了好幾度，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縮回被窩裏。

姬振華背過身，點燃了煙，對着狂風吐着煙圈。

漆黑的夜晚，煙頭的紅光忽隐忽現，從嘴裏吐出的煙圈順着他的兩頰急速向後消散。

葉明麗忍不住又擡頭看他，窗外的狂風，黝黑的夜空，顫顫巍巍的玻璃窗，加上老舊的房屋，飄忽異常的煙霧，更覺得這幅畫面詭秘，和電影院裏的鬼片沒什麽區別，吓得低聲喊出，“啊——”

姬振華趕緊摁滅了手裏的煙，迅速關了窗戶，撲到床邊，摸到她的胳膊，隔着涼被緊緊握住，“怎麽了？”

“我……我……怕。”

姬振華輕松地笑了，摸到落地燈，摁開，又摸到她的胳膊，拍了拍，俏皮地笑了，“要不……我抱着睡？”

“哼——”葉明麗甩開他的手，大幅度地翻了個身，背對他。

姬振華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睡吧，我不走。”說完，又坐回剛才的椅子，摸到毛毯，把腳搭在另一把椅子上，蓋上毛毯，閉了眼。

葉明麗就着柔和的燈光，看到他臉上凜冽的線條不見了，眼、鼻、嘴都那麽柔和。她安然地閉上了眼睛……恩——他在，沒什麽可怕的……

再醒來已經快十點了，看看窗外磅礴的大雨，還真有點吓人。床邊已經沒有那個高大的身影了，兩把相對的椅子還擺在那兒，相互“看”着……

葉明麗洗漱完，出了房間，只有王姐在準備午飯，閑聊兩句，和王姐一起幹活。

沒一會兒，一個小姑娘抱着姬振華的胳膊，說着笑着，下了樓。

王姐笑着打招呼，“姬總醒了？要不要吃東西？”

葉明麗低頭摘菜，沒說話。

“不用，一會兒該吃午飯了。”姬振華回答。

小姑娘歪頭看看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