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葉明麗垂下手,站在床邊,“姬總,我沒那意思……”

姬振華摸到她的胳膊,順下來,抓住她的手,“哈哈……看你吓的!這手金貴着呢,又會做飯,又會按摩,當然得加工資。項目拿下來,要什麽獎勵?”

葉明麗甩開他的手,走開兩步,“姬總,你要不疼,我下樓睡了。”

姬振華下床,抓住她的胳膊,笑着把她拉到床邊,把她的手摁到自己頭上,“不逗你了,說點正經事,獎勵——年底一并算吧……馬上還有個項目,你還得跟我跑,別嫌累啊——”

“哦——”葉明麗熟練地按摩着。

“賈銀玲那兒……今天,我是故意的,明白嗎?”

“恩。”

“明處的敵人永遠不可怕!”

“我知道……”

“這次……老顧也在跑,只是下手晚了,劉司長的關系沒拿下來,以後就不好說了……他要是為了淩通,我跟他一塊兒使勁,可他……以後不重要的場合,我會帶賈銀玲出去……先跟你說一聲,別吃醋啊——”

“姬總,我明白。”

“明白就好,這樣你也能歇歇……還有——幫我看看侯雙雲那丫頭,私下裏找機會接觸一下。慶陽說,是個很單純的丫頭,我看未必。要是另外有好的,也能帶過來,我見見。外面的也行,你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原來慶陽在的時候,還有個小丫頭幫忙。那丫頭也不錯,很機靈,嘴還甜,年前走的,跟她媽媽去新西蘭了。”

姬振華沒聽到葉明麗的回應,笑笑,接着說,“時間不短了,能看出誰是我這邊兒的嗎?”

“恩……武總,還有張總,其他的……”

“呵呵……車間那邊兒,你不用想……十幾年,老顧想往裏插,難為死他!行政上,業務部慶陽去了,業務部王經理很快要去進修,業務部就沒問題了;外聯部沈家珂是王總的人;老顧是從行政部經理提上來的,你可想而知;研發中心和技術部都是我牽頭搞起來的,哎——眼瞎了,實在看不住,上次圖紙的事……剛來的小毛,技術沒得說,不知道能不能管住那幫人……”姬振華拉下葉明麗的手,“聽這些沒意思吧?”

“沒,聽着呢。”

“來——說點有意思的!”姬振華往裏挪挪,拉葉明麗坐他旁邊,“知道我今天最後說那句話,什麽意思嗎?”

葉明麗想想,好像知道姬振華要說什麽了,“對張總說的那句?”

“恩……接着猜!”

“猜不出來……”

“呵呵……張琳昨天給我說媒,吓死我了——剛畢業的大學生!我估計,跟那孩子她爸差不了幾歲!你說,像什麽樣子?”

“你又不老!”

“還不老?忘了今天蛋糕上插的是幾了?”

“還沒四十呢……再說,姬總風度翩翩,很有女人緣的。”葉明麗說着,自己都笑了。

“心裏話?”

“你不信?……明天去公司,問問前臺,是不是每天早上都有個小姑娘在五樓前臺等?”

姬振華呆了,緊握住葉明麗的胳膊,繃着臉,“真的?”

葉明麗捂着嘴,還是忍不住笑出聲,“是真的……不過,沒等幾天,人家就不等了,你老不看人家!”

姬振華扔了葉明麗的手,臉一拉,似乎生氣了。

葉明麗意識到失言了,咬咬嘴唇,站起來,小聲說,“對不起……”

姬振華“噗嗤——”一聲,笑了,又拉她坐下,“逗你的……跟我說說,那姑娘長什麽樣?漂亮不?哪個部門的?不知道我是瞎子嗎?”

葉明麗氣他幾秒,也就過去了,“聽前臺說,是技術部的,也是剛畢業……不會跟張總說的是一個人吧?”

“漂亮嗎?”

“挺漂亮的,大眼睛,瓜子臉,皮膚很白,很可愛的樣子……姬總要不試試?”

“別,別,別……”姬振華拼命搖頭,“你饒了我吧,跟那麽大的孩子沒話說……還不如盈盈跟媛媛,哄着她們高興,我也高興。”

葉明麗扭頭看他,認真地問,“姬總,就沒想過以後?”

“以後?……怎麽,怕我老了,孤零零一個人?……沒事——早就跟盈盈說好了,考大學來我這兒,大學畢業也留這兒工作,将來也是我閨女……”

“可盈盈将來也會結婚,也要有自己的家,就算是您親閨女也不會……”葉明麗覺得自己又多嘴了,趕緊閉嘴。

“哈哈……”姬振華大笑兩聲,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舒服地躺下來,“看”着天花板,“你想跟我說‘愛情’?”

“恩……”

“愛情……是件寧缺毋濫的事兒,有了,好好珍惜,全心對待;沒了,一個人也暢快自在……”

葉明麗反複咀嚼着這句話,很簡單,又很複雜……

“太晚了,趕緊去睡吧。”姬振華翻過身,去拉被子。

葉明麗站起來,幫他蓋好被子,關上燈,準備下樓。

“明麗——明兒早做了飯,再走吧。”姬振華的聲音從黑暗中冒出來,她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很親切的感覺,像再熟悉不過的家人。

“好。”葉明麗答應一聲,關上門。

幾天後,葉明麗陪姬振華去了北京,見了劉司長和幾個印度人,前後待了三天。

回程的火車上,姬振華睡了半個小時,醒過來,側耳聽聽,是均勻輕淺的呼吸聲,他笑了,舒心地笑……

“铛——嘩——”

葉明麗驚醒了,坐直身子,看見姬振華手邊的不鏽鋼茶杯倒了,茶水灑在他褲子上。

“沒燙着吧?要不要緊?”葉明麗緊張地問,扶起水杯,放到一邊,從手包裏拿出紙巾給他擦褲子。

姬振華反而很悠閑的坐着,兩手一攤,任由她伺候,“已經灑了,擦也擦不下來。”

葉明麗用紙巾沾着他褲子上的水漬,又拿起水杯,往自己手背上倒了一點水,“挺燙的,還是看看吧……有沒有起泡?”

姬振華摸到她的手,拉她坐下,“沒事——皮糙肉厚!”

“還是看看吧……找個男乘務員,去衛生間看看。”

“呵呵……要看,你給看!”姬振華歪頭,擠着一只眼說。

葉明麗張張嘴,什麽話也沒說出來,氣得扭過身子,不理他。

姬振華摸到她的胳膊,拉了拉,沒拉動,“說着玩呢……真沒事!沒水了,去接點。”

葉明麗仍扭着身子,不理他。

“不去?……好——我去!”姬振華雙手在小桌板上摸了一遍,“水杯呢?……放哪兒了?”他撥開小桌板,彎腰在腳邊地上摸,“诶——找到了!”高興地舉起杯子,“想渴死瞎子,沒門!”說着,站起來,伸直左臂,淌着往前走。

葉明麗站起來,拉下他的手臂,奪過他手裏的水杯,走幾步,接好了水,扶他坐下,“後面……到了,坐吧。”把水杯塞到他手裏,“別灑了,熱水!”

姬振華笑了,握了握她的手,“逗你呢……都當媽了,那麽不識逗?……人家天天喊我瞎子,我不活了?”說着,擰開水杯蓋,喝了一口水,“fei!fei!fei!……燒嘴!(方言)”

葉明麗笑了,接過他手裏的水杯,放到一邊,“說了燙,你還喝?”從腳邊的雙肩的包裏掏出一個紅澄澄的橘子,剝下皮,掰了一瓣,塞到他嘴裏。

幾個月下來養成的習慣,葉明麗往他嘴裏塞什麽,他都欣然接受。吃到嘴裏,咬一口,他點點頭,“行——不酸……忘了多買點,回去給老太太送點。”

“又不是只北京有賣橘子的?”葉明麗笑着,用手掌接着他吐的橘子籽,又塞了兩瓣到他嘴裏。

“你不知道,那次,剛到小區門口,聽見一賣葡萄的……我想着,那東西軟化血管,給老太太買點吧……買回去,老太太吃了一口,沒把牙酸掉,把我狠狠訓了一頓,說我瞎買東西。我說,媽——我可不就是瞎買嘛。”

葉明麗讓他逗笑了,笑着笑着,覺得橘子好酸,酸到心裏……

“還有嗎?”姬振華伸手摸過來。

葉明麗回過神,把剩下的大半個橘子都塞進他手裏。

姬振華笑了,掰了兩瓣,摸索着,戳到葉明麗臉頰上。

“幹嗎?”葉明麗躲着,笑着。

姬振華動動手,又戳到她眼睛上、脖子裏。

“故意的?……煩人!”葉明麗憋着笑。

“沒有!……不能這麽污蔑瞎子吧?……你別動,聽話!”姬振華左手輕扶着她的後脖頸,右手拿着橘子,準确地塞到葉明麗嘴裏,滿意地點頭,“這多乖——”

葉明麗瞪他一眼,看看手裏的橘子籽,捏了一個,扔出去,打到他臉上。

“哎呦——”姬振華捂着臉,誇張地喊痛,“剛誇過乖,又淘氣?……哎呦——欺負瞎子是不是?”

葉明麗又扔到他臉上一個,姬振華馬上撲過來,一只手抓住她兩只手,另一只手拿着剩下的幾瓣橘子全塞進她嘴裏,葉明麗的嘴被塞得鼓鼓的,合不上,又被他撓癢癢,一直笑,一直笑……最後,把橘子全吐了。

“好啦,好啦——不鬧了……喝口水,歇會兒。”姬振華端起自己的杯子,擰開蓋子,嘗了一小口,遞給葉明麗。

葉明麗猶豫了一下,看他一眼,接過來,喝了一小口……不燙!不是在逗我!他竟然讓我用他的杯子!

姬振華摸到她的手,奪過杯子,蓋好蓋子,“怎麽樣,老顧給的茶葉還行吧?”

“喝不出來。”

“不知道誰孝敬他的……昨兒,給我打電話了……印度這事,他全力支持……”

葉明麗靜靜聽着,認真看着他。

“狗屁!嫌小,沒胃口……他兒子真能造……在南郊弄一馬場,還說讓我去挑兩匹呢……會騎嗎?過兩天帶你去玩玩。”姬振華摸到他的手,側頭說。

“我不會……”葉明麗小聲說。

“沒事,去玩玩……我教你。”

“你想去,我陪你去……真不會騎馬。”

“呵呵……不難為你,侯雙雲那兒怎麽樣了?”

“我看了,那姑娘挺單純的……接觸不多,但很好相處,很可愛的小姑娘,很細心,也很謹慎……”

“不着急,慢慢來……我想着,這個項目弄完,今年就差不多了,用不用侯雙雲,怎麽都是年後的事,還有幾個月。說不定,明兒又蹦出來個侯明麗……哈哈……”

葉明麗知道他又取笑她,生氣的甩開他的手。

姬振華摸到她的手,大力掰開,握到手裏,得意地笑着……

☆、正面交鋒

? 出火車站,葉明麗見來接站的是陳建,嘟囔一句,怎麽又是你?陳建很自豪地說,馮經理讓他給姬振華當專職司機!葉明麗瞅他一眼,沒說話,扶姬振華上了車。

姬振華要回美景家園,先送他。

進了小區,拐了兩個彎,停好車,葉明麗扶姬振華下車,陳建去後面拿行李。

“哥——”“姬總——”姬振英和馬姐迎出來。

姬振英瞟了葉明麗一眼,搶過姬振華的手,握在手裏,“沒你事了,趕緊走!”

“振英!”姬振華甩開妹妹的手,朝一旁伸手。

葉明麗低下頭,握上姬振華的手,“姬總——”

“我的包留下,剩下的,你都帶走吧。”姬振華說。

“裏面還有給阿姨買的東西,拿出來嗎?”葉明麗問。

“不用了,回頭再拿吧。”

“那行,我先送東區。”

“不用專門跑一趟,你先帶回去,把孩子們的禮物給孩子,別讓孩子們鬧你……”

姬振英在一邊聽着,急了,從陳建手裏搶過行李箱,推到葉明麗跟前,一腳把箱子踢倒,“把你的東西拿走,趕緊滾!”

葉明麗松開姬振華的手,咬咬嘴唇,低下頭,蹲下來拿東西……

姬振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側耳仔細聽着,“明麗?——”

陳建上前拉起葉明麗,瞪着姬振英,“憑什麽?你憑什麽罵葉姐?她做錯什麽了?”

“又是你?”姬振英也瞪着陳建,“我罵她了,怎麽了?”說着,又朝箱子上踢了一腳。

“振英——幹什麽?”姬振華眉頭緊鎖,前伸雙手,朝前走了一步,“明麗——”

葉明麗看他快碰到箱子,怕他絆倒,快步過去扶上他。

姬振英踩着箱子,跳過來,一把推開葉明麗,“甭跟這兒惡心我哥——”

葉明麗毫無防備,一個趔趄,往後摔去……

陳建一個箭步跨過來,扶住葉明麗,“葉姐——沒事吧?”

“我沒事。”葉明麗拍拍胸口,喘了口氣,顯然讓吓得不輕。

“出什麽事了?明麗怎麽了?”姬振華握着妹妹的手,緊張地問。

“哼——”姬振英瞪着對面的兩個人。

陳建上前一步,“上次是我說你,這次姬總在,你是他妹妹,我還要說——我們是司機,是秘書,是給老總服務的,可我們靠自己的力氣吃飯,不偷不搶,不犯法!憑什麽就要受你們的氣?仗着姬總,就能随便打人、罵人嗎?一次這樣,兩次這樣!葉姐不是你們家的奴隸!仗勢欺人!……葉姐,我們走!”陳建拉葉明麗走。

葉明麗本來不想跟姬振英計較,讓陳建這麽一鬧,不想走也得走了。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漸遠,姬振華急了,追着腳步,“明麗——明麗——”剛才葉明麗從箱子裏拿出兩個紙盒子,陳建一拉她,她随手扔在地上,姬振華正踩到一個盒子邊緣,腳下一滑,摔在地上。

聽到一聲悶響,葉明麗回頭一看,姬振華坐在地上,趕緊過來,“姬總,沒事吧?摔哪兒沒?”

陳建也跟過來看。

姬振英被陳建當着哥哥的面說,心裏的火沒處發,再看哥哥摔倒,更火大,撿起地上的盒子朝陳建頭上狠狠的砸。

葉明麗伸手過來攔着姬振英,姬振英打紅了眼,不管是誰,狠命的打着,陳建護着葉明麗,輕推了姬振英幾下……

“住手——”一聲怒喝從院裏傳來。

姬振英停了手,馬姐扶着姬母,從院裏緩緩走出來,指着姬振英,“別說是我閨女!跟個潑婦有什麽兩樣?……你哥摔了,你就看着!”

姬振英喘着粗氣,過去扶姬振華,“哥——”

“別喊我!我可不敢當你哥!”姬振華甩開她的手,“明麗——”

葉明麗趕緊過去,把他扶起來,“沒事吧?”

姬振華一手捂着屁股站起來,直吸氣。

“要不去醫院檢查一下?”

姬振華輕松一笑,“沒事,摔不壞……陳建——”

陳建梗着脖子,往前走了兩步。

“心裏有氣,為什麽不早說?整天帶着氣,怎麽工作?……剛怎麽回事?誰打誰了?”

陳建以為姬振華要護短,為他妹妹出氣,“我就說她幾句,她拿了東西就往我頭上砸,連葉姐也挨了幾下!我要是想打,早把她打趴下了!”

“啪——”姬振英又擡手朝陳建頭上拍了一下。

“英子——”姬母在後面喊了一聲,“你要幹什麽?你哥說着,你還打?你想把我氣死,是吧?”

“媽——媽——”姬振華循聲挪着腳步,葉明麗趕緊扶他過去,姬振華扶上姬母,“媽——先回屋,我說她——您別管了,啊?……不管了,您不管……小心身子,好不好?……快回屋吧。”

姬母氣得又敲拐杖又搖頭,“怎麽養出這麽個閨女?”

“您快回去吧?……馬姐——小心着,別出來了!”姬振華交待着,聽姬母的腳步聲消失于屋內,轉身走了兩步,嚴厲地說,“姬振英——今兒這事誰錯了?”

“姬總,算了——我先扶你進去吧。”葉明麗小聲勸。

姬振華拍拍她的手背,擡頭直視前方,“陳建說的沒錯,我就是太容忍你了!明麗一再忍讓,不跟你計較,你呢?——得寸進尺!還動手打人!”

“哥——你怎麽幫着外人?”姬振英拉着哥哥的手撒嬌。

姬振華甩開她的手,“去道歉!”

“什麽?……我不——”姬振英瞪着陳建。

“跟陳建道歉!”

“我說了,我不!”

“好——咱爸走了,咱媽身體不好,大哥在廣州,我瞎了,管不了你,你以後愛幹嘛幹嘛,別來找我!”姬振華拉了葉明麗要走。

“哥——”姬振英氣得撅着嘴。

“你要還認我這個哥,就去道歉。”姬振華作勢又轉過身。

姬振英朝陳建跟前走了兩步,小聲說,“對不起。”

“大聲點!”姬振華吼道。

姬振英擡頭,咬牙瞪着他,“對——不——起——”撿起地上的盒子扔到陳建身上,一跺腳,跑回屋裏。

陳建看見姬振英眼裏閃着淚光,心下有點不忍,追了兩步,朝院裏張望……

“姬總,你這是幹嘛?我們又沒事,振英她……”葉明麗小聲說。

姬振華笑了,“沒事?我都摔成這樣了,還沒事?……是不是我下不了床,才是事啊?咝——”

“你慢點……真不用去醫院?”葉明麗扶着他往屋裏走,扭頭喊陳建,“幫我把東西收拾一下,都放車上吧。”

陳建答應一聲,收拾東西,腦子裏還閃着姬振英最後帶淚花的臉……

葉明麗把姬振華扶進去,扶他趴到床上,扒開他的褲子,檢查一番。姬振華剛開始拉着褲子不讓看,姬母在旁邊勸,沒辦法,松手讓“檢查”。葉明麗說沒事,姬母才放心,又拉着葉明麗道歉一番,送她出門。

☆、道歉

? 一念食品是全國最大的專業速凍生産企業之一,擁有六個分廠,員工二萬餘人,國內市場占有率達到20%。一念公司品牌影響力、生産能力、銷售總量均居全國同行業前列,是全國速凍類三大暢銷品牌之一。

陳建打聽了很多人,才知道,姬振英是一念人事部和生産部,兩個部門的經理。一共六個廠區呢?她會在哪兒呢?……

綜合廠區大門口,卷閘門開啓,一輛寶馬從裏面駛出來,一個黑影從旁邊蹿出來,攔在車前。

“呲——”一個急剎車,輪胎在路面上擦出黑色的痕跡。

“找死啊——”姬振英從車窗裏探出腦袋。

一身黑的陳建從引擎蓋上擡起頭,嘿嘿一笑,黝黑的皮膚上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是你?”姬振英皺着眉頭,幾天前的事還沒忘,見了這個罪魁禍首,恨得咬牙!她開了車門,站出來,抱臂站在車旁,“幹嘛?”

今天,姬振英穿了一身深紫色的通勤長褲套裝,合适的裁剪更襯托出她修長的雙腿,配上白色高跟鞋,絕對亮眼!一頭栗色的大波浪卷發斜披在左側肩上,右側耳後別個淺紫色的炬狀發卡,很有氣勢!

陳建這是第三次見姬振英,第一次在KTV,燈光暗,只看到她的白襯衣黑裙子,第二次,在姬家,她穿了一身粉色的碎花家居服,頭發還在腦後編了麻花辮,很可愛的感覺,第三次……陳建突然覺得眼前的女人很高大,很威猛……很有女人味!

陳建捧着一束康乃馨,走到姬振英面前,傻笑了半天,才開口,“那個……那天……我……”

姬振英轉身要拉車門進去。

陳建挪一步,後背抵住車門,“對不起——那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今天來,專門給你道歉!”雙手把花往上一遞,“別生氣了。”

姬振英低頭不看他,接過他手裏的花。

陳建長出一口氣,“吓死我了……我都等你三天了,門衛上的大爺說,你不一定在哪個廠區,人家也不讓我進……嘿嘿……那個……姬總沒事了,今天去上班了,我問葉姐了,說姬總……”

突然,姬振英舉起那束花,狠狠地朝陳建頭上砸去,“流氓!我讓你耍流氓!流氓——”

陳建又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怎麽就成流氓了?他抱着頭,躲着姬振英的追打……

路過的人以為小情侶吵架,偷笑着走過……

葉明麗打着電話進了淩通行政樓,“我到了,姬總……沒事,我拿了就走……恩……放心吧,不耽誤明天的談判……好……好的……”

電梯關了,葉明麗雙手擊掌,拍亮樓道裏的聲控燈,走樓梯上樓,夜深人靜,還真有點害怕……

到了五樓,一出樓梯,過前臺,右手邊一大片開放區域是行政部和外聯部的辦公區,左手是一幹經理的小辦公室,姬振華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走了兩步,葉明麗看見右手邊有一豆燈光在格栅深處亮着,頓覺的後背有涼氣蹿上來……握着手機,一點點地朝燈光靠近……

“啊呀——”葉明麗長出一口氣,辦公格栅中間過道上,一個折疊床上躺着侯雙雲。

侯雙雲也驚醒了,一骨碌坐起來,不知道碰到折疊床哪個機關,折疊床“啪——”的合上了,把侯雙雲整個扣在地上。

葉明麗趕緊上去把她扶起來,“怎麽睡這兒啊?……吓死我了!”

侯雙雲看了一眼,趕緊低着頭,小聲說,“葉姐?你怎麽來了?”

“我來拿份文件……你?——”葉明麗看小姑娘面有難色,拉她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湊近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葉姐,你別告訴別人,行嗎?……公司可能會開除我……”侯雙雲眼淚立馬湧出來了。

葉明麗心軟了,從包裏拿紙巾給她,“先別哭啊——說說,出什麽事了……睡辦公室,一天兩天還行,時間長了,也不是事啊?……你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

侯雙雲搖搖頭,淚水掉得更兇了。

“你要不說,我只能跟姬總彙報了。”葉明麗舉舉手機。

“不要——葉姐,我求求你,千萬別跟姬總說!”侯雙雲抓着她的胳膊,搖頭求她。

“那你說吧,怎麽回事?”

侯雙雲松開手,“去年,我爸得肺病死了……為了給我爸治病,家裏欠了十萬的債……我媽在家種地……我弟弟,今年剛考上大學……學校給減免了一部分學費,剩下的一部分,我拿的……我也沒那麽多,借同學點……弟弟的生活費,我每個月能多擠點,就多擠點……前幾天弟弟同學打電話給我,說我弟弟得了腎結石,在醫院……我去了,弟弟疼得在地上打滾,就為了不花那八百塊錢,做體外震碎……”

“弟弟現在怎麽樣了?”

“他們同學給他湊了點,我拿了點,住了兩天院,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你這兒……沒錢租房子了?”

侯雙雲閉上眼睛,重重地點頭。

“怎麽不早說?……跟張總說說,看能不能給你申請個員工宿舍,也不能睡辦公室啊。”

“說了,她說只有車間工人才給分宿舍。”

“恩——聽說是這樣……”葉明麗想了想,拿起電話走開兩步,打了個電話,回來拍拍她的肩膀,“好了——解決了,我同學那兒,有套老房子閑着,我跟她說了,算我租的,便宜點……收拾東西吧,我去拿點東西,帶你過去。”

“葉姐——”侯雙雲拉住了葉明麗,“我……我沒……”

“錢的事,你先不用想了……我先給你墊上,什麽時候有了,再給我……”葉明麗轉身要走,又回過身,笑着指着她,“要打借條的啊!”

剛把侯雙雲送到地方,下了車,葉明麗的手機響了,“喂,姬總——”

“找到了嗎?”

“哦,已經拿到了……回家再核對一遍,然後發給武總。”

“現在走到哪裏了?這麽長時間?”

“快到了,馬上就到家了。”葉明麗朝侯雙雲擺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侯雙雲放下行李,站在那兒。

“大半夜的,我說讓慶陽跑一趟,你還怕他找不到,快點回家!”

“诶——那我挂了,姬總。”

葉明麗長出了一口氣,收了手機,掏鑰匙開門,“吓死我了——別看姬總是瞎子,耳朵靈得很!想騙他,太難了……連呼吸聲他都能聽出是誰?”

“啊——不會吧?”侯雙雲張大了嘴。

“不信你試試……”葉明麗摁開了燈。

一套上世紀八十年代兩室一廳的老房子,客廳就是個過道,卧室也不大,其中一個還堆放了很多雜物,衛生間是蹲便,家具也很陳舊……

看了一圈兒,葉明麗歉意地笑笑,“真不咋地!”

“葉姐,已經很好了……房租我盡快還你。”侯雙雲咬着嘴唇說。

這個小動作,讓葉明麗想起曾經自己,那個也曾為生活逼得掉眼淚的自己……她低下頭,抿抿嘴唇,再擡頭,一臉微笑,“好啦——這是最難熬的日子,熬過去,慢慢都會好起來的,別灰心!”

“恩——葉姐,謝謝你,你趕緊回去吧,太晚了,明天不還要出差嗎?”

葉明麗看看手機,“那我走了,還得幹活呢,武總那邊還等着呢,你自己收拾吧。”

侯雙雲把葉明麗送出樓道,“葉姐,這事千萬別讓姬總知道。”

“放心——我嘴不嚴,姬總早開除我了。”

葉明麗開車剛上高架橋,手機又響,“葉明麗——來我這兒,快點!”

☆、退押金

? 葉明麗陪姬振華出差去了武漢,陳建陪武慶陽、牛樂山參加一個飯局,去了東區一家湘菜館。陳建沒敢正經坐下吃東西,一會兒倒酒,一會兒倒水,真正做好“服務”工作。手機響了,陳建看了看,對武慶陽點點頭,出去站在走廊裏,接了老媽的電話,“媽……恩……恩……挺好的……沒事……恩……”

“劉總,劉總——我真的還有事,改天,改天——”

“嘭——”陳建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扭過頭,想罵人,卻笑了,不是別人,是姬振英!對面還有一個肥頭大耳的胖男人,拽着她的雙臂,她下身着黑色一步裙,上身白襯衣外面套了件鵝黃圓領針織蝙蝠衫,領口已經被扯下一個肩頭,白襯衣上也有了很多褶皺……

陳建黝黑的臉龐瞬間變紅,揮起拳頭,“哐——”,正中胖男人的面門。

胖男人“啊呀——”一聲,後倒着地。

姬振英看看地上的胖男人,又扭頭看看陳建,驚訝地半張着嘴。

陳建歪頭看看姬振英,扯扯嘴角,想問她接下來怎麽辦……

姬振英瞪了他一眼,半蹲身子,探探腦袋,看那胖男人……

“诶——看!劉總怎麽了?……誰幹的?”對面遠處跑過來兩個年輕男人。

陳建深吸一口氣,拉起姬振英往外大跑,後面傳來很多人的喊聲,“站住——不要跑——”“站住——”“再跑就報警了——”……

秋風刮在臉上,很涼,陳建卻覺得很溫暖……

秋風鑽進單薄的衣料,姬振英打了個寒顫,跑着跑着,她覺得身上暖和了,身子也輕盈了許多……仿佛又回到十九歲那年的初夏,也是這樣,被一個男孩拉着,不停地跑,一直跑到大學後山山頂,他們大笑着,雙手擴在嘴邊大喊……任意揮霍着青春年華……

姬振英停下來,叉着腰,大口喘氣,看着身邊的男孩。

陳建也停下來,喘氣看着她,似乎怕她罵他,怕她打他,低頭朝後退了一步,拿眼的餘光偷瞄她。

“哈哈……”姬振英大笑起來。

陳建看她笑,放松下來,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朝她傻笑。

姬振英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跑到立交橋上,朝旁邊邁了一步,扶着欄杆,朝前看,是無比亮麗的東區夜景,不遠處還有标志性建築——“大玉米”。以前都是開着車,從立交橋上匆匆駛過,沒有這樣駐足觀看過,更沒有這樣仰視過閃亮亮金燦燦的“大玉米”。姬振英玩性大發,雙手擴在嘴邊,大喊,“啊——啊——好漂亮——”

陳建大着膽子跨了一步,挨近她,并排站在橋上,傻笑。

姬振英扭頭,朝他努努嘴,陳建有點害羞,搓搓手掌,擴在嘴邊,“啊——啊——好漂亮——”

“幹嗎學我?”姬振英瞪他。

“沒有——”

“不許跟我一樣!”

“那我說什麽?”

“那是你的事!”姬振英轉身往回走。

陳建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腳,握緊拳頭,用力向下一捶,大喊,“姬振英——你好漂亮——我喜歡你!”

姬振英身形一頓,僵在那兒……從小到大,有多少男孩子跟自己說這句話?交了幾個男朋友,比這更感人更震撼的情話多了去了,為什麽現在聽到這句,心頭一暖,很溫暖的感覺!

陳建以為她生氣了,趕緊跑過去解釋,“我說的是真心話,沒有騙你!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可我就是喜歡你!上次你打我,我沒怪你,看你那樣,我覺得我很過分,不應該那麽說!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老想着你,想見你……”他沮喪地垂下頭,“我只是個小司機……你看不上我,我知道……就當我沒說好了,以後不會再去煩你了。”他長出一口氣,轉身要走。

“脫下來!”姬振英在背後扯着他的西服下擺。

陳建驚訝地回頭看着她。

“看什麽?凍死了!快點!”姬振英瞪着他。

“哦。”陳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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