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的肩膀，趴在他耳朵上說了幾句，袁海雷一個勁兒地點頭，最後，倒杯酒塞到姬振華手裏，“來，弟弟祝你馬到成功！”
“你說哪件事？”
“都算！”袁海雷的酒杯大力碰上姬振華的酒杯，仰頭抽幹了杯中酒。
“好——馬到成功！”姬振華的酒杯也往唇邊送，右邊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他扭頭看向右邊，“恩？”
“三杯了，別喝了。”葉明麗低頭小聲說。
細小微弱的嗓音，如甘甜的山泉水，流進姬振華心裏。
他笑着把酒杯遞過去，“不喝了，這杯你替我。”
葉明麗猶豫着要不要接，袁海雷站起來，繞過姬振華，奪了他手裏的酒杯，往葉明麗手裏一塞，拿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小葉，今天下午多有得罪，你別介意啊——我跟姬哥，還有老虞，幾十年的弟兄，說話沒輕重，你別往心裏去，好吧？”
葉明麗趕緊站起來，“袁團長，您客氣，您跟姬總感情好，開句玩笑，沒什麽的。”
“這我就放心了，別回頭讓我哥罵我！來——我敬你一杯，謝謝你照顧我哥，他眼睛不方便，以後還要你多費費心！”
“照顧姬總，應該的！”葉明麗客氣一句，喝幹了杯中酒。
見袁海雷走了，葉明麗松了口氣，坐下吃口菜，又給姬振華夾了點菜。
“小葉——”虞子軒在旁邊叫她。
“虞總。”葉明麗轉身對他。
虞子軒給她倒了杯酒，“咱是老熟人了，你可不能喝了老袁的酒，不喝我的啊！”
葉明麗趕緊端起酒杯，“虞總，我敬您！”
“老虞——就一杯啊！”姬振華在一旁喊。
“老袁，看見沒？這就護上了！”虞子軒端着酒杯笑。
葉明麗不禁想起下午在木平臺上的情景，回頭看了一眼姬振華，他也正“看”着她，眉眼微彎，眼角上翹，黑白分明的眼眸似有綿綿情意，她慌忙躲開，朝虞子軒一舉杯，揚起下巴，幹了杯中酒。
“看看，還是小葉夠意思！比我哥有人味！”虞子軒說。
“子軒！”姬振華拉下了臉，又扭頭對李磊他們，“還有你們！多吃飯，少喝酒！”
袁海雷和虞子軒對望一眼，都一臉的無奈。
“李磊——讓你來就知道吃啊？給姬哥倒茶！”袁海雷發話。
李磊慌忙站起來，端着茶壺過來。
“不用了，謝謝，這兒有。”葉明麗指着姬振華面前的保溫杯說。
李磊轉身給袁海雷倒了杯茶。
“你們幾個都跟我打聽‘姬旋風’，現在本人來了，你們不好好請教？”袁海雷想拉幾個兵蛋子解圍。
“你怎麽什麽都跟他們說？陳芝麻爛谷子了，還提那些幹嘛？”姬振華笑着說。
李磊壯着膽子問，“姬哥，說說吧——我聽教官說，荒島生存訓練，別人都是15天，你待了20天。”
“你們教官是誰？”姬振華吃了口菜，随意地問。
袁海雷拍拍他，“你不認識，郭濤帶出來的兵。”
“哦……郭濤去哪兒了？”
“別提了……帶隊去維和，中彈，沒等拉回來，就沒了。”
“什麽時候的事？”姬振華睜大了眼睛。
“前年。”袁海雷拍拍他的肩膀，長嘆一口氣。
姬振華阖上眼睛，垂下腦袋，不自覺地握住葉明麗的手，從那雙柔軟的小手中吸取生命的能量。很快，他擡起頭，咧開嘴笑，“剛誰問的？說我的荒島訓練是20天？……說起這事，就一肚子氣，我他媽讓教官給忘了！”
“哈哈……”大家哄笑。
葉明麗不知道他聽到戰友的噩耗是怎樣的心情，這麽快就能有說有笑，不愧是鬼門關走一遭的人，再大的事都不是事了吧？
姬振華接着說，“人家荒島回來，休整兩天，開始下一科目，一集合，教官罵——這兔崽子敢溜號？……先通知我哥，我哥也氣得不得了，到處找我……找了大半天，副教才迷瞪過來，彙報教官，壓根沒去島上接我……我幹嗎呢？你們誰猜猜？你倆別吭聲啊！”
袁海雷和虞子軒憋着笑，其他人睜大眼睛，等着答案。
“明麗——你猜！”姬振華扯扯她的手。
“是不是沒吃的？應該是在找吃的吧。”葉明麗試着說。
姬振華搖頭。
“15天就夠受的，找點吃的，能把人累死，20天能活着就不錯。”李磊說。
其他兩個警衛員也跟着點頭。
“哈哈……”虞子軒忍不住笑了。
“你笑啥？哈哈……”袁海雷也笑起來，“我跟副教去找的，笑死我了……哈哈……你們想啊……一大男人，身上紮滿草，手上捧一海龜……聊得熱火朝天……哈哈……”
“哈哈……”其他人都大笑起來。
葉明麗捂着嘴笑，姬振華拽拽她的手，“你也笑？……把你扔荒島上，20天沒人說話試試？”
荒島生存訓練，對于別人最大的困難是找食物填飽肚子，對姬振華來說，寂寞卻成了最大的挑戰。那麽耐不住寂寞的人，如今可以在二樓書房孤坐一天，想到這兒，葉明麗不禁心酸起來。
有了話題，大家就着海軍陸戰隊的訓練，興奮地聊開了。葉明麗插不上話，只是靜靜聽着，任憑姬振華握着她的手。
☆、猴急
? 聽了一會兒，葉明麗在心裏總結一下；姬振華是新兵連集訓一個月，被調到陸戰隊的，虞子軒說是因為姬振華新兵訓練成績突出，但話裏有另一層意思，她猜想，跟姬振華的哥哥有點關系吧。姬振華到陸戰隊成績也很優秀，等半年後袁海雷和虞子軒進陸戰隊時，他已經被提成副教，輔導他們基礎訓練科目。一年後，三人都開始執行任務，鑽山林、上荒島、劫軍艦，都幹過。最後一次任務，他們用了大半年，回來後，姬振華寫申請複原，還挨了他哥哥一頓揍。終究複原了，虞子軒也跟着一起回來了。
因為白露吧？執行任務，無法與外界聯系，信都不能寫，大半年的時間，對于摯愛的戀人的确是煎熬！如此看來，他當年真的很愛白露，如果不是出了那麽多事，他早就跟白露幸福甜蜜了吧？……
葉明麗正在胡思亂想，包裏手機響，掏出來一看，是蔡喜芬的電話，猶豫了一下，接起來，捂着嘴，扭頭小聲說，“喂，嫂子——”
“明麗，在外面？”
“恩，有事嗎？”
“春節前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還是沒回去，小年都過完了，也沒個電話，你到底忙啥？平時忙，過春節不至于還工作……”
“嫂子——”聽蔡喜芬要開始長篇說教，葉明麗打斷她，“不好意思，我在外面陪老總，有個飯局，一會兒結束了，我給你回過去吧。”
“哦。”蔡喜芬顯然不高興了，直接挂了電話。
葉明麗收了手機，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大口茶水，呼吸一次，又端起來喝，已經空了。她起身去倒水，回來擰上蓋子，坐下來發呆。
“怎麽了？……有事？”姬振華傾身摸到她的手，緊緊握着，關切地問。
“沒事。”葉明麗低頭小聲應着，擡頭打起精神，“你吃點東西吧……那個丸子湯不錯，給你盛一碗。”說着，抽出自己的手，站起來盛湯。
姬振華無力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湯碗，舀了一勺，含在嘴裏，嘗不出酸甜苦辣……她有事不肯說，掏了真心給她，連丁點信任都換不回來！
“嘭——”姬振華手裏的湯碗重重摔在桌上。
大家都朝這邊看過來。
葉明麗趕緊拿紙巾，低頭收拾，小聲說，“不好喝，也不用發脾氣啊，這麽多人……我不好……別氣了。”
聲音細小如塵，只有他的耳力能聽到！生哪門子的氣？哪敢生她的氣？……
姬振華拉拉她的胳膊，擡頭笑了，“手滑了……灑很多？”
“哈哈……我哥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是不是？”虞子軒端着酒杯過來，“哥，剛跟小葉碰了一杯，忘了哥哥了……賠罪，趕緊補上！”
姬振華笑着跟他碰了杯，連喝了三杯。
李磊他們三個看姬振華開喝了，也湊過來敬酒。
葉明麗被擠到一邊，站在他們身後看着男人們一起鬧。
沒一會兒，虞子軒拉起姬振華，撥開眼前的幾個人，往外走，葉明麗看虞子軒身形晃蕩，不放心，趕緊跟過去。
“再跟，我急了啊！”走出包間幾步，虞子軒突然轉身吼了一句。
不愧是陸戰隊的人，平時再面善，發狠起來，臉跟京劇裏的張飛一樣猙獰可怖！
葉明麗吓得腳下一頓，退了小半步。
姬振華回頭，笑着擺擺手。
葉明麗習慣性的點點頭，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虞子軒拉姬振華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丢下他解決急切問題，又扶他過去，站在他身側，靠着牆，閉上眼，抱臂假寐，半天開口問了一句，“哥，你真打算對她下手？”
“怎麽了？”姬振華整好褲子，前伸雙臂去摸他。
虞子軒沒睜眼，絮絮地說，“人是不錯……心細，還聽話……見幾次，發現，還挺耐看……她家裏……別的不說，孩子是大問題……你可想清楚！”
姬振華摸到他，拍拍他的肩膀，“猴急啥？……還不知道她心裏咋想呢？”
“啊——不會吧？哥哥，你啥時候慫過？……不敢說，弟弟替你說！”
“滾——少多嘴！”
“還猶豫啥？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個能讓哥哥看得上了，還不抓緊？”
“她那兒……”
“哥——你該不會還惦記白家那妖精吧？”
“滾！”姬振華推了他一下，伸直雙臂，摸着牆往外走。
虞子軒一個趔趄，跌坐到地上，靠在牆上，閉眼接着叨叨，“不是那妖精就好……老道說啥，你都忘了？……那就是你的孽緣……孽緣！沒好果子，知不知道？……明麗不錯，沒大聲說過話……照顧你，心細，還有耐心……你又有意思，是吧？……”他撐着牆勉強站起來，還沒睜眼，“不是弟弟說你，就你那脾氣，能有幾個受得了？……連老袁都算上，複原之前，你倆打成什麽樣？……你自個說的，明麗也有能力，還能幫你……”
姬振華已經走到衛生間門口，扶着門框，很是煩躁，扯着嗓子吼，“明麗——明麗——死哪兒了？”
葉明麗大跑過去，扶上他，越過他，看到裏面歪在牆上的虞子軒，“虞總沒事吧？”
“喝大了，叫人過來拉他。”
“哦。”葉明麗扶他往回走。
李磊幾個人聽到聲音，跑過來，和葉明麗說了幾句，進衛生間把虞子軒架出來。
虞子軒坐了一會兒，緩過來點，拉着袁海雷喝酒，兩人又灌了半瓶白酒。倆人磕磕巴巴地說着當年的事，姬振華端着保溫杯，一口口地喝茶，笑着插話……
一直喝到十點多，虞子軒被兩人架着先出了門，袁海雷攬着姬振華的肩膀出來，葉明麗在後面緊跟着。
“老團長那兒說好了，明後天，等我電話。”
“恩，你別去了，人多了，不好說。”
“我知道……哥哥放心，應該沒問題……那天跟老團長一說，老團長特高興，還說要跟你殺一盤。”
“是嗎？那就好。”
“哥哥跟小葉？……”
“你咋跟妃子一樣猴急？”
“哈哈……弟弟佩服，哥哥到這歲數，還能像李磊他們一樣！”
“哪點一樣？”
“哈哈……哪兒都像！”袁海雷朝姬振華胸脯上拍了一下，雙腳一擰，歪到姬振華身上。
姬振華彎腰下蹲，撈起他的身子，罵道，“老子不喝了，你們一個個都翻天了！喝死得了！”
葉明麗過來幫忙扶袁海雷。
袁海雷兩眼朦胧，看向葉明麗，張開雙臂，把她抱個滿懷，“嫂子——好嫂子——我哥……不容易……對我哥好點，好好疼他……我哥不會虧待你……別的不敢說……我哥……爺們！真爺們！對女人……絕對——好！”
姬振華聽了這話，氣得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摸到他的肩膀，拉拉，沒拉動，再摸過去，才知道他抱着葉明麗，更生氣了，擡腳踹上他的屁股，“癟犢子！喝點馬尿，誰都敢抱？”
袁海雷讓他踹倒在地，後面兩個警衛員過來，把他扶起來。
姬振華拉過葉明麗，也在她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很輕！“你死人啊？他抱，就讓他抱？”
“他……他……醉了。”葉明麗小聲說。
姬振華更生氣了，“他醉了，我瞎了！”拽着她的手，不辨方向，快步往前走。
“我……不是……你……車在這邊。”葉明麗被他拽得踉跄，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拉他朝另一邊走。
☆、冗長的電話
? 三人被送回海邊別墅，虞子軒喝高了，已經人事不知，直接被架到床上。葉明麗先把姬振華送到二樓卧室，下樓照顧虞子軒一番，再上樓照顧姬振華。
姬振華穿着浴袍從衛生間出來，葉明麗過去扶他，姬振華說，“太晚了，快去睡吧。”
“恩。”葉明麗扶他坐床上，拉着他的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水杯，“水在這兒……頭疼嗎？”
姬振華笑了，“巴不得我頭疼，是吧？”
葉明麗有點生氣，甩開他的手，站直身子，“我去睡了。”
姬振華聽出她語氣不對，擡手摸到她的手，笑着晃晃。
“相愛并不是那麽容易，每個人……”葉明麗手機響了。
“這麽晚了，誰打電話？”姬振華仍拉着她的手。
葉明麗看了一眼手機，挂了電話，掙開他的手，“姬總，你休息吧。”說完，快步出了房間，進了隔壁的小房間，關上門，深吸一口氣，撥了電話——
“喂——嫂子。”
“怎麽回事，都幾點了？你不睡覺，你們老總也不睡了？”蔡喜芬很生氣地聲音。
“不好意思，老總有個飯局，剛結束。”
“什麽活啊，真是的！媽在我這兒，一直等你電話呢，你跟媽說吧。”
電話裏的聲音切換成了陸母，“小麗——”
“诶——媽，您去北京了？”
“今兒剛到，你爺爺不舒服，你大哥帶着過來瞧瞧大夫。”
“爺爺沒事吧？”
“還是胸口悶。”
“哦，那讓大哥帶着好好檢查一下，看是什麽病，确診了，才好治。”
“這麽大年紀了，沒病才怪！……老頭從年前就唠叨，今兒路上又叨叨一路，問我你跟二小子準備怎麽辦？我哪兒知道？混賬東西——咋生了這麽個混球？……”
葉明麗知道婆婆在罵誰，只是聽着，沒說話。
“小麗——二小子渾，你不能不懂事啊！平時忙工作，這過年了，還忙？咋就不能回來看看？”
“媽——不是我不回去！兩個孩子都不想回去，年前哄了好幾天，孩子不樂意，我也不能硬逼着他們去啊！”
“他們不願回來，他們不願回來，每次都這話！孩子知道個屁？還不是你教的！”
“媽，您要覺得我教壞孩子了，您來家裏教孩子，您能哄得了您孫子孫女回老家，我立馬就帶他們回去！”葉明麗也急了。
“大過年的不回家，你還有理了？……二小子在外面躲債，回不來，還知道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呢。你呢？渾事不懂！……說到哪兒，媛媛方方都是陸家的種，你還想霸了不成？你也是陸家媳婦，白天晚上在外邊混，誰知道你都幹啥了？”陸母急了，說話就跑題了。
葉明麗氣得喘了兩口氣，“你兒子不着家，說我在外邊混？我不混，誰養活你孫子孫女？你不是說是你們陸家的種嗎？接走啊——接回陸家——接走！我一個都不要！”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死妮子！還跟我跳上了？當我不敢？我明兒去接人！我……”
“媽——媽——別急，別急，我跟她說，您歇會兒……”蔡喜芬的聲音，“明麗——你這是幹嘛？跟媽吵什麽？……好啦，好啦——咱有事說事，心平氣和的，好吧？”
葉明麗扶着桌子，坐下來，閉眼深呼吸幾次，“嫂子，你說吧。”
“我這麽想的，你春節也沒回山東，正好——現在爺爺過來看病，你帶着方方來北京，看看老爺子……不用太長時間，兩三天就行……來北京，方方想去哪兒玩，也能帶他去玩玩，孩子不會不樂意的，老爺子也高興，你說呢？”
“嫂子，不是不行，可我現在不在Z城。”
“出差了？”
“恩，在廣東中山，今兒一早過來的。”
“得幾天啊？”
“不知道……老總來這邊談個項目，之前也沒跟我說，臨時要我過來的，也不知道下面行程怎麽安排。”
“你請兩天假，坐高鐵過來，也快。”
“不行啊——這次就我跟着老總出來的，不能把老總一個人撩這兒。”
“那你什麽時候能來？”蔡喜芬的語氣開始急了。
“我也不知道，明天問問老總吧……嫂子——我明天先往家打電話，問問孩子，看孩子願不願意去。”
“怎麽，孩子不想來就不來了？”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要是硬逼着幹他們不喜歡的事，孩子該鬧脾氣了……你也見過，方方脾氣有多擰！那次在老家，就為了幾個炮，鬧得飯都不吃了……”
“都是讓你慣的！從來沒說過‘不’字，要什麽給什麽，要幹嘛就幹嘛！……我說接來北京，你還舍不得，接過來試試——兩個月，保準變個樣！”
“嫂子——孩子已經沒爸爸了，把他送到北京，孩子怎麽想？……媽媽也不要他了？”葉明麗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跟我急什麽？我讓孩子沒爸的？”
“我又沒那麽說！”
“好啦——甭說那混球，你就說你來不來吧？”
“明天我問問孩子，再商量吧。”
“還有什麽商量的？……明麗——你不要以為，是我想要你的孩子！跟你說句心裏話，我真沒打過方方的主意！我跟你哥兩個人忙成什麽樣，你也知道，有點時間，還想找地方歇歇，到處玩玩呢，弄個孩子過來，我真顧不過來……可我們不能只想着自個啊！‘百善孝為先’——人要是連父母都不孝順，他還會對誰好？……夫妻、朋友、同事，都不可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這一年多了，你給爺爺打過幾回電話？爺爺給你打過幾回電話？你往家帶過、寄過什麽東西？哪怕是一條毛巾？爺爺對你什麽樣？……知道老二出事，立馬讓我給你打過去一萬！……老人就那點退休金，是比別的莊稼人寬裕點，可那也是老人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啊——老人圖個啥？不就想看看重孫子嗎？過分嗎？……老二渾，可家裏人沒虧過你吧？……你來北京，我沒給你錢？”
當初不是走投無路，葉明麗絕不會接陸家人的錢，現在話都說成這樣，她真的是啞巴吃黃連！
蔡喜芬接着說教，“你難——我們都知道！兩個孩子花銷大，你賣車，賣鋼琴，去醫院當護工，我們也都心疼，為啥？……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有難處，我們一塊兒想辦法就是了……現在爺爺病了，我沒跟你說啥，因為知道你難，也幫不上忙。我跟你大哥帶爺爺去看病，只是讓你帶孩子過來看看，就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也是老人一個小小的願望，你都不能滿足嗎？”
“嫂子，不是我不去，我真的是抽不開身，我們老總他……明天我問問，再商量吧。”
“我好話說盡都不行！你是不是就不想來？”
“我沒有……”
“爺爺把他的棺材本都拿出來給你，你不能這麽忘恩負義！……老人管你要過什麽嗎？要你過來伺候過嗎？……就是讓你過來看看，能耽誤你多少時間？你比你哥還忙？比□□都忙？”
葉明麗也惱了，但還是壓着心裏的火，“你們總得容我個時間給老總請假啊！我不掙錢，就你們給那點，孩子早就喝西北風了！”
“嫌給少了？你早說啊——把方方送過來，再不用你管了！”
“孩子不是東西，怎麽能送來送去？”
“孩子是陸家的，你養不了，我們養！”
“什麽時候說養不了了？孩子交不上學費，生病住院，你們管過嗎？……兩個孩子都得了手足口病，在醫院，一住就是二十天，那混蛋不知道死哪兒了？你們姓陸的，誰來看過一眼？……我四處借錢，給孩子看病，一個人在醫院伺候，最後累得……一頭栽到廁所裏，你們誰來扶過我一把？……說‘百善孝為先’，我爸媽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從生媛媛就一天沒離地兒地幫我帶孩子！要行孝，也該先行他們的孝吧？……兩個孩子都是我媽一口一口喂大的，你們陸家除了給錢，喂過哪個孩子一口飯？現在說我養不了孩子，要來要孩子？好——接走啊！都接走！”葉明麗實在壓不住心裏的火，忍不住壓抑許久的委屈，哭着大聲喊。
“好——這是……”
“明麗——”響亮渾厚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葉明麗吓得一哆嗦，手機沒拿穩，掉在腿上，喘了口氣，扭頭看見姬振華站在門口……他什麽時候來的？聽到多少？……聽到電話裏的說話聲，葉明麗趕緊把電話放到耳邊，“嫂子——不好意思，我這會兒有點事，明天再打給你。”挂了電話，小心走到他跟前，“姬總。”
姬振華擡手讓她拉着，虎着臉，“幾點了，還不睡？”
“對不起，姬總，吵着你了。”
“吵着我？……你就不睡了，鐵人？回頭累病了，不還是我倒黴？”
“對不起。”
“還會說別的嗎？”
“我扶你回去休息。”葉明麗拉他往他房間走。
“誰的電話，打這麽長時間？”姬振華的聲音變柔了。
“沒事。”
“你嫂子？北京的？”
“恩。”
“幹嗎？有事讓你回去？”
“沒有。”葉明麗已經把他扶到床上，抽了抽手，沒抽出來。
姬振華握住她的手，“跟我說，什麽事？”
“太晚了，姬總，你休息吧。”
“你說過把我當朋友的，怎麽，說完，丢嘴就忘？”
“沒……沒忘，沒什麽事，你睡吧。”葉明麗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吃痛地甩甩手。
“你要想去，我準你假，你要不想去，我給你嫂子打電話，說我不準你假。”
葉明麗擡頭，驚訝地看着他……他都聽到了！還猜到她的心思？……
“沒事，姬總……睡吧。”
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姬振華心頭的鈍痛又一次襲來……每次提到她老公，她婆婆家，就這樣，什麽都不說？問了也白問！急死人了！到底遇到什麽難事了？
姬振華前伸雙臂，又一次摸索着，到了隔壁房間門口，門是關着的，裏面傳來壓抑憋悶的哭聲。姬振華擡手要推門，手搭到門上，遲疑了……她這樣隐忍，不想讓我知道，肯定有她的苦衷，我又何必逼她？明麗——怎麽做，你才能不這麽苦自己？好想抱抱你……姬振華自己也吓了一跳，縮回手，握握拳，頹廢地垂下肩膀，摸着牆回到房間，點了支煙。
漆黑的夜裏，煙霧萦繞着他的臉，柔和的線條卻呈現出極致的寞落……
☆、灌酒
? 第二天，虞子軒回去了。中午，還是袁海雷過來接的。
上車前，姬振華拉着袁海雷走開兩步，勾着他的脖子，頭碰頭小聲說，“今天交給你個重要任務。”
“班長指哪兒，弟兄們打哪兒——”
“小聲點！”姬振華拍了袁海雷的腦袋一下，“找兩個人……”
袁海雷把他們帶到一個農家山莊，“到這兒，就是吃個新鮮，魚——現從海裏撈的，蝦、扇貝都是早上撈的，雞——後院養的，要了現宰，就是慢點。我跟老板娘說了，雞提前給炖上了，地鍋炖的……看哥哥還想吃什麽？”
“沒吃的，來你這兒要飯來啦——”姬振華拉着葉明麗的手，笑着說。
“哈哈……歡迎來要飯，明年還來，管飽！”袁海雷笑着說。
到了包間，還是姬振華的主位，葉明麗右下首，袁海雷和老板娘說着菜，出去了。
沒一會兒，袁海雷回來了，後面跟進來七八個小夥子，除了司機李磊，葉明麗一個都不認識。她有點蒙……這要幹嘛？他們都穿着便裝，可一看身板和站姿都知道是軍人，看他們看袁海雷的眼神，估計是他們手下的兵，跟姬振華有關系嗎？……
“來，來，來，都坐，別杵着。”小夥子們愣愣地坐下了，袁海雷拍了一下旁邊的李磊，“咋這麽多人，都是來要飯的？”
李磊對袁海雷擠眉弄眼，袁海雷很不耐煩，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擠啥眼？還不給姬哥介紹介紹？”
“哦——”李磊站起來，指着姬振華介紹，“這是我們團長的老班長，我們喊姬哥，這次來我們連隊指導工作，那位是他的……秘書，葉秘書，我們喊葉姐。”
葉明麗聽他說“秘書”兩字聲調怪怪的。
“姬哥好！”幾個小夥子齊刷刷地起立，敬了軍禮。
葉明麗吓得往旁邊撤身。
姬振華拉了葉明麗的手，笑笑，拍拍手背。
袁海雷壓壓手掌，幾個小夥子坐下了。
李磊接着說，“姬哥，聽說你來了，我們警衛班都想來見見‘三連冠’，都想來跟你喝杯酒，想……”
“哪那麽多廢話？”袁海雷又拍了一下李磊的腦袋。
李磊捂着頭笑笑，對着下面幾個小夥子厲聲道，“笑？王遠濤！自我介紹，開始！”
“是！”李磊身邊的小夥子先站起來，敬了個禮，語速極快，“王遠濤，21歲，海軍726團警衛連警衛班，一級士官，廣西桂林人，獲三等功一次，團部嘉獎一次，完畢。”
葉明麗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個小夥子又站起來，敬個禮，噼裏啪啦地說一通。七個人說完，葉明麗只記住第一個人的名字，這要是待會兒姬振華問起來，就傻眼了。
菜陸陸續續端上來，姬振華只喝了一杯酒，表示感謝，扭頭和袁海雷談得火熱，剩下一幫小夥子，好像真是來要飯的，風卷殘雲之勢把桌上的菜消滅掉了。袁海雷笑着讓李磊再去弄點菜，外加一筐饅頭。葉明麗低頭吃着東西，時不時地給姬振華夾點，姬振華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小夥子們很快又消滅掉一桌子菜，個個摸着肚子打飽嗝，李磊朝王遠濤使了個眼色。王遠濤朝身邊的倆人看一眼，三人端着杯子，到姬振華跟前敬酒。姬振華推說有傷不能多喝，袁海雷在一邊也說他不能喝，三人一個勁兒地往姬振華頭上扣高帽，姬振華勉強喝了半杯，三人坐回去了。又上來兩個，端着酒杯要給姬振華敬酒，姬振華推了兩句，把酒派給了葉明麗。又來一個，姬振華也是推兩句，酒派給葉明麗。
這樣，一圈下來，姬振華只喝了半杯，剩下的都派給葉明麗了。
葉明麗喝了一大口白開水，喘口氣，第二輪敬酒又開始了。這次是李磊打頭，一個一個地敬，剛開始還到姬振華跟前意思意思，說兩句溢美之詞，後來的，直接到葉明麗跟前碰杯、喝酒。
葉明麗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覺得頭重腳輕，看不清人臉。她知道，不能再喝了，再喝肯定出醜，抓着姬振華的手腕，晃了晃。姬振華只顧着和袁海雷說話，沒扭頭，擡手甩掉她的手。
這下，那些小夥子更張狂了，一杯接一杯的敬葉明麗。
葉明麗站起來，雙手推着，說不能喝了，那些小夥子竟然上手掰着葉明麗的下巴，往她嘴裏倒……
“呃……”葉明麗胃裏翻上來一團東西，連忙捂了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不知道跑到哪裏，扶着牆“哇——哇——”地吐……
“怎麽了？……明麗——”姬振華聽見動靜，緊張地抓住袁海雷的胳膊，“怎麽回事？”
袁海雷不在意地笑笑，“呵呵……任務完成！”
姬振華雙眉緊鎖，慌亂地朝右邊的位置摸，只剩下空空的椅子，手撫過椅子上的絲絨表面，還有殘存的體溫，心下一片慌亂，左右擺動着腦袋，不禁提高了嗓門，“明麗——明麗呢？”
袁海雷看情形，趕緊朝李磊揮手，“快去看看——”轉身扶上姬振華，“沒事，哥哥……應該沒事，讓他們去看看，嫂子去吐了。”
“吐了？……去哪兒了？帶我去，帶我去——”姬振華拉着袁海雷大喊。
“別急，別急啊——哥……哥，我帶你去，帶你去。”袁海雷扶他出來。
葉明麗跑到門外的一個花壇邊上，吐了一灘，渾身無力，摔倒在地上，幾個小夥子過去，把她扶起來，兩個人架着她，往回走。
袁海雷一看葉明麗耷拉着腦袋，也緊張了，瞪着一群兵蛋子，“怎麽成這樣了？一群熊玩意！你們幹什麽了？”
小夥子們個個低頭不說話。
“怎麽了？到底怎麽了？明麗呢？”姬振華瞪大了無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