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楊桂芳嘆了口氣，垂下手，“你呀——這麽大人了，一點都不小心，不知道全家人都替你擔着心呢？……媽要知道了，還不得急死？”
“好嫂子——”姬振華又恢複了一臉乖巧，拉上楊桂芳的手，“我的好嫂子，可千萬別跟媽說！這點傷，兩天就好了……你不說，老太太鐵定不會知道……還有我哥，也別說，行嗎？……嫂子——”
“不用叫這麽甜，你好好的，我就燒高香了……好了，也不早了，快點上樓睡吧。”
“嫂子，你去休息吧。”
楊桂芳笑了，“怎麽，不放心啊？……讓王姐今天睡這兒，有事了也好照顧。王姐——今天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俺就喜歡跟小葉說話。”王姐笑着說。
“晚上我守着……”姬振華搶着說，又覺得不妥，支吾着，“呃……那個……還有點公事，想跟明麗說說。”
楊桂芳直直地看着姬振華，意味深長地笑了，“這樣啊——好吧，王姐——我們走吧。”看了一眼葉明麗，拉了王姐出去了。
葉明麗讓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姬總，我沒事，你也上樓睡吧。”
“什麽叫沒事？大夫說了，那只腳不能着地，夜裏你要上個廁所、喝口水怎麽辦？”姬振華摸索着坐到床邊，拉上葉明麗的手。
葉明麗仰臉看天花板，天啊！我上廁所，他要幫忙？……不說還好，這會兒還真想上廁所。她估摸了一下距離，不是很遠，單腳應該能跳過去。“姬總，那個……有點渴。”
“哦。”姬振華松開她的手，起身去倒水。
葉明麗搬下那條傷腿，撐着床頭櫃站了起來，沒找到鞋，索性光腳往前蹦。
“咚、咚、咚……”腳掌砸在木地板上發出不小的聲音。剛摸到茶杯的姬振華慌忙扔了茶杯，急急地朝聲源撲過來，葉明麗急着出去，沒注意，慌亂中，撞上姬振華高大的身軀，單腳支撐，重心不穩，“啊，啊……”亂揮着手臂向後倒去……
姬振華只覺得胸口被撞了一下，停了腳步，伸手去抓，抓了兩下都抓空，前傾身子再抓，抓到一只小手，猛地往懷裏一帶，嬌小柔軟的身子又一次撞在他胸口。之前擔心着她的腿，抱來抱去也沒感覺，這會兒摟在懷裏，覺得整個人整個心都踏實了，暖暖的，像小時候，媽媽抱着，香香的味道；像洗幹淨的衣服，有清冽的肥皂味；像曬過的被子，松松軟軟的，有太陽的味道……總之，是家的味道……
“姬總，”葉明麗掙開他，“我……我要去衛生間……來不急了……”
姬振華剛和煦的臉上又陰下來，“靠——啞巴啊！要尿不會說？”罵完一句，橫抱起她，“方向——”
葉明麗不敢反駁了，“四點方向。”
姬振華抱她去衛生間，等她站好，關門出去等着。又抱她回來，放到床上，拿了套睡衣，“換上，睡吧。”說完，出去了。
葉明麗松了口氣，脫掉身上的厚連衣裙，還沒穿上睡衣，姬振華開門進來，吓得她叫出來，“啊——”
姬振華端着臉盆，站在門口，展顏一笑，“撞傻了？忘了我是瞎子？……想幹啥不用等今天吧？”
葉明麗想想是這個理，可他站在那兒……深深地低下頭，穿上睡衣，看他絞了毛巾遞過來，周身都溫暖了，接過毛巾擦擦臉，還給他。
姬振華又絞了毛巾，彎腰摸到她的腳，輕輕擦拭，擦完那只好腳，又拉過傷腳，小心地擦着五個“肉疙瘩”。他端了水出去，再回來，拿了條毯子，搬了三把椅子拼在一起，蜷縮在椅子上躺下，“睡吧……有事喊我。”
高大的身軀窩在椅子上，椅背之間的空間被塞得滿滿的，葉明麗的心也被撐得漲漲的，躺下來，好大一會兒，沒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還做了個夢，夢見一個褐色大繭，有整扇窗戶那麽大，挂在那兒，慢慢漲，慢慢變大，裏面有東西在蠕動，鼓鼓的，“嘶——”大繭被撐開一條豎縫，擠出一團黃綠色，“嘶——”縫隙又大了些，黃綠色完全冒出來，是一片翅膀，很快，另一片翅膀也出來了，很大，看不清身子，撲騰兩下，一只巨大號的飛蛾忽閃着翅膀飛走了……
周公解夢：夢見飛蛾，生活會有巨大改變。
☆、關着我
? 姬振華要等田司長的消息，在廣州待了三天，楊桂芳從軍區醫院借了輛輪椅，葉明麗坐着，行動很方便，還幫王姐做飯呢，夜裏姬振華仍窩在椅子上睡。
田司長的答複是“稍安勿躁！”
姬振華和葉明麗坐飛機回了Z城，下飛機，沒讓任何人來接，直接打的回了運河北郡。葉明麗從車上說到樓上，“姬總，讓我回家吧……我腳不方便，做不了什麽，還是回家吧……您要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最近免不了還要往外跑，讓雙雲先陪陪您……我腳好了，盡快回來工作，行嗎？……姬總，你放我下來吧？……姬總，我能站住的……姬總，到了，你放我下來吧？……姬總，我自己能走，都到了……姬總……”
姬振華直接把她放到卧室床上，繃着臉，訓她，“閉嘴！老實待着！”
葉明麗搬下傷腿，擡頭看着他，“在廣州沒辦法，現在回來了，為什麽不讓我回家？”
姬振華在出租車上還好聲好氣地勸兩句，這會兒，一點耐性都沒了，“不讓！就是不讓！”
“你想幹什麽？”葉明麗扶着他的胳膊站起來，緊張地看着他。
姬振華抓着她的雙臂用力一推，葉明麗跌坐回床上，屁股和手肘都跌疼了，那天車禍的驚吓、受傷後的種種不便此時都翻上心頭，頓時感到，面對的是個反複無常的惡魔！霸道、□□、陰險，瘋起來能要人命！高工資就不是人幹的！怎麽攤上這麽個主兒？婚姻早就不想了，工作累人還累心，腳又傷了，現在還不讓回家……
她越想越委屈，不覺得眼淚就下來了，聲音也啞了，“我是你秘書，不是你奴隸，你憑什麽關着我？……我做錯什麽了？……腳傷了，什麽都幹不了，你還關着我幹嗎？……嗚嗚……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會說，你放我走吧……求你了，讓我回家吧……放我回家……嗚嗚……”
姬振華愣了幾秒，心頭的鈍痛化成尖銳的刺痛，彎腰抱起她，緊緊地摟着，“明麗——明麗……不哭，不哭……不是關着你，絕對沒那意思……剛跟你說了，想讓你在這兒好好養傷，好好照顧你……你別怕，別怕……乖——乖寶貝兒，不哭了，好不好？……咱好好說話，不哭了，啊？……”
他抖着手摸到她濕漉漉的面頰，小心地用指腹擦拭着……
“明麗……明麗——不哭了，乖乖的……不是要關着你……我們再商量，再商量，好不好？”
葉明麗漸漸止住了哭聲，賴在他寬厚溫暖的懷抱裏唏噓。
他攏攏她的肩，抱得更緊些，輕撫着她的短發，盡量放柔了聲調，“家裏倆孩子，萬一哪個不小心，碰到你的腳……正放暑假，你一回去，倆孩子不得天天纏着你，怎麽休息？……叔叔阿姨年齡大了，照顧兩個小的，你回去了，顧不過來……你聽話，在我這兒安心住着，白天找個小時工，晚上有我呢……想孩子了，就打電話讓他倆過來玩，好吧？”
葉明麗抹了一把淚，推開他的身子，“謝謝，姬總……剛才……我住這兒不合适，我是你秘書，又不是……你還是讓我回去吧……家裏，我自己想辦法。”
姬振華嘆了口氣，拉上她的手，微微一笑，“天都黑了，我們先吃點飯，睡一覺兒，明兒再商量，行嗎？”
“恩……哦。”葉明麗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摸摸空癟癟的肚子，勉強答應了。
打電話叫了外賣，兩人草草吃了飯。洗漱過後，姬振華抱她回床上，倒水給她吃了藥，蓋好涼被，摸到她的手，捏起來，在手背上輕輕一吻，“好啦，趕緊睡……這兒放不下躺椅，我睡外面沙發上，有事喊我，啊？”
“不用了，你上樓睡吧，我自己能上廁所。”
“不許蹦！回頭再把好腿累着了……明天讓人去買輛輪椅。”
“不用——一個月就好了，到時候就成廢品了。”
“這樣的秘書，誰都想要！……明天再說，睡吧。”姬振華笑着出去了。
姬振英掏出卡在門禁上一蹭，“滴——”門開了，上五樓，出了電梯，“哥——哥——”她徑直進去，看見客廳長沙發上的姬振華，晃着他的胳膊，“哥——怎麽了？怎麽睡這兒啊？……哥——哥……”
姬振華眨眨眼睛，“呃？……你怎麽來了？幾點了？”掀開薄被，坐起來。
姬振英扶他一把，坐在他身邊，“大嫂給我打電話，說葉明麗腳傷了，我怕你這兒沒人，過來看看。”
“哦，是傷了，不嚴重……媽知道嗎？”
“又不是你傷了！”姬振英一臉的不屑。
姬振華張張嘴，終究沒說出什麽。
“樓上怎麽了？幹嗎睡這兒？”姬振英看了一眼樓梯。
“沒事……明麗她……”姬振華猶豫着怎麽說才能不點火。
“呲——”廚房的折疊門被拉開了，葉明麗單腳着地，扶着櫥櫃站着。
“你怎麽在這兒？”姬振英驚訝地站起來。
姬振華也站起來，朝前邁了一步，“明麗？在廚房幹嗎？”
“呃……早飯做好了，我端不出來。”葉明麗為難地說。
姬振華快步走過去，摸到她的胳膊，扶住她，厲聲道，“誰讓你做飯了？誰讓你下地了？腳不能着地，不知道啊？”
葉明麗愣了，不是讓他吓得，是看到了姬振英厭惡的眼神。
“你怎麽還在這兒？賴皮狗啊！知不知道‘廉恥’怎麽寫？”說着，姬振英上去推了葉明麗一把。
葉明麗單腳站着，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幸好，姬振華扶住了，轉頭對振英吼，“幹什麽？要幹什麽？什麽廉恥？她做什麽了？”
“哥——”姬振英用力扯了一把姬振華，企圖把他拉開，姬振華還是緊緊握着葉明麗的胳膊。“不是大嫂說的，我絕不會相信！她葉明麗好大的本事，讓你伺候她！上車下車都是抱着，連上廁所都抱着去！咱媽住院，你也沒這麽伺候？……外面那麽多女人巴巴等着，你竟然看上個破爛！”
“閉嘴！”姬振華怒斥妹妹，松開葉明麗，拉着姬振英走開兩步，“少說兩句沒人拿你當啞巴！”
“咚、咚、咚……”葉明麗光腳踩在地板上，蹦走了。
姬振華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揮手抓了一把，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心頭一涼，擔心的喊，“明麗——”仔細聽，腳步聲是往卧室去的，稍稍心安，轉頭對妹妹，壓低了聲音，“女孩子家嘴那麽毒！什麽破爛？”
“不是破爛是什麽？她老公不要她，扔下兩個孩子，跟小三跑了，你當我不知道？”
“誰跟你說的？”
“哼——這又不是什麽秘密！百盛當年也做的不小，和老段都有來往，她老公現在還幹着呢。”
“她老公跑了，扔下兩個孩子，夠可憐了，你還罵她？”
“哥——你不能可憐她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誰知道她幹了什麽，她老公才跑的？”
“夠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以後這兒你少來！”
“哥——白露姐還等着你呢，離婚手續我都見了，白露姐是真心的……何況，她在德國也小有成就，你不是早就想開拓歐洲市場嗎？白露姐定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姬振英——說夠了沒有？給我滾！”姬振華氣極，指着門口大罵。
“咚、咚、咚……”規律的腳步聲，有些黯啞，是葉明麗穿了軟底皮鞋的緣故。
聽着聲音從身後傳來，姬振華朝聲源轉身，“明麗？要幹嘛？”
葉明麗換了外出的裙子，斜跨着包，單腳蹦到門口，扶了屏風轉頭，輕聲說，“姬總，我先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吧。”沒等姬振華回答，進了電梯。
“明麗——”姬振華急急地走出兩步，“叮——”電梯門關上了，他懊惱地一跺腳，搖搖頭，轉身對姬振英說，“好了——你滿意了？大小姐！”
“她有哪點好？要什麽沒什麽，還拖着兩個孩子！”
“我說了多少遍了，我跟她什麽事都沒有！”
“那你幹嗎對她那麽好？那樣伺候她？”
“你——”姬振華張嘴說不出話。
“說不出來了？你就是看上她，喜歡她！……她不就是會做飯嗎？會照顧你嗎？那就是一保姆，不是你老婆，更不能是我二嫂！”姬振英還沒說夠。
“是我！”姬振華吼了一聲，無力地跌坐到椅子上，雙手抱頭，搖了搖。
姬振英以為他又頭疼了，心疼的蹲下來，扶上他的膝蓋，“哥——”
再用力想也拼不出當時的畫面，只有耳邊回蕩着那聲慘叫，姬振華開始讨厭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和自己，艱難地開口，才發現聲音都啞了，“是我把她推下車的……”自責的他突然想起什麽，跑到沙發邊，摸到電話，撥號，按了三個又把電話撩下了……不知道她怎麽樣了？就那樣單腳蹦着，怎麽回家？可這會兒不能給她打電話，萬一她身邊沒東西扶，接電話再摔了，怎麽辦？我要是能看見，趴在窗臺上，遠遠地看她，多好……
“哥，你沒事吧？”姬振英看着二哥失魂落魄的樣子，既害怕又擔心。
姬振華揮揮手，“走吧，讓我自己待會兒。”
“哥，你真的沒事？”
姬振華閉眼靠在沙發上，無力地揮手。
☆、看上她
? “鈴——鈴……”尖銳的電話鈴打破了一屋子的沉悶，姬振華快速地拿起話筒，“喂，哪位？”他一動沒動地坐在沙發裏等着那個電話，連振英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姬總，是我。”
聽到那個細小柔軟的聲音，姬振華猛的松了一口氣，嘴角也挑起來，“到家了？”
“恩。”
氣息急促，還在喘，怎麽回事？她說過她家在四樓，沒有電梯，怎麽上樓的？……姬振華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明麗，怎麽回去的？”
“打的回來的……已經到家了，就怕你擔心，趕緊給你打電話……沒事了……媛媛在家呢……是我給雙雲打電話，還是你給她打？……先讓她去家裏找你，你跟她安排一下……看你的時間，我去公司跟她交接……行嗎？”
說兩句就要喘口氣，姬振華聽着心疼，“這些事以後再說，你先休息，記得把腳墊起來，啊？”
“恩……姬總，你一個人，沒事吧？”
“別管我了……你好好養傷，明天我去看你。”
“不用。”
“休息吧，記得吃藥。”
“恩。”
挂了電話，姬振華緩緩站起來，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在叫，往廚房走，心想，也不知道她吃飯了沒有？摸到竈臺上的高壓鍋，打開蓋，摸了個湯勺，舀了一勺子，嘗一口，是小米綠豆粥，還加了百合和冰糖，是他喜歡的口味……再往右，是炒鍋，端起來，很輕，應該是空的，她一只腳站着，沒辦法炒菜……他心下又一片疼惜……右邊的梳理臺上有三個碗，一個盤子，盤子裏是饅頭，軟軟的，還有餘溫……一個碗裏是粥，她說飯做好了，端不出來，她腳傷了，還想着照顧好自己……端起另一個碗，放在鼻下聞聞，是辣椒油。姬振華小時候在姥姥家待了幾年，姥姥家在湖南，吃辣椒成了習慣，葉明麗不太能吃辣，卻跟馬姐讨教了怎麽做他喜歡的辣椒油……最後一個碗，濃郁的花椒油香味直沖鼻腔，讓姬振華食指大動，探向碗裏，捏了一塊，扔進嘴裏，用力嚼着，“咯吱——咯吱——”是！是他最喜歡的海白菜。出差這麽多天了，還真想這口！這個女人總是能做他最喜歡的那口！
姬振華拿了饅頭，就着海白菜和辣椒油，站在廚房裏，吃得暢快淋漓！振英說我看上她了，我看上她了嗎？沒有嗎？……
隔天上午，陸麗媛接到電話，姬振華來看葉明麗，已經到小區門口了。陸麗媛趕快下樓接他，同來的還有侯雙雲。
進門時，葉明麗撐着沙發站起來，“姬總——”
姬振華聽到動靜，前伸雙臂，小心地往她那兒靠，“別動，別動，老實待着！”
葉明麗笑了，對陸麗媛說，“扶伯伯坐下。”
陸麗媛扶着姬振華坐到葉明麗身邊。
“怎麽樣？沒碰着腳吧？”姬振華握住葉明麗的手，“還疼不疼？”
“不疼……挺好的。雙雲——別客氣，坐吧。”葉明麗招呼侯雙雲。
侯雙雲看着葉明麗，笑得有點詭秘，“葉姐——你看，這都是姬總讓我買的，呃……鈣片、瓜子、核桃、開心果，閑着沒事磨牙用的，嘻嘻……”她一樣樣地往外掏，“還有，還有……大腿骨！”她舉着一整根大骨頭，幸災樂禍地笑，“還有……排骨。”
葉明麗看看茶幾上攤的一堆東西，有點頭大，“買這些幹嘛？也太多了……天熱，會壞的……媛媛——把骨頭放冰箱裏。”
“诶。”陸麗媛答應着去放東西。
“叔叔阿姨呢？”姬振華問。
葉明麗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出去了。”
“方方呢？也出去了？”
“沒——賴床呢。”陸麗媛搶着回答。
葉明麗對女兒說，“快喊弟弟起床。”
陸麗媛進了卧室，侯雙雲說，“葉姐，那是你女兒啊？都這麽大了？”
“恩。”
“你們家收拾得真幹淨。”
“幹淨什麽？兩孩子一放假，家裏就成豬窩了……媛媛——弟弟不起就算了，你去泡壺茶……泡小盒裏的茶葉。”葉明麗對着卧室門喊。
“我去，我去。”侯雙雲站起來客氣。
“不用，不用，你找不着東西，坐着吧。”
“葉姐，今兒姬總說來看看你，也把工作交接一下。”
“恩，應該的，我都準備好了，一會兒拿給你。”
“不急。”
“該我去公司的，讓你來家裏，不好意思。”
“哪裏——你腿傷了，姬總也說，不能讓你跑。”
葉明麗扭頭看看姬振華，他臉凜冽的線條分外顯眼，臉上擦傷的痂已經脫落，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跡，基本看不出來了；額頭的傷不知道怎麽樣？想擡手挑開他額前的頭發看看，看看侯雙雲，忍着沒動。他臉色不是很好，眼下還有兩抹烏青，怎麽才兩天，就憔悴成這樣？沒睡好嗎？海關那邊更糟糕了？該不會是頭疼又犯了吧？……
“姬伯伯，喝茶！”陸麗媛端來茶盤，倒了兩杯，遞給姬振華一杯，又端了一杯給侯雙雲，“阿姨。”
侯雙雲向葉明麗投來羨慕的目光，這麽懂事的女兒！
姬振華放下茶杯，招招手，“媛媛，來——”
陸麗媛親昵地偎在他身側，“姬伯伯……”
姬振華握着孩子的手，“媽媽受傷了，腳不能着地，走路不方便，媛媛最懂事，要照顧好媽媽……還要管着弟弟，不要調皮任性，讓媽媽好好休息，早點把傷養好。”
“姬伯伯，你放心吧，我就是人工智能拐棍！”陸麗媛仰臉得意地笑。
姬振華緊繃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伸手拍拍孩子的臉頰，“這就對了——好好照顧媽媽，等媽媽傷好了，我們去游樂場，讓你們瘋個夠。”
“太好了……上次沒玩一會兒就出來了，還說帶我們看電影，不算數。”陸麗媛嘟着嘴埋怨。
“等媽媽傷好了，一起去。”
“說話算數？”
“算數！騙你是小狗！呃……老狗！”
“哈哈……”陸麗媛讓逗得哈哈大笑。
葉明麗和侯雙雲也忍不住笑了。
葉明麗扭頭看見兒子站在卧室門口，朝他招手，“還愣着？……伯伯來了，沒看見啊？”
“姬伯伯好！”陸立方恭敬地喊。
“那是侯阿姨。”葉明麗介紹。
“侯阿姨好！”
侯雙雲驚訝地站起來，走到陸立方跟前，“天啊！葉姐——你兒子太帥了，像韓國明星，這眼睛……像那個、那個……都教授！太帥了！——小帥哥，跟姐姐合個影，行嗎？”說着，掏出手機要來個自拍。
陸立方低頭躲着，掙着跑到葉明麗身邊。
侯雙雲不肯罷休，哄着孩子要合影，拉着孩子的胳膊，硬是親了一口方方的臉，方方倔脾氣上來了，也不管是客人是長輩，用力推了侯雙雲一下，侯雙雲毫無防備，跌坐到茶幾上，手向後一撐，正按在葉明麗的傷腳上。吓得她趕快起身，“葉姐——沒事吧？我……對不起啊，我沒注意……對不起……”
“沒事，沒事，是孩子不懂事。方方——阿姨喜歡你，你幹什麽呢？”
姬振華低聲問了陸麗媛，陸麗媛簡單說了情況，姬振華抿着嘴唇，喘着粗氣，很生氣的樣子，拉拉葉明麗的手，“到底有沒有碰着？”
“沒事，真沒碰着……那襪子是硬的，不會有事的……”葉明麗緊着解釋。
姬振華神情緊張，沒有緩和，“跟我去醫院！”
“不用，真的不用……媛媛說，我穿了全世界最牛、最拉風的襪子！”葉明麗有意逗他。
侯雙雲想笑又不敢笑，兩只手都捂上了嘴。
葉明麗和媛媛看見了，都笑了。
聽到葉明麗的笑聲，姬振華才放松下來，“确定沒事？”
“沒事。”
“方方！”姬振華又板起臉。
“快去啊，伯伯喊你呢。”葉明麗推兒子。
陸立方極不情願地挪到姬振華跟前，“姬伯伯——”
“不知道媽媽的腳傷了嗎？這麽大了，還在媽媽跟前胡鬧，碰着媽媽，媽媽就要動手術，知道嗎？……你想讓媽媽挨那一刀嗎？”
“不想。”方方低着頭悶聲說。
“不想以後就別碰媽媽！你已經長大了，是男子漢了，要保護好媽媽，明白嗎？”
“恩。”
“臭小子！別惹你媽媽生氣，小心我揍你！”
“知道了。”
“去洗臉吧，懶蟲！想要什麽書，跟我說，知道嗎？”
“恩。”方方擡頭笑了一下，朝姬振華做個鬼臉，低頭跑了。
侯雙雲看着方方，禁不住贊嘆，“葉姐，你兒子好可愛啊！”
“還有你！”姬振華轉頭訓侯雙雲，“多大了？還鬧？”
侯雙雲吐着舌頭，無辜地看向葉明麗。
“雙雲還小呢……整天嘻嘻哈哈的，多好！”葉明麗打圓場，“好了，別氣了，再氣你也老了！”端了茶杯塞到他手裏。
姬振華笑了，又撇撇嘴，“本來就老！”
大家都笑了，屋裏的氣氛頓時輕松了。
☆、叫振華
? 突然，門口有響動，是鑰匙轉動的聲音，門開了，葉母拎着一大兜菜進來。
“姥姥！”陸麗媛喊了一聲，過去接了菜。
葉母這才看見客廳多了兩個人。
“媽——這是姬總，這是小侯，過來看我的。”葉明麗介紹。
姬振華和侯雙雲都站起來了。
侯雙雲離門口近，跨一步迎上去，“阿姨好！去買菜了？”
葉母笑了一下，轉頭看姬振華，“你是姬總？”
姬振華聽到聲音，才轉頭對着葉母，恭敬地說，“阿姨，是我。”
葉母突然沖過來，抓住姬振華的手腕，激動地說，“為什麽？我閨女走的時候好好的，為什麽出差幾天回來就骨折了？到底出了什麽事？……她說是她自己崴的，鬼才信那屁話！崴腳能崴骨折喽？……給你做秘書一年，她哪天正點下過班？周末都沒休囫囵過！她哪點兒做得不好？你說啊！……好嘛——現在腳傷了，不能幹活了，你就把她攆回來了？……也對——誰也不養閑人！那總得有個說法吧？……連句話都沒有！看我閨女好脾氣，你們就這麽欺負她？……她打着石膏，你們公司那麽多司機，那麽多車，就不能派一個，給她送過來？非得讓她一個人蹦着回來？這要是路上再摔一跤，怎麽辦？……你們良心都讓狗吃了？我閨女要是有個好歹，我老婆子給你拼命，你信不信？”
“媽——媽——你幹什麽啊？你快放手！”葉明麗搬下傷腳，撐着沙發，好不容易站起來，趕緊過來勸，“不是姬總的事，是我自己要回來的。”
葉母并沒松手，“就你好脾氣——讓你打電話你都不打，今兒他來了，不說點什麽，就別想走！”
姬振華騰出一只手，扶上葉明麗，“沒事，你不管了，先坐下。”等葉明麗坐好，才溫和地對葉母說，“阿姨，我給您道個歉，您先消消氣，聽我慢慢說，好嗎？……您也坐，媛媛——”
陸麗媛會意拉了葉母坐下。
姬振華也坐下了，“那天讓明麗自己回來，是我不對，不瞞您說，我在家一直等她電話，真怕她路上出什麽事……要是眼睛好好的，我一定把她送到家……這次出差，明麗受傷，實在對不起……我沒辦法照顧明麗，只能麻煩阿姨照顧了。今兒早上，已經往明麗的卡上打了兩萬。阿姨——您受累！”
聽到錢，葉母來了精神，“今兒打的？明麗——去查查。”
“媽——”葉明麗瞪了一眼葉母。
葉母回瞪女兒一眼，轉頭對姬振華說，“算你有良心！……那以後呢？我閨女傷好了……”
“哦——阿姨，這個你放心。明麗傷好了，立馬回來，還是我秘書……說實話，這一年，要不是明麗幫我，我一瞎子，怎麽能順順當當拿下四五個大項目？比我前幾年幹的加起來都多！”
“你知道就好！”
“明麗這一走，我那兒一團亂了，盼着她傷早點好，早點回去上班。”
“看你也挺實在，我老太婆就信你一回！”
“謝謝阿姨信得過我，您放心，就算将來明麗覺得累了，不想在我這兒幹了，我也會給她找個好工作的。”
“你也知道累啊？她哪天回來不是挨床就着，累得閨女兒子都不親了。”
“媽——好了，我還得跟小侯交接工作呢，你去忙別的吧。”葉明麗打斷母親的話。
“好，我走……”葉母站起來，“方方起來了嗎？死孩子，吃不吃飯了？……”說着往卧室走。
“姬總，對不起啊，我媽……您別往心裏去。”
“當媽的，能理解，也應該的。”
“那我跟雙雲交待工作了。”
“恩。”
葉明麗站起來，陸麗媛趕緊拿來拐杖，葉明麗夾了雙拐往卧室走，侯雙雲也快步過來扶着。一會兒，陸麗媛出來，端了茶杯，“姬伯伯，你喝茶。”
“你媽拄着拐杖？”姬振華小聲問。
“恩。”
“那天回來累着了吧？”
“恩，我媽躺床上好大一會兒……下午，我跟姥姥出去買的拐杖。”
姬振華閉眼長嘆一聲。
一個月後，某天下午。
姬振華坐在家裏書房，怎麽了？又幻聽了？怎麽覺得樓下有動靜？已經多少回了，聽到樓下的切菜聲，聽到拖把碰椅子的聲音，聽到樓梯上細碎的腳步聲……黑暗讓他的聽力異常靈敏，可這一個月他煩透了，因為每次大喊幾聲“明麗——”，回應他的是自己的聲音在四面牆間來回撞擊。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她在屋裏穿梭忙碌，習慣了她在身邊，只要他伸出手，就會有只香軟的小手輕輕握上來……
聽——樓梯上有腳步聲！是她的腳步聲！
姬振華笑着搖搖頭，心中自嘲：姬振華——你快讓這個小女人整神經了！明天去看看她吧，不知道傷好了沒，陪她去醫院拍個片子……
葉明麗上到二樓，朝裏走了兩步，書房的門敞着，她看見姬振華坐在書桌前發呆，沒帶耳機，也沒拿點讀筆，在想事情嗎？猶豫了一下，葉明麗輕聲喊，“姬總——”
姬振華愣愣地沒有回應。
葉明麗有些擔心，往前走了兩步，“姬總，怎麽了？”
姬振華擡起頭，緩緩站起來，皺着眉頭，“明麗？……是你嗎？”
“恩，是我。”葉明麗輕聲回答。
姬振華咧開嘴笑了，快步走過來，碰到她的身子，一把抱住，“真的是你？明麗，明麗——真的是你！”他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捧着她的臉，在她額頭用力親了一口，“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是你，真的是你！……”
葉明麗吓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推開他的身子，擔心地問，“姬總，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腳——腳？”兩人各想各的，根本沒在一個星球！
話剛落音，葉明麗已經被他騰空抱起來，又被穩穩地放進老板椅。姬振華單膝跪地，順着她的大腿摸下來，摸到腳踝處，脫掉拖鞋，捏着腳尖轉了轉，擡頭問她，“疼不疼？”
“不疼。”
“真的不疼了？”
“恩。”
“什麽時候拆的石膏？”
“前天。”
“怎麽不跟我打電話？不是跟你說了，有事要跟我
